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粤行五篇》考

2016-02-26 18:26刘世杰
学术研究 2016年5期
关键词:考证汤显祖

刘世杰



汤显祖《粤行五篇》考

刘世杰

[摘要]汤显祖万历十九年被贬为广东徐闻典史添注,经过三年流放生活,量移浙江遂昌知县。[1]在流放广东的三年里,他写了很多诗文,其中有《粤行五篇》。但是究竟是指那几篇,学界众说纷纭。经本文考证,《粤行五篇》是《哀伟朋赋》《东莞县晋黄孝子特祠碑》《游罗浮山赋》《明复说》和《贵生书院说》。

[关键词]汤显祖《粤行五篇》考证

《粤行五篇》之称,最早见于明代余寅《农丈人集》卷19《题汤义粤行五篇》:“临川汤义上书得罪,谪尉雷之徐闻,著《粤行五篇》,洪都丁右武刻之巡海署中。大抵阐绎奥约,衣绍圣者,标表懿人,警悟淫俗。在阨犹鸣,不甘湮郁。树正的而靖风靡,实焉斯赖。”[2]吴书荫按语:“此书有助于研究汤氏贬谪时的思想,可是从不见著录。既云已刻行,不知尚存世间否?”余寅提到的《粤行五篇》,就是汤显祖在广东所写的5篇主要文章,吴先生因其“不见著录”,便怀疑此书已失传。实际上,《粤行五篇》都在《汤显祖集》中;只是具体是哪几篇,却有不同的说法。徐闻县原贵生书院博物馆馆长吴凯《汤显祖〈粤行五篇〉补读记》指认,除《贵生书院说》《明复说》外,“汤显祖在徐闻还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为守令谕东粤士大夫子弟文》,一篇是《为士大夫谕东粤守令文》”,“又在粤行五篇中终于发现了被遗漏的一篇,那就是《东莞县晋黄孝子特祠碑》”云云。然而,通过查找文献和梳理,笔者认为《粤行五篇》应是《哀伟朋赋》《东莞县晋黄孝子特祠碑》《游罗浮山赋》《明复说》《贵生书院说》。

《哀伟朋赋》

这是汤显祖《粤行五篇》的第一篇。《哀伟朋赋》和《东莞县晋黄孝子特祠碑》均“标表懿人,警悟淫俗”。赋序称,“辛卯秋,(镐)裁六十,来送予岭南,握手而叹曰:‘伯宗与予,独一子,皆不好读父书,无能言其父者,即从此长别。子能忘言于故友乎?’……去大梅之南,夜梦镐来告别,指伯宗之旧馆曰:‘镐其如是矣。’予惊而晤,曰:‘有是耶!’起而发烛踟伫,为赋而哀之。”赋曰:“九日登予于旴姥,十月邅予于浈阳。忽周君兮见梦,俨颜髯之秀苍。指伯宗之旧居,望白云而歌商。呜呼已矣,其亡其亡!”该赋写于万历十九年十月,汤显祖经过广东英德浈阳峡之时。这是他被贬徐闻路上写的第一篇赋作。赋中深情歌颂了作者和饶崙(伯宗)、周宗镐(无怀)三人之间“友朋之义,取诸同心”的友谊。当饶崙逝世时,汤显祖“惊投于床,司业刘生,叫绝于堂”,“为汝半朞兮素带,三旬兮缟裳。遇同官而见哂,慨朋友之礼亡”。从此数语可知汤显祖和饶崙交情深厚。周宗镐为汤显祖被贬徐闻送行,汤显祖在经过英德浈阳峡的夜里梦见周宗镐来告别。梦醒后伤感已极,便写下《哀伟朋赋》,这既是对逝者饶崙的哀感和怀念,也是对生者周宗镐的同情和感伤,同时流露出被贬途中的孤独郁闷情绪。

