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把功夫熊猫阿宝送回中国了

陈雨+尹夕远+卜昌炯

诞

生8年后，熊猫阿宝终于变成了混血儿。

以熊猫阿宝为主角的《功夫熊猫3》即将于1月29日中美同步上映。和分别于2008年和2011年上映的前两部不同，这一次，电影由美国梦工场动画出品变成了中美合拍作品。

2012年，美国梦工场动画和华人文化产业投资基金、上海东方传媒集团有限公司、上海联合投资有限公司共同组建了由中方控股55%、首轮投资达3.3亿美元的“东方梦工厂”。

东方梦工厂首席执行官方淦告诉《博客天下》，《功夫熊猫3》中至少有30%是纯正的中国制造。

导演Jennifer Yuh Nelson（吕寅荣）肯定了这种说法。同时作为第一部的故事总监和第二部的导演，她在《功夫熊猫3》的创作过程中，获得了中方团队前所未有的帮助。

《功夫熊猫》系列电影的创作始终追求尽可能地道地体现中国文化。

“我们之前独立拍的时候要做大量的研究，比如说上网查、看书查，但这次和东方梦工厂的合作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对《博客天下》说，“即便拍第二部时我们来中国实地考察了，但是因为没有人给我们讲解，差别还是很大的。”

在《功夫熊猫3》的创作阶段，吕寅荣在上海第一次见到了东方梦工厂的工作伙伴，当时，这些中国同事身着各个朝代的中式服装，让正迫切需要吸收中国文化的她感觉非常新鲜。

东方梦工厂的每一个部门都参与到了这次动画制作，中美双方的合作直接而深入。

“他们（东方梦工厂）为我们提供了很多中国本地的艺术家和专家。我们会说我们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应该长什么样子，你能不能给我们设计一下，那么他们就会为我们设计出来。这个设计倾注了他们非常多的心血，因为他们就是这方面的专家。除此之外，还有比如说熊猫村里大家所穿的服装，每一个东西的表面，包括山上的小花，所有这些我们都是通过研究，希望能够准确表现出中国文化。”

这些资源在前两部的创作过程中都是没有的，“我们连找谁都不知道”。而现在，只需要一个电话或是视频会议，就会有中国专家被找来提供帮助。甚至连创作中的作品也会不断地在梦工场动画和东方梦工厂的同事间传来传去，双方不断提出意见，并作出相应修改。这个过程虽然非常耗费精力，但为了让《功夫熊猫3》尽可能完美地呈现，吕寅荣和她的同事都乐在其中。

本土化

以往从国外引进动画片时，一般做法是找中国团队将其中的对白翻译并配成中文，在《功夫熊猫3》中，创作团队选择了全新的、更为复杂的配音方式。

滕华涛是《功夫熊猫3》的联合导演，负责中文版本的剧本创作和台词、配音的总体指导工作。

2014年9月起，他带着中方主创团队和3位编剧、一位剪辑师专程飞到洛杉矶梦工场动画总部，和美国团队共同工作，参与制作和创意。

回国后，滕华涛和主创团队开始在英译汉的基础上，对剧本进行再创作，台词更加口语化和本土化，以符合中文的表达方式，并请到黄磊、成龙、杨幂、周杰伦等14位一线明星，在7个月的时间内完成配音工作。

最大的不同发生在配音之后。中文版的再创作并未到此结束。

演员配音时，说话的画面被拍摄下来。这些影像交给东方梦工厂的动画师后，他们根据捕捉到的演员表情和口型，对动画人物进行修改，由此诞生出真真正正说着普通话的《功夫熊猫3》。

虽然工作量加大，但对于追求“原汁原味”的创作团队来讲，这无疑是巨大的进步。

变化不仅体现在画面和技术上，吕寅荣和她的创作团队从第一部《功夫熊猫》时起就希望能够与中国观众在文化上产生共鸣。

在《功夫熊猫3》的筹备过程中，吕寅荣请来了一位“功夫大师”给美国团队讲解中国文化中“气”的概念。

“气其实就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就在我们的身体当中运行。”她解释，“当时我们也让这个功夫大师教我们怎么聚气，怎么运气，怎么站立能让气在你的身体内流动，从而实现天、人、地合一。”

她问大师，如果气被人打断了，或者被人偷走了会怎样，“大师说这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一件事情”。她突然觉得对于整个故事来说，这是个合适的概念。

在《功夫熊猫3》中，反派天煞是一个超自然的生物，他偷走所有功夫大师的气，扰乱自然界中“气”运作的规律，那些被吸走“气”的人变成“翡翠僵尸”，天煞可以控制他们，并通过他们的眼睛看到别的地方。

