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的秘密生活》中黑人女性主义创作立场

郑茗馨

[摘要]种族歧视问题一直是美国社会不可规避的重要问题，好莱坞电影中不乏对此类问题的探讨，但多数电影都选择了用喜剧方式消解这种思想倾向，或者将这一问题融入电影的叙事内容之中，使其成为一个被弱化处理的故事情节。电影《蜜蜂的秘密生活》改编自苏·蒙克·基德的同名小说，在白人小女孩莉莉心灵成长故事的带入之下，该片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黑人女性主义创作立场，表现了黑人女性在充满种族歧视的社会环境之中积极乐观的生存状态。

[关键词]《蜜蜂的秘密生活》;黑人女性主义;创作立场

电影《蜜蜂的秘密生活》（The Secret Life of Bees，2008）改编自苏·蒙克·基德的同名小说，将白人小女孩莉莉的心灵成长故事交织在几个黑人女性的故事当中，以一种女性主义的创作立场，批判了男权社会对于女性的压迫以及种族歧视对于黑人女性的摧残。但是，《蜜蜂的秘密生活》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女性主义电影，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反种族歧视的电影。虽然该片的叙事主线是白人女孩莉莉的心灵成长过程，是莉莉作为一名备受精神煎熬与肉体折磨的白人女性，如何逃离以父亲为代表的具有根植于血脉中的男权主义的白人男性，最终完成精神的独立和心灵的成长，成为一名独立女性的蜕变过程。但是，莉莉的成长是与一个黑人女性家庭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多个个性鲜明、积极乐观、独立自主的黑人女性的教化之下，莉莉最终抚平了受伤的心灵，吸取了这些积极面对艰难生活的黑人女性的正面积极的生活思想，开始了新生活。这样的精神世界的交织让《蜜蜂的秘密生活》具有鲜明的黑人女性主义创作立场，黑人女性不再是绝对地被白人女性拯救，在影片当中黑人女性也成为拯救白人女性的形象，叙事立场的转化使该片的叙事视野更加公平，黑人女性主义的主题思想表达并未在白人主流文化语境中弱化或消解。

一、白人女性的心理成长依附于黑人女性的教化

（一）电影改编的黑人女性主义创作立场动因

女性主义在诞生之初就是白人女性为了追求自身权利而发起的运动，最早由法国女性率先完成对于女性独立性和主体意识的觉醒，并将这种觉醒不断完善和发展，最终形成行动力，团结其他女性走上街头，完成妇女解放运动的第一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女性主义的定义当中是不包含黑人女性的，白人先天具有的种族优越感使其产生排他性，正在遭受奴隶制和种族歧视双重压迫和摧残的黑人女性被排除在妇女解放运动所要求的“解放理想”之外。同时，黑人女性在美国不仅遭受奴隶制和种族歧视的双重压迫，而且呼声逐渐高涨的女性主义的排外使黑人女性仍然深陷在男性主义当道的黑人社会中，遭受着黑人男性对其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控制。当时的黑人女性不仅在肉体上成为黑人男性泄欲的工具，被当作劳动力出卖的工具和对象，同时在精神上遭受着黑人男性或白人男性深深的控制。他们消磨了黑人女性对于人权的诉求愿望，压制住了黑人女性独立自主意识的萌芽。因此，女性主义的概念并不能涵盖黑人女性，唯有黑人女性主义才能准确定义黑人女性对于独立生活和自主意志的内心诉求。

在电影《蜜蜂的秘密生活》改编之初，作为畅销小说的《蜜蜂的秘密生活》凭借对于黑人女性与白人女性精神世界的、丰富而充满戏剧性的交织描述，给予导演丰富的改编灵感和素材。白人女孩莉莉在小说当中经历了一次精神的还乡之旅，在失去了对于生活的信心和力量以后，她凭借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黑人圣母像，开始了对于母亲过往生活的探寻，企图在探寻母亲曾经生活过的轨迹的过程中重新找回自己与母亲血脉相连的亲情以及母亲曾经拥有过的精神世界。导演在改编的过程中融入了自己对于原著的理解，在对影像世界的想象化与理想化的构建之下，将原著当中的人物形象去扁平化，利用丰富而立体的电影语言将他们立体化，个性鲜明、情绪饱满地呈现在大银幕之上。

尤其在对于白人女孩莉莉的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显示出了有别于传统女性形象的塑造方式，并且作为一名白人的莉莉，她的心灵成长与救赎都依靠几个黑人女性而得以完成，这也突破了传统主流白人文化对于白人女性形象的处理方式。

