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上北大

贺舒婷

未名湖边的桃花儿开了，就在前几天。我曾经无数次地梦想过，花开的时候湖边看花的人群里有我的身影。那个时候，我的心思和大家一样单纯而迫切，而我的目光却比你们更迷茫更恍惚。

那年，我正上高三。

高一，我是一块“锈铁”

高一那年，我差点成了一块锈铁。上课时，睡觉、聊天、看漫画、吃零食，跟着后面的男生大呼小叫，把年轻的女老师气得两眼含泪，然后我自鸣得意。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像个色彩斑斓的洞，看上去异彩纷呈，却在不知不觉中滑向深渊。而更令人难过的是，明明知道自己在下滑在堕落却无力改变。习惯的力量强大到让人无可奈何的地步，干脆放弃挣扎与努力。现在想想，那只是我的懦弱，我的懒惰！

其实那个时候，真应该有个人指着我的鼻尖骂我：“你是不是想破罐子破摔，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一辈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清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你的明天会是怎样？”可是没有人这么做，也许他们已经放弃了我。

或许，再无所谓的人也会有底线，正如再深的涧也会到头一样。一切就像滑滑梯，在下滑的路上肆意地笑，最后终于重重地摔了一个屁股墩，墩得太狠，连尾骨都墩疼了。或许，人只有在痛的时候，才会认真地反省自己，总要摔些跟头，才能学会绕道走。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我付出了整整一年的光阴才明白。

所幸，还不算太晚。

高二，迎来人生转机

高二文理分科，我选了文科。你无法想象我所在的中学有怎样的文科班——本科上线三人，这是什么概念？当我现在的同学自得地告诉我，他所在的中学班级里考上北大、清华的有几十人的时候，我轻轻地笑了笑。我所在的文科班是一个本科上线三人的文科班，并且那三个还都是复读生。就这样，我在大家无奈或无谓的目光里，在文科报名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真是我一生中写得最好看的一次。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一辈子不能就那样过。事后，很多人问我是怎么回事，也许他们想在我这里听到一个浪子回头的传奇故事，而我的解释只有一句：“我只是觉得，我的一辈子不应该吊儿郎当地过。”

可我还是低估了过去一年给我带来的影响。第一次月考，我考了年级第12名。虽然这听上去差强人意，可良知和理智还是提醒我，在这个本科上线三人的文科班里，如果你不能把所有的人远远地甩在后面，那么第12名和第120名没有区别。

至今，我还记得那次考第一的女生。她名不见经传，瘦瘦小小的，带副黑边眼镜，趴伏在书桌上的身影有些佝偻，她一直是班里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的人。我对这种学生总是抱有莫名的排斥与抵触情绪，总想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就会死读书，我要是这么刻苦，学习早是市里第一了。事实上，直到那次考试成绩出来，我仍然对她不屑一顾。

之后，我迎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班会。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我的班主任，因为如果她没有说那番话，如今的我还不知道在哪里。班会上，她说：“这次考试非常能说明问题，应该考好的人都考好了。”然后，她扫了我一眼。我理解的她的潜台词是：在她看来，我属于应该考好的那堆里的。奇怪，我居然没有脸红。不知道是太久的堕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磨光了原本敏感的自尊，还是下意识里仍然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我当时面无表情地迎上了她的目光。她用目光平静地扫过我，接着说：“我知道有些人自以为聪明、有才气，看不起学习刻苦努力的同学，总觉得人家是先天不足，是笨鸟先飞。可是我想说，你只是懦弱，不敢尝试！因为你怕自己努力了刻苦了也比不上他们。你不敢去尝试，只是害怕失败，因为在你心底，你根本没有把握，你只是懦弱……”后面的话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当时完全蒙在那里，因为她说的“你只是懦弱”这句话，像响雷一样把我震住，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的就只有那么一句话“你只是懦弱”。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完全正确。

那种突然觉醒的震撼是语言无法描述的，也是我不想用文字描述的。你只能通过结果来想象，也只需要通过结果来想象。当晚，我在日记里写道：试试吧，不强求什么，只是去试试，试试自己刻苦努力地学上一个月，看会不会见效？

当时，我根本不敢对自己承诺什么，也承诺不起。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然后迎来了一生中最富有戏剧性的一个月。之所以说它富有戏剧性，是因为就像你难以想象唐僧不再啰唆、悟空不再好斗、八戒不再贪吃一样，我简直不能相信，那个从早晨6点早自习上课到晚上10点半晚自习下课，一动也不动坐在座位上踏实学习的人，可以是我！

