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特主义到后福特主义:职业教育模式转型

姚文峰

(河南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从福特主义到后福特主义:职业教育模式转型

姚文峰

(河南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随着社会经济模式从福特主义向后福特主义转型，受经济模式制约的职业教育也随之发生转向。福特主义时代的职业教育反映了工业社会的发展逻辑，促进了经济发展，但同时也加剧了生态危机和社会风险的产生，致使职业教育发展陷入了生态困境。后福特主义职业教育的可持续发展生态模式，成为维护生态平衡和实现社会全面发展的新动力。

福特主义；后福特主义；职业教育；可持续发展

福特主义与后福特主义源于经济学中的概念，用于描述经济的结构、组织及其变化发展的过程。这些发展虽然主要发生在经济和技术层面，但其影响力则波及到诸如政治、文化、教育等几乎所有领域。正如斯图尔特·霍尔(Stuart Hall)所指出的，“对我们目前境况的任何分析，都必定要与经济生活秩序的变化密切联系起来”[1]4。在福特主义时代，由于生产成了社会的主要目的，整个社会变成一个纯粹的经济社会[2]213-217。职业教育作为工业社会的一种新的教育形式，其职能是培养具有专业技能和从业资格的劳动者来满足社会生产的需要，这一职能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提高了社会生产力，但同时也加重了生态危机，带来了难以解决的生态问题。伴随着环境问题、能源问题不断显现，越来越多的人们已经清醒地意识到，福特主义倡导的工业文明，作为威胁全球生态环境的文明类型，已不可逆转地衰退下去，而替代工业文明的一种新的文明类型只能是后福特主义所倡导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文明。福特主义的职业教育发展模式必然被后福特主义职业教育发展模式所替代，成为维护生态平衡和实现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新推力。

一、两种不同的社会经济发展模式

(一)福特主义经济模式

福特主义(Fordism)一词最早起源于安东尼奥·葛兰西(Antonio Gramsci)，他使用“福特主义”描述一种基于美国方式的新的工业生产模式[3]546-555。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在美国福特汽车公司开始推行泰勒制(Taylorism)和以流水线大规模生产为主要内容的劳动组织模式和生产管理模式。这种劳动组织模式与生产管理模式在美国、西欧各国的广泛普及引起资本主义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结构发生了一系列变化。与此同时，资本积累战略、国家调控模式、劳动力市场结构也都发生了相应变化。可以看出，福特主义的内涵经历了从狭义到广义的演变，早已超出了以泰罗制为基础的美国的工业生产模式的狭义理解，被用来指代整个资本主义工业发展模式，或者说是打上福特主义印记的资本主义。20世纪70年代末期，法国调节学派开始把福特主义作为一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特殊历史形式，全面加以研究[4]112。福特主义描述的是资本主义的一种历史形态，具体时间界定在美国是从一次大战结束以后，在西欧是从二次大战结束以后，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通常认为，福特主义经济发展模式依赖三大支柱：第一，泰罗主义的劳动组织方式，即管理者、设计者与执行者严格分离，这在20世纪初使生产力迅速、持续发展成为可能；第二，凯恩斯宏观经济学，即通过系统分配方式，把收入分配到不同的社会阶层，特别是工人阶层，从而保证了购买力的提高，并支持了批量生产所需的市场发展；第三，政府管理的社会民主模式，即集体商谈、社会立法和福利制度[5]113-118。

福特主义以泰勒制劳动组织和标准化的流水线生产为特征，它通过产品的大规模生产和鼓励大众消费开辟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新时代。在战后西方出现的“长期繁荣”(Long boom)或“黄金时代”(Golden Age)里，福特主义与凯恩斯主义建立了牢固的联系。借助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的全球扩张，福特主义创造了资本主义商品市场的有效需求[6]30-31。

(二)后福特主义经济模式

福特主义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发展之后正逐渐被一种新的积累方式所取代。特别是企业组织内部刻板的等级制度、日益庞大且缺少市场应变的投资项目、刚性的工资调节机制、市场饱和与有效需求不足、福利国家制度导致不断增加的社会开支难以为继、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使国际经济环境更加不稳定，使得福特主义体制开始出现明显紧张和不满[7]166-184。1973年因石油冲击而带来的经济剧烈衰退使资本主义经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滞胀”现象，标志着与福特主义直接对抗的“后福特主义”作为一种新的积累方式在此时出现。福特主义阶段是一个规模生产与消费并存的时期，是以细化的劳动分工和标准化的生产工艺与产品为特征的。这种生产模式需要固定的劳动方式，从而产生了工会等共同体所表现出来的集体性行为方式。相对地，在后福特主义阶段，生产模式向着专业化转变，生产方法、机器设备和管理体制都变得更为灵活，表现出了以下基本特征：激励技术革新和组织创新；依赖新型的微电子技术；经济形态向服务性产业和信息产业转化；专业人才、技术人才和管理人才等白领人数与日俱增，手工劳动者的比例随之减少；“灵活性”和“弹性工作”等词汇，成了劳动力市场和工作方式中的流行语[1]5。

