论《赎罪》的空间叙事

2016-03-06 15:47郭龙
关键词:尤恩塔利赎罪

郭龙

(中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 湖南 长沙410000)



论《赎罪》的空间叙事

郭龙

(中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 湖南 长沙410000)

伊恩·麦克尤恩的《赎罪》表现出典型的空间叙事特征。小说中选取的三个关键的地质空间对烘托氛围、塑造人物和表现作品主题起到了重要作用;时空体空间共时层面布里奥妮和罗比处于运动趋势,而塞西莉亚处于静止趋势,这不仅与人物各自的性格特点相吻合,而且反映了历史事件对个人命运的影响;历时层面布里奥妮的运动呈现环形运动的特征,这种环形运动的轨迹反映了布里奥妮从懵懂无知到自我悔过的成长过程。“多重视角转换”“并置”“闪回”“重复”等手法使该小说取得了叙事的文本空间,从而增强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

《赎罪》;空间叙事;地质空间;时空体空间;文本空间

长期以来叙事学关注的重点是时间。这一传统最早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诗学》中对悲剧的定义:“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完整”强调的是事物由起始、中段和结尾三部分组成并且三者之间存在着前后相继的关系,即有一定的逻辑;“有一定长度”强调的是时间的重要性,因为情节的发展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才能展开。古典主义时期所倡导的戏剧理论“三一律”进一步强化了时间在戏剧叙事中的重要性。叙事学理论建立之初,叙事学家关注的焦点往往也是时间,如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对叙事中时间的专门探讨。1945年约瑟夫·弗兰克的论文《现代文学中的空间形式》首次明确提到文学作品中的空间形式问题,从而引起了人们对这一问题的关注。自20世纪后期开始,批评理论出现了“空间转向”[1]。与此同时,传统注重时间忽视空间的叙事理论也开始对文学叙事的空间予以关注。如西摩·查特曼在《故事与话语》中提出的 “故事空间”和“话语空间”概念,米克·巴尔在《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中对“空间问题”的讨论[2]。在对叙事空间理论模型的构建中,可操作性最强的当属加布里尔·左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从垂直维度上划分的三个不同层次的空间结构:地质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空间。笔者主要借用左伦的理论,同时参考弗兰克等人的观点,分别从地质空间、时空体空间以及文本空间来分析《赎罪》中的空间叙事。

一、《赎罪》中的地质空间

左伦首先指出,地质空间指的是“作为静态实体的空间”[3]。静态实体既包括物也包括存在于空间中的人。他对地质空间的特点做了如下的描述:

地质空间是最高层次的建构,被认为是独立存在的、独立于世界的时间结构和文本的顺序安排。文本可以通过直接的描述来表现地质空间,亦可以通过叙述的、对话的甚至随笔的文本方式来展现……对实体颜色、材料和类型等的描述也被视为地质空间构造的一部分。[3]

在《赎罪》中,麦克尤恩主要刻画了三个主要的地质空间:塔利斯庄园、英法边境和圣托马斯医院,三个不同的地质空间分别容纳了三段不同的故事情节。麦克尤恩一方面通过直接描述来展现这三个地质空间的具体特征,为每一部分情节的展开、人物的塑造提供背景;另一方面,将三个空间并置形成对比,不仅表现出不同环境下三个主要人物:布里奥妮、塞西莉亚和罗比的不同命运,而且深化了赎罪主题。

首先,第一部分讲述了杰克·塔利斯十三岁的小女儿布里奥妮,因误读其姐姐塞西莉亚和仆人的儿子罗比之间的情书而指认罗比为强奸其表姐罗拉的凶手,导致罗比被捕入狱。麦克尤恩围绕这一关键事件进行了详细的铺陈。其中,对这一事件的发生地塔利斯庄园进行了多次直接描述。以塞西莉亚为聚焦对象,第二章中叙述者向读者首次描述了塔利斯家的房子:“早晨的阳光,或无论什么光线,都不能掩盖塔利斯家房子的丑陋……而这些总有一天要被佩夫斯纳之类的建筑师在哪篇文章里斥为机缘不善的悲剧或被哪个青年派作家贬为‘毫无魅力’。”[4]21住在这所房子中的塔利斯一家的状况似乎也与房子外表暗暗相符:杰克·塔利斯作为一家之主经常忙于在伦敦的公务而无暇顾家;杰克的妻子艾米莉“不是闹偏头痛,就是非常冷漠,甚至不通情理”,以至于当塞西莉亚想与她说说话时,她“似乎只愿意抱怨家里的琐碎杂事,或者脸色苍白地靠在枕垫上慢慢喝茶,昏暗中一脸令人不解的表情”;而布里奥妮则整天“沉迷于自己的写作幻想中”[4]22。房子外的丑陋和不和谐与房子内家庭关系的松散淡漠交相呼应,似乎预示了悲剧的不可避免。以艾米莉为聚焦对象的第十二章,搜寻双胞胎的队伍离去后,叙述者通过艾米莉的视角进一步刻画了这所房子:“她公公造这样一所铜墙铁壁似的房子旨在营造一种氛围:家庭传统世代相传。制了一辈子铁闩和铁锁的人当然清楚隐私的重要性。”[4]156然而,现实中所发生的一切似乎与这一初衷形成巨大的反讽,塔利斯家的隐私不仅没有得到保护,反而因为罗拉事件惊动镇上的警察。