“‘气一直是我们这个故事的武功系统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比如在《功夫熊猫1》当中，阿宝战胜反派大狼的时候用的就是点穴。整个故事越来越复杂，我们也一直都希望可以把气的概念再用一次。”

和第一部、第二部中比较常规的传统武术打斗相比，吕寅荣希望第三部更进一步，着重体现出中国武术中太极、气这些偏精神的层面。

而对于非中国观众的接受度，她并不担心，“我们在加利福尼亚的工作组有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同事，如果这些西方人都能理解的话，观众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女演员凯特·哈德逊在英文版中为熊猫美美配音，“她是一个非常非常美国的演员”，吕寅荣为她解释“气”是什么时，她一挥手说，“哎呀，气，我知道”。

凯特·哈德逊练瑜伽，气在瑜伽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她有一套自己的运动服装品牌，其中有一个系列是通过服装的设计来引导大家在运动当中更好地运气。所以说在西方，这个概念很普及，理解起来没有什么困难。”

磨合

梦工场动画公司CEO杰佛瑞·卡森伯格把自己比作啦啦队长。

“我是那个信任他们的人，我相信这里（东方梦工厂）的工作室，我相信这里的员工和他们的才华，我有信心，而我扮演的这个角色对中美双方的合作是非常重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角色会逐渐式微，因为作品最终会为自己说话。”他对《博客天下》说。

过去5年间，卡森伯格几乎每个月都要从美国飞来中国一趟，他对中国市场抱有极大的期待。东方梦工厂成立后，以自营及合作的形式，开始涉及动画技术研发、动画影视制作、版权发行、衍生产品、演艺娱乐、数码游戏等多个领域。而即将上映的《功夫熊猫3》是东方梦工厂的首个试水产品。

因为合拍的关系，《功夫熊猫3》不再占用每年有限的进口分账大片配额，获得了与国产片一样的43%的票房分账待遇。而贺岁档上映，无疑对梦工场动画和东方梦工厂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东方梦工厂坐落于上海绿地汇中心，200余名员工中有来自美国梦工场动画的画师，也有刚刚毕业不久的中国学生。

这些来自美国的专家的主要任务，是帮助本土团队尽快在技术及创意上掌握梦工场动画的思路和方式，而本土画师也会被安排到洛杉矶的工作室，和美国同事一起工作3至6个月，快速提高创作能力。

卡森伯格对东方梦工厂的未来规划很明确—做两种片子，一种是面向全球的国际大片，成本相对高一些，“最早会2018年问世，从2018年中开始每隔一年半推出一部新的电影，就像《功夫熊猫》一样，这种电影在中国制作，为中国观众打造，同时也是为了在全球市场发行”；还有一种是面向本土观众的，成本相对低一点。两种都是百分之百本土制作。

这对于起步不久的东方梦工厂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方淦曾经表示，东方梦工厂也遇到过跨国公司所要经历的经典问题—中西方文化的融合和工作方式及标准的统一。初期的语言沟通问题现在已经基本跨过，而《功夫熊猫3》的创作过程，又为双方扫除了一些工作方式上的困难。

《捉妖记》导演许诚毅曾在美国梦工场动画工作了20年，在《功夫熊猫3》中，他作为导演顾问，为中文版的再创作提供了不少帮助。

“开头的时候其实挺难的。”他告诉《博客天下》，“一边在中国一边在美国的这种合作，所有人都觉得，‘怎么可以？！那边的东西发过来，这边改完，怎么沟通，怎么交流，大家都觉得不容易。但Jeffery说，可以的，我们大家来吧。这些东西慢慢地做起来，就磨合得比较好了。”

许诚毅是东方梦工厂所需要的员工代表—精通中国文化，同时深谙梦工场动画的工作方式。2015年12月8日，许诚毅正式加盟东方梦工厂，任电影监制和高级创意顾问，负责东方梦工厂即将出品的3部电影的创意指导。

《功夫熊猫3》之后，东方梦工厂将着力于独立开发自己的原创影片。“现在的中国市场不是一人独大的局面，有这么大的空间，所有人可以一起成功，就像美国一样。”卡森伯格说，“我们有充足的资源，充足的资本，我们也做好了准备，希望把自己定位成中国动画电影产业的领袖。”

换血

《功夫熊猫3》中，师父对阿宝讲的一句话让卡森伯格印象深刻—“如果你只做你擅长做的东西，你就永远不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阿宝他其实很享受做神龙大侠，做小村子里的英雄，但师父告诉他你不能只是安于现状，只做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你必须要去成长，去改变，去学习做更多的事情。这是师父在这部电影中跟阿宝分享的一个人生的终极奥义。”

