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雪玲,于 瑮
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哲学观探析
——基于“科学与人生观”论战的考察视角
莫雪玲,于瑮
[摘要]发生于1923年的“科学与人生观”论战,是中国现代思想史上具有深远影响的重要事件。以陈独秀、瞿秋白为代表的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以唯物史观为思想武器参与论战,有力地批判了玄学派和科学派的观点,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在中国的传播;向中国思想界展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辩证思维方法,推进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从学理层面梳理这次论战中的思想流变,不但可以加深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进程的了解,亦可以从特定角度考察近现代思潮与中国历史进程的联系与互动。
[关键词]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哲学观;“科学与人生观”论战
1923年初至1924年底,在深刻影响中国现代思想史发展进程的“科学与人生观”论战中,以陈独秀、瞿秋白为代表的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以唯物史观为思想武器参与论战,有力地批判了科学派与玄学派的观点,极大地推进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从学理层面梳理这次论战中的思想流变,不仅可以加深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进程的了解,亦可以从特定角度考察近现代思潮与中国历史进程的联系与互动。探究这场论战中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哲学观,从文化与意识形态角度分析党的早期领导人的理论品质和精神内涵,对于理解党执政地位来源的合法性与必然性,为巩固党的执政地位提供历史借鉴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哲学观,对“科学与人生观”论战和当时中国思想文化界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本文将对此展开阐释。
20世纪前半期,“科学与人生观”论战对中国哲学及整个思想文化界而言是一个重要的事件,这场论战的发生,除了社会政治方面的原因以外,还有着深广的中西思想文化背景。在中国,最早提出“科学救国”思想的是近代知识分子,他们认为西方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是西方国家强盛的根源,因此科学技术的进步和发展是救治中国首当其冲的前提条件。“科学救国”思想的最早倡导者首推中国自然科学的先驱——近代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和力学家李善兰先生,就是这一思想的最早提出者,他在译著《重学》序言中指出,如今欧洲各国日益强大兴盛,已经成为中国的外患。而推究他们强盛的根源,在于器物制作的精良,进一步推究器物精良的缘由,则在于他们对数学知识的精通,期待有朝一日中国人学好数学,技术进步,国家富强,以此增强对列强的威慑力量[1](P496)。辛亥革命、“五四”运动时期,中国已经归国或正在国外学习的留学生,他们在海外直接感受到科学技术对西方物质文明发展的深刻影响,目睹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帝国主义国家之间军事工业和科学技术的竞赛,联系鸦片战争以来中国被侵略瓜分的历史,他们认为中国的衰败落后是科学不发达所致。主张通过发展科学的途径,去挽救衰败的中国。1919年爆发的“五四”新文化运动,高举着“德先生”和“赛先生”(“民主”与“科学”)两面大旗,在社会上掀起了一股“科学主义”思潮。“五四”运动精神领袖陈独秀提出了提倡民主与科学,反对愚昧和迷信的口号,启发着人们追求民主和科学,探索救国救民的真理。“五四”运动之后随着西方思潮的挟势而入,认为西方的强盛在于科学的发达,中国传统文化由于缺乏科学和理性精神导致了中国的落后,只要引入西方的科学和理性精神,就可以救治中国的社会弊端和人生问题,成为了当时普遍的社会共识,科学主义成为了一种具有普遍权威的价值趋向。这一时期,人们对科学的理解超出了对科学的积极价值的肯定,包含着一种科学主义的倾向,这种倾向的基本特征,就是把科学的作用绝对化,相信以经典物理学为代表的科学方法是万能的。诚如著名学者许纪霖指出的,当儒学所象征的中国文化系统陷入价值意义的危机时,民主与科学成为了中国知识分子普遍认同的新的精神权威[2](P38)。