此外,麦克尤恩安排叙述者在以布里奥妮为聚焦对象的第七章对塔利斯庄园附近那座建造于十八世纪如今已破败的庙宇进行了描述。这一描述为第十三章布里奥妮在庙宇附近的灌木丛撞见罗拉被奸一事作了铺垫,破败的庙宇象征了罗拉的失贞,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一条线索。作者还通过杰克与艾米莉的通话揭示了杰克因为忙于重整军备而一连几夜留在伦敦。结合这一信息以及故事所发生的时间,不难推测当时英国可能因为欧洲局势而不得不加强军备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在聚焦塔利斯家庭内部事件的同时对外界局势的间接透露,不仅使得外部国家状况与个体家庭内部状况之间形成对照,而且为后面第二、第三部分战争线索的引入埋下伏笔,增强叙事的张力。

其次,在第二、第三部分,麦克尤恩通过小说中的历史书写,挑战了“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战争奇迹’”,巧妙地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乃至整个人类的命运交织,在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同时,也强化了叙事的张力[5]。第二部分以罗比的视角勾勒出二战时英国军队从法国敦刻尔克撤退的场面,第三部分通过布里奥妮的视角讲述了同一时期英国后方医院的状况。对于撤退前线和后方医院这两个关键的地质空间,麦克尤恩一方面通过直接描述再现战争对普通人的戕害,另一方面采用对比手法将前线与后方并置。这不仅有助于对罗比和布里奥妮的塑造,而且也深化了主题。在对撤退前线和后方医院的描述中,麦克尤恩主要采用了“回避”“省略”和“延宕”的手法来揭示人物的创伤体验[6]。第二、第三部分随处可见普通人在血腥的战争中苦苦挣扎。罗比拿着从一个上尉尸体的手指间抠出来的地图寻找着前方的路,看到的却是一条挂在树上的腿。往前走,他们进入一间农舍,遇到一位对当兵的恨之入骨的农妇。原来自1915年她的大儿子死于凡尔登后,她便深受过去的缠绕,神志不清。此外,罗比还亲眼目睹了在炮弹轰炸中粉身碎骨的母亲和儿子,见证了一群英国士兵对一位皇家空军士兵的羞辱折磨。值得注意的是,第二部分将罗比对过去的回忆穿插在对撤退前线的描述中,不仅有助于读者在时间叙事上将前后两个部分连接起来,而且也印证了爱因斯坦和巴赫金所持的时间与空间密不可分的观点[7]。在布里奥妮眼中,战争则是另一种景象。在被战争阴影笼罩的医院里,每个实习护士都要接受最严格的军事化训练,在重复着繁重工作任务的同时,还要时刻警惕,不能犯错,否则便会遭到德拉蒙护士长的呵斥与羞辱。五月的一天,大批伤情危重的士兵被送来。“脸和手都黑乎乎的,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还绑着伤员接收站贴上的标签,他们看上去一模一样,仿佛都是从一个恐怖世界逃回的野蛮人。”[4]310在给这些伤员清理伤口的过程中,布里奥妮目睹了太多与战争相关的元素,这一切可怖的景象使她认识到:“人,归根到底,是一个物质的存在,很容易受损伤,却不容易修复。”[4]325前后两个不同空间的并置从不同的视角再现了人物的创伤体验,控诉了战争的残酷和人类的罪恶。

