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对理想世界的艺术建构

朱巍

[摘要]宫崎骏电影始终传达着深刻的反战思想和生态主义，人类由于贪婪而引发的战争抑或是生态危机都造成了人类赖以生存的世界的破坏。宫崎骏在电影中创造了诸多理想世界，通过对理想世界的勾勒反衬出现实世界的残酷和不堪。《起风了》是宫崎骏改编自同名漫画的动画电影，影片基于日本零式战斗机设计者堀越二郎真人真事的艺术视角，勾勒了一个战争、灾难所无法侵蚀、击垮的爱情与梦想交织的理想世界，实现了多维度的主题表达。

[关键词]宫崎骏;《起风了》;理想世界;艺术建构

在宫崎骏的电影世界中，反战思想与生态主义始终是其着力通过动画影像之美所表达的思想主题，通过构筑众多唯美的理想世界，反衬出战争的残酷以及人类破坏自然环境行为的丑陋。同时，他在电影中塑造了众多内心纯净、善良勇敢的人物形象，用诗意温暖的镜头语言描绘着他们纯真的内心世界，意在对比现实世界中为了一己私利的人类丑陋灰暗的内心世界，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而不择手段地发动战争去给其他国家的人们带来痛苦和不幸，或者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而向自然界需索无度，肆意地破坏着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可以说，宫崎骏的电影总是通过美丽事物和理想世界的展现，来表达自己对于战争的痛恨和人类破坏自然环境行为的谴责，也在利用具有理想主义和唯美主义色彩的影像语言向观众传达着生命的可贵与梦想的美好，宫崎骏始终在帮助人们重新找到欣赏这个世界美丽一面的审美视角。在对美的事物的感受下，试图接近观众内心最纯净的地带，使其能够理解他蕴含在电影中的思想内涵，从而自主地产生探索美和感受美的心理需求。在宫崎骏最新创作的动画长片《起风了》当中，在战争与自然灾害频发的动荡年代，日本零式战斗机设计者堀越二郎努力追寻梦想、感恩生活的执著让人动容，宫崎骏在色彩饱满、画风利落的画面中构建了一个源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理想世界，进行了多维度的主题表达。

一、美好与残酷交织下的反战主题

宫崎骏对于战争题材动画片的创作动机源于幼年时期的成长经历。宫崎骏一家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下举家从东京迁出，但是由于宫崎骏家族经营的是飞机制造的军工企业，所以战争并未对宫崎骏的家庭造成太大影响，家族的军工产业也让宫崎骏拥有了相对自由安逸的童年时光。可是，战争依旧让宫崎骏在童年时代看到太多的满目疮痍与动荡不安。尤其是父亲告诉年幼的宫崎骏，其实自家经营的军工厂生产根本不达标，只是依靠贿赂军方上级管理人员才能够安全过关。这深深地震撼了宫崎骏幼小的心灵，在残酷战争的背景下，自己的家族军工企业违背人性中的正直与善良，制造着不符合标准的飞机送往前线战场，这也引发了宫崎骏对于人性更深入的思考。在宫崎骏的思想意识当中，是战争夺走了人们的生命和幸福生活，摧毁了人类生存的家园，也是战争扭曲了人性，激发了人性中邪恶的一面。人们在战争摧毁后的生活夹缝中求生存，生的意志让人们忽视了在和平年代追求并保持的人性中的善良和纯真。

但是，宫崎骏在之后的动画创作中，并没有将这种对战争的仇视与愤懑倾注在展现战争中的黑暗面上，而是构建了一个个充满希望和阳光的理想社会来表达其思想中根深蒂固的反战意识。即便是表现战争对于人类世界的颠覆性的改变，也采用了积极向上的、美好的、充满希望的艺术视角。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并没有一味地表现战争的残酷，而是通过唯美的人物和场景以及阳光温暖的色彩表现战争的另一面，悲剧与希望、残酷与美好，同时存在于宫崎骏的电影当中。正如同，唯有透过充满希望的美好事物的展现，才能够让人们记得并希望看到这份美好，宫崎骏企图用充满生命力的事物与充满希望的故事激发人们向往和平与自由的内心愿望。

在创作动画片《起风了》之前，宫崎骏就在多部动画片当中创作了战争背景下关于飞机的故事或意象。《风之谷》中纳乌西卡驾驶的飞行器，《红猪》中被魔法变成猪的意大利空军王牌飞行员，《魔女宅急便》中骑着扫把到处飞行的魔法少女琪琪，等等。宫崎骏在电影当中肆意表达着由于生活背景与童年记忆而产生的对于飞机、飞行的着迷，飞机不仅象征着庇佑宫崎骏一家免于战争灾难摧残的幸运物，同时也成为寄托宫崎骏梦想与理想世界的载体，飞行在空中的飞机正如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隐喻象征。