在科学主义盛行的年月,中国文化本位主义的思潮也并未完全停息过。“一战”的爆发,给全世界带来了空前的浩劫和巨大的灾难,加上西方自然科学在自身的迅猛发展中暴露出的严重问题,导致了人们对科学知识的可靠性及其社会作用的质疑。“科学破产”“物质文明破产”的悲观情绪弥漫欧洲思想界。“一战”后,提倡科学和理性精神的实证主义受到了责难和冲击,而非理性主义的影响在对“科学万能论”的反省和批评声中则不断扩大。在中国,一些对西方文化持怀疑态度的思想家,更加确信西方文化落后于中国文化,他们站在文化保守主义的立场,对西方文化展开了批评。1918年11月,梁启超、张君劢等人在欧洲的考察让他们更加亲身感受到“一战”给欧洲的物质和精神文明带来的重创。1920年回国后不久,梁启超就在《欧游心影录》一书中得出了西方“科学万能之梦”已经破产的结论[3](P410),加之其对西方唯科学主义的尖锐批评,刺激和强化了国内的文化保守主义倾向。1921年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正式出版,该书在知识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他在书中断言,世界未来的文化必将是复兴的中国文化[4](P525),其对中国文化价值的捍卫,体现了“一战”后国内民族人文主义的重振意识,为玄学派的形成准备了重要的精神资源。
同一时期,使中国思想界不容忽视的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开始传播。十月革命爆发之前,中国人已经开始了对马克思主义的接触和认识。巴黎公社爆发后,中国人发出了对巴黎公社的关注与报道。1899年2月5日,马克思的名字首次出现在《万国公报》第121期上并简单地提到了马克思的思想。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以后,中国知识分子开始广泛研究和传播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拉开了跻身于中国举足轻重的现代思潮的序幕。当时的激进期刊和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掀起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潮流。自1918年开始,李大钊相继发表了《庶民的胜利》《布尔什维克的胜利》《新旧思想之激战》《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等一系列文章以宣传介绍马克思主义。其中发表于《新青年》第6卷第5、6号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一文长达26000余字,对马克思主义的学说体系作了总体介绍,并对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学说和剩余价值学说三个组成部分做了介绍。1922年7月陈独秀发表了《马克思学说》一文,对马克思主义关于剩余价值、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劳工专政四个方面的内容做了介绍。马恩著作在1918至1923年间开始出现中文译本,1920年8月《共产党宣言》全译本在上海社会主义研究社出版(陈望道翻译),1920年8月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第三章的摘译文章《科学的社会主义》在上海群益书社出版(郑次川翻译);1921年1月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发表在《东方杂志》第18卷第一号的《马克思的唯物史观》……除此以外,各类报刊和杂志也不断推出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专号或专栏。这些文章和著作的出版,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给中国思想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文化觉醒,从思想、理论、舆论上武装了先进知识分子,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队伍开始形成,为“科学与人生观”论战奠定了基础。
在“科学与人生观”论战中,“人生观的学说”被称为“玄学”,故这场论战也称为“科玄论战”。与以往发生在器物、制度层面上的对科学的文化反思不同,这场中国知识分子在中国发展道路上的探索中,深入到哲学、科学、东西文化等精神层面的、以“科学”话语为中心的论战,汇集了张君劢、梁启超、梁漱溟、丁文江、胡适、陈独秀等众多极具代表性的文化名人参与。围绕“科学能否回答人生观的问题”这一主题,论战各方展开了激烈的论争。以张君劢、梁启超等为代表的玄学派,认为科学不能回答人生观的问题,科学无法支配人生观。以丁文江、胡适为代表的科学派,坚持科学对人生观具有决定作用。而以早期马克思主义者陈独秀、瞿秋白为代表的“唯物史观派”,认为真正的科学“人生观”,惟有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这场关于“科学与人生观”的论战,引发了大规模的对科学的文化反思,论战所引发的哲学与思想文化领域中的问题,时至今日依然不失其理论和现实的重大意义。
(一)张君劢和丁文江的论战