“小说叙事中,空间是与小说人物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小说人物就在空间里存在、活动和展示自己。空间的设置也在一定程度上对人物的活动起到限制作用。二者相结合为故事铺开提供动力,也为人物塑造起到辅助作用。”[8]因此,这两个地质空间为刻画罗比和布里奥妮的性格变化起到了关键作用。第一部分隐含作者将罗比塑造为一位优秀的年轻人,获得剑桥大学文学学士学位后选择到医学院深造,立志成为一位具备人文关怀思想的医生。虽有这样的抱负,但在第一部分,罗比关注更多的还只是自身,憧憬美好的爱情和职业。在第二部分地质空间中,罗比这种宽广的胸怀才得以充分展现。撤退过程中目睹的一切都萦绕在他脑海中:挂在树上的小孩的腿,被炮弹炸死的母亲和儿子,以及为了救空军士兵而失踪的迈斯下士。救援船抵达的前一晚,伤情危重的罗比在半睡半醒间对过去的一切进行了思考。尽管渴望见到塞西莉亚,希望布里奥妮能为他平反昭雪,但经历了这场战争后,他已经超越了个人的恩怨开始转而思考人类的罪恶。“这年代什么叫有罪呢……每个人都是有罪的,每个人又都是无罪的……人们每天都在目睹着彼此犯下的种种罪行。”[4]279-280最终,罗比选择留下来赎罪:“他必须回去,必须从那棵树上找到那个男孩……把那个可怜的、肤色苍白的男孩放下,给他举行一场像模像样的葬礼。”[4]280-281可以说这场战争使罗比实现了从“小我”到“大我”的蜕变,与人类在战争中所遭受的灾难相比,自己的蒙冤入狱已经微不足道。所以,尽管身负重伤,罗比还是下定决心走回他们已完成的撤退的道路。

对于布里奥妮,医院的经历对她人生从关爱自我到关爱他者的转变也发挥了关键的作用。首次真正接触战争的布里奥妮在帮忙运送伤员过程中表现得十分糟糕,她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听任护士长的吩咐和命令。但是,在帮助具体的士兵处理伤口时,亲眼目睹了他们痛苦的布里奥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罗比。她希望这些伤员中有一个会是罗比,由她为他包扎,这样或许就能获得他的原谅。带着这样的想法,布里奥妮在包扎的过程中开始获得关切病人感受的移情能力,认识到博爱对护理工作的重要。真正促使布里奥妮转变的是与吕克的聊天。头部被炸掉一半,意识模糊的吕克错把布里奥妮当作他的女友。布里奥妮用自己不熟的法语安抚他的情绪,可他最终还是因伤势过重而离去。当晚回去布里奥妮又收到了来自《地平线》杂志的退稿信,信中指责她提交的关于当年喷泉事件的小说缺乏故事骨架。这一切使布里奥妮开始真正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思,并决心重新书写自己的罪过。

二、《赎罪》中的时空体空间

时空体这一爱因斯坦提出的术语首先由巴赫金引入文学批评,他用这一概念来指涉整个复杂的时间和空间。而左伦则只用其来指时空中运动和变化形成的空间结构。左伦将时空体空间分为共时和历时两个层面:共时层面指在任一叙述点上不同客体静止或运动的状态形成的空间关系;历时层面则指在特定的文本中客体在不同空间中运动所形成的空间方向轨迹,它受作者意图、情节阻力、人物意向等因素影响。

共时层面,塞西莉亚呈现相对静止的状态,而布里奥妮和罗比在整个叙事进程中呈现运动的状态。塞西莉亚的静止是相对而言的,这并不意味着她完全没有空间的移动。虽然她在诬告事件之后与家里断绝了往来,但整个叙事进程中她大部分时间是处于静止的等待状态。第一部分中,叙述者曾对她的矛盾的心理有所刻画:“没有谁要拖塞西莉亚的后腿,甚至没人特别在意她是否离开……她只是喜欢走不了的感觉,喜欢有人需要她的感觉,她并不喜欢为了离开而离开。”[4]23-24除了这一性格外,对罗比朦胧的感觉也是让她不能离开的另外一个原因。第二部分虽然没有直接对塞西莉亚的叙述,但是透过她和罗比的书信往来,可以得知她一直在等待罗比的归来。因此,总的来看,塞西莉亚在叙事的进程中呈现的是相对静止的状态。