汤显祖此时还写有《浈阳峡》诗:“窈窕香炉峡,玲珑皋石山。翠禽回浪急,玄狖接峰间。”浈阳峡,又称皋石山,在英德市南15里。而被认为“或作于万历十九年(1591年)辛卯,时在南贬徐闻道中”的《忆无怀伯宗》诗,就不一定是同时所作了。该诗说:“抗壮成三友,催藏见一翁。吞声九泉下,流泪寸心中。”有人还“笺”说:“三友指周宗镐、饶崙伯宗及汤显祖。饶崙卒于显祖任官南京时,宗镐今年卒。见《玉茗堂赋》之五《哀伟朋赋》。‘催藏见一翁’,谓己独存也。”[3]按,“或作于万历十九年辛卯”是不肯定之意。汤显祖有《戏答无怀周翁宗镐十首》,[4]徐朔方认为,“作于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丙申秋。……诗第四首涉及矿税事。据《明史神宗本纪》,七月乙酉始遣中官开矿于畿内。未几,河南、山东、山西、浙江、陕西悉令开矿。”[5]既然这里说万历二十四年汤氏还给周宗镐写“戏答”诗,可见周宗镐万历二十四年以后还活着。揆之情理,这首《忆无怀宗镐》诗,是汤显祖得知周宗镐去世消息后有感而作,绝对不可能写于万历十九年十月。故周宗镐之卒应在万历二十四年之后。

《东莞县晋黄孝子特祠碑》

这是汤显祖《粤行五篇》的第二篇,也“标表懿人,警悟淫俗”。万历十九年仲冬,汤显祖到达徐闻,其《寄江陵张幼君》说:“辛卯中冬,与令兄握语雷阳,风趣殊苦。辄见贵人言之,况也永叹!”所说张幼君是张居正的三子张懋修。“令兄”即居正长子嗣修。辛卯中冬,即万历十九年十一月,此为汤显祖到达徐闻的大致时间。汤显祖什么时间去东莞县的?《东莞县晋黄孝子特祠碑》说:“今上辛卯夏,余以言事尉海北。冬,道南海,过哭再从父墓东莞焉。抚友人祁衍曾之孤,遂如罗浮。而诸生陈君启心者,乃以书来,为其先贤晋孝子黄公舒特祠,欲有以记也。”这里的“冬”,是万历十九年的“冬”吗?有人说,该文“或是年作”。[6]实际上,万历十九年冬,汤显祖不可能去东莞。该碑文提到东莞的“诸生陈启心者,乃以书来”,要汤显祖写一篇碑文。汤显祖于万历十九年仲冬到达徐闻,如果没有到达徐闻,而是在去徐闻的路上,陈启心怎么能有书信来呢?汤显祖又怎样能接到陈启心的书信呢?这样看来,汤显祖应该是到了徐闻之后,陈启心给汤显祖写信。汤显祖在徐闻接到了陈启心的信,才去东莞县。然后,汤显祖“遂如罗浮”。所以,汤显祖去东莞,不是“迂道”,而只能在到达徐闻之后的第二年,即万历二十年冬。可见,《东莞县晋黄孝子特祠碑》应作于万历二十年冬。

《游罗浮山赋》

这是《粤行五篇》的第三篇。这是一篇赋体游记,和下一篇《明复说》一样,“在阨犹鸣,不甘湮郁。树正的而靖风靡,实焉斯赖。”这篇游记赋,有人认为“作于万历十九年(1591年)辛卯十一月,四十二岁,时在贬官徐闻典史途中,迂道往游罗浮。”[7]这里的“迂道”二字,没有任何文献依据,值得思考和推敲。上文已证,汤显祖万历二十年冬先去东莞县,写了《东莞县晋黄孝子特祠碑》之后,“遂如罗浮”。这是说顺道而不是“迂道”去了罗浮。那么,《游罗浮山赋》应该也是写于该年十一月,这是推断。《游罗浮山赋》序文称:“辛卯冬十月,始以出尉徐闻,速令尹崔子玉于南海,迟文学翟从先于东莞。”这是说汤显祖从万历十九年十月开始,以县尉身份在徐闻,并非是这年的十月去东莞而游罗浮。按,“速”,动词,召请也。《周易·需》:“有不速之客三人来”。即谓有三位未经召请的客人来了。[8]“迟”,待也。就是说,召请南海县令崔子玉来,在东莞待教谕翟从先来。那么,召请崔子玉,是要派人告诉崔子玉的。如果汤显祖在贬谪徐闻的途中,当无法派人去南海送信给崔子玉的,可见汤显祖约请崔子玉、翟从先游罗浮山,不可能是在万历十九年十月。还有,汤显祖喜爱游山水,特别是对罗浮山,早已心向往之,序文里也有交代,“每与友人祁衍曾叹恨其奇,大有终焉之志。而束官陵祀,升践靡由。”这次既然去东莞,就约好崔子玉、翟从先来游罗浮山,也是情理中之事。

