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西方电影中的东方神韵

2016-03-01 18:37周亦琪
新闻研究导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绿巨人李安尼斯

周亦琪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李安:西方电影中的东方神韵

周亦琪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作为一位华人导演,李安凭借着自己独特的风格在好莱坞获得了一席之地。无论是《绿巨人》中的“父之名”、“父之法”;《断背山》中避世、远居的夙愿;还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对善恶的阐释以及“留白”的创作手法,无一不氤氲着浓厚的东方神韵。将东西方文化巧妙地融合贯通,正是李安的成功之道。

李安;东西文化;电影创作

从家庭三部曲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凭借着电影中厚重的母题、细腻的气质以及深厚的人文关怀蜚声国际。作为一位在美国接受系统教育的华人导演,李安并未在好莱坞这个奢华的大染缸中迷失自我,在他的作品中,即使是以欧美社会为电影语境的《绿巨人》、《断背山》等,也从未刻意地迎合过西方的审美目光。在电影中坚守自我的东方美学、保持最初的本心,这或许便是李安的成功之道。在此,本文将以具体文本为例,选取李安导演三部具有代表性的西方电影《绿巨人》、《断背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以此来挖掘李安西方电影中的东方情怀。

一、《绿巨人》:以父之名

近年来,超级英雄电影蔚然成风,李安的《绿巨人》无疑最为特立独行,甚至西方舆论界普遍认为《绿巨人》摧毁了美国人的漫画英雄。在银幕上,我们看到的不再是阳光开朗、正义耀眼、拯救世人于水火的人民英雄,而是一个悲伤、孤独被社会所遗弃的绿色怪物。绿巨人班纳博士与父亲的关系,也不再是传统超级英雄电影中所展现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英雄意志,影片中班纳从父亲手中接过的只有原罪。“与世界各国不同,我国从野蛮过渡到文明的过程中,家族关系不仅没有被打破,甚至连国家都是建立在血缘家族之上”。[1]中国人,从诞生伊始,便被打上了家族的烙印。“父债子偿”这句俗语在东方意识形态中是如此天经地义,因此班纳必须以自己的身体去承受父亲的“基因实验”、用自己悲苦的命运去偿还父亲的“罪孽”。纵观全片,与其说《绿巨人》是一部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故事,不如说是在讲述父与子之间的冲突对抗。父亲,在东方是一个神圣的词语,其不仅是家族权力的核心更是整个国家的中心。“影片中困扰班纳的不再是如何拯救世界而是一连串的家庭问题,而这些家庭问题带来的伤痛也正是激活班纳变异细胞的最原始力量,正如西方影评家所评述:‘通过影片我们得知,让绿巨人浩克愤怒变形的原因不单是基因工程,相反,是压抑的童年记忆’”。[2]

影片中的父亲致力于基因工程,甚至不惜在自己儿子身上进行人体试验,然而,与大多数超级英雄电影中为了制造最强武器不同,班纳父亲的目的却是追求永生不死。在基督教的教义中,人死后便能步入幸福的天堂,而在东方的意识形态中,凡人只能坠入无间地狱,因此西方人更倾向无惧死亡的征服,而东方人的欲望却是永生不死。无论是秦皇还是汉武,不管立下了多少丰功伟绩,这些国族之“父”到了暮年,都免不了一番追寻长生不死的徒劳,如同片中的父亲,被长存的欲望所支配,迷失了自我。关于长生,李安在影片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西方人认为的“永存”即永远被世人所铭记,而在东方哲学中,永生即是归于自然。自然是万物的起源,不生不灭、不死不尽。片中,父亲化身为“吸收人”,与天地万物交融,充分地呈现出道教中“万物与我为一”的理念。影片的结尾,父亲消失于自然,而班纳也选择回到茫茫山林,达到一种自我完成,一种通透的境界——不嗔不怒、五蕴皆空。

二、《断背山》:桃源绝恋

从2005年到2016年,《断背山》已经走过了十一个年头,那风景秀丽的世外仙境、那段凄美铭心的绝恋已成为大众对同性恋电影的标志性认识。

福柯曾说,重要的不是话语讲述的年代,而是讲述话语的年代。《断背山》选取了美国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这段同性恋群体最为压抑的时期作为故事的时代背景,以此来表达创作者对同性恋群体的关怀。然而,当我们将电影放置其创作的年代去考察时,却发现电影中所展现的无奈与当时的社会语境存在一定意义的“脱节”。21世纪的西方,在经历了性解放与同性维权运动之后,同性恋群体虽依旧被视为边缘人士,却早已受到了社会的认同与关注,这一时期的艺术作品也多以表达同性恋家庭生活或同性恋群体自身的情感问题为主。《断背山》中所传递的同性恋自我认同问题以及社会对该群体的冷漠、暴力更多折射出的却是东方世界的现状。与西方相比,当下东方社会对同性恋群体往往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在主流媒体所建构的景象中,同志群体集体“失语”、销声匿迹,而在这光鲜景观的背后,现实却是千千万万个“杰克”遭受欺凌、虐待,许许多多的“恩尼斯”在社会家庭的重压下被迫成婚生子,留下不计其数的“阿尔玛”在这无爱的家中独自垂泪。

童年的噩梦一直是萦绕在恩尼斯心头成为阻碍他与杰克厮守的枷锁。在他与杰克的谈话中,观众得知,恩尼斯曾目睹同乡的同志牛仔被众人处以私刑而惨死。人们用绳索套住同志牛仔的阴茎游行的画面成为了恩尼斯挥之不去的阴影。弗洛伊德曾提出“阉割焦虑”这一心理学概念,而这一概念却在彼岸的东方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在古老的东方,阴茎的神圣意义被亵渎,占据最高统治地位的“父”能够随意对“子”进行阉割,于是便诞生了“太监”这一特殊的名词。阴茎不再仅仅是男性力量的标志,更异化为父权实施绝对权力、对其臣属进行奴化与驯服的工具,因此,恩尼斯永远无法“弑父娶母”,只能在被阉割的恐惧中卑微地臣服于父权。