当然，做起来并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当去做的时候，我发现要想改变一直以来形成的习惯，太难;要想在一个月里创造奇迹，也太难。习惯成自然，“心似平原放马，易放难收”，野惯了的心，想一下子收回来，谈何容易？常常坐着坐着就忍不住了，心开始浮躁，眼神开始飘移，好几次差点就要放弃了，只是在危险边缘晃荡的时候，我总是告诉自己“再忍一下”。我骨子里是相当傲气的，不相信自己刻苦起来会不如别人，不相信我下决心去做一件事会做不到！

然后，我迎来了期中考试。那是我一生中最特殊的一次考试，因为它为我指明了今后努力的方向。考试结果非常理想，我让周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是的，我考了第一，全市第一！你永远无法想象这个结果于我而言有多么重要。知道成绩的那一刻，我默默告诉自己：你给我记住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只要你足够努力！

我再也没有改变过那一个月里我的学习态度和方法。我发奋努力，坚守自己的名字在成绩榜单上的位置，直到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考试。但是，真正的挑战还没有开始，即便我每次考试都能牢牢占据第一，即便我每次都把第二名甩下几十分，我知道北大离我还是太远，远在梦里，看不真切。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坚信，我是这个学校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文科生，但是在他们的眼中，这个最好的文科生或许能考上省内的最好大学，运气好点的话，踮踮脚尖，或许能够着复旦甚至人大的录取分数线。

而我，只要上北大！

高三，“再忍一下”

高三的第二个学期，我们搬进了刚落成的教学楼。搬迁那天，楼道里吵得很，拖桌子拉板凳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一个人不言不语地跳过窗子，踏上二楼窗框外的平台。对面是操场，初雪未融，空气湿冷，光秃秃的树枝直直地刺向天空。冬天的阳光透过我凉凉的睫毛洒在眼睛里，看着远远的天空，我说了一句话：“等着吧，我要让你见证一个奇迹。”我知道，这世上的确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我从来不知道，压力大到一定程度居然可以把人的潜力激发到那种程度。我本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可是那段时间我表现得无比有耐心，我是那么沉稳，像头老黄牛。事实上，无数次我都面临崩溃的边缘，高中五本历史书，我翻来覆去背了整整六遍。当你把一本书背上六遍，你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我边背边掉泪，差点坚持不下去了，真想把书扔掉。但是，我又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坚持的确是一种伟大的品质。那段时间，我唯一的休息就是站在走廊里眺望远处的天空。后来，我发现对面的建筑物上有一行红色的标语，是学校用来激励学生的吧，我不确定。但是这行标语对我来说非常合适，它陪我走过了高三最后的日子，标语是这么写的——意志的力量是决定成败的力量。

我用亲身经历去实践，并且证明了这句话。

北方的春天，风卷黄沙，我们个个头发蓬乱，皮肤粗糙。在敬畏与期待中，我迎来又送走了一模、二模以至N模，每根神经都被冷酷无情的现实锤炼得坚不可摧。每天，同学们都比昨天更加明白，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鸿沟多么难以逾越，同时也比昨天更加努力更加拼命，谁都在想方设法地挤过那窄窄的独木桥，哪怕明知是徒劳。

真的会是徒劳吗？

这个问题在夜深人静时一次次地被我想起，我难以承受那汹涌而至的恐慌和迷惘，于是逼着自己埋进书本，埋进试卷——只为有朝一日能够破茧成蝶。青黑的眼圈、浮肿的眼袋、干燥的手指、着急得起了水泡的嘴角……那年的春天，我一点都不知道街上流行什么，镜子早就被收起来了，因为不忍见到自己憔悴的面容，因为怕有泪在脸上纵横开来——上帝，我也是个女孩子啊！上帝微笑：“你，心甘情愿，不是吗？”是的，我心甘情愿，这条路平坦也好崎岖也罢，我得走下去。于是，所有的委屈都被咽下，我像一头老黄牛，默默踏步，无声前行。

踏入考场时，我格外平静，“尽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考入北大以外的学校。与其说这是一种自信，不如说这是一种倔强。我想，哪怕北大只招一个学生，那为什么不可能是我？

用努力证明自己

高考我考了641分，成为北京大学法学院的本科生。回首过去，我非常怀念那段日子，并且永远感激它。不是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我完成了自己的蜕变，而是因为在人生中，再不会有哪个时期像那时一样专注、单纯、固执而又饱含希望，心无旁骛乃至与世隔绝，只为了一个认定的目标而奋斗。

若干年后，当你在某个悠闲的午后，回想自己曾经有过的坚忍和耐力，执着和付出，汗水和泪水，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动和庆幸，欣慰和尊敬——尊敬自己。

是的，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谢父母、老师、同学、朋友，以及所有关心、帮助过我的人，但是我最感谢的，还是我自己。

记住：最重要的，是你自己。

这是我在点滴努力与尝试中获得的东西，也是让我终身受益的东西。

【编辑：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