再从《东莞县晋黄孝子特祠碑》一文看,汤显祖万历二十年十月先去东莞,应诸生陈启心之求写碑文,然后“遂如罗浮”,这样才不会远离事实。那么,《游罗浮山赋》也应该是写于万历二十年十一月。赋中有句“诧木末崔子玉之下来,怆石罅翟点苍之困歇”,提到汤显祖在游朱明洞时,崔子玉等人没陪游。所以序文说,“同人不前,独往弥胜。从数羽衣人芟蕴而上,鸟道二十余里。”这说明汤显祖在前一段是和同人游罗浮山,而在最后20余里,是和道士一同登山游玩的。还有《罗浮上簾泉游避雨蝴蝶洞,迟南海崔子玉不至》四首,[9]诗题也明白写出在蝴蝶洞等崔子玉,崔等没陪游到底的情形。

《游罗浮山赋》中,还提到了两个人,一是嘉靖时广东增城人湛若水,另一个是叶春及。湛若水在罗浮山已成遗迹。“彼增城之湛子,洵赤海之名儒。匪淳耀其外丽,有神精而内摅。吐经书以玄澹,集龙凤以娭娱。若洙泗之訚訚,俨夏屋之渠渠。委楼观于山精,寄田业于门徒。圣无存而不妙,凡有亡而必粗。疑海波之增减,窥户牖之有无。蕴苦心其为谁,遡流风而涕俱”。汤显祖对湛若水无限怀念之情,神往之敬,竟至于泪流满面。

叶春及,《神宗实录》上有两处记载,一是万历二年八月壬寅朔,“戊辰(八月十五)……惠安县知县今升广西宾州知州,叶春及以知州职仍管该县事。”二是万历三年五月戊戌朔,“乙巳(五月初八)……宾州知州叶春及革职为民,以入境逃回不赴任故。因敕今后有托疾避难及擅离职守的,都著一例查参,不许但行于杂流卑职而纵于甲科大官,以乖正大公平之体。”[10]《明史》也有记载,“叶春及,归善人。由乡举授福清教谕。上书陈时政,纚纚三万言。终户部郎中。”[11]《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说:“叶春及字化甫,号石洞,归善人。生于明世宗嘉靖十一年,卒于神宗二十三年,年六十四岁。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举人,授福清教谕。上书陈时政三万言,都人传诵。迁惠安令,多善政。寻引归。因太常卿艾穆荐,起郧州同知。入为户部郎中,卒。春及工诗文,有《石洞集》十八卷(《四库总目》)行于世。”[12]根据以上文献可以知道,叶春及生于嘉靖十一年(1532年),卒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举人。万历二年(1574年)以惠安知县的资格升为宾州知州职,但是仍管惠安县事。万历三年五月初八,宾州知州叶春及革职为民,以入境逃回不赴任故。万历皇帝还专为此事下了圣旨。到了万历二十一年,叶春及才经艾穆推荐,任了郧阳同知。这样看来,当汤显祖万历二十年十月来游罗浮山之时,叶春及还在罗浮山隐居。汤显祖有一首《罗浮叹别逃菴主人》,诗序说,“甘泉公兴儒破道而山毁,惜之。”这里的“逃菴主人”即叶春及。因为他是入境逃回不赴任而被革职为民的知州,在罗浮山隐居,所以汤显祖在《游罗浮山赋》中才有“若有人兮山中,叶公逃其大夫。”序中才有“听泉于叶大夫春及之廊阿。”这又一次证明,汤显祖《游罗浮山赋》写于万历二十年十一月。

《明复说》《贵生书院说》

《明复说》是《粤行五篇》第四篇,最能体现“大抵阐绎奥约,衣绍圣者”义的“说”体之文。“天命之成为性,继之者善也。显诸仁,藏诸用,于用处密藏,于仁中显露。”这篇“说”,也是“在阨犹鸣,不甘湮郁”的表露。《明复说》应该写于汤显祖建成贵生书院之万历二十一年底至万历二十二年正月离开徐闻之前。