布里奥妮的运动是自己主动做出选择,她“想要做个有用之人,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因此才放弃剑桥的学业到医院接受护理方面的训练。而在塞西莉亚看来,布里奥妮之所以这样做是一种自我惩罚,因为她似乎“渐渐醒悟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4]226。如此看来,布里奥妮的这一选择可以被视为其向过去的自己告别,迈出赎罪的第一步。相对而言,罗比的运动很大程度上则是被动的。由于布里奥妮的错误指责,本来前景可期的罗比身陷牢狱之灾,后来为了注销自己的犯罪记录接受到部队服役的要求,从此走上二战的战场。此外,罗比的运动与其身世和性格也息息相关。首先,在塔利斯家族眼里,他始终是属于仆人的阶层。布里奥妮对罗比和塞西莉亚关系的误读就是基于这一原因。因此,当多项证据指向罗比时,塞西莉亚的母亲和哥哥也都选择相信凶手就是罗比。其次,罗比不甘于现状,在完成剑桥的文学课程后想通过读医学院来实现当医生的理想。然而,在身陷囹圄的情况下,罗比实现这一理想的唯一出路就是选择参军。

布里奥妮和罗比的运动趋势中,最关键的阶段分别是前者在医院的受训和后者在撤退过程中的经历。这两部分在整个叙事进程中发挥着关键作用。首先,就布里奥妮而言,医院的受训经历促使她真正开始思考并书写自己的罪恶。虽然布里奥妮最终还是未能彻底摆脱浪漫想象,改变现实选择让罗比和塞西莉亚团聚,但她毕竟在赎罪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无法挽回,只能奋力尝试在叙事中求赎罪。其次,就罗比而言,他的运动到第二部分结尾基本结束,因为在最后的元小说结尾中,作为作者的布里奥妮向读者暗示罗比最终死于败血症未能返回英国。因此,对于呈现罗比的运动所产生的文本效果主要有两个方面:主题上,通过罗比的视角再现人类和战争的罪恶本身就构成了一条叙事线索,推动了情节发展,同时将其与布里奥妮所犯之罪并置形成对照,也给小说带来叙事张力,深化了赎罪的主题;结构上,呈现罗比的敦刻尔克撤退有助于《赎罪》双层叙事结构的建构。麦克尤恩通过虚构和真实历史的完美融合,完成了对历史的再书写,有效地消解了官方的“敦刻尔克奇迹”。这反映出作者对历史虚构本质的清醒认识,与作者结尾通过布里奥妮点明小说虚构的做法如出一辙,体现了麦克尤恩对虚构和现实关系的深刻思考。因此,对历史的再书写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文本双层叙事结构的最终形成。

历时层面,由于罗比的运动在第二部分基本结束,此处只探讨布里奥妮的运动轨迹。布里奥妮的运动从塔利斯庄园开始经历战时医院和在伦敦生活后再次回到塔利斯庄园,形成一个环形轨迹。六十四年的时间中,布里奥妮经历了战争的残酷、家人的生离死别,最终成长为一位具有人文关怀情怀的作家。最初的塔利斯庄园见证了布里奥妮对罗比的诬陷,而六十四年后重回庄园看到自己昔日的戏剧重新上演,布里奥妮却已不再是曾经那个过度沉醉于自我幻想和写作的布里奥妮了。这一环形轨迹象征着布里奥妮经过现实历练后的重生。促使布里奥妮出现这一运动轨迹的原因既有作者意图方面的原因,也是布里奥妮自己选择的结果。麦克尤恩安排作家布里奥妮在小说结尾现身并进行元小说式自我揭示,不仅完成了小说双层框架的建构,而且充分展现了对虚构和现实关系的思考。布里奥妮对自我的认知和反思则是促使她走向以叙事求赎罪的道路的内在动力。

三、《赎罪》中的文本空间

文本空间是指文本自身所形成的空间结构。在左伦看来,文本空间的组织结构与语言文本的三个方面相关:文本的选择性、语言传递信息的连续性或文本空间单位的顺序安排、视角结构。此外,约瑟夫·弗兰克和大卫·米克尔森都认为情节的并置、闪回、重复等叙事手段能够打破传统的时间顺序从而获得文本的空间形式[9]。《赎罪》中麦克尤恩主要采用了视角的转换、情节的并置、闪回和重复等手段获得小说的文本空间。这些叙事手法的使用不仅使人物更加立体鲜明,主题更加深化,也增强了作品的艺术特色。