（二）白人女孩莉莉在黑人女性陪伴下的出走与成长

白人女孩莉莉有一个悲惨的童年，在4岁时她失手开枪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从此莉莉背负上了沉重而痛苦的精神负担。莉莉的童年时光在有所记忆和认知之时，就伴随着痛苦不堪的心理压力和精神煎熬。童年的不堪记忆让莉莉背负了几乎会伴随她一生的罪恶感，她的童年丝毫没有过快乐，拥有的只有痛苦的回忆。更何况在母亲去世后，父亲开始了对她无休止地虐待，加重了莉莉内心的创伤，这种痛苦的不断增加彻底粉碎了莉莉生活的信心，让她开始出现了幻觉。到14岁时，莉莉终于不堪忍受父亲对她的虐待和折磨，决心离开这个充满压抑和苦难的家庭。

导致莉莉终于离家出走的重要人物是家里的黑人保姆罗萨林。罗萨林被种族歧视者殴打并蒙冤入狱，莉莉凭借大胆而智慧的计谋解救了受困的罗萨林。莉莉与罗萨林一起带着母亲的遗物——黑人圣母像，踏上了莉莉的精神还乡之旅，她凭借圣母像留下的线索找到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白人女孩莉莉实验改变行动的推动者是一名黑人女性，并且莉莉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将罗萨林解救出来，这在当时种族歧视深入社会成为普遍现象，并在一些地方被公开化、合法化，甚至被写入法律条文的恶劣的社会环境当中是不能被主流社会语境所容纳的。此后，莉莉与罗萨林一同踏上旅程的行为在当时的社会也是极为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可以说，莉莉已经走上了自己人生的转折点，走向了一条违反社会主流思想框架的、“出格的”道路之上。

然而，真正将莉莉的灵魂救赎的是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养蜂场的黑人姐妹。养蜂场的黑人女性八月是莉莉母亲曾经的保姆，养育莉莉的母亲长大成人，她热情地将莉莉和罗萨林收留在养蜂场中，开始了新的生活。黑人妇女八月还有两个妹妹——五月和六月，三个人性格各异，各自都有不同的特长和爱好，八月拥有丰富的生活经验，是整个家庭中的精神导师，凭借渊博的知识指引着两个妹妹以及收留的莉莉和罗萨林解开生活中的难题;五月单纯善良，热爱厨艺;六月性格内敛，热爱音乐。三姐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对生活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心态，永远热爱自己的生活，哪怕生活遭遇再多的不堪和无奈。白人女孩莉莉的成长正是在三姐妹和罗萨林的感染和引导下，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成长蜕变。

（三）黑人女性作为白人女孩“第二母亲”的出位

白人女孩莉莉的心灵成长在黑人女性的指引和教化下完成，在一定程度上是合情合理的，但却是违反当时的时代背景和社会语境的。白人孩子通常由黑人保姆带大，在一定程度上与黑人女性具有无比坚固的情感联系，甚至某种程度上黑人女性是这些白人孩子的“第二母亲”，因此莉莉的成长从这个角度来看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同时，这种心灵成长过程却是当时社会所不能允许和承认的。在当时种族歧视已经被写进法律的社会，黑人与白人甚至不能有身体接触，黑人与白人所使用的物品要进行明确而严格的分隔，任何企图与黑人亲近的行为都是不能被社会甚至法律容忍的行为，因为莉莉的这一成长过程具备违反时代背景的意向。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莉莉在4岁时开枪误杀了自己的母亲，这对她造成的精神和心灵上的伤害无比深刻，母亲角色的缺失也让莉莉从4岁开始就终止了真正的心灵上的长大成人，虽然保姆罗萨林能够给予她温柔的关爱，但是母亲角色的缺失也让莉莉的内心成长停滞了。

然而，母亲曾经的保姆——黑人女性八月则在某种程度上替代了莉莉缺失的母亲形象，通过八月与母亲跨越时空的精神相连让莉莉重新找回了母亲存在的感觉，实现了自己的心灵成长。但是，莉莉的这种被黑人女性群体进行心灵成长教化的过程是极具黑人女性主义创作立场倾向的。这种黑人女性帮助白人女性实现成长蜕变的内在动因，是对黑人女性主义包容度的扩大，同时也是对主流社会当中白人女性主义狭隘包容度的嘲讽。黑人女性在实现自我独立性与自我意识构建的过程中，并没有如同白人女性一样具有强烈的排他性，而是在自我成长的过程中也帮助其他白人女性成长并独立起来。在影片《蜜蜂的秘密生活》的叙事框架当中，黑人女性主义被扩大了包容的内涵，使黑人女性主义具有更宽泛的现实意义。