《贵生书院说》则是《粤行五篇》的第五篇,表现了汤显祖对教育、教育投资、教育理念等重要思想。该文应是《粤行五篇》中最重要的一篇,因为正是汤显祖在徐闻典任上建贵生书院,才使得汤显祖在徐闻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因为贵生书院的建立,对徐闻乃至整个雷州半岛甚至岭南的教育事业建立了不朽的功勋。这不仅仅是汤显祖徐闻典史3年考绩的重要依据,而且是他关注教育、投资教育、振兴教育的伟大贡献。量移遂昌县令后,他还立即建遂昌射圃、建遂昌尊经阁等,这更使其永垂青史。

《贵生书院说》短小精悍,说明了教育会使人聪明,使人知道生存的价值。直到今天,对无论是小学生、中学生,还是大学生、博士生等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仍然有着重要的教育和启迪作用。《贵生书院说》和《牡丹亭》一样,是反对封建礼教的赞歌。万历《雷州府志》记载:雷州“惟乡村小民,或轻生敢斗,然亦不能坚讼,向久则释。”“徐闻族尚,朴侈不齐。城中冠服,大类中州。子弟竞于学,有邹鲁风。乡村率事简略。器用粗拙。性悍喜斗。西北土瘠俗淳,东南土沃。习于纤漓而尊巫,其蔽一也。”[13]这里记载徐闻风俗,“性悍喜斗”,尊崇神巫,乡村落后,乡民没有经济支撑归心向学,导致教育缺失。汤显祖自己捐出劳饷,他的同乡县令熊敏也“捐俸”,共同兴建了这所贵生书院。

许多人把汤显祖被贬徐闻典史的时间,作为贵生书院的兴建时间,这是不对的。万历《雷州府志》:贵生书院“万历十九年添注典史汤显祖、知县熊敏共捐资俸,建于公馆东。汤显祖有记,见《艺文》。(世杰按:查该志,《艺文》未收录汤显祖的《贵生书院说》,并非是“汤记”,而收录了刘应秋的《贵生书院记》。)后地震崩废。”[14]这里是说,贵生书院是万历十九年被贬在徐闻的添注典史汤显祖、知县熊敏共同捐资俸,兴建在公馆东。并不是说贵生书院就是万历十九年兴建的。因为万历十九年的九月汤显祖从老家临川动身赴徐闻,到万历十九年的十一月才到达徐闻,哪里有钱来兴建贵生书院呢?熊敏万历十八年任徐闻县令,也不能看成是万历十九年来任县令。[15]

刘应秋《贵生书院记》:“余同年祠部汤君义仍,以言事谪尉徐闻。徐闻之人士,知海以内有义仍才名久;至则蹑衣冠而请谒者,趾相错也。一聆謦咳,辄竞传以为闻所未闻,乃又知义仍所游重海内,不独以才;于是学官诸弟子,争先背面承学焉。义仍为之抉理谭修,开发款启,日津津不厌。诸弟子执经问难靡虚日,户屦常满,至廨舍隘不能容。会其时有当道劳饷,可值缗钱若干,义仍以谋于邑令熊君,择地之爽闿者,构讲堂一区,署其榜曰贵生书院。义仍自为说,训诸弟子。无几,以书来告成事,属余记之。”[16]汤显祖万历十九年十一月到达徐闻刚上任,不会有劳饷;即使有劳饷,也不够建房所需。《万历府志》记载:理刑厅,万历“三十九年辛亥,欧阳保拓而建之”。“正堂三间,川堂一间,门二座,屏枋一座,客厅一间,书房二间,堂宇高朗。”[17]据欧阳保《理刑厅记》:“三县各出金三十,鬻作公馆。余得此支米石灰铁等,费不足,以薪俸佐之。”[18]以此为标准估算,理刑厅共建七间房,需90两银。每间房大约需银13两。《万历府志》还有记载:嘉靖十九年,官府为达兵“建屋居之”,“给银一百二十八两,建屋九十间。”[19]以此为标准估算,每间屋约需银一两半。这样看来,兴建公署和兴建普通住宅,费用竟差近十倍。汤显祖所建贵生书院,至少也有九间房,主屋、两边配房各三间,形成一个院落,一个大门兼院墙,这样才可称为“构房一区”。这样最低估算需银20两以上。而汤显祖是添注典史每月支禄米3石,每石折银5钱,一年积银18两。[20]如此算来,贵生书院之建,最早也要到万历二十年下半年才有可能。徐朔方《汤显祖年谱》“万历十九年”说:“在徐闻,寓居贵生书院。”并引《尺牍》卷5《与汪云阳》:“弟为雷州徐闻尉,判(应为“制”)府司道诸公计为一室以居弟,则贵生书院是也。其地人轻生,不知礼义,弟故以‘贵生’名之。”汪云阳即汪道亨,汤显祖同年进士。《神宗实录》:万历二十三年五月,“福建泉州知府汪道亨升福建副使。”万历二十七年闰四月,“升福建副使汪道亨为江西右参政。”万历二十七年九月,“以原任参政汪道亨为江西右参政。”万历三十四年七月,“升浙江左参政汪道亨为广东按察使。”[21]汪道亨万历三十四年七月任广东按察使,汤显祖这封信应写于万历三十四年七月之后,和汤显祖“在徐闻,寓居贵生书院”无关。这样,贵生书院之建,不在万历十九年。

