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tlaw
作为迄今为止唯一一部拿下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华语电影,《卧虎藏龙》在更多国人的心中是一个名声大于其实体的典型,借着李安近十年在好莱坞的声誉日隆,几乎每一个普通人都对这个片名耳熟能详,但除了飘逸的竹林打戏,即便是资深一点的影迷也很难准确地说出这部被华人视为珍宝的另类武侠片到底好在哪里。在人们的印象中,“武侠”就必定是江湖的纷争与缠斗,是中国传统文化下侠义道德的浓缩与寄托。而《卧虎藏龙》的好,恰在于将这些经典武侠片的条条框框全部做了解构,它从通俗的江湖侠义、儿女情长,升华为出世与入世、执迷与舍得无形转变的人生顿悟。遗憾的是,李安的尽数努力在这部狗尾续貂的《青冥宝剑》中化为乌有,《卧虎藏龙》好不容易从武侠片的窠臼中抽身而出,《青冥宝剑》却是要多俗有多俗地一头扎了进去。前作的韵味和禅意荡然无存,留下的,仅有几个与原作算是有所牵连的人物名字,充其量,可以再算上照猫画虎的人物设定(续集中的雪瓶和魏方依稀能让人看到一丝玉娇龙和罗小虎的影子)。
但与其说《青冥宝剑》像《卧虎藏龙》,不如说它更像是出品方韦恩斯坦2012年炮制的一部B级片《铁拳》。那种用YY式想象凭空捏造出的19世纪中国,以及各色怪力乱神渐次登场混战一番的气质,简直与《铁拳》如出一辙。但当年的《铁拳》故事虽然槽点满满,好歹尚有韦恩斯坦式恶趣味坐镇,在B级片市场堪能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而《青冥宝剑》在这方面都还要逊色不少,号称“天下第一武指”的袁和平在自己擅长的武打设计方面也毫无新意,无论是人物的扮相和兵器,还是动真格的一招一式,都是脸谱化和套路化的陈词滥调。以袁和平的文戏动力,显然不足以将人物性格打磨得层次分明栩栩如生,但如果连打戏都只是简单地重复老路,未免难辞其咎。
到头来,《青冥宝剑》就成了按西方的门外汉视角打造的画虎不成反类犬式功夫片的最新代表,刨去宝塔、宝剑这些流于表面的东方符号,骨子里依然是最简单粗暴的好莱坞打怪片—所有的剧情和逻辑,仅仅是为了凑齐一众主配角和大BOSS决一死战。无可否认,这类为了打斗而打斗的动作片在小众粉丝那里长期都能饥不择食地囫囵下咽,但若是要拿它与《卧虎藏龙》一较武侠片短长,则是对后者赤裸裸的侮辱。
最终,令人感到尴尬的,倒不是在春节期间又浪费两小时看了一部烂片的失落,而是我们一度颇引以为傲的武侠片死灰难以复燃的窘迫处境。十余年过去,无论我们的电影产业如何以匪夷所思地加速度增长,也无论我们的市场蛋糕膨胀到如何让好莱坞巨头垂涎欲滴,我们的文化在好莱坞的眼中,却依然是徒具其表的块垒,人家只需做最简单的“拿来主义”,将自己葫芦里的药重新包装一番便“出口转内销”到中国。而在愈演愈烈的中美合拍风潮中浑然不自知的我们,却像是《青冥宝剑》中那群长期混迹于B级片和美剧中的华裔配角一样,扮演着廉价的雇佣兵角色。这其中最悲催的还数甄子丹,从好莱坞怏怏而归的他徒然博得了当今第一打星的江湖地位,却依然在烂片的路上一去不返。
《青冥宝剑》予人的启示或许是,在利益诱惑下,好莱坞也会寡廉鲜耻地搬弄一切可供搬弄的IP。而在寡廉鲜耻的姿态下,无论是中国大陆还是好莱坞,摆烂的手法都是一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