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菊芳
(河南艺术职业学院 影视艺术系,河南 郑州 450000)
论析影片《百鸟朝凤》感伤性情感的叙事特色
许菊芳
(河南艺术职业学院 影视艺术系,河南 郑州 450000)
2016年5月6日上映的《百鸟朝凤》是中国西部电影著名导演吴天明的一部遗作。影片运用情感叙事的方式,在田园牧歌式的乡土风光刻绘中蕴含了浓郁的乡愁情结,展现了浓郁的感伤色彩。
《百鸟朝凤》;吴天明;唢呐
《百鸟朝凤》是一部演绎中国传统民间技艺“唢呐”传承问题的文艺片,是第四代著名导演吴天明的遗作。作为20世纪中国西部电影现实主义风格的肇始者和集大成者,[1]吴天明这部影片在题材和风格上,仍延续着他20世纪80年代的《人生》《老井》等作品的特色,将思考的触角深入中国乡村社会,关注乡土文化中传统与现代的碰撞问题。因而在中国城镇化进程不可逆转的今天,《百鸟朝凤》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80后一代人的乡愁情结,但影片却未能为我们点明出路,哪怕仅是在作品中象征性的解决。因此,影片无可避免地成为中国传统乡土文明的一阕悲歌。随着导演吴天明的逝世,他的艺术探索之路也走向了终结,这就难免给人留下双重的遗憾。
对于影片的戏内审谛,我们不妨引入一个参照文本,即肖江虹的同名小说《百鸟朝凤》。小说主要是以游天鸣及其父亲作为主要人物展开故事,父亲游天盛因其成为唢呐匠的心愿未能实现,因而逼迫儿子拜师学习唢呐,并从期望他能传承《百鸟朝凤》开始,到在新的时代环境下唢呐面临历史淘汰的命运,父亲虽则无奈焦灼,但临终仍倾其所有为儿子游天鸣的游家班置办唢呐,以游天鸣的师父及其师兄弟都已到城市打拼而无法回到过去的残酷现实结束。父辈的理想追寻与时代变迁后的现实巨变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为故事营造了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情基调。而在改编中,为了更集中地表现时代巨变下乡土文化的传承,影片对人物作了一些调整,以乡村文化代言人的焦三爷及其弟子游天鸣作为主要人物,讲述了焦三爷与游天鸣等新、老两代唢呐艺人为了坚守信念所产生的真挚的师徒情、父子情、兄弟情,故事的人物与主题因此更显精炼与集中。
相比于戏内,戏外跌宕起伏的现实命运,不啻悬念丛生的黑色幽默。2013年影片杀青时,吴天明导演曾对之寄予厚望,希望能在22届金鸡百花电影节上一举夺魁,但所获得“评委会特别奖”的荣誉,实令其失望而归。而在半年后的2014年初,满怀斗志、渴望再创辉煌的吴天明导演却因突发心梗溘然辞世。为了纪念他为中国电影事业尤其是中国西部电影作出的巨大贡献,在国内各大影业公司联力支持与合作下,《百鸟朝凤》于2016年5月6日在全国公映。期间,李安、张艺谋、陈凯歌、徐克、贾樟柯等众多电影人为其宣传打气。在排片过程中,为争取排片,著名制片人方励还在直播平台上向全国影院经理下跪磕头,呼吁他们给中国艺术电影一次机会,同时也跪求网友帮忙传播扩散,支持吴天明导演的这部绝唱。正是在这种特殊语境下,《百鸟朝凤》成为一时备受瞩目的电影。
更进一层,《百鸟朝凤》的院线排片,以及借助文艺青年微信朋友圈的小众传播,迅速地迎合了受众的心理期待,也绝非偶然。从文化研究的视角看,近两年来为数众多的“春节返乡笔记”,以及伴随着城镇化进程加速所呈现的“原乡”情结等,在不断地滋生蔓延。因此,《百鸟朝凤》的适时上映,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受众的心理亏欠,象征性地抚慰了“原乡”的心灵创伤,获得了较大的情感共鸣。其优美的田园风光及其生活情景的刻绘中,有群体记忆中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乡村生活中宁静的秦川、长满芦苇的小河、农家带着石滚和老井的小院等画面;有80后记忆中烙印鲜明的蒸红薯、萤火虫、夏夜屋外铺着凉席乘凉等的生活细节;更有红白喜事中吹唢呐村民围观的情景;还有那些浓郁的父子情、兄弟情、师徒情等的再现,无不勾起大众对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乡村生活的那种田园牧歌式的美好回忆。这些无疑是成功的,但影片命运本身所昭示的内在缺憾却也是不可规避的问题。
从中国电影的发展史来看,《百鸟朝凤》无疑是中国散文化电影的进一步尝试和推进。影片前一个部分展现了牧歌式田园风光的诗意营造,铺叙了拜师学艺及日常生活中的琐细事件,将情感的细流融入画面的再现与生活琐屑的叙写中。因此,影片的情节并无悬念可言,导演也只是用相对舒缓的节奏,舒展有致地将故事娓娓道来。可贵的是,在平淡隽永的叙事中饱含着浓郁的情感,而这种情感,又通过朴实感人的生活琐屑,以及田园牧歌式的乡村风光刻绘,不自觉地浸染了一种淡淡的感伤情调。