1923年2月,张君劢在清华大学发表《人生观》演讲,提出“科学无论如何发达,而人生观问题之解决,决非科学所能为力,惟赖诸人类之自身而已”[5](P6)的观点,他认为科学与人生观两者存在差别,科学无论如何发达,也不能解决人生观问题,人生观问题必须由玄学来解决。张君劢的思想以现代西方非理性主义柏格森生命哲学为基础,这种把西方人本主义与中国儒家文化相结合的特质,奠定了玄学派的思想取向。张君劢言论一公开,地质学家丁文江最先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只有以科学理性的方法来研究中国问题才是中国的出路,由此拉开了论战的序幕。
论战开始后,张君劢相继发表文章《再论人生观与科学并答丁在君》《科学之评价》进行应战及阐发自己的观点,他在《科学之评价》中重申:“我所欲言者,非科学本身问题,乃科学的结果。”[5](P182)“要知道专求向外发展,不求内部的安适,这种文明是绝对不能持久的。”[5](P182)张君劢所主张的科学观,即指用逻辑分析的方法来研究客观事物的相同现象的因果关系。《人生观》演讲发表后,1923年4月12日丁文江著文《玄学与科学——评张君劢的<人生观>》作出回应,之后又陆续发表《玄学与科学——答张君劢》《玄学与科学的讨论的余兴》《王星拱<科学概论>序》《我的信仰》等文章做出反驳。以西方实证论、感觉论和进化论为其理论基础的丁文江,反对张君劢把科学与人生观相对立,他认为人生观可以被科学方法所支配。在他看来,人生观可用论理学研究,科学的材料都是心理的现象,因此心理现象亦在科学范畴之内,凡是心理的内容,真的概念推论,无一不是科学的材料。由于科学是最好的教育和修养工具,因而人生观根本不能同科学分开,在科学研究中只有经过科学的方法和训练,才能够透彻地了解人生。在关于欧洲破产是科学的责任这个问题上,丁文江指出,纵然有欧洲文化破产,原因也是在于国际战争、政治家与教育家而并非科学。最后丁文江得出的结论是,科学不但可以支配人生观而且能够解决人生问题。
(二)科学派与玄学派的对峙
论战大幕拉开之后,许多学者纷纷撰文加入论战,渐次分成“玄学”和“科学”两大学派。“五四”时期,实用主义,新实在论,马赫主义和逻辑实证主义等源于西方的哲学流派和思潮,都是现代中国科学主义思潮在哲学上的主要表现,胡适大力倡导的实用主义即为其中之一。他在为论战文集《科学与人生观》写的序言中提到,三十年来“科学”这一术语在中国取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无人敢对其公然表示轻视或戏侮的态度。最终胡适得出结论,上帝的万能也许不再被人们轻易信仰了,但是科学的万能却获得了人们坚定不移的信仰[6](P8)。这说明,当时的“科学”已经从具体的知识形态被提升到了价值体系的高度。同属科学派的吴稚晖,在论战中先后发表了《箴言八股化之理学》《一个新信仰的宇宙观及人生观》两篇文章,在文章中他响应科学派的主张,猛烈地抨击玄学派的观点,以机械唯物论的立场,提出了著名的“漆黑一团的宇宙观”与“人欲横流的人生观”。同属科学派的还有王星拱、唐钺等人,王星拱在《科学与人生观》中对科学的定义及人生现象进行了讨论分析,之后得出了科学能够凭借因果等原理解决人生问题的结论,有力支持了科学派的立场和观点。
论战中,梁启超、林宰平、瞿菊农等人支持张君劢的观点,形成了“玄学”派。论战后不久梁启超即撰文《人生观与科学——对于张、丁论战的批评》,在此文中梁启超认为,玄学与科学的关系问题是宇宙间最大的问题,丁文江和张君劢的主张各有偏激之处,譬如张君劢尊直觉而轻蔑科学,丁文江抹杀客观而宣扬科学万能,两种观点都太过于绝对。梁启超认为,人生问题并非完全能由科学方法来解决,科学只能解决人生大部分问题,另外关于情感方面的部分,科学是无能为力的。由此可见梁启超的观点,与张君劢等人的观点大概一致。此外,论战期间林宰平、张东荪、翟菊农相继发表文章从人生观问题的特殊性和玄学对人生观的必要性出发,对科学派提出了批评,进一步深化了玄学派的观点。
(三)唯物史观派参与论战
1923年11月起,陈独秀、邓中夏和瞿秋白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站在唯物史观的立场上,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观点介入论战,形成了唯物史观派。1923年12月9日,陈独秀在《答适之》中进一步指出,能够变动社会、解释历史并进而能够支配人生观的因素,是客观的物质原因,也就是“唯物的历史观”[7](P483),他批判论辩双方在对社会具体问题的认识上都陷入了唯心史观。1923年11月,邓中夏发表文章《中国现在的思想界》,运用唯物史观的原理,对论战各方的主张和思想倾向作了评论,并且分析了唯物史观派与科学方法派之间的异同。对于当时论战中的三大派,邓中夏认为,东方文化派(包括玄学派)是“非科学的”,科学方法派和唯物史观派是“科学的”,后两派的不同之处在于,科学方法派的科学是“自然科学的宇宙观”和“进化论的历史观”;而唯物史观派的科学则是历史唯物主义。此外,邓中夏还运用阶级分析的方法对论战方的性质进行了判断,他指出,东方文化派无疑代表了农业的封建思想(或称宗法思想),科学方法派代表了新式工业的资产阶级思想,唯物史观派代表了新式工业的无产阶级思想;这些思想的产生都有着一定的背景因素和必然性。从社会进化的角度看,社会经济的组织是不断进化的,资本主义制度必然战胜封建制度;共产主义制度必然战胜资本主义制度,这是社会进化的基本规律[8](P291)。邓中夏有着深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功底,同时也有着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他提出的一系列关于中国革命的正确思想,为党的事业,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作出了重要贡献。