以知识与技术创新为核心的“新经济”的出现给人类社会的职业带来了巨大变化,这种变化主要表现为：在以知识和技术创造为基础的新经济发展态势下，人类的工作与就业都表现出极大的灵活性。“泰勒主义”的劳动组织形式强调细化的劳动分工和严厉的监督管理。这种小型的工作团队，具有执行多重生产任务，并能生产出整体产品的能力。由于工作和就业的变化，引发了对劳动者素质的要求发生变化[8]24。新经济强调发展的持续性，即人类的经济和社会发展不能超越资源和环境的承载能力，要求人们具有生态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形成可持续发展需要的学习能力、科学知识、价值观念与生活方式，进而促进经济、社会与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正如赫德金森(Hodkinson)所指出的，“劳动者需要高水平的教育，以持续地适应新的、有着更多要求的工作机会，或成为直接从事‘绿领’工作的技术、技能型人才”[9]。

二、福特主义职业教育发展遭遇的困境

在福特主义倡导规模生产与高度消费的时代，职业教育折射出工业化社会发展的逻辑，在教育、劳动力市场和公民社会之间起着关键的作用。职业教育成了助推社会工业化生产和经济增长的引擎，但也使人类社会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同时快速地消耗自然的时期，工业化大生产的逻辑越来越遭受到全球范围内的诟病，职业教育自身发展也步入了深度困境之中。

(一)狭隘的目的性

自从工业革命兴起，在新的社会、经济、技术与文化条件下，为满足社会生产的需要，职业教育随之产生。随着19世纪末期工业革命第二阶段的开始，工厂制度得到不断完善，“技能”与“工业培训”在经济学的话语体系中被视为是提高工作效率、促进经济增长与增加社会财富的先决条件[10]56。尽管职业技能起初产生于一些非正式的工作场所，但从19世纪末开始，工业培训就逐步走上了正式化和制度化的轨道。进入20世纪，随着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与人力资本理论的产生，职业教育顺应了经济增长与工业生产的需求，成为经济政策的手段而满足人力资本的供给。其结果是，职业教育“促进经济增长”与“提高工作技能”的主要目的与福特主义所强调的“满足产业需要”和“工作第一”的内涵是完全一致的。这并非巧合，正如吉根斯所言，职业教育“经济增长”的目的是工业国家永恒必要的功能，是增强国家全球竞争力的保障；职业教育“提高个人工作技能”的目的源于人类的意义和价值尺度，因为工作让他们为经济增长做出贡献并从中获益[11]129。

从历史进程中不难看出职业教育面临的困境，福特主义支配下的职业教育是由“社会生产需要”所推动，一切为了社会经济增长，培养的目标仅仅锁定在为企业提供有技术的劳动力，表现出狭窄的目的性。这应归因于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的“生产主义”的价值取向，其前提为经济增长是人类生存和发展所必需的，假如以经济利益为先，个体学习者对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中工作和就业能力的需求远远超出对非经济结果的需要，从而导致将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仅视作“为增长的培训”和“ 为工作的技能”，而为自治、公民资格和可持续发展的广泛的普通教育常常被忽视。正如格拉布(Grubb)所言：“20世纪以来，教育唯一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促进经济的发展，职业教育论(Vocationalism)替代了教育在德育、智育与公民责任养成等方面的功能，人们最广泛需求的是获得工作所需的职业技能，教育强调为就业做准备。”[12]52

(二)面临的生态困境

道金斯(Dawkins,J.S.)指出：“我们主要的目标就是为国家培养经济发展所需要的劳动力，职业教育与培训政策要发挥重要作用，以保证人力资源充分而有效的利用。”[13]12-13显然，在福特主义时代，这种定位于狭隘的劳动力市场取向的职业教育政策必然导致工业与技术实践对环境影响的忽视。自从福特主义导向的资本主义工业化生产方式在全球推行以来，人类不断地用先进的生产力改造自然、征服自然。这一过程既让人类获得了从自然中解放出来的力量，又让人类陷入了自身所创造的生态危机之中。全球气候变暖、臭氧层枯竭、森林面积锐减、土壤大面积沙化、许多动植物已经灭绝或濒临灭绝，这些生态灾难可以说是人类亲手播下的种子。由自然带给人类的外在不确定性没有消除，人类自身创造的不确定性又大量增加。棘手的生态难题带来了未来的不确定性，人类社会面临着无法持续发展的困境。很显然，在这种状况下，职业教育负有重要的责任[14]91。198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职业教育与培训应积极参与环境教育。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角度，职业教育和培训机构肩负着道德责任，并运用实际的手段解决经济生产造成的环境后果。“职业与技术教育为农业和工业的发展提供了熟练的人力资源，这一直是环境恶化的一个主要来源。因此，职业与技术教育应发挥积极的作用，帮助处理这些问题。”[15]60对此，吉登斯指出：“环境破坏现在受到了广泛关注，而且在世界范围内也成了政府工作的焦点。”[16]145为了避免严重而不可逆转的生态破坏，可持续发展成为人类社会的共识，职业教育也承担着其应有的责任。