首先,从影片时空背景的营造来看,它不仅具有田园牧歌的诗意呈现,更充满着乡愁情结。这表现在:其一,用种种景象及物事营造浓郁的田园牧歌式风光。在影片中,我们再次体认了几代人记忆中的乡村景象:曲折不平的乡间泥土路、晨风拂晓的芦苇荡、清澈静谧的河湾、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家小院、夏夜的流萤、农家自制的秋千等,甚至还包括那特有的厨房,那作为日常口粮的蒸红薯,都潜在地响应着人们记忆中已然消逝的乡村景象。这种缺失性的营造,某种程度上释放了积压在受众心中的乡土情结。其二,用典型的意象创造了深沉而感伤的意境之美。意境美是人们与自然融合而孕育出的灵魂之花,它代表了艺术意蕴的最高境界。它在穿越高深的艺术空间所激发出的一种灵动之美的艺术境界时,同时也蕴含着一种人们精神境界上的审美价值。[2]在影片中,导演正是通过典型的意象提炼,来寄托其思想情感,其中尤为典型的要算“唢呐”和“眼泪”。“唢呐”不仅是贯穿始终的道具,承载着作品的主题,更是影片的灵魂所在。而作为中心的《百鸟朝凤》唢呐曲,则是一首乡土气息浓郁、音乐风格热烈、展现百鸟和鸣的场景,并且赞美了凤凰这一中华民族的文化象征意象。
在影片中,“眼泪”是仅次于“唢呐”的另一意象,具有丰富的情感内蕴。第一次出现眼泪,是在影片开头,焦三爷正是看到游天鸣为父亲磕破头而流的眼泪而收下了这个徒弟;第二次是由于师父传了师弟蓝玉唢呐而未传给自己,因此赌气罢学返家,在偷听了父亲与乡邻的对话折返时,师父已将唢呐摆在了饭桌上,听着师父的嘱咐,游天鸣流下了一行行眼泪;第三次是在传声大会上接到师父金唢呐,并决定教给他《百鸟朝凤》的曲子时;第四次是在影片结束时,游天鸣在焦三爷的坟前,独自吹起《百鸟朝凤》,为师父送行,在幻影中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所流的眼泪。四次眼泪,分别展现了游天鸣善良孝顺的天性,学艺的自尊自强,喜忧参半的心理,以及绝不负师父重托,坚定地承担起传承唢呐这一民间技艺的信念。这在结构上就起了呼应和首尾贯穿的作用。
其次,《百鸟朝凤》重抒情而轻叙事,情节的起承转合并非遵循严格的戏剧逻辑,但其中关于生活琐事的细节刻画却能深入人心,蕴含浓郁的抒情因素。例如,影片中拜师学艺、天鸣河边用芦苇吸水、受到师父惩戒而师娘在一旁暖心关怀的情景,与父母夏夜乘凉的情景等,都带有温暖人心、情意深重的意味,极易将观众带到故乡、童年、亲情等的记忆中去。除了这种日常琐细的描摹外,台词也是饱含深情的一种情感表达。当游天鸣赌气罢学回家时,父亲与邻居大伯的一句话“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天鸣,我是相信我娃的”,被躲在屋外的天鸣听到,他顿时打消了罢学的念头,转头回到师父家。此外,师父焦三爷的一些教导,也有一些经典的台词,如唢呐“要离口不离手”,“唢呐就是这样,个儿越小,调儿越大”,尤其是其在传声大会上的那段台词“我今天选的这个人,不单是看他唢呐吹得多好,更要紧的,是看他能不能把唢呐吹到骨头缝里。只有把唢呐吹到骨头缝的人,他才能拼着命把这活保住传下去”,都直接表达了影片的主题。
作为一部散文化电影,“形散而神不散”,其“神”正是影片内蕴的情感,但这情感却是复杂多重的,有父亲“望子成龙”的期待,有儿子对父亲的孝顺爱戴,有焦师父严厉中透露着温厚的教诲,有天鸣由迷茫到担起唢呐技艺传承的文化自觉,其更深层次则包含着现代人对乡土文化挽歌式的眷念。但其情感在诠释上是涓涓细流的含情脉脉,而非大江大河式的激情呈现;影片的抒情方式,更像是中国传统的诗词或者是写意画,是舒缓悠扬,而非一气贯注的。
当然,影片也存在一些遗憾,这首先体现在结构方面。影片前后段落之间的转折过于突兀,前50分钟的画面是唯美的,节奏是舒缓的,但后半部分,从天鸣长大,到游家班成立并开始接活,剧情就急转直下,头绪纷乱而叙事匆忙,尤其在结尾,更是草草收场。而结构性缺憾的背后,折射出了编剧与导演的情感倾向和思想认识问题。影片整体呈现出鲜明的怀旧情结和感伤基调,也体现出作为老一代导演的吴天明对现实的深切关怀和忧虑。但是,其关于中国传统文化以及中国电影的发展走向乃至命运问题,却未能给出令观者满意的答案。这是时代的局限,也是导演认知视野的局限。正如吴天明诸多影片所存在的共性问题,正如论者所言“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吴天明的赤诚与激情需要,但常常缺乏理性航标的指引”,“在赤诚的极端,堕入了迷惘”。[3]
[1]张阿利.中国西部电影的美学特征[J].电影艺术,2005 (6):119.
[2]宗白华.艺境:中国艺术之诞生[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208.
[3]陈默.赤诚与迷惘——吴天明电影创作道路评析[J].当代电影,2003(1):54.
J905
A
1674-8883(2016)16-0170-01
许菊芳,湖北大冶人,河南艺术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影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