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三百六十行之修理旧物类

齐如山

凡不能制造新物，只能修理旧物之工人，皆列此门：

织补匠

这行也是特别的技术，凡毛织品、丝织品，无论哪一种或任何颜色，遇有烧的窟窿、撕的口子，经他织补便看不出痕迹来。最好的手艺连平金、缂丝都可以织补。这行早就有之，各笔记中恒有道及者，《红楼梦》“病补雀金裘”一节亦提及之。但这种工作总不会很多，所以人数也不能有很大的发达。近来恒与洋人织补衣服，亦无不叹为绝技。

弹染铺工人

弹染铺与染坊绝不同，染坊专染新货，不能染旧货，弹染铺则多染旧物。人家有拆毁之衣片须再染者，都交弹染铺回染。往往由此色改彼色，不但有技术，且须有经验。如衣片颜色已花，深浅不匀，则不能整件下缸再染。因整件再染必仍花而不匀，必须铺于板上，随刷随染随弹，以便使颜色匀净，所以叫作弹染，且兼带起油。也算是一种特别的技术。亦恒有担挑在胡同中与人染物者，这种在乡间尤多。

洗衣房

从前这种工作都是小户人家的副业，由就近各家敛回，交妇女浆洗。前清光绪初年始有这种组织，然只与各国使馆及商人等浆洗，工作无多。到光绪末季，中国人穿西服者日多，此行始见发达。初因其工价较大，故只洋服交其代洗，近十余年来代洗中服的也很多了。

干洗匠

此即电洗。民国后，始有洋人开设此种铺子，近来中国人学会的很多，自己营业的也不少了。

小炉匠

此亦曰锔盆、锔碗的，除烧焊铜铁器具外，兼锔盆、锔碗。以刚钻钻瓦盒，以钻石钻瓷碗。谚语有“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之语，即来于此。西洋人每惊讶此技，以为新奇。北京这行人很多，且有会规。如一人在人家门口锔碗，未锔成时再来一匠，即共同工作，得款均分;倘锔成，涂抹上白粉泥子后，则新来之人不得同分矣。再有用锡、用铁补碗的手艺也很好。

锔锅补锅匠

这行人俗名曰“骨漏锅的”。铁锅有缝子可以锔，有窟窿可以补，亦系特别的手艺。此行人在街上呼喊皆曰“骨漏锅”。据陆游《老学庵笔记》云：市井中有补铜铁器者谓之“骨路”，莫晓何义。《春秋正义》曰：《说文》云：锢，铸塞也。铁器穿穴者，铸铁以塞之，使不漏。禁人，使不得仕宦者，其事亦似之，谓之禁锢。余案“骨路”正是“锢”字反切语云云。则此字来源已远。

粘缸锔缸匠

此本系锔缸、补缸，因锔完、补完之后一定要用盐卤和细铁砂涂好，铁砂见卤登时生锈，结成坚固之体，锔补之处滴水不漏，且能耐久，故名曰“粘缸”。这行人多居住乡间，秋季以前便来京，到各胡同呼喊曰：“粘缸锔缸欧！”因一过秋季家家都要腌菜，所以缸须预先粘补也。然亦有久住北京者。

磨刀匠

这行俗名曰“磨剪子磨刀的”，专磨剪刀等物。在十余年前，皆带磢剃头刀，因旧式剃刀日久磨窄则较厚，故须磢一次也。据老辈人云，百余年前这行人都带擦铜镜，因铜镜日久必昏暗也。余童年时在良乡山中尚偶看到，通都大邑早已不见。自玻璃镜盛行后，皆无须此矣。

缝穷的

专与工商界之不带眷属者缝补、拆洗衣服。间也有做新服之时，因工价比裁缝师便宜多也。

缝鞋匠

此行俗曰“锥破鞋的”，专门缝补旧鞋。前头包一块曰“打包头”，鞋下垫一层曰“钉掌儿”。从前穿布鞋的人多，且容易被损坏，故需要这行人的很多。自皮鞋盛行后，此行生意顿微，但有改练钉皮鞋者，亦能谋生活也。

钉鞋人

从前山底鞋底穿破，往往钉以铁钉，其他毛布底亦有钉者，但较少，因底太薄也。这行人虽没有深奥的手艺，可也算专行。用铁锤击铁弯尺作响，以便招徕生意。

修理钟表人

北京有此不过百余年。从前带修八音盒，近则带修留声机。

焊烟壶盖的

在前清闻烟风气盛行的时代，这行人很多。前门外大栅栏，东四、西单、后门等处摆摊的也不少。专用白矾焊烟勺，并配制壶盖等事，每日颇有工作，且都带卖烟壶。民国以后，此行人渐少了。

