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卫利
八路军第115师和第129师于1937年11月4日和7日先后两次在山西省平定县广阳地区对日军进行伏击战斗。我八路军以伤亡300人的代价,共计歼灭日军1250余人,缴获骡马900余匹、步枪300余支及一批军用物资,给敌人以沉重打击,迫使日军改道由广阳以北的上、下龙泉西犯,迟滞日军进攻太原行动达一周之多,援助和支援了国民党军作战,暂时稳定了晋北战局——
作战背景
1937年11月7日,刘伯承、徐向前关于129师广阳战斗情况向朱德、彭德怀致电
1937年11月5日,林彪关于昨日我343旅伏击敌之辎重队等向朱德、彭德怀致电
1937年9月,日军坂垣师团在平型关遭到一一五师沉重打击后,随即改变战略部署,转攻长城防线左翼,先后突破茹越口,下社村内长城防线,直逼繁峙,威胁平型关、雁门关侧后。国民党第一战区部队向石家庄、德县以南撤退。10月上旬,国民党军放弃雁门关至平型关内长城防线,实施忻口防御作战,保卫太原。当日军进至忻口时,遭到我八路军120、129师各一部的猛烈抗击被迟滞于忻口以北。为摆脱忻口受阻被围的处境,加快作战进程,日军调平汉线主力20师团、109师团,由石家庄沿正太路西犯娘子关,企图突破晋东防线,迂回忻口、太原侧后,配合同蒲(大同至风陵渡)铁路南犯日军直下太原,以解忻口之危。八路军总部识破日军诡计,平型关战役之后,令115师向五台地区转移,驰援娘子关,寻机给敌重创,以配合忻口会战,保卫太原。
但国民党当局未按毛泽东“关于预置重兵加强娘子关、九龙关防守”的建议,直至日军逼近,才令26、27路军和第3军等部进至娘子关仓促组织防御。1937年10月25日,林彪奉命率115师主力向平定进发。10月26日,日军进占娘子关,沿正太路及其南侧的大道向榆次、太原进犯。川岸文三郎率领日军20师团从娘子关西进,其主力40旅团正沿平定、寿阳向榆次、太原进攻,一个旅团的兵力向正太铁路左翼出动。日军第109师团的一个大队由九龙关进逼昔阳县。山西抗战形势急转直下。
为继续阻击和迟滞日军,配合国民党军队保卫太原,八路军115师343旅于30日进至昔阳以西之沾尚镇地区,待机打击西犯日军。此时,日军20师团在川岸文三郎率领下,左翼欲经沾尚、松塔向榆次开进。林彪、陈光亲自勘察地形后,决定在广阳用伏兵歼之。
广阳伏击战示意图
作战过程
一战广阳:115师巧布局
1937年10月30日,343旅到达正太路南端的沾尚地区后短暂休息、原地待命。此时,日军已占平定及其以南的白家掌一带。我军料定敌军为切断我正太、同蒲之交通及晋北、晋南之联络,必经沾尚、松塔地区,进犯榆次,因此,决定在平定县的广阳山地中设伏,打击西进日军。林彪命令旅参谋长陈士榘火速绘制详细地形图,自己和343旅旅长陈光展开作战筹划。
精心选择伏击地点,精细部署作战行动 广阳镇是一个不足200户的小村镇,周围山岭南北走向,山峦重叠,沟壑纵横,长的山沟可达几十里。洞涡水与安丰河汇合于沾尚至广阳村的龙门口,向西直流松塔村。四周地形险要,河槽百米宽,两岸群山耸,山腰有盘旋而过的骡马行道,山脚有几丈深的天然龙潭。从沾尚经松塔到榆次的公路穿过崇山峻岭,年久失修,道路狭窄,坑洼不平,碎石遍地,不便于机械化部队行动,而公路四周散乱的荒坡上有疏落的树木,这种复杂地形非常便于部队隐蔽伏击。
1937年11月,八路军115师343旅旅长陈光与战士们在广阳伏击战阵地上
1937年11月,八路军在广阳伏击战中缴获的日军战马
林彪决心创造第二个“平型关大捷”。经过认真的勘察后,343旅各部队都找到了理想的设伏地点。据情报侦察,敌人行动路线不变,11月4日经过广阳。343旅遂进行详细作战部署,集中主力迅速占据广阳及其以东道路南侧的有利地形,将部队埋伏在广阳到松塔之间的大川里。具体部署如下:686团2营于杏庄、马道岭与北沟村两侧山地实施节节抗击,迟滞疲备的敌人,掩护主力进入伏击地区,而后归建为团预备队;686团1、3营在前小寒、离村以北高地,选择有利地形进行战斗准备,实施主要突击,3营为左翼,从狼窝沟以北出击;685团3营进到狼窝沟北山配合686团出击,歼灭进入伏击地区之日军;其余部队选择有利阵地,准备打击日军回头增援的兵力。旅指挥所设在3营背后的山头上。
