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骇俗，爱上“杀夫仇人”

秋维

3年前，一场横祸夺走丈夫性命，北京女子曹梦的幸福断崖式崩塌。频繁逼债中，她与“杀夫凶手”袁凡军互生情愫。这份惊世骇俗的爱，遭到双方亲人疯狂“围剿”。冲破阻力走进婚姻，迎接他们的又是纠结、动荡。袁凡军用爱扫清一切障碍，这对沧桑夫妻终于收获幸福……

横祸击碎两个家

2012年3月11日是星期天，上午10时，家住北京的王宝和拎着水桶、抹布，下楼洗新买的轿车。在他弓腰擦拭引擎盖时，4楼阳台一个7公斤的花盆意外坠落，重重砸在王宝和头部，悲剧瞬间发生。站在窗边的曹梦目睹这一惨状，哭着飞奔下楼。紧随其后的，是花盆主人袁凡军……曹梦吓得浑身颤抖，袁凡军哆嗦着拨打120急救电话。几分钟后，救护车载着王宝和赶往房山第一医院抢救。最终王宝和因颅骨塌陷，合并失血性休克死亡。曹梦的心片片碎裂……

曹梦1981年出生在北京，是一家石油公司的技术人员。2007年，曹梦与王宝和组建家庭，次年儿子果果降生。2010年，小两口按揭购置了一套96平方米的两居室。春节前，他们又欢天喜地将崭新的轿车开进家门。谁知一个花盆，让曹梦的幸福断崖式崩塌。

闻讯赶到医院的王家父母悲痛欲绝，一见儿子遗体，王母赵桂影昏厥在地，老伴王炳仁拉扯着与袁凡军拼命。

这场横祸纯属意外。当天袁凡军见天气晴好，在阳台上晒花。推窗户时，他不小心将君子兰花盆碰落……房山警方将袁凡军带走协助调查，最终判定为意外事故，他被无罪释放后进入民事程序。3月19日，袁凡军请求房山法院司法调解。经工作人员5次调停，双方达成赔偿意向：袁凡军赔偿王宝和家人丧葬费、抚养费、养老费等共计68万元。

这场意外也将袁凡军的家拖入黑暗。34岁的袁凡军出生于北京，是北京一家集团的工程师。悲剧发生后，袁凡军的妻子不堪精神和经济压力，决绝提出离婚。4月16日，两人办理离婚手续。4年前按揭买的89平方米婚房低价处理，袁凡军6岁的女儿跟随前妻生活。1个星期后，袁凡军将48万元离婚分割款交给曹梦，承诺剩下的20万元分3年还清。

丈夫去世后，公婆搬到曹梦家，帮助接送果果上下幼儿园。曹梦与王宝和是初恋，送别丈夫，悲伤的曹梦将丈夫的宠物萨摩犬改名为“宝和”。她给“宝和”穿衣服、鞋子；每隔两天替它洗一次澡；给它买最好的狗粮；夜深人静，曹梦含泪与“宝和”对话……

袁凡军离异、卖房后，独自租住在良乡西关小区。他每月工资除去房租、赡养父母、女儿生活费等各种费用，所剩无几。为还债，袁凡军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在一家仓库当管理员，这样每月能额外收入2500元。

公婆担心袁凡军耍滑头，让曹梦去追债。8月9日，曹梦赶到袁凡军的出租屋逼债。对方落魄的生活状态远远超出她的意料：逼仄的房间不足10平方米，折叠桌上摆放一个咬了几口的冷馒头，窗户缺了一块玻璃，糊着一张发黄的旧报纸。袁凡军又黑又瘦，眼圈青黑。得知曹梦的来意，袁凡军递给她一张银行卡：“里面有6000元，你先拿去应急。”曹梦骨子里的悲悯被激发：“债要还，身体也要，这钱你先存着，年底一并还我。”离开袁凡军住处，曹梦眼里噙满泪水：自己的幸福被打碎，袁凡军的人生也被推入不堪境地！他也是不幸的人。

