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坠下危在旦夕，更可怕的是那“艾滋”疑云

江水寒

2015年1月15日，四川省蓬溪县铝合金门窗店的小老板郭春燕不慎从五楼摔下，命悬一线。亲友纷纷慷慨解囊。然而，大伙儿把钱借给他后，突然得知他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

在小县城，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郭春燕一家成了新闻人物，一场爱心行动也骤然变味：亲朋好友纷纷要回了借给他的救命钱，父亲与他决裂，就连他的儿子也因此被学校劝退……

老实本分的郭春燕真的得了艾滋？他最终得救了吗？

2015年1月15日下午3时许，查秀英正在门市里整理刚进的一批铝材，突然接到工人杜旭打来的电话：“郭老板出事了，你赶快来！”犹如平地惊雷，查秀英慌忙放下手中的活打了辆的士赶到蓬溪县中医院。

34岁的查秀英是四川大英县人，11年前，和比她大两岁的郭春燕相恋结婚。先后养育了儿子郭洋和女儿郭霞。两年前，夫妻俩贷款在蓬溪县租了门面开了家铝合金加工店，一年后还了贷款还略有积蓄。

查秀英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这才了解到事故发生的经过：郭春燕在五楼安装阳台的防护栏时，保险绳突然断裂，他像断线的风筝从阳台上摔了下来，砸在二楼的雨棚上再重重地摔在地上，颈椎，腰椎，尾椎三处断裂性骨折，肋骨断了12根，并出现了血气胸。郭春燕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在抢救五个小时后，中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并让他们转到医疗条件更好的遂宁市中心医院。经遂宁市中心医院抢救，郭春燕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后期还需要几次大手术，需要30多万的医药费。

抢救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查秀英只得四处向亲友们借钱。查秀英夫妇为人友善，亲友们听说郭春燕重伤住院都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查秀英的闺蜜陈芬送来了一万块钱，见查秀英没有时间照料儿子，主动请缨把郭洋领回家里照看。年迈的父母从乡下赶来了，母亲日夜守候在医院里照顾郭春燕，父亲把孙女带到乡下身边照顾。在县城工地上打工的哥哥郭春晖把辛苦攒下的2万块钱交到了查秀英手里，说：“这是给你侄子凑的学费，你先拿去吧，救命要紧。”在亲友们的帮助下，一天之内查秀英筹到了10多万元，如潮的爱心让查秀英感激不已。

可就在19日上午，查秀英接到蓬溪县疾控中心送来的检查报告，送报告的医生告诉查秀英一个惊天的消息：“我们从郭春燕的血液里检测出HIV病毒，你安排一下时间，我们要对他的感染源进行排查。”

查秀英吓了一跳，丈夫从来没有输血的经历，难道一向老实憨厚的他背着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1月22日，在蓬溪县疾控中心的要求下，查秀英和与丈夫来往密切的亲友一行十来个人被要求到疾控中心进行抽血排查。与此同时，郭春燕是个艾滋病患者的消息不胫而走，且在亲友中造成了恐慌。在疾控中心，朋友胡军从抽血室走出来劈头盖脸对查秀英嚷道：“如果我感染了艾滋病，我会与你们没完！”说完扬长而去。

查秀英回到家，家里已坐满了一屋子人，大家一见查秀英就围着她讨要前两天才借给她的钱。邻居赵家海愤然地说：“当初借给你们钱，是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得了这种脏病可见郭春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们还敢和你们交往吗？”另一人附和：“是啊，这可是我们辛苦赚来的钱，可不能给你们打了水漂！”无论查秀英怎么哀求，亲友们坚持还钱，查秀英羞愧难当，只得将刚准备好手术的钱还给他们。

郭春燕还等着钱做手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等死。查秀英只得再找人借钱，可亲友们却像避瘟神一样躲她。天黑了一分钱都没有借到，想到好多天没有见到儿子了，查秀英向闺蜜陈芬家走去，当她敲开陈芬家门，陈芬把查秀英堵在门外，把装有她儿子衣服的袋子扔了出来，把郭洋唤了出来，说：“算我看错了人结了你这样一个朋友，从此咱俩一刀两断。”陈芬说完“砰”地关上了门。查秀英潸然泪下，她拉着儿子的小手穿过县城一直哭到自己的家门口。