日军来势汹汹,我军择机而动 10月30日晚,686团在猛虎村集结,11月1日晨进至北沟村,2营勘察杏庄、马道岭及北沟村地形后,确定战斗部署并构筑工事,1、3营亦进至预定地域,并勘察地形、区分任务,团派出侦察连对敌侦察。11月2日13时许,日军40旅团79联队六七百人进至2营阻击阵地——杏庄。在敌进至阵地前沿百米以内时,2营5连突然开火,敌仓促还击,连续两次反扑均被击退。随后5连迅速转移同营主力隐蔽在马道岭两侧,准备继续抗击敌人。17时许,敌进至马道岭,遭到2营集束榴弹攻击后,在10余门火炮掩护下,组织一个联队兵力向2营阵地连续发动攻击,但被2营以交叉火力大量杀伤后,狼狈后退,未敢再次进攻。2营乘暗夜主动转移到北沟村北山,并于3日拂晓归建。此次阻击共计毙敌80余人,掩护主力部队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完成伏击部署。
11月4日7时,日军骑兵、步兵、炮兵约4000余人,举着“膏药旗”气势汹汹地从沾尚向松塔前进。骑兵在前侦察搜索,相隔不远是主力部队——步兵、炮兵和装甲车等,天上飞机不时盘旋,整个队伍顺着盘山道路向龙门口进发。13时许,日军20师团两个联队4000余人进入伏击区进至松塔。八路军预伏部队加强隐蔽、避强击弱、耐心待机,放过先头主力。15时许,远方观察哨发来信号:日军20师团殿后部队第79联队后卫已离开沾尚,其后除2个连外再无后续部队,而日军的先头部队已前伸到松塔镇。此时进入伏击圈的已是敌人的尾巴。林彪果断下令:“打!”
亮刀制敌断其尾,割裂数段把寇歼 一声信号枪响,我伏击部队的机枪、手榴弹、迫击炮弹在山谷中炸成一片,硝烟、火舌和振天的响声,使日军惊惶失措,被死死地压在了山沟里,进退不得,加之骡马乱跑、人员乱冲,整个队伍七零八落。慌乱一阵之后,日军重新组织力量,利用山沟洼地进行抵抗。但我八路军猛士随即以冲锋号为令,排山倒海般从山间、林中向日军东冲西杀,将其截成数段。勇猛的战士、闪光的刺刀、无畏的勇气,使疯狂反扑的日军根本无法扭转战局。686团1营以迅勇之势包围敌2个步兵连。当敌企图抢占路旁小溪坎进行顽抗时,1营趁敌未稳用火力猛烈射杀,尔后直捣敌阵,展开近战肉搏,歼敌2个步兵连,余敌惊恐奔逃。随即所有参战部队以班、排为单位,逐段逐片包围歼灭日军。藏在石崖下的一小部日军企图顽抗。686团采用前后夹击方式,一部从正面进行机枪扫射,一部绕到土贫村和广阳村北面在敌背后用手榴弹攻击,将敌从石崖下轰了出来,并且很快将其歼灭掉。一股几十人的日军凭借几栋独屋顽抗,686团1营将其包围后,冲至屋前尾后,用手榴弹迅速解决战斗。
1939年,129师阳村战斗中缴获的战利品
回援日军被痛击,广阳镇上抓俘虏 当敌后尾部队被歼后,我预判敌先头部队必定回头增援。遂令686团1营快速进至松塔镇一带占领有利地形,给敌以迎头痛击,配合685团打援部队顽强阻击敌援,掩护主力打扫战场、撤出战斗。1营急进20余里至长安村西侧,与日军先头回援之敌遭遇,当即抢占了大路两侧高地,先敌开火,置敌于被动挨打之势。激战直至黑夜,1营即撤出战斗,随主力转移。陈士榘率队进入广阳镇时天已全黑,少数日军占据着两处房子进行最后顽抗,战士们用手榴弹解决其中一处,只剩1个日本兵藏在一所院中。陈士榘带师侦察科长苏静等人进入小院,令战士将房子包围,而后自己利用夜幕掩护,悄悄地移到窗口,数次喊道:“缴枪不杀,宽待俘虏!”随后除传出几句生硬的话:“明白,明白”,却不见人。陈士榘一挥手,率领战士猛冲进屋,只见一个日本兵站在粮食筐内,欲动不能,被吓得浑身发抖,两腿打颤——343旅参谋长活捉了八路军自抗战以来的第一个日军俘虏。
广阳伏击战歼灭敌1000余人,缴获骡马700余匹和大批军用物资。
二战广阳:一二九师破难局