三、走向可持续发展的后福特主义职业教育

(一)后福特主义职业教育彰显了可持续发展内涵

可持续发展的职业教育作为一种全新的发展模式是一个综合概念，具有丰富的内涵，它突破了传统职业教育狭窄的界定，不再把人看成是经济的工具，涉及到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人口与环境平衡、多元文化的认同、消除贫困、男女工作机会均等、学生就业力的培养，以及对未来低碳、绿色工作岗位的准备等诸多方面的问题。随着后福特主义产业模式的转型，为摆脱福特主义支配下的职业教育发展面临的生态困境，后福特主义职业教育突显可持续发展的基本特征。

然而，旨在“经济增长”和“满足消费”的福特主义职业教育的政策与实践牵涉众多相关既得利益集团的切身利益，职业教育生态可持续发展的转向将是复杂与艰难的，必然会引起激烈的争论。正如费里尔(Ferrier F.)所观察，“由工业驱动的职业教育培训体系加强了职业教育与企业的联系，尤其是农业、采掘业、制造业等传统产业，这些一直都是福特主义的坚实壁垒”[17]223。曼尼森(Manion J.A.)则认为“可持续发展最主要的困境是如何以更好的方式来面对那些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帮助他们克服因现状结构的变化而感受到的威胁”[18]85。为了满足市场和企业对培训的短期需求，职业教育培训机构不愿去开发一些新的培训项目，不愿在培训课程中增加满足绿色工业等新兴产业需要的内容。

(二)生态困境的突破

200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中心发表了《面向可持续发展的职业技术教育》文件，系统阐述了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面向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关键与行动计划[19]59-78。关于“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与“可持续发展”的关系，文件指出：“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在可持续发展方面具有复杂而独到的特点。这是由于“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既生产又消费，同时影响未来劳动者的可持续发展态度。教学中越多传授 “可持续发展”的概念给学生，就越能在今后的实践中影响和改变工作文化。“可持续发展”教育还应当进一步普及，不仅应对在校学生进行这方面的超前教育，还应对在岗职工进行这方面的培训和再培训，以适应技术与工作要求的变化。

作为培训机构的教育者和培训者，需要开展广泛而深入的长期宣传，帮助人们树立职业教育可持续发展的生态观念，让企业和社会广泛意识到职业教育面向生态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为职业教育的发展构建良好的生态基础。真正理解职业教育不应该仅仅由“需求”驱动，也应该由“发展需要”驱动，应该是人的教育的一个组成部分，应该为全民提供终身学习机会。正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设计的那样，“职业技术教育应成为每一个人的普通基础教育的一个组成部分，为了解科学技术、职业领域和人的价值以及做一个有责任心的公民打下基础，允许个性和性格的和谐发展，培养精神价值和人的价值，培养理解、判断、鉴别和自我表达能力”[19]68。同时，也应该提升人们关于生产主义的矛盾性和非理性的公共意识。对于“可持续发展”的概念以及与职业教育的关系、影响与意义也需要深入思考和讨论。职业培训的政策、管理及课程框架设计需要考虑到一个更加广泛的相关者利益，而不仅仅是照顾到行业与企业利益。

(三)走向生态文明

由于生态环境的恶化和生态危机的产生，人类的未来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必须考虑职业教育在促进生态可持续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基于人类与自然环境相互依赖的生态理念，福特主义职业教育与培训建立起了一种新的可持续发展的生态模式。可持续发展的职业教育坚持环境教育是可持续发展教育的重要构成，应贯穿人的一生。“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20]374-375。因此，对于职业技术教育培训者而言，主要挑战是如何培养学习者具备可持续发展的知识与技能，进而让其有能力参与到职业教育的转变之中，实现职业教育生态的可持续发展，实现从现实生态困境中走向呵护我们共同命运的生态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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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兰锋)

From Fordism to Post-fordism: Transformation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Model

YAO Wenfeng

(Institute of Education, Henan Normal University, Xinxiang 453007, China)

The vocational education has changed along with the transformation of economic model from Fordism to post-Fordism. During the time of Fordism. The vocation education in the age of Fordism implied the logic of development in industrialized society and stimulated economic growth. Meanwhile, it also exacerbated the ecological crisis and social risk and brought the vocational education into the ecological predicament.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ecological pattern of Post-fordism vocational education can be a new driving force to the maintenance of ecological balance and realization of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society.

Fordism; post-Fordism; vocational educatio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2016-02-10

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职业教育发展的市场调节与政府干预互动研究”(12YJA880149)

姚文峰(1969—)，男，河南固始人，河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职业教育、学校课程与教学。

G719

A

1008—4444(2016)05—011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