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工作中与编辑有关的利益冲突及相关策略

张秀峰，王 蔚，段 佳

(《复旦学报(医学版)》编辑部，上海200032)

在学术研究和出版领域，学术诚信与利益冲突(conflict of Interest, COI)存在密切关系。学术期刊在建立学术诚信控制机制时，利益冲突声明往往是其重要内容[1-2]。作为出版伦理的一部分[3]，利益冲突表现形式复杂、影响面广，在生物医学领域尤为常见。

利益冲突引起生物医学期刊发表偏倚时有发生，不但损害期刊信誉，也有违科学客观性，还会导致临床医生过高评价药物疗效，或导致科研人员进行重复和无效的研究[4]。国外有研究表明，药物治疗研究论文中，利益冲突与阳性报道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5]。甚至有半数作者在临床药物试验成果发表时刻意隐瞒了利益冲突[6]。

目前国内学术出版界对利益冲突问题的认识还比较薄弱，期刊编辑也较少关注此问题。利益冲突涉及作者、同行评议专家和编辑等各方面，其中涉及编辑的利益冲突在文献中涉及不多，也不够全面。为提高期刊同人对利益冲突的认识，本文着重探讨与编辑有关的利益冲突问题。

1 利益冲突的概念和类型

学术出版中，当某些经济或非经济利益(个人、政治、经济、学术、宗教)因素影响到某人(作者、同行评议专家、编委会成员或编辑出版人员)的学术研究观点或出版过程的取舍或评判时，这种影响即为利益冲突。潜在的利益冲突在科学研究和出版过程中普遍存在，其存在不一定必然导致科研腐败或发表偏倚，但是一个未公开的利益冲突可能会削弱公众对某项报道的信任度[7]。

世界医学编辑协会(World Association of Medical Editors, WAME)对利益冲突类型有详细说明[8]，国际医学期刊编辑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Medical Journal Editors, ICMJE)也提供了利益冲突的申报表格[9]。

可能引起利益冲突的利益关系包括：①经济关系(基金资助、商业资助、专利、股票、期权、职务及报酬等)；②学术关系(学术分歧或竞争)；③个人关系(家庭成员、朋友、敌人、竞争对手、同事)；④政治或宗教信仰；⑤从属关系(大学、医院、研究所、制药公司、学术团体)。

2 与编辑有关的利益冲突

需要特别指出和强调的是，参考国际上的相关指南，本文所指的编辑是广义的概念，包括出版过程相关的期刊编辑、编委会专家成员及主编。出版过程中，个人、政治、经济、学术或宗教信仰等都会影响编辑决策的客观性。根据美国科学编辑委员会(Council of Science Editors, CSE)白皮书的建议[10]，编辑需特别注意以下几种利益冲突。

2.1 个人利益冲突

此处指在学术出版中与编辑个人学术利益有关的稿件。如编辑会遇到一些来自本领域的文章，出自同系室的合作者、共同作者(合作者及共同作者应设定年限，如最近5年内)、竞争对手或为获得经济利益(通过在论文中提到某公司产品从而在该公司股票上获利)而写文章的人，此时可能会影响编辑对文章的评价和取舍；当编辑自己的文章投稿自己期刊时，会存在利益冲突；另外编辑与作者私交甚笃时，也存在利益冲突[11]。

2.2 经济利益冲突

最常见的潜在的经济利益冲突是，个人或机构因接受或拒绝某篇论文发表而可能获得经济利益。经济利益包括薪水、根据有利于公司的结果获得津贴、酬金、股票或股权及知识产权(专利、版税、版权)。举例如下：

(1) 直接经济利益冲突。某编辑发表的论文(述评、研究论文等)或正在进行的研究涉及某个特别的商业产品，若对该产品的相关评价是有利的，而他/她拥有生产该产品的某公司的股权或优先认股权，则存在直接获利的可能。

(2) 间接利益冲突。曾参与过论文出版过程的某人(可以是编辑)受雇于某机构，而该机构可以从有利于产品的报道中获得一些好处，或者有利于某产品的结果在期刊报道后机构可以获得报酬。同样，一位评论性文章的作者(可以是编辑)在评价某研究的重要性时，可能会极力弱化积极的结果，因为他/她是某竞争产品公司的顾问。

2.3 非经济利益冲突

非商业利益冲突包括个人、政治、学术及宗教信仰方面的冲突。如同时兼任某系室要职的某编辑，可能纠结于如何给系室同事投稿的文章进行客观公正的评价；某编辑审稿时发现该文结果与他自己未发表的研究结果类似，他有可能延误审稿并抢先发表自己的成果；某编辑对某个有争议的题目有强烈偏好，倾向于发表或退稿，而不基于其学术价值做决策；某编辑因为宗教信仰不同而对论文有偏见，从而影响用稿决策。