这句话对于卡森伯格和梦工场动画来说，也同样具有重要的意义。

2013年开始，梦工场动画经历了一轮票房颓势。除了《疯狂原始人》和《驯龙高手2》收获6亿美元左右的全球票房以外，《天才眼镜狗》《疯狂外星人》等其余6部动画电影的全球票房均低于预期。

对于一直以来在动画电影领域高歌猛进的梦工场动画来说，接连的失败意味着变化接踵而至。

卡森伯格迅速撤换高层，首席市场官和首席运营官在2015年第一季度结束前离职，公司董事会副主席刘易斯·科尔曼辞职退休，2015年底前裁员500人，并关闭了若干工作室。从2016年开始，每年出品的动画电影由3部减至两部。

卡森伯格承认当时非常艰难，“我们曾经有过15年的成功，而当时这些成功离我们变得很远。我想重新取得原来的辉煌。”

“故事选错了，或者讲的方式有错误。为了纠正这样的错误，我们花了很大的努力，要在我们的工作方式，包括领导层方面有改动。虽然这个改的过程还在持续，但我们已经做了非常重要、必要的改变。我相信，我们已经重新回到了要取胜的那条道路上。”他曾这样反思。

这一系列的变化似乎卓有成效。“我现在觉得很好，我很享受，我们的制片人、导演也很享受，他们找回了自信。如果你问我找回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我找回了他们对自己能力的信心。”

许诚毅在2015年11月回了一趟梦工场，他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在梦工场动画工作的时候。

“你要有机会来到梦工厂你会发现它是一个很开心、很漂亮的地方，我之前和人说过，你在梦工厂工作的时候感觉上班就是去念大学，你可以整天都在吃。”许诚毅介绍，在梦工场，如果早上9点前到公司，就可以吃到免费的早餐。供应热早餐的时候，那一天提早到公司的人就会特别多。“中午的时候，如果说你是女生要减肥就可以吃沙拉，也可以喝汤，男生要吃肉的话有汉堡，什么都有。在那边工作是很开心的，梦工厂有好几年都拿了全球最佳雇主，现在你可以看到这些东西都回来了。我回到梦工厂的时候看到他们都很专注地在做他们手上的项目。”

对于导演吕寅荣来说，在故事的创作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改变的那一刻。《功夫熊猫3》中，这个高光时刻就是阿宝的生父终于明白身为父亲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的那一瞬。“比如说主人公找到了一些东西或者是学到了一些生活的真谛，而这些真谛和真理会颠覆他的整个世界，我们是先有了这个改变，然后再去做整个故事。”

而对于梦工场动画，这一系列的剧变也让他们重新认识了自己。

卡森伯格再一次明确了自己的位置。“我做这一行几十年了，我有一个很强烈的观念就是，如果我看到一件事我很喜欢，我就很有信心把它做成，并且把这种信心和艺术家、制片人、编剧分享。我和许诚毅一起工作了20年，他会告诉你，我能向他保证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我相信他，并且让他像我相信他一样相信自己。当他有野心想做更多事情时，我只会鼓励他。我会告诉他，在你想做成的事情面前，唯一的阻碍就是你自己，我任何时候都会给你机会，这20年我都是这样做的。我不是编剧，也不是电影人，我觉得我是个教练。”

即使是现在，卡森伯格仍然对动画电影保持着热情和信念。

30年前一趟非洲之行为卡森伯格带来了《狮子王》的灵感。

14年前，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经历。卡森伯格在纽约长大，住的地方和中央公园只隔几条街区，中央公园有个动物园，他经常去那里看动物。

“当时我还是个小男孩，在我眼里，动物都吃得特别好，是最上等的牛排，它们的笼子也洗得特别干净，还有动物管理员帮它们刷毛、医生很好地照顾它们。在我看来这些动物就像住在纽约最时髦、最高级的第五大道一样。”他禁不住去想，如果这些生活在中央公园里的动物突然被丢在大自然里，没有经过训练，不知道如何生存、如何保护自己，又会是什么感觉？万一这些动物有一天要回到非洲，它们会怎么样？然后就有了《马达加斯加》。

12年前，他拿到了一本满是熊猫的摄影集，翻阅之后便对熊猫念念不忘。当时一个同事正对功夫电影着迷，两人在会上说起了功夫和熊猫，另一个同事脱口而出，那就功夫熊猫吧。于是就有了《功夫熊猫》。

现在频繁往返于中美之间，卡森伯格仍然不断地游历以获取新的灵感。除了北京和上海，他还去了南方，去了喀什、甘肃、西藏，看了戈壁和沙漠……

《功夫熊猫》系列电影还将继续下去，而卡森伯格和梦工场动画的目标显然不止于此，他们不想再做小村子里的神龙大侠。

“师父的那句话是不是也适用于现在在中国开辟市场的梦工场动画？”

“我没这么想过，但你问起来，我的回答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