见曹梦没讨回赔偿金，公婆不放心，逼着她再去追债。曹梦向二老解释：“袁凡军受过高等教育，看起来不是赖账的小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狠点，永远拿不回赔偿金。”曹梦不忍将袁凡军往绝路上逼，只得在公婆面前应付。此后，她假装出门讨债，只是在袁凡军住处周边转到天黑就回家。曹梦的善良、包容，在袁凡军心中荡起柔情。

2012年11月13日，“宝和”走丢了，曹梦晚上打着手电筒在小区附近寻找。晚10点，经过长阳环岛时，曹梦不慎掉进了缺盖的窨井里，导致左腿骨折。

两天后，曹梦接到袁凡军的电话：“我凑了3万元，想还给你。”曹梦回答：“我在医院里，等出院再说。”不料，袁凡军当天下午就赶到医院，他将银行卡交给曹梦，并主动留下来给她打饭。此后，袁凡军每天避开曹梦的公婆，来医院照顾曹梦。带着赎罪心理，他将苹果切成丁，再插上牙签摆放在曹梦床头；每隔5分钟，他就起身查看吊瓶里的药液。刚开始，曹梦很抵触，时间一长，她被这个男人的善良、细腻感动了……

爱情惊世骇俗

20天后，曹梦出院回家休养。袁凡军在短信里关心她：下床拄拐杖；每天行走1000步；早晚按摩膝盖半月板。他还在淘宝网订购几盒补钙的牦牛骨粉，快递到曹梦家。

2013年2月24日，曹梦腿伤痊愈。下午她在银行转账时，发现袁凡军上次给自己的赔偿款多出3000元。曹梦在电话里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袁凡军说：“你骨折受伤，我有间接责任。那3000元是我给的医药费。”曹梦鼻子一酸：“你这么艰难，我怎能收这笔钱？”

当天是星期天，袁凡军在仓库加班。曹梦挤公交过去给他送钱，见到袁凡军已是下午3点。曹梦看到他刚挤出时间坐在墙角吃冰凉的盒饭，疼惜在心中升腾而起。她将3000元塞给袁凡军，柔声说：“压力再大，也要懂得爱惜自己。”一句话，让袁凡军潸然泪下。近1年的碰撞、接触中，曹梦的善良与善解人意，在袁凡军心中化为爱慕。

曹梦在公交车站等车时，袁凡军追了上来：“我打碎了你的幸福，给我机会，让我帮你重塑幸福好吗？”曹梦沉默良久，黯然回答：“我们不可能。”袁凡军是“杀夫凶手”，自己怎能接受他的爱？可是，想到这里，曹梦的心尖锐地疼。

自从丈夫去世，曹梦明显感觉公婆与自己隔了一层。单身的孤寂，下夜班途径黑胡同的恐惧……让曹梦的生活格外艰难。袁凡军身处逆境却不抱怨、不逃避，这是一个男人最难能可贵的品质。生活终归要向前看。没有什么比爱情更能让一个女人勇敢！想通之后，2013年7月，曹梦给袁凡军发送微信：“有人说，单身女人是染了风霜的桔子，你还愿意做那株让她俏丽枝头的树吗？”袁凡军旋即回复：“愿意。你的风霜、沧桑都是美。”一个是遇难者妻子，一个是“杀夫凶手”，惊世骇俗的爱发生了。

此后，曹梦常顾忌公婆的心情，偶尔与袁凡军约会。10月21日，曹梦下班回家，婆婆沉着脸说：“昨天有邻居看到，你和袁凡军在一起逛商场。”事情迟早有见阳光的那一天，曹梦不再躲闪，承认了与袁凡军的恋情。

家里顿时犹如引爆地雷。公公搬出“阴谋论”阻挠：“这是袁凡军精心设计的陷阱，引诱你往里面跳。这个男人狠着呢，不仅想以这种方式赖账，还企图霸占房产。”曹梦耐心解释。赵桂影破口大骂：“宝和去世才1年多，你就耐不住寂寞。别忘了，姓袁的双手沾满宝和的血！”曹梦哭着躲进卧室。

至此，公婆与曹梦关系彻底恶化。曹梦下班晚归，老两口不再给她留饭；她接个电话，婆婆不是在门外偷听，就是含沙射影攻击曹梦。在爷爷奶奶教唆下，5岁的果果以孩子特有方式向妈妈施压：他在纸上画袁凡军的头像，然后用剪刀铰得粉碎，“他害死我爸爸，我恨他！”曹梦在亲情的“围剿”中挣扎……