焊洋铁壶的

这行大多数是由锡器匠改变而来的。在五六十年以前，中国最尚锡器，如食器中之碗盂，嫁妆中之蜡扦、水壶等等是也。当时所以重用锡器者，因彼时极薄之铜片尚少，铜器中除红铜壶盆外，多系生铜所铸，不甚美观，故大家多讲锡器。近数十年来，西洋薄厚各种铜片运来的很多，以之做为器皿，工省而美观，于是锡器便大受影响。因之锡器匠人也多改焊洋铁壶了，所以现在这行人多数不会做他种铁活。

焊铜盆的

此行人有由旧锡匠改来者，有由铜匠改来者，专收拾旧铜盆、铜壶，与其他铜工不同。

收拾雨伞工人

此行专收拾雨伞、旱伞，但只能收拾而不能做。收拾用料粘补，如竹条折断，有时亦可整理。旱伞则除缝补伞面外，亦可整理铁条。从前只能收拾雨伞，近几十年来洋伞盛行，也能收拾了，故吆喝皆云：“收拾雨伞、旱伞！”

收拾笸箩簸箕的

笸箩、簸箕等物都由乡间做成运来，但缘口各处都不很结实，必须另用竹篾弓弦重新箍捆方能耐久，所以另有这一行。大致多在天桥及花市一带。

蜡油作

北京在前清没有煤油的时候，除贫寒人家外，其余都是点蜡。稍阔之家及官所衙门则始终未曾点过煤油，所以每日消耗蜡很多。所余之蜡头及流走之油，最初都是抛弃，后来才有人收买。每日遣人背筐，在各胡同中呼喊，蜡油收回炼净再卖与蜡铺。日久又稍有发明，虽极污秽之油，亦能加黄土再行炼好。于是不但收买蜡头，即蜡铺中炼好之渣滓亦能再炼。光绪以前，这行生意异常之好。民国后点蜡的太少，所以这行也无形中消灭了。

补旧铜器作

这也是特别的技术，凡古代钟鼎铜器，遇有破坏都能修补，补好之后不容易看出来，且能假造古铜器之“绿”。惟专与古玩铺交买卖，所以人数无多，近十余年来更少了。

扇股匠

此行亦曰“修理旧扇股的”，专修有价值之股，盖平常股无需收拾也。凡扇股用久，总有毛病，如头松曰“散头”，中腰松曰“腰散”，轴处松曰“轴松”。轴松大致总是因用久，大小股尽行磨薄之故，若只紧轴，则头必发散，所以必须将大小股都粘贴极薄之片，使之薄厚合宜方妥。这种工作极见手艺，遇有大股破坏，小股劈裂等等的毛病，也都能收拾的一些毛病不显，实在也可以算是特别的技术了。从前讲用大折扇时，这行人很多，如今所剩不过几个人了。

粘扇面工人

这行人贩卖扇股、扇面，商人的性质颇大，但皆替粘扇面，并修理扇股，故列于此。其修股之本领比前条扇股匠相去太远，故纯系两行。

看钱票人

这行商家皆呼曰“钱本子”，从前烟钱铺随便开票子的时候，这行人很多，现在已经不见了。

剃头师

剃头师从前名曰“整容行”，当然始自前清。有行规，有书籍。如所用之梭，过庙不打，过桥不打，遇同行的不打等等，规矩颇严。后来也渐松懈，光绪年间又经整理过一些。后剪发盛行，自然也就跟着解散。近来多改行理发了。

理发匠

这种技师北京早已有之，但只各公使馆中自带。光绪庚子后，大饭店中始有之。至市面上有理发馆，则在民国初元，亦只日本人耳。后乃渐多，近则成为一大行矣。

修脚匠

这种技师以前很多，各街各巷恒有敲乍板寻觅工作者。后旗人生计渐窘，此行人亦渐少。近则只澡堂之中尚有之，胡同中不易碰到了。盖雇人修脚，乃是极闲散之事，有工作之人多数不肯如此也。

……

以上数种与“修理旧物”四字本不相干，因为太少，不值另列一门，故附录于此。

民国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