1923年11月,瞿秋白发表《自由世界与必然世界》,之后又发表了《实验主义与革命哲学》,从哲学理论的角度对论战双方进行了批判。在他看来,论战的关键在于辨清社会现象是否有因果规律,是否承认意志的自由。根据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瞿秋白阐述了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性必然与意志自由的辩证关系。瞿秋白认为,意志是不自由的,自由在于探索并利用必然规律。此外,针对张君劢只承认自然界的“相同现象”是科学研究的对象,而不承认科学能够测度有着各种不同的人类社会的观点,瞿秋白也进行了反驳,他认为:“社会的有定论以科学方法断定社会现象里有因果律”[9](P303),而“科学的公律正是流变不居的许多‘异相’里所求得的统一性”[9](P297),他指出:“科学的因果律不但足以解释人生观,而且足以变更人生观。”[9](P305)这说明关于社会的有定论,瞿秋白认为社会理想由意志而产生,但理想最终是社会历史的必然性产物,这就是历史唯物论的决定论。唯物主义认为,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就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的客观规律和因果联系。因此,称为唯物主义决定论。他认为只有正确认识和处理自由与必然的关系,才能正确地解决人生观问题。瞿秋白的这些论述阐述了马克思主义者对科学与社会历史发展、科学与人生观关系的看法,有力地批驳了玄学派的主张。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参战,扩大了唯物史观在思想界的影响,为其后来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一)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在中国的传播
如上所述,在“科学与人生观”论战中,运用唯物史观参与论战的陈独秀、瞿秋白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有力地批判了玄学派和科学派的观点。论战中,陈独秀揭示论战的本质其实是唯物论与唯心论两者之间的对立,科学派的思想在历史观上还具有不彻底性。他指出,不同的人生观由不同的客观规律支配,客观物质原因才是变动社会、解释历史和支配人生观的因素。邓中夏披露了玄学派的反科学性,揭示了论战各方的阶级性。瞿秋白批判了玄学派唯心主义的“自由意志”论,指出胡适的实验主义是伪科学。“唯物史观派”批判了唯心主义和二元论,对人生观问题进行了分析,为如何解决科学与人生观的关系问题提供了正确的思想武器。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在批判论辩双方中的唯心主义理论的同时,阐明了只有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才能正确地解决人生观问题,这对人们尤其是革命青年的人生导向起到了正确的指引作用,与此同时也扩大了尚处于幼年时期的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上的政治影响。论战有力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在中国的传播,及其向广度与深度的发展,推进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历史进程。
此外,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在批判科学派的主张时,能够注意到其提倡的“科学主义”存在着一定的合理性,及其论辩当中的一些唯物主义因素,并以此批判玄学派倡导的唯心主义哲学和封建复古主义思想,同时号召同科学派结成联合战线,这样不仅可以有力地批判玄学派,也是早期中国共产党运用统一战线的策略表现,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无产阶级的统一战线。囿于时代条件的限制,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在论战中明显地表现出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科学主义化倾向,但这无疑也使得马克思主义哲学更容易为当时广泛接受科学主义的中国人所信奉和接受,进而在某种程度上也进一步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的发展。与此同时,论战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文化保守主义哲学派的重新发展,而论战中的科学派则发展为主张西化的自由主义文化哲学派,这两个学派与唯物史观文化哲学派形成了中国现代哲学的新格局。
(二)向中国思想界展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的思维方法