3 与编辑有关的利益冲突的处理策略

利益冲突在科研和出版工作中不可避免，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作为期刊编辑不能视而不见，更不能听之任之，而是应该积极面对、有效管理，使利益冲突对期刊内容和公信力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针对利益冲突，编辑部应该制订相应的处理策略，并提供规范的利益冲突披露表格，利于当事人自己填写和申报。

3.1 规避政策

针对存在潜在或事实上存在个人利益冲突(包括亲属、朋友、同事、竞争对手、上级领导等)和非商业利益冲突的文章，编辑首先应该意识到这种利益冲突的存在，主动披露存在什么样的利益冲突，避免参与稿件决策，并交由其他编辑处理和承担决策责任。若编辑撰写的论文投稿自己的期刊，要注意做好掩饰(或去识别)处理，才能将自己的论文投稿本期刊；编辑部也应有相关程序来指导和处理来自于编辑、助理编辑、编委会成员及其同事或学生的投稿，并考虑采用回避方式进行同行评议和用稿决策(如匿名同行评议、不得准入查阅自己稿件的记录等)。

与之相对应，在工作流程上，编辑部有义务制订规避利益冲突的政策并积极执行。首先要求作者提供利益冲突公开声明，作为送外审的前提条件；其次在送外审时，应尽力避免将稿件送给与作者存在潜在利益冲突的专家审阅，对于作者要求回避的专家，应尊重作者的意见，同时提醒送审专家对论文进行保密；对于已经发表的文章，编辑部有义务接受公众监督和质疑，对可能存在并经调查存在利益冲突的文章，要有相应的处理政策和处罚措施。

3.2 公开政策

针对存在经济利益冲突的文章，编辑应该主动公开利益冲突；期刊编辑部应该制订有关利益冲突的政策，定期公开与编辑出版人员有关的潜在的利益冲突声明。此外，期刊在官网上也应该公布编辑的社会兼职信息，以做到信息透明，供公众监督。

国际上许多期刊和出版集团有自己的利益冲突政策。《美国临床营养学杂志》(AM J Clin Nutr)在其官网以“编辑的利益冲突声明”的方式，宣布了所有编辑的学术研究领域、任职情况、社会兼职甚至其目前研究领域受资助的情况，并保持更新[12]。自然出版集团在官网上宣布，所有的自然杂志编辑人员必须向雇主(即 NPG)声明可能影响出版过程的利益冲突(经济利益冲突和非经济利益冲突)，否则视为违反纪律[13]。官网同时指出，很难界定经济利益冲突达到多少金额会变得意义不同，一般来说美国的许多大学要求申报人申报超过1万美金或5%公司股权的利益冲突。为避免武断，自然集团对如何把握经济利益冲突的实践性指导建议是：当你的工作公之于众时，任何可能会使你难堪的那些未披露的经济利益[13]。

3.3 保密政策

编辑不应该在论文发表前对外披露有关论文的作者、单位、研究内容等信息，也不能为了私利使用稿件中的信息。编辑在作用稿决策时不应该被经费支持机构所支配，如协办的医药公司、刊登广告的某个制药公司等。

4 出版过程中利益冲突的公开及处理的国际原则

全球出版伦理委员会(Committee on Publication Ethics, COPE)、国际医学期刊编辑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Medical Journal Editors，ICMJE)、美国科学编辑委员会(Council of Science Editors, CSE)和世界医学编辑协会(WAME)等均制订了出版过程中规避利益冲突的编辑政策或指南。可喜的是，我国于2013年6月成立了中国首个“医学期刊编辑与出版伦理委员会”，简称CCOPE(China Committee of Medical and Health Journals on Publication Ethics)，该委员会的宗旨是制订中国医学期刊编辑和出版的出版伦理准则和相关规范[14]。相信在该委员会的努力下，包括利益冲突在内的出版伦理规范和指南在我国会尽快出台。

CSE白皮书指出[10]：期刊应该要求所有参与出版过程的人公开所有的利益冲突：编辑、同行评议专家、编委会成员、编辑部职员及作者。公开的目的是为了让其他人在潜在利益冲突或偏见的存在及其影响方面做出明智的决定，包括特殊情况下的回避和取消资格的必要性。如果编辑对所有情况有足够的了解和认知，就有利于他们做出明智的决定。当利益冲突向公众公开，读者和评论者就会有更多的信息来解读作者的研究。然而，也有人质疑强制公开实际或可能的利益冲突并不会让一篇文章得到仅基于其学术价值的评价，相反还可能导致成见。何种情况下需要公开、如何处理在不同期刊之间有差异。

另一方面，公开利益冲突的前提是明确作者身份，编辑有职责和义务制订本刊的作者身份标准和指南，许多生物医学期刊参考执行国际医学期刊编辑委员会(ICMJE)制订的标准[9]。