因此，黑人女性作为白人女孩莉莉的“第二母亲”的出位，宣告着黑人女性主义的胜利，这种胜利不在于黑人女性主义解救了多少被困在生活泥淖中的黑人女性，让她们重新开始独立自主的新生活，而是在于黑人女性主义以更完整和更强大的包容度诠释了“女性主义”真正的内涵。对于白人女性莉莉的精神解救是一种符合当时社会背景的理想结局，在莉莉复杂的家庭因素的参与下，这种黑人女性解救白人女性的合理性能够得到观众的认可。同时，莉莉对于母亲过往生活和精神世界的探寻，也表达了她自身对于精神独立和人格独立的理想诉求。在14岁，莉莉想要通过自己的行动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这同样深刻表达着自己的女性主义思想。

二、种族歧视环境中黑人女性的乐观生活

影片《蜜蜂的秘密生活》以白人女孩莉莉的心灵成长过程作为叙事主线，围绕在周围的是莉莉对于母亲的缅怀和了解以及周围四个黑人女性构成的大家庭发生的点点滴滴。在黑人女性主义的视野之下，《蜜蜂的秘密生活》并没有过度刻画和挖掘黑人女性的不堪历史和黑暗生活，而是利用温馨诗意的画面语言描绘了仿佛超然世外的养蜂场的生活百态。莉莉生活环境的迁移代表着自己主观生活意愿企图改变，而等待她的是养蜂场中自己母亲曾经的保姆和另外两个性格各异的善良的妹妹。

透过黑人妇女八月和五月、六月的生活，莉莉看到了自己未曾见过的生活的另一面。在自己不堪的童年岁月当中，围绕自己的只有痛苦和压力，还有父亲无休止的虐待。外面世界的残忍、野蛮的种族歧视并没有扭曲养蜂场黑人姐妹的人性和心灵，她们各有所长，拥有各自对于生活的理想，积极地面对生活。在黑人大姐八月的领导之下，养蜂场周围的黑人女性紧密地生活并团结在一起。八月信仰宗教的力量，相信黑人圣母能够保佑她们避开种族歧视者的伤害，也能帮助她们消除内心的痛苦，健康快乐地继续生活。八月一直在以一种平和温柔的内心感化着周围的人，她循循善诱，细心地体察周围人的喜怒哀乐和内心的困惑，通过自己的生活经验和知识素养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在养蜂场当中，黑人女性虽然都带着社会和他人带给她们的伤害，但是她们在劳动的过程中享受大自然带给她们的感动和恩赐，享受寻找内心平静的过程。即使五月终究没能逃离生活对于自己的压迫，残酷的事实击垮了五月的精神世界，使她最终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一切痛苦。但是，养蜂场的黑人女性依旧要在艰难的、充满险恶的社会上寻找快乐的途径，积极地面对生活。亲人的死去让养蜂场的黑人女性的内心变得更加强大，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正是由于受到这些女性的正面影响，莉莉在养蜂场实现了心灵的成长，带着一个平复的心灵，她终于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父亲以及儿时误杀母亲的残酷事实，并带着对于黑人的理解爱上了在养蜂场工作的黑人男性。影片至此也彻底圆满了黑人女性主义的创作立场，爱、理解与包容是黑人女性生活在那个恐怖时期的最终动力，也是她们给予他人力量的方式。

三、结语

黑人女性主义的创作立场让该片具有更宽泛的叙事视野，片中的黑人女性带着白人社会带给她们的创伤躲避在角落，而女孩莉莉代表着受伤的白人女性来到了黑人女性世界当中寻求内心的平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蜜蜂的秘密生活》消解了传统意义上的女性主义，在影片构建的影像世界当中，白人女性的心灵成长与救赎最终在母亲形象的缺失之下，在黑人保姆的关爱与教导之下完成了成长。在影片结尾，白人女孩莉莉的父亲将莉莉留在了养蜂场，并承认了八月、六月等女性作为莉莉“母亲”的身份，从白人男性的角度承认了黑人女性主义的胜利，也表达了男权至上的白人社会中逐渐开始有一部分人放下了种族歧视的利刃，让影片最终实现了理想与现实并重的艺术格局。

[参考文献]

[1] 刘笛.《蜜蜂的秘密生活》的生态女性主义研究[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0.

[2] 罗婷，等著.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在西方与中国[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3] 史永红.《蜜蜂的秘密生活》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J].山东外语教学，20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