“科学与人生观论战”是一场深刻的思想文化论战,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在论战中向中国思想界展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的思维方法,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起到了促进作用。由于历史的局限,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者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和传播,还仅仅限于把唯物史观、经济学说和科学社会主义,视为马克思主义的全部理论体系,他们更多是在唯物史观方面传播马克思主义哲学,并未涉及到辩证唯物主义,这就影响到对马克思主义的准确理解。中国革命的实践迫切要求全面而准确地介绍马克思主义哲学。1923年瞿秋白赴俄归来,首次把辩证唯物主义介绍到中国。在论战中,瞿秋白使用了“必然与自由”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哲学范畴,这说明其马克思主义哲学水平已不再局限于历史唯物论。作为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瞿秋白在1923年后对于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编写或翻译的著作,推动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建设及其思想的传播。李大钊、陈独秀之前传播的唯物史观内容仅限于社会基本矛盾方面,与此相比,瞿秋白则更为系统和全面地传播了唯物史观的全部内容,在宣传马克思主义方面做出了更大的贡献。从瞿秋白开始,中国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方式开始呈现体系化的特征。作为在中国介绍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第一人,瞿秋白首次把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个整体系统地介绍马克思主义哲学,一定程度上开创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规范化的范式。诚如李泽厚先生在其著作《中国现代思想史论》所说:“马克思主义在中国首先获得接受、传播和打响的,是唯物史观即历史唯物论,李大钊、陈独秀以及其他一些人是以这种历史观作为社会观、人生观来身体力行的。……但到了瞿秋白,则显然有所不同,他主要是以‘互辩律的唯物论’(即辩证唯物论)作为宇宙观和方法论来解说历史、社会、人生、革命。应该注意,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变化。”[10](P157)
当然,作为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还存在着不够深刻的地方,对待不同的观点亦有全盘否定倾向的局限性。如前所述,“唯物史观派”对论战的主题和各派思想分析的局限性,在于对中国文化传统价值的估计不足,这主要体现在对玄学派的基本全盘否定的评价上。当今反思历史,只有持辩证的科学态度和方法,才能对学者的学术价值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此外,由于受唯科学主义思潮的影响,陈独秀尚未能完全划清马克思主义与实证论的界限,把唯物史观完全等同于社会历史的科学理论,因此在对玄学派和科学派的批评中,也还存在一些理论上的错误。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对人生观能否完全由科学决定的问题,虽然并未能做出最完善的解答,但是通过论战的平台,他们能够借助唯物史观这一新的理论武器,启发中国理论界从社会发展的重要角度,探索人生观的实质,寻求建立正确的人生观念、社会观念以及文明观念的途径,这是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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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烜显]
[中图分类号]B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 4434(2016)04- 0001 -05
[作者简介]莫雪玲,陕西师范大学政治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陕西西安710119;于瑮,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协常委、教科文卫体委员会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广西南宁530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