有些期刊要求作者注明为研究提供资助的机构，描述其在研究和分析结果中所起的作用。作者也可能被要求公开所有的个人和经济利益冲突，以及与任何他们研究中所提到的产品制造商之间的关系，或者与竞争产品制造商之间的关系。有些期刊不允许发表涉及某种商业产品并接受该公司资助的文章；有些则倾向于不让那些有潜在利益冲突的作者在社论和综述文章中署名。许多杂志遵循ICMJE的推荐，在同行评议过程中对披露的利益冲突进行保密，这使得编辑可以在论文的学术价值被评价后再考虑潜在的利益冲突问题。有些杂志要求所有潜在的利益冲突必须被公开，有些则只要求超过一定金钱数量的利益冲突才公开[10]。

COPE也给出了有关论文发表相关的利益冲突的处理原则：①编辑应制订管理包括自己、工作人员、作者、审稿人和编委会成员利益冲突的制度；②期刊应公开声明论文处理编辑、雇员或编委会成员投稿的过程，以确保公正审稿，包括公布编辑人员和编委会成员相关利益清单(财务、学术和其他)，每年应至少更新一次。COPE还进一步给编辑提供了非常实用的处理利益冲突的流程图。当然，这一流程的前提是期刊自己已经有了明确的关于利益冲突的指南[15-16]。

5 结 束 语

综合研究CSE、ICMJE、COPE、WAME等学术共同体及国外一些期刊有关利益冲突的指南和政策，不难发现，编辑既是期刊利益冲突政策的制订者、监督者和执行者，也可能是利益冲突的当事人。所以编辑在出版工作中既要关注与作者和审稿专家等有关的利益冲突，也需关注与自己有关的利益冲突，虽然后者比较特殊。期刊在面对这些利益冲突时，也应该有相应的政策进行处理和应对。

存在利益关系并不意味着一定导致发表偏倚，或发生学术诚信问题，但是潜在的利益冲突可能会影响学术出版的公正性和中立性，以及期刊的公信力。因此，学术期刊尤其是医学期刊，应该制订相应的出版伦理规范，对利益冲突采取公开、透明的措施，进行有效规避和防范。

国内学术期刊界普遍对出版伦理认识不足，或者虽有认识但不知道如何应对。随着国内学术界和管理部门对学术伦理和出版伦理越来越重视，学术期刊编辑有义务先进行自我教育和学习，对出版伦理包括利益冲突等内容有充分的掌握。只有充分掌握这些概念的内涵以及国际上规范的做法，才有可能制订和执行适合自己期刊的利益冲突政策，并为作者和读者提供学术出版方面的专业服务和帮助，同时也有利于提高编辑业务水平和期刊学术质量。

[1] 孟美任,彭希珺,华宁,等.中文学术期刊学术诚信控制机制应用现状调查[J].中国科技期刊研究,2015,26(12):1261-1265.

[2]王爽娟.医学期刊出版流程中“利益冲突”的控制策略[J].编辑学报,2012,24(1):13-15.

[3]张秀峰.什么是出版伦理[EB/OL].[2016-08-08].http://www.cujs.com/detail.asp?id=2501.

[4]高雪山,钟紫红.利益冲突对生物医学期刊发表偏倚的影响[J].中国科技期刊研究,2008,19(2):278-280.

[5]Friedman L S, Richter E D. Relationship between conflicts of interest and research results [J]. J Gen Intern Med, 2004, 19(1):51-56.

[6]Rasmussen K, Schroll J, Gøtzsche P C, et al. Under-reporting of conflicts of interest among trialists: a cross-sectional study [J]. J R Soc Med, 2015, 108(3):101-107.

[7]丁佐奇,郑晓南,吴晓明.科技期刊中的利益冲突问题及防范对策[J].编辑学报,2010,22(5):385-388.

[8]WAME [EB/OL]. [2016-08-08]. http://www.wame.org/about/conflict-of-interest-in-peer-reviewed-medical.

[9]ICMJE [EB/OL]. [2016-08-08]. http://www.icmje.org/conflicts-of-interest/.

[10] CSE. CSE’s White Paper on Promoting Integrity in Scientific Journal Publications, 2012 Update [EB/OL].[2016-08-08]. http://www.councilscienceeditors.org/resource-library/editorial-policies/white-paper-on-publica tion- ethics/.

[11] Kleinert S, Wager E. Responsible research publication: international standards for editors [C]// A Position Statement Developed at the 2nd World Conference on Research Integrity, Singapore. 2010.

[12] AJCN [EB/OL]. [2016-08-08]. http://ajcn.nutrition.org/site/misc/EditorCOI.xhtml.

[13] NPG [EB/OL]. [2016-08-08]. http://www.nature.com/authors/policies/competing.html.

[14] 《中国全科医学》编辑部.国际医学期刊编辑与出版伦理学术论坛暨国际医学编辑高级研修班纪要[J].中国医学伦理学,2013,26(5):662-664.

[15] COPE [EB/OL]. [2016-08-08]. http://publicationethics.org/resources/code-conduct.

[16] 黄晓茹,唐平.学术期刊论文发表过程中的利益冲突及其处理[J].编辑学报,2013,25(2):161-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