《起风了》取材于真人真事，基于日本零式战斗机开发者堀越二郎年轻时的经历，叙写了在战争与灾难频发的动荡年代，人们如何抓住生命中绽放的梦想的火花，去不顾一切地克服困难，将梦想变为现实，实现人生理想与自我价值，以及在充满未知的岁月中仍然能够尊重生命、热爱生命，全身心地拥抱生活，追求理想中的爱情。《起风了》不仅是关于堀越二郎追寻梦想给予人们希望的理想赞歌，同时也展现了战争与自然灾害对人们生活的双重打击，在现实的毁灭与精神的打击之下仍然燃烧不灭的对生活的希望之光。宫崎骏并没有在电影中长时间地描写战争的残酷，而是将战争放大为堀越二郎实现梦想的时代背景，着力展现了堀越二郎眼中充满希望的理想世界。

堀越二郎钻研设计的飞机凭借机动性能和续航能力成为超越同时期任意战斗机的优秀机型，并且日后被用作战争武器，日本凭借零式战斗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横扫太平洋的上空。虽然堀越二郎从事的飞机设计工作辅佐了战争的发展，也助威了日本对外侵略的步伐，但是堀越二郎在整个日本陷入困境的情况下，仍然执著追寻梦想的脚步才是宫崎骏紧紧追随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只是作为堀越二郎追逐梦想的时代背景，如果没有了战争，或许堀越二郎实现梦想就会更容易一些，他的生命中就不会失去珍爱的人，是战争让堀越二郎的飞机设计之梦与人生具有悲剧色彩。也正因为战争，堀越二郎的飞机设计成为日本侵略他国的空中杀人武器，战争激发了飞机的消极属性，因此让堀越二郎的人生备受争议。

二、理想世界的构成与内涵

不同的创作视角使宫崎骏电影中描绘的理想世界不尽相同。宫崎骏多以儿童天真好奇的视角去看待周遭的环境与整个世界，如《龙猫》中的龙猫为小月和小梅两姐妹展开的奇幻世界，满足了小月姐妹作为儿童对于新环境——乡野生活的憧憬与幻想;《天空之城》中的帕克与希达在飞行石头的帮助下自由地飞翔在飞行岛的上空;《风之谷》中，驭风飞翔的纳乌西卡和族人在“腐海”旁边过着平静的生活。在这些电影当中，在不同的主题内涵的影响下，每段故事呈现的理想世界都大不相同，爱情的主题让飞行成为脱离世俗、实现爱情理想的途径;在生态主义主题视野下，碧海蓝天与翠绿的草地都是人与自然和平相处、互利共生的结晶;在反战主题背景下，美好的爱情与亲情都是无比珍贵的，平静的乡间生活更显得奢侈难得。理想世界在宫崎骏不同电影主题的渲染下呈现出了多种多样的面貌，在画面与镜头的切换中触动人们内心最纯真的部分，激发人们对于美好世界的渴望。

《起风了》当中勾勒的“理想世界”并非一个彻底而完整的理想世界。堀越二郎生活在动荡不安的岁月，战争的悄然临近，自然灾害的频频发生，都粉碎了人们对于和平幸福生活的理想愿望。当时日本正处于经济大萧条时期，甚至连温饱都无法保证的人们对于未来与幸福都充满了未知与奢望。同时，社会几近停滞的发展也造成了医疗设施的落后，在当时的日本，一个在今天看来很小的疾病都有可能夺取一个人的生命。温饱、健康甚至生存都没有保障的人们，本应是对未来充满恐惧的。因此，《起风了》所描写的堀越二郎所处的时代背景本应是一个动荡的、充满恐慌的年代，只不过影片限制了描写黑暗部分的笔触。影片更倾向于表现的是，堀越二郎如何能够在如此艰苦的时代，感受着生命中的美好，伸手抓住偶然闪现的梦想的火花，这意味着观看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同，就会看到不同的风景。所以，《起风了》当中的理想世界更多的是以堀越二郎的精神世界为引导的——唯有充满希望地活着才能看到生活中的美好。在他的理想世界当中，生命、梦想与爱情都显得那样可贵，值得被保护与珍惜。