刘应秋《与汤若士》有很多封书,其中两封谈到《贵生书院记》。一封说:“勺原事闻太宰且以去就争之。沈继老其辞甚竣,恐且相激而成,去之必矣。今日已定,何能为力!独以一宪使致令太宰如此,继老如此,可谓重矣。公论自明,虽处何害,谅必不致断根也。《贵生书院记》,数日尚冗,不得藉手;二三日外图之。送林年兄可无诗乎?弟已有小草也。”[22]又一封说“连日令人探兄,俱外出。每晚弟又多不暇。别期已迫,乃为冗夺,徒令一夕三驰思,奈何!《贵生书院记》文具上,乞正之。”[23]这两封书信应作于同时。信中说到丁此吕被劾之事,查《万历实录》卷287:万历二十三年七月,“甲午,随谕锦衣卫逮丁此吕来京究问。”甲午,是农历七月十三日。那么,刘应秋为丁此吕事,应在此前。因此,《贵生书院记》之作,也一定是在万历二十三年七月之前。刘应秋写作《贵生书院记》时,汤显祖万历二十三年春正在京城接受“再岁计”。这样来看,刘应秋《贵生书院记》应作于万历二十三年春。那么,汤显祖《贵生书院说》写于何时?《贵生书院说》:“而徐闻长熊公爱人者也。……且徘徊于余,不忍余去也,故书《贵生说》以谢之。”[24]有人认为“作于万历二十年(1592年)壬辰春。时谪官徐闻典史,为建贵生书院。”[25]“要是从汤显祖万历十九年五月被贬徐闻典史,到万历二十二年三月任遂昌令止,汤显祖任徐闻典史的时间就接近三年。”[26]其《贵生书院说》应写于万历二十一年底至二十二年二月前。

《为士大夫喻东粤守令文》《为守令喻东粤士大夫子弟文》

汤显祖《为士大夫喻东粤守令文》《为守令喻东粤士大夫子弟文》应该是同时写的姊妹篇。前篇曰:“鲁司理点、董郡丞志毅,其官不复然矣,而士大夫每讼其清。士大夫何负尔又死耶。”[27]鲁司理点是汤显祖进士同年。汤显祖万历十九年被贬徐闻典史时,鲁点任广州推官(司理)。汤显祖有诗《南漳鲁子与出理广州过别》,有人认为“当作于万历十一、二年(1583、1584年),在北京礼部观政。”[28]诗中说:“未信荆璆老卞和,少年风骨动鸣珂。行随世路追欢少,坐歇流芳饮恨多。橘汉乍留珠佩语,梅关直上蜃云过。参差六月天池水,拨剌飞腾奈汝何。”鲁点万历十一年中进士,如果当年或次年任广州司理,不可能到了万历二十年、二十一年还是此官。只能说明汤显祖此诗不是作于万历十一、二年。道光《休宁县志》卷七《职官》记曰:“鲁点,万历二十四年任,见《名宦》。”[29]卷七《名宦》:“鲁点,字子与,号乐同,南漳人。初为广中司理,误谪州判,事白,令休宁。性和易,而执政不阿。遇士大夫以礼。轻徭赋,省刑罚,请托悉绝。官市平价,纤毫毋取。擢去,市贾特碑焉。卒,邑人为立永慕祠。(万历志)”[30]上面汤显祖诗“未信荆璆老卞和”,用卞和抱璞被刖左足的典故,说明鲁点是被误谪州判的。那么,鲁点任广州司理应在万历二十四年之前。万历十九年十月,汤显祖被贬徐闻,路经广州,就过访了鲁点。因此,这首诗应该作于万历十九年十月。