一战广阳之后,据俘虏交待,川岸师团是支杂牌军,林彪遂起围歼该敌之心。因兵力不足,去电给129师和八路军总部,借129师3个团再战广阳。日军20师团因11月4日战斗受到重创,穿插行动受阻,“截国民党军守卫太原部队于太谷以北,迫其在太原盆地作战”的计划被打乱。川岸决意亲率主力沿潇河河谷西进,前出太原南的同蒲铁路,结果又进了115师343旅在广阳至松塔间的伏击阵中。
作战构想好,具体实施遇困难 林彪构想,129师赶到广阳以东地区,断广阳之敌回援,阻沾尚之敌西进,为115师在松塔镇至沾尚间创造关门歼敌的有利态势。769团在阳明堡袭敌机场后,由徐向前带领连续长途行军,按时间赶至预定地域,担负先头拦截任务。但115师部队攻击目标为日军首脑机关,引来日军前后部队紧急救援,以致769团未能赶上拦截回援日军,导致115师当面之敌越打越多。最终,伏击战演变为丛林战。林彪见日军兵力火力占优,作战意图不能实现,遂指挥115师2个团撤出了战斗,转入山区。
巧妙破残局,依势布战局 386旅兼程赶来时,已是傍晚时分,林彪率部已撤,歼敌计划似乎落空,陈赓十分恼怒。徐向前却认为:115师撤出战斗,回援日军又重返广阳,必有歼敌的可乘之隙。遂重新进行作战部署:386旅全部预伏于户封村,阻击广阳之敌接应,封住沾尚之敌西进。769团则负责尾击,其中1个营置于沾尚后山,牵制平定方向之敌,其余2个营预伏于大寒口,抓住时机狠击日军,并随后展开战斗准备。陈赓令771团隐蔽在明水头、瑶村一带;772团埋伏安丰及马威岭;769团侦察队埋伏至沾尚附近,并派便衣在土岔、胡封一带侦察,严密注视日军行动。
日军急速进,我军奇兵袭 11月7日,386旅在阵地上抢构工事之时,129师师部电话通知:敌人已经从沾尚出发,先头约七、八百人,战马500余匹,满载辎重。日军后梯队以时速15华里的急行军从沾尚出发,向龙门口前进。
17时许,当沾尚镇西进之日军先头部队进至户封村、中山村、大寒口村,进入我设伏区后,陈赓一声令下,炮弹和机枪弹、步枪弹飞至敌群。疏于防备的日军顿时被打得人仰马翻,军官指挥失灵,部队乱成一团。日军调整之后,以炮兵火力对准封锁沟内的道路射击,同时朝着土岔一带高地移动,意图占领高地和房屋进行抵抗。预有准备的772团狠狠给刚上了路的日军一记迎头痛击,日军指挥官连人带马掉下龙潭。随后771团、772团、769团勇猛冲杀,对敌分割围歼,经1小时激战,消灭据村顽抗之敌,歼灭日军250余人,毙伤骡马200多匹,缴获轻机枪1挺,步枪百支,弹药、辎重若干。
龙门口战打响以后,沿洞涡河接应的日军当即急速从广阳南返,越过松曲高山,企图包抄八路军伏兵的后路,并以密集的炮火和飞机向安丰、明水头一带进行狂轰滥炸。我军料敌必以更大兵力报复,快速打扫战场后,徐向前令386旅组织部队后撤10里,移至西寨、寺上等安全地带进行整休。
广阳地区的两次伏击战,歼灭日军1250余人,缴获骡马900余匹及大量枪支弹药和军需物资,迟滞了日军进攻太原的行动,扩大了八路军的声威,振奋了人民的抗日精神。
八路军第115师向晋东北挺进
广阳战战斗场景
林彪(右一)、聂荣臻(右二)率部向敌后挺进
作战经验呈示
准确料敌行军动向,正确选择伏击地形
115师和129师部队两次伏击战斗胜利的前提和基础是对敌行军路线的准确判断。一战广阳首先判明敌驰援忻口,必经沾尚、松塔地区,进犯榆次;二战广阳准确判断,115师撤出战斗,回援日军必又重返广阳,被接之敌防备松懈,必有歼敌的可乘之隙。两战均抓住了广阳这个敌必经之地,选择龙门这个险要地形作为伏击地,充分利用山路狭窄、重峦叠嶂、沟壑连绵,使敌机械化部队的机动优势无法发挥,利用两侧山地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和树木遮挡,充分发扬了我军兵力和火力的威力。预伏兵力于敌必经之路,依托阵地卡点阻援,有效阻击日军回头增援,为我军主力歼敌赢得充分时间,确保在预定战场上形成作战力量对比上的我优敌劣。
充分进行作战准备,掌握对敌作战主动