袁凡军也承受着重压。袁家父母觉得，王宝和的死与儿子有直接关联，儿子与曹梦相爱牵涉到很多人，种种复杂的家庭关系、看不见的仇恨，势必影响婚后幸福。老两口苦口婆心劝儿子：“你与谁结婚不好，为何偏找曹梦？这不是自寻烦恼吗！”袁父甚至扬言，袁凡军不听劝告，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哭过怨过，曹梦反而更坚强了：“凡军，咱们早点结婚，一旦形成既定事实，谁也不能将咱们怎样。”曹梦的勇敢感染了袁凡军，两人将婚礼定在2014年五一节。

2014年4月17日，赵桂影从曹梦的坤包里翻出结婚证。当晚，老两口冷漠与曹梦交涉：“你改嫁我们不阻拦，但有两件事必须说清楚：赔偿金和房产怎么分割？果果不能跟随杀父凶手生活。”曹梦将51万元存单交给公婆：“这笔钱归你们和果果，剩下的17万元由我支配；我同时放弃房屋产权。”

5月1日，曹梦与袁凡军低调举行婚礼。为避免矛盾，两人没有邀请双方家人，只有20多位同事、朋友到场祝贺。中午11时30分，赵桂影抱着儿子遗像，与老伴带着几名亲戚气汹汹冲进婚礼现场。所有人惊呆了。赵桂影冲到台上，举着儿子的遗像号啕大哭：“宝和，你死得好冤，你老婆与害死你的凶手结婚了！”

曹梦与袁凡军的同事想要阻止搅局者，双方引起混战。曹梦头发被抓散了，婚纱裂了两道口子；袁凡军左眼眶被人打得青紫……直到大堂经理拨打110报警电话，辖区民警赶来，才平息这场混战。

下午，小两口返回租来的婚房。刚进楼道，一股刺鼻腥味扑鼻而来。借着灯光，曹梦骇然发现婚房的防盗门、窗台，被泼上了黑红的鸡血。曹梦蹲在地上哭了，袁凡军揽过妻子：“只要我们真心相爱，任何人也别想阻挡我们的幸福！”

陪你战胜强迫神经官能症

一路从刀尖上走来，曹梦与袁凡军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婚姻。婚后，曹梦不再让丈夫打夜工，剩下的17万元赔偿金她也一笔勾销。袁凡军知道曹梦左腿骨折过，最忌寒凉，每天上班前，他不忘在妻子左腿贴一剂发热贴。有时曹梦加夜班，袁凡军会做好营养餐，打包送到她单位……亲人“围剿”、外界的非议和白眼，他们选择默默承受。

2014年7月23日，袁凡军拎着水壶在阳台给盆景浇花。当他将一盆绿萝抱到窗台上时，此举撕开了曹梦心底的暗伤，前夫倒在血泊里的一幕，在她脑海里暴力回放。曹梦双手抱头，凄厉尖叫：“我讨厌盆景，将它们扔掉。”袁凡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8盆绿植统统搬下楼，扔进垃圾桶……

结痂暗伤一旦撕裂，就难以愈合。此后，曹梦失眠、内分泌失调，肠胃功能紊乱；半睡半醒中，经常有一个声音斥责她：“宝和死在袁凡军之手，你怎么成了凶手的妻子？你不怕前夫恨你吗？”曹梦开始出现强迫回忆、联想，莫名其妙就歇斯底里。有时袁凡军从背后揽过她，想以温情平息她的焦躁，曹梦狠狠推开他，抄起不锈钢餐具扎他大腿，将他扎得鲜血淋漓。她爱袁凡军，可心理上又排斥他，且一反常态拒绝夫妻生活。8月2日，不堪折磨的曹梦含泪提出离婚。

袁凡军意识到问题严重，次日陪曹梦赴北京大学第三附属医院问诊。曹梦被确诊为强迫神经官能症。专家解释道：“此病属非精神性功能障碍，过往经历让患者痛苦，妨碍其心理功能或社会功能。患者持续焦虑、恐惧、歇斯底里，强迫回忆、联想。任其发展，易导致患者抑郁、自杀。”