鲁点任休宁令几年呢?道光《休宁县志》没有详细记载。但是,在卷七《职官》里,鲁点的前任“丁应泰,号蘅岳,湖广江夏人。癸未进士。万历十一年任。升给事中。”丁应泰和鲁点、汤显祖也是同年。而鲁点的继任者“李乔岱,万历二十九年任。见《名宦》。”这样,鲁点到万历二十九年,任职休宁令五年。之后“擢去”,任司农(户部主事)。因此,汤显祖《为士大夫喻东粤守令文》只能写于鲁点“擢去”的万历二十九年之后。《为守令喻东粤士大夫弟子文》也应该写于万历二十九年之后。鲁点既然是万历二十四年任休宁令,说明在此之前,鲁点还在任广州推官。也即鲁点比汤显祖还要晚二年才离开广东。汤显祖文中所说“鲁司理点、董郡丞志毅,其官不复然矣,而士大夫每讼其清。”就不是说鲁点在广州还任司理。有文献还表明,万历二十五年年底,汤显祖和鲁点在北京同时接受上计,汤显祖有诗《都下柬同年三君二首》,诗序说:“同年南君鲁君刘君。偕予试政礼闱,十五年所矣。俱以县令来朝,困顿流移,可笑可叹。立春岁除,眷焉成咏”。[31]这就证明,万历二十六年立春是除夕,汤显祖是来京上五年计,鲁点来京上三年计。南君,汤显祖的同年南邦化,山西安邑人,明万历十一年三甲第一百三十人进士。[32]刘君,未详,待考。这年离汤显祖们中进士之年,正好是“十五年所矣”。万历二十六年立春,是阴历十二月三十日,公元1598年2月5日。而且,我仔细查了有关历书,只有万历二十六年立春是除日。因此,这两篇文章不能是汤显祖在粤所作,不能当作《粤行五篇》之文。

[参考文献]

[1]刘世杰:《汤显祖被贬徐闻典史时间考略》,《中国社会科学报》2014年10月31日;刘世杰:《汤显祖量移遂昌县令时间考》,《甘肃社会科学》2015年第3期。

[2]吴书荫:《曲品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第30页。

[3][4][5][7][9][24][25][27][28][31]徐朔方:《汤显祖全集》,北京: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437、501、502、988、449、1225、1226、1214、189、514页。

[6]徐朔方:《汤显祖年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01页。

[8]陕西师范大学编:《古汉语虚词用法词典》,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426页。

[10]《神宗实录》卷28、卷38。

[11]《明史》卷229,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6005页。

[12]谭正璧:《中国文学家大辞典》,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1年,第1160页。

[13][14]欧阳保:《雷州府志》卷5《民俗志》,万历四十三年刻本,第2、40页。

[15]欧阳保:《雷州府志》卷5《秩官志》:“熊敏,新昌人。己丑进士。十八年任。浑厚有余,升南刑部主事。”

[16][22][23]毛效同:《汤显祖研究资料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00、210、211页。

[17][18]欧阳保:《雷州府志》卷8《建置志》,第8页。

[19]欧阳保:《雷州府志》卷8《兵防志》,第45页。

[20]《中国历代官制》,济南:齐鲁书社,1993年,第311页。

[21]《神宗实录》卷285、卷334、卷339、卷423。

[26]刘世杰:《汤显祖被贬徐闻典史时间考略》,《中国社会科学报》2014年10月31日。

[29][30]何应松修、方崇鼎纂:道光《休宁县志》卷7,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20、136页。

[32]朱宝炯、谢沛霖:《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1198页。

责任编辑:陶原珂

作者简介刘世杰,广东海洋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广东湛江,524088)。

〔中图分类号〕K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6)05-017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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