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尼派与什叶派延续千年的冲突

李明波

由沙特阿拉伯处死什叶派教士尼姆尔引发的危机，深刻反映了伊斯兰教内两大派别——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无法调和的尖锐矛盾。实际上，中东地区以沙特为首的逊尼派阵营，与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阵营之间的“冷战”已持续多年，“尼姆尔事件”只不过又给这两大派别之间延续千年的旧仇增添了新恨。

大体来说，逊尼派在当今世界穆斯林中占多数，比例大约在90%左右，什叶派大约只有10%左右。伊斯兰史上最主要的帝国均是正统的逊尼派掌权，除个别地区外，什叶派一直处于被逊尼派统治的地位。在有些地区，虽然什叶派人数占多数（比如巴林），但掌权者均为逊尼派。伊朗是世界上最大的什叶派国家：约90%的伊朗人是什叶派。除伊朗外，什叶派仅仅在伊拉克、巴林以及阿塞拜疆三个国家占人口多数。在黎巴嫩，什叶派虽占少数，但他们人数不少，且拥有强大的政治影响力。在叙利亚，什叶派占少数，但统治叙利亚的阿萨德家族所属的阿拉维教派是什叶派的一个分支。在也门，什叶派的另一个分支宰德派占该国人口的45%，当下沙特领导的阿拉伯联军军事打击的目标——胡塞武装就属于宰德派。

最大的分歧：谁是先知的继承人

什叶派与逊尼派的最大分歧在于先知穆罕默德继承人的合法性问题。什叶派又称“阿里党”，指的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堂弟兼女婿阿里及其支持者，而逊尼派则是由那些不支持阿里及其后裔担任“哈里发”（意为继承人）的教徒组成。伊斯兰教分裂的历史可以追溯至公元7世纪，几乎与伊斯兰教本身一样久远。这场分裂源于继承权之争——先知穆罕默德于公元632年去世后应由谁来作为他的继任者领导穆斯林社团乌玛？当时，穆斯林乌玛内部有三大利益集团：代表新兴的伊斯兰神权贵族的圣门弟子团、代表中下层穆斯林利益的阿里党、代表前伊斯兰时代贵族的倭马亚家族。

先知穆罕默德去世后，围绕着穆斯林社团的领导权问题，首先是圣门弟子团和阿里的支持者之间发生了冲突。尽管阿里在宗教资历和血统两方面都有担任哈里发的条件——他既是先知堂弟，也是先知女婿；他既是穆罕默德最早的追随者之一，也曾在穆罕默德迁徙时冒死留下来做替身，但阿里还是被排除在继承人入围名单外。代表伊斯兰新兴神权贵族的艾布·伯克尔、欧麦尔、奥斯曼先后被推选为哈里发。

直到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遇刺后，阿里才成为第四任哈里发。阿里在麦地那经历了五年的动荡统治岁月，直至661年被哈瓦立及派（从第四任哈里发阿里的队伍中分裂出走的一个派别）刺杀。在统治期间，阿里遭到了倭马亚家族领袖穆阿维叶的挑战。阿里去世后，其长子哈桑在穆阿维叶的胁迫下让位，穆阿维叶随后开创了倭马亚王朝。然而阿里的追随者们认为，穆斯林世界的领导权应保持在先知穆罕默德后裔手中，他们随后支持阿里的长子哈桑和次子侯赛因争夺哈里发之位。

侯赛因之死让什叶派从政治派别

发展为宗教派别

公元680年穆阿维叶死后，其子叶齐德继任哈里发，阿里的次子侯赛因拒绝向其宣誓效忠并发动叛乱，但不久他在今天的伊拉克卡尔巴拉城战败遇难。此日正是伊斯兰教历1月10日（阿舒拉日）。当时，倭马亚的军队割下了侯赛因的头颅，将其送到倭马亚王朝的首都大马士革，叶齐德随后将侯赛因的头颅送回卡尔巴拉，与其尸体合葬。什叶派认为侯赛因是殉教圣徒，伊斯兰教历1月10日遂被定为该教派的蒙难日和哀悼日。每年的这一天，什叶派穆斯林都要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

侯赛因的死在什叶派的形成上具有重大历史意义。在此之前，阿里党人纯粹是一个政治派别，他们只是支持阿里后裔对于哈里发职位的诉求。但是侯赛因遇难后，这个政治派别开始提出自己的神学观点，向神学派别转化，逐渐发展为具有独特教义和教法体系、宗教仪式、文化的派别。侯赛因的遇难地卡尔巴拉因此成为什叶派的圣地和宗教学术中心之一。伊朗前最高精神领袖霍梅尼流亡时曾长期居住于卡尔巴拉。在叙利亚，至今留存有与侯赛因殉难有关的古迹，同样成为什叶派拜谒和凭吊的场所。在大马士革倭马亚清真寺东侧有“侯赛因头颅停留处”，据传侯赛因的头颅在大马士革期间就曾存放于此处。每年都有大量的伊朗什叶派民众前来凭吊，这也成为今天联结伊朗和叙利亚密切关系的特殊宗教纽带。

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既有很多相似性，也存在巨大差异，在本质上源于政治分裂蔓延至不同的思想传统以及由此衍生的不同的法律教义或法律体系。虽然两者都信奉被视为穆斯林生活根基的伊斯兰教五功，但逊尼派并不认可什叶派的教法学家统治理论。在逊尼派国家，体制内的宗教机构在决定法律和公共生活方面发挥作用，其影响力随国家的不同而不同。不过，任何逊尼派国家的宗教领袖所拥有的权力都没法与伊朗最高精神领袖相提并论。

作为少数派的什叶派自产生以来，便与逊尼派不睦。然而，双方矛盾起于教派、民族等观念性因素，但并不局限于信仰层面，权力等物质性因素才是双方冲突的实质。而在当今国际政治中，外部力量的插手则对两大教派力量消长和矛盾冲突的态势变化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2003年伊拉克战争和2011年开始的阿拉伯剧变浪潮，都是两大教派矛盾和冲突呈现新态势的关节点。目前，由于俄罗斯加入打击“伊斯兰国”的阵营，客观上加入了伊朗和叙利亚的什叶派阵营，而沙特领导的逊尼派阵营与欧美国家的关系也错综复杂，这让原本是伊斯兰世界内部的教派矛盾变得更加复杂。而政治上愈加激烈的斗争，必然也会使整个伊斯兰世界派系矛盾激化，从而牵动所有穆斯林的情绪。而“伊斯兰国”一旦从教派冲突中渔利，那将是整个文明世界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