影片中,恩尼斯与杰克之间少了一些西方爱情故事中的热情奔放和肆意不羁,却多了几分充满东方意蕴的平淡与静谧。杰克与恩尼斯在社会体制、宗族礼法的法规下隐忍地相爱。然而,就如中国山水画的意象技法,含蓄的背后却暗涌着澎湃的激情。在伦理礼法的压制下,恩尼斯和杰克唯一能够逃避的场所便只有那远离人烟的断背山,以山为界,“山下,他们为人父为人夫;山上,他们是同性伴侣。在‘社会’与‘个人’,‘责任’与‘欲望’,‘理智’与‘情感’的阴阳两极中,他们以这种东方的方式找到生存发展的中庸之道”。[3]朗朗晴空、清风明月、密林烟树,片中的断背山氤氲着“寒山顶上月轮孤”的幽谧氛围,俨然便是陶渊明笔下那“不知有汉,无论晋魏”的桃源仙境。避世、远居是中国古代文人墨客诗词中极为常见的一类母题,“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宛如仙境、远离尘嚣的桃花源,历来都是那些被既有体制排斥、为当下社会所不容的失意文人心之所向,在此,他们寻求着心灵的慰藉、舒缓那份对尘世的无奈,就如同杰克与恩尼斯,在那如画的断背山中忘我相爱。

三、《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念之间

“电影和其他古老的艺术门类一样、甚至优于这些古老的艺术,具有处理人类几乎全部高深玄妙命题的能力。”[4]《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正是这样一场关于生命意义与信仰的探索之旅。西方的世界观是一条直线,无限向前发展;东方的世界观则是一个圆,无始无终,因果业界在里面循环不息,就如同以圆周率为名的“派”,本身即为宇宙。少年派是一个多信仰者,作为一个生于印度的少年,他却同时信仰基督教、伊斯兰教和印度教,在这点上,少年派与中国国人的情况何其相似。自古以来,中国便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的国家,甚至,对大多数国民来说,长期以来一直是道佛不分,见神就拜。信仰的混乱使得国人只剩下对生命的崇拜与敬畏,就如同少年派在大海中,为了生存不得不破戒食肉一样。

影片中处处充斥着颇具深意的隐喻,而老虎,无疑是这其中最为重要的符号。在此,虎不是虎,而是另一个少年派。以动物来隐喻人类内心的原罪是文艺作品中惯用的手法,在西方文化中,龙、吸血鬼、丧尸等都是常见的隐射客体,而虎这一意象却很少出现在西方神话中,其更多的则是活跃在东方传说中。释迦牟尼以身试虎、孔子说苛政猛于虎,虎对东方人来说,是一抹盘踞于其脑海中根深蒂固的集体无意识。影片的结尾,派并未似西方传统电影中一样,战胜老虎、击败邪恶的自己,也未如童话故事般与老虎打破种族的界限成为好友,派和虎始终在战与合之间进行着博弈,就如同光影相随,净即是污、污亦是净、善即是恶、恶亦是善。

由老虎这一“符号”,影片衍生出了两个虚实相生的故事,前一个故事好比作为人的少年派美好而梦幻,后一个故事却像老虎理查德·派克般残忍而泯灭人性,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片中的作家选择相信第一个故事,派说他选择了上帝,宗教给人类以希望,然而现实却残酷而绝望。影片并未告诉观众,到底哪一个故事才是真相,甚至,透过其中微妙的细节,我们还看到了导演未曾言说的第三个故事,那便是食母。“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欤……此之谓物化”在道家看来,人生本有两个世界,“真实的世界常常被虚幻的世界所遮蔽,虚幻的世界也是真实世界的最终归宿,这便是‘有无’、‘虚实’之间的辩证关系”。[5]而李安显然深谙这“虚实相生”中的禅意和艺术之道,于是他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为我们讲述了这个亦真亦幻、真假参半、虚实相间的少年派的海上漂流故事。到最后,哪一个故事才是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老子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正是谨遵中国的文艺理论和创作之精要,摒弃中心和封闭体系、避免价值绝对、承认异质和多元,将艺术的体会和想象空间交予观众,让他们自己去搜寻那些蕴藏在艺术形象之中的“大音”、“大象”,借助语言、画面的启发与暗示,唤起读者的联想和想象,去发现和参悟作品中不曾明说的意蕴。

虽然大多数电影都是根据文学改编而来,但李安突破了原有文本的禁锢,创作出了一部部具有明显个人风格特征的电影。他也曾表示,要想在好莱坞发展成功,作为少数族裔的导演,善于运用民族元素是必不可少的手段。而兼并东西文化,用西方的华美壮烈来包装东方的和缓婉约,以此展示其对世界、人性、生命的认识,正是李安电影的金玉所在。如同一杯清香的茗茶,不温不火,淡然优雅。李安用工整静谧的东方之笔绘制出了一幅幅隽逸的西洋油画,令世人沉浸于这场东方迷梦之中。

[1] 曹书文.家族文化与中国现代文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25.

[2] 何芳芝.多元文化视阈下的《绿巨人》[J].电影文学,2013(19):78.

[3] 芦何秋.同性恋题材的跨文化传播策略——以《断背山》为例[J].电影文学,2007(10):20.

[4] 戴锦华.电影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47.[5] 徐琼.论中国文化审美特质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隐性存在[J].吉林艺术学院学报,2013(5):24.

J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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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8883(2016)07-0170-02

周亦琪,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戏剧与影视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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