（一）生命

自然灾害是《起风了》当中引导故事发展的重要因素，恐怖的关东大地震摧毁了无数人的生活，成为影片当中具有时代印记的、重要的历史事件。影片也只有在表现关东大地震的画面时才是灰暗的、恐怖的。灾难既让人们尝到了生与死的分离滋味，也让活下来的人逐渐靠近。也正是由于关东大地震，堀越二郎与里见菜惠子相识相恋，相约厮守终身。但是，命运又给堀越二郎开了一个玩笑——里见菜惠子不幸罹患了肺结核。肺结核在当时经济衰退、医疗条件有限的日本被看作是绝症。堀越二郎的爱情和曾经那么接近的幸福，在里见菜惠子被确诊时就注定了会消失不见，曾经把握在手中的终将随风而逝。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人们的生命与幸福生活的理想一样脆弱不堪，那么热爱生命的二人却要因为小小的疾病而被彻底分开。堀越二郎与里见菜惠子都十分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因此他们不顾疾病即将分开二人的现实，依然举行了婚礼。在他们的内心，在有限的时间里体会生命中最美好的时间才是真正的、对于生命与爱情的尊敬。

（二）梦想

正是因为堀越二郎所处时代的动荡和艰难，以及自己爱人身患重病即将辞世的残酷现实，让他追寻梦想并最终实现梦想的过程散发着耀眼的人性光芒，正是这份对于梦想的坚持让堀越二郎实现了自我人生价值，即便生活中充满痛苦和绝望，但他仍然勇敢、坚强地走完了爱人希望他坚持走下去的路。故事的时代背景虽然无比沉重且灰暗，但是影片将重点完全倾注在堀越二郎追逐梦想的过程上，增加了梦想的重量，而削弱了沉重的时代底色。

三、理想世界的审美特征

堀越二郎生活的时代正是日本处于经济大萧条的时代，饥荒、灾害、战争、瘟疫给人们的生活涂上了沉重的底色，如果兑换成画面色彩的描摹和表现，画面应当是灰暗的颜色，正是这样的颜色才能够表现出人们当时生活的困境与苦难的现实世界。但是，在《起风了》当中，映入观众视野的是满满的、大面积的明亮色彩：蓝色的天空、绿色的草地和山丘、人物色彩鲜艳的服装，等等。宫崎骏利用对比度鲜明的大面积色彩将画面“粉饰”一遍，呈现出一个充满阳光和希望的理想世界。电影中勾勒的影像世界也是主人公堀越二郎实现自我价值与梦想的地方，也是在如此美好的世界里，他收获了理想中的爱情。

在影片当中，宫崎骏使用了大量蓝色、白色和绿色作为画面的主色调。蓝色与白色共同构成了蓝天白云的颜色，代表着堀越二郎乱世中看似不切实际的崇高理想;而绿色是大面积草地和森林的颜色，代表着人们安定幸福的生活，也隐喻着祈求和平的理想。经历过关东大地震的堀越二郎与里见菜惠子重新出现在画面之中时，堀越二郎身着白色的西装，而里见菜惠子则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打着白色的遮阳伞在风中作画。里见菜惠子的出现为堀越二郎的人生增加了一抹暖色，从此他的人生中不仅只有飞行的梦想，还有值得相伴终身的爱人。充满符号化象征韵味的色彩运用勾勒出一个充满希望的理想世界，这个理想世界不仅是堀越二郎追求理想与幸福生活的心理影射，同时也是导演寄托于堀越二郎个人经历的，启迪人们珍惜当下生活，勇敢追逐梦想的愿望。明亮的色彩给予观众希望和快乐，让观众能够对堀越二郎梦想的成功产生极大的共鸣，饱和度极高的亮色调的使用，让观众忽略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的残酷现实。

在宫崎骏的电影中，理想世界的审美特征往往是通过明亮饱和的鲜艳色彩构建的。因此，宫崎骏的电影美学是一种基于对美好事物的憧憬、给予人们希望的美学思想，由此生发出他对于人物形象与绘画风格的进一步简化雕琢，使其电影呈现出简洁明快、纯洁唯美的艺术特征。在电影《起风了》当中，堀越二郎梦想实现的过程振奋人心，在复杂的大时代背景下，他的人生理想的实现呈现出更加丰富的层次内涵。飞机承载了他的梦想，同时也是战争中的杀人武器。在影片当中并未过多地纠结于其梦想属性的矛盾性，宫崎骏将其梦想的实现最终对于世界的影响对与错的判断留给了那个时代，堀越二郎的飞行梦想正是因为所处的战争年代而打上了时代的印记，也因此备受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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