一战广阳前,343旅组织685团和686团干部深入预伏区域进行地形勘察,明确各团阵地位置,各团组织营连进行现地勘察明确兵力部署、火力配置和作战任务,反复讨论战斗方案,使干部战士对此战打法心中有数;组织部队抓紧抢构工事,严密进行伪装,并派出侦察连化装对敌进行侦察,及时掌握日军动向。
二战广阳,果断定下作战决心,及时调整作战计划,充分利用有限的时间展开平行作业,派出侦察力量,监视敌军变化,迅速组织部队占领阵地、构筑工事、完善配置,抢在敌人进入伏击区域前完成作战准备。可见作战的主动权及胜利与最大限度做好作战准备是密不可分的。
用兵科学战法灵活,牢牢掌控战场主动
两次作战均是在狭长的山谷地形中,围绕歼灭敌有生力量,合理恰当对部队任务进行区分,有监视敌军动向获取情报的侦察分队,有待机设伏、对敌围歼的攻击部队,有卡控要地、阻敌救援的阻援部队。
两次作战,均注重增强首次突袭威力,最大限度发挥兵器火力对敌杀伤,打乱敌方作战队形,使敌整体作战能力在短时间内处于瓦解状态,而后不给敌缓冲时间,立即发起冲锋、就地进行分割、分片进行围歼。两次作战均做好防敌报复准备,战斗结束后,迅速组织部队撤离转移,使敌反击报复行动屡屡落空。
此外,一战广阳中,343旅以2营的兵力节节抗击日军的进攻,致使日军仅日行7里,极大地迟滞了日军行动,有力地掩护了旅主力占领有利地形,完成伏击部署。
谋略运用胜敌一筹,准确把握日军心理
两战广阳,我军精心谋略,切住敌人心脉,达到行动出敌意料。
一战广阳,林彪和343旅判定日军为决战国民党保卫太原的主力,加速作战,以期快速攻克太原,其20军团必定急于行军,赶赴预定战场。加之,日军正面战场连连得手,轻敌思想占据主导地位,而我343旅2营实施佯攻作战行动,达到迷惑、迟滞、疲惫日军的目的,诱使敌误以为我小股兵力袭扰,更为放胆前行。
二战广阳,115师攻击日军20师团首脑机关行动,因其部队全力救援,不得不中止作战并转移。徐向前判定,日军必定认为在其强大救援攻势下,我军攻击行动失败,加之双方对抗激烈,更使其肯定我主力部队作战企图未达成,害怕被歼而不得不撤退,根本不会料到386旅再次对其伏击。
着眼最大作战成果,合理选择攻歼对象
两战广阳均是采取避强击弱的方式,发挥了八路军游击战灵活机动的优势,限制了日军机动能力强和武器装备好的优势,实现了打击、迟滞与消耗日军的作战目。
一战广阳,115师343旅避强击弱,先放过日军先头主力——两个联队4000余人,选择攻打日军行军纵队后尾。后尾部队脱离主力较远,且多系后勤辎重部队,虽有步兵护卫,但兵力甚少,易于全歼。
二战广阳,日军已有防备心理,行动更加小心,从沾尚西进之敌,与115师激战得到各部增援,转危为安、如释重负,又自恃有广阳方向接应,无形中产生一种安全感,防备松懈,再次成为我攻打目标。
严格遵守战场纪律,作战行动坚决勇猛
两战广阳时值初冬来临,山地地形天气寒冷,但官兵们坚决落实上级指示要求,不顾长途行军的疲劳,抢构工事汗流浃背,隐蔽伏击寒气逼人,伪装阵地和消除痕迹一丝不苟,设伏待机坚忍耐心,日军多次火力侦察,均未发现我军设伏,表现出极强的组织纪律性。
一战广阳,日军多波次大部队通过,八路军长时间在敌近前待伏,没有出现丝毫差错。二战广阳,陈锡联、汪乃贵率769团经10多个小时翻山越岭,赶到预定拦截阵地,随战场局势变化,调整作战计划,紧接投入战前准备。战斗发起后,115师和129师指战员号令一致,火力集中歼敌,兵力迅猛冲杀,短时间内将敌分割包围,官兵们不畏个人牺牲,近战肉搏歼敌。
一战广阳中,686团1营受领阻援任务后,急进20余里,与敌遭遇后先敌开火,激战至黑夜,圆满完成任务。二战广阳中,386旅在不利局势下,敢于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指挥员靠近一线指挥作战,部队敢于短线出击、先行制敌,以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牢牢掌握住战场主动直至撤离。
编辑/郑双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