不仅城里，郭春燕感染了艾滋病的消息在乡下也炸开了锅。郭父颜面扫地，他赶到医院，勒令老伴立即跟他回家。他决然地说：“孽子把郭家的脸都丢尽了，我和他父子恩情两绝。”

众叛亲离中，查秀英与丈夫坚定地站在了一起。夫妻俩互敬互爱，丈夫的品性她再了解不过，他是一个正直、可靠的男人。她担心丈夫受不了这一消息，一直瞒着他。可郭父这一闹，郭春燕也知道了，她鼓励丈夫不要放弃自己。还掉所有人的钱，查秀英卡里只剩5000块了，郭春燕第二次手术还需要5万块钱没有着落，查秀英心痛如割。没筹到钱，郭春燕的第二次手术被迫延期。

3月12日，查秀英缴不上医药费，原本已经安排下来的手术取消，郭春燕只得出院了。此时，他在蓬溪县已经成了“新闻人物”。担心风暴对儿女造成影响，查秀英把儿子转到中江县一所小学，可没多久，学校就打来电话要求接回儿子。原来，消息传到学校了，校方领导称，若不转学就注销孩子的学籍。家里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店面难以维持，查秀英只得关掉了门市，家里一下子断了经济来源。绝境里，夫妻俩念及一双儿女，彼此鼓励着艰难地生活下去。

2015年3月中旬，蓬溪县疾控中心的检测结果出来，查秀英没有感染艾滋。3月底，郭春燕亲友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无一人感染艾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郭春燕是怎么会感染上艾滋病的？

为了弄清楚究竟，6月底的一天，查秀英来到隧宁中心医院查看郭春燕的查血记录。主治医生意外地告诉查秀英，查血结果显示：郭春燕没有感染艾滋。两家医院，两份不同的检测报告让夫妻俩疑窦顿生：到底哪份是真实的呢？

7月2日，查秀英拿着隧宁市中心医院的报告单来到蓬溪县疾控中心问个究竟。

两份结果不一致的报告单引起蓬溪县疾控中心胡科长的高度重视，7月17日，蓬溪县疾控中心上门对郭春燕进行抽血复查，复查的结果与隧宁市中心医院检查的报告一致。郭春燕并没有感染艾滋病毒。查秀英和郭春燕喜极而泣，当天她赶回老家把真相告诉婆婆。婆媳俩抱头痛哭。

可这一天来得太晚了，郭春燕“被艾滋”导致亲友纷纷拿回借款，查秀英借不到钱而银行也不愿给她放贷，贻误医疗时机，郭春燕的病情迅速恶化，最终导致高位截瘫。这天，十来个亲友来到郭春燕家里表达歉意，表示如果有需要还会帮忙。可是与亲友们误解的消弭，于事无补，时至今日再做手术意义不大了。

更令查秀英揪心的是，儿子郭洋辍学后性情大变，丈夫瘫痪在床，儿子辍学，查秀英几近崩溃，她决定要为这个家讨个说法。

2015年10月，查秀英向蓬溪县卫生局反映了情况并向蓬溪县疾控中心讨要说法，可是蓬溪县疾控中心只承认对当时检测的样本负责，而当时的血液样本是由蓬溪县中医院提供的。中医院负责人声称当时送检的血液样本就是郭春燕的血液。据蓬溪县卫生局领导在接受采访时候说，出现误诊的结果可能存在蓬溪县中医院送错血样和蓬溪县疾控中心错检了血样，具体由谁担责应找到血样在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但因时间太久远了无法从源头查明。

谁该为这一悲催的结果买单？查秀英几次向蓬溪县疾控中心和蓬溪县中医院讨要说法无果。

2015年10月27日，查秀英将蓬溪县疾控中心和蓬溪县中医院告上了法院，提出了80万元的赔偿诉求。查秀英向本刊记者痛述：“丈夫‘被艾滋导致家庭蒙羞，丈夫高位截瘫，给两个孩子的心灵也造成难以消除的伤害，这样惨痛的结果不该让我这个家庭买单！”

（文中郭春燕、查秀英为真名）

编辑/王 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