袁凡军当天为曹梦办理住院手续。每天上午9时，专家用国外引进的脑神经细胞分离检测仪，帮曹梦激活、营养大脑中枢神经核，促进神经递质多巴胺转换，双向调解免疫力。1个星期后，曹梦睡眠质量大为改善。出院时，专家叮嘱袁凡军：“患者后期康复是关键，家属的心理干预，亲情温暖至关重要。”

此后每逢双休日，袁凡军陪曹梦去门诊接受心理干预。医生给她心理暗示：“你前夫去世纯属意外，你没有理由将袁凡军定位为‘杀夫凶手。你追求幸福，任何人无权干涉，你不应自责，迁怒于现任丈夫。”袁凡军还自学心理按摩，变身曹梦的专职心理辅导师。他经常在家里播放雨打残荷、林泉叮咚、小鸟啁啾等大自然交响乐，缓解曹梦的焦躁情绪。

这年10月，袁凡军买回数本涂色书和彩色铅笔，引导曹梦涂色。夫妇俩面对面坐在地板上，曹梦手拿彩笔，伴随时的钟滴答声，一幅幅绚丽的图画在她笔下诞生。伴随美丽图画而生的，还有曹梦脸上的笑容……爱是特效药，曹梦的神经官能症明显减轻。

然而，前公婆经常在短信里恶语刺激曹梦，甚至带果果上门无理取闹。曹梦的强迫神经官能症由此出现反复。袁凡军意识到，扫清外部环境，对根治妻子的病症尤为重要。

2014年12月3日，果果在电话里哭着告诉曹梦：“爷爷不在家，奶奶晕倒了，我好怕。”曹梦不想面对前公婆，犹豫了。袁凡军抓起车钥匙就走。他赶到赵桂影家，将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送往医院。原来，当天王炳仁去听健康讲座，赵桂影突发脑梗塞晕倒在地。

次日下午4时，昏迷一天一夜的赵桂影死里逃生。得知袁凡军第一时间救治自己，且垫付了2万元医药费，老太太落下愧疚泪水：“对不起，我以前有些过分，请原谅。”袁凡军轻声回答：“阿姨，您与我妈妈年纪一般大，我不会计较。”在袁凡军劝说下，曹梦带着营养品来医院看望前婆婆。她给老太太剥了一个橙子：“您是果果的奶奶，我是果果的妈妈，从这个层面上说，我们永远是亲人。”赵桂影和王炳仁老泪纵横。

半个月后，赵桂影出院回家。袁凡军能理解失独老人的痛，经常与曹梦过来照顾老两口。袁凡军的孝顺体贴，涤荡了赵桂影夫妇心底的仇恨。包容别人就是包容自己，老两口与曹梦、袁凡军的关系日趋融洽。

因长期不在身边，懵懂的果果依然排斥袁凡军。征得老两口同意，袁凡军经常将果果接到家里。曹梦给儿子做美食，辅导他功课。袁凡军动手用废弃纸板叠拼立交桥，让果果的电动汽车在“立交桥”上来回穿行。果果兴奋地拍手欢呼。时间一长，果果离不开妈妈和继父了。

2015年6月9日，赵桂影告诉曹梦夫妇：“你们毕竟是果果的爸爸妈妈，孩子长期跟在我们身边，不利于健康成长，你们将他接走吧。”这意味着，老两口与曹梦、袁凡军的隔阂彻底消散。当天，曹梦夫妇将果果接到身边。考虑到赵桂影夫妇失独、空巢，袁凡军与曹梦常带着果果过去看望老人。逢年过节，他们将老人接到身边团聚。赵桂影夫妇渐渐在心里将曹梦、袁凡军当亲人。温馨的家庭氛围、和谐的外部环境，像炉火一样温暖曹梦。10月中旬，曹梦彻底与强迫神经官能症告别。

两年时间里，在陪曹梦与强迫神经官能症搏杀的过程中，袁凡军写下了近10万字的心理札记。目前夫妇俩与出版社联系，计划将心理札记印刷成书。这是沧桑夫妻走过曾经的苦难和不幸，重塑幸福艰难历程的记录。

（责编/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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