叙述中采用多重视角的手法不仅能使多种不同的声音或者观点共存造成众声喧哗的复调效果,而且能打破线性时间顺序取得空间并置的形式。《赎罪》第一部分记录了一天半之内发生的事件,作者分了十四个章节从多个人物的视角来展开叙述。十四个章节中,采用布里奥妮视角叙述的有六章,采用塞西莉亚视角叙述的有三章,采用罗比视角叙述的有二章,其余章节以艾米莉为视角进行叙述。作者通常以其中一个人物的视角叙述某一事件之后,接着从另外的视角展开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叙述。这样以来,传统叙事中按照时间序列进行叙述的传统做法就不断受到干扰,从而使文本获得了并置的空间形式。例如,发生在喷泉边的罗比与塞西莉亚争抢花瓶事件,作者首先通过塞西莉亚的视角进行了客观叙述。接下来的一章采用布里奥妮的视角再现了这一事件:“姐姐站在水池的护墙边上,罗比则站在她跟前……十足一副求婚的场面!”“罗比高傲地抬起一只手来,仿佛正向塞西莉亚发号施令……他到底向她施展了什么魔力?勒索?敲诈?”[4]41此外,第八章通过罗比的视角也部分还原了这一事件。麦克尤恩以三个人物视角为主,以叙述者视角为辅,从不同的角度讲述犹如一个万花筒般的、不同视角的转换产生不同的画面,画面之后聚焦者的不同性格也得以充分地展现,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化。通过对喷泉边事件的对比阅读,读者便会加深对布里奥妮丰富想象的认知。同时,事件的重复出现和视角的频繁转换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分隔,创造了一个个网状的空间形式。

除了第一部分的视角转换之外,第二、第三部分分别以罗比、布里奥妮的视角讲述了1940年敦刻尔克撤退期间发生在前线和后方医院的事件。这两部分的故事时间基本重叠,作者采取将两部分情节并置的手法,其中穿插罗比和布里奥妮对往事的回忆,造成过去和现在、前线和后方在同一时间的共存,使不同事件形成对比,也使文本呈现空间性的结构。此外,这些手法的综合运用丰富了故事情节,强化了叙事的张力,也使作品更有艺术感染力。

正如福柯所说:“当今的时代或许应是空间的纪元。我们身处在同时性的时代中,处在一个并置的年代。这是远近的年代、比肩的年代、星罗散布的年代。我确信,我们处在这么一刻,其中由时间发展出来的时间经验,远少于连系着不同点与点之间的混乱网络所形成的世界经验。”[10]18麦克尤恩在《赎罪》中有意打破传统的时间线性叙事,采取空间叙事的策略,不仅丰富了人物刻画、主题表达的手段,而且展现了他对当代多元文化思潮并存现象的思考与回应。通过从地质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空间对该小说叙事的解读,笔者认为,《赎罪》的空间叙事不仅能加深读者对该文本的理解,而且有助于我们了解当代英国小说创作的若干命题。

[1] 程锡麟.叙事理论的空间转向:叙事空间理论概述[J].江西社会科学, 2007(11):25-35.

[2] 龙迪勇.空间叙事学:叙事学研究的新领域[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6):54-60.

[3] ZORAN G. Towards a Theory of Space in Narrative [J]. Poetics Today, 1984(5):309-335.

[4] 伊恩·麦克尤恩.赎罪[M].郭国良,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5] 胡慧勇.历史与当下危机中的伊恩·麦克尤恩小说[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13.

[6] PAUL C. Speed War and Traumatic Affect: Reading Ian McEwan’s Atonement[J]. Cultural Politics, 2007(3):51-70.

[7] 谭君强.论小说的空间叙事[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与社会科学版),2010(5):136-140.

[8] 郭先进.伊恩·麦克尤恩小说的空间叙事艺术[J].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110-114.

[9] 程锡麟.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空间叙事[J].江西社会科学,2009(11):28-32.

[10] 米歇尔·福柯.不同空间的正文与上下文[M]∥包亚明.后现代性与地理学的政治.陈志梧,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王菊芹)

On Spatial Narrative of Atonement

GUO L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00, China)

Atonement, written by Ian McEwan, manifested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spatial narrative. Three key topographical spaces elaborately selected by McEwan play a critical role in fostering atmosphere, characterization and representing theme, that Briony and Robbie are in motion while Cecilia is generally at rest at the synchronic level, which is shaped by their own characters and the influences of historical events, that Briony’s circular movement at the diachronic level reflects her initiation from innocence to self-repentance and that McEwan’s employment of shift of multiple point of view, juxtaposition, flashback and repetition enables the novel to gain textual space in it narrative.

Atonement; spatial narrative; topographical space; chronotopic space; textual space

2016-05-19

郭龙(1988—),男,河南三门峡人,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I106.4

A

1008—4444(2016)05—013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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