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塞尔·拉露及其《<文殊师利根本仪轨>布画肖像图》

2016-02-19 19:11:18牛海洋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西安710062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6年1期

牛海洋(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西安710062)



玛塞尔·拉露及其《<文殊师利根本仪轨>布画肖像图》

牛海洋
(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西安710062)

摘要:本文对法国藏学家玛塞尔·拉露(Marcelle Lalou)的佛教图像研究著作《<文殊师利根本仪轨>布画肖像图》(Iconographie des étoffes peintes (Pata) :dans le Mañju'srīmūlakalpa)的内容和结构进行了简要介绍,并初步评述该论著的学术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文殊师利根本仪轨;玛塞尔·拉露;pata绘制仪轨

玛塞尔·拉露(Marcelle Lalou),1890年8月23日生于法国默东-贝尔尤维村。这位“一生未曾得到过任何毕业文凭,也没有任何学业证明”[1]的女士,却有着渊博的学识以及对远东艺术和哲学思想的精通了解。而她对敦煌藏文文献写本目录的编述为她赢得了法国乃至国际藏学界的一席之地,以致于即使到今天,“编著了巴黎国立图书馆藏伯希和敦煌古藏文写卷的目录”[1]依然是她最显著和独特的学术标签。然而,也恰是这一点闪耀的光芒,使拉露显得似乎除此之外别无他长。事实上,拉露的学术研究不只限于敦煌藏文目录的编著。她兴趣广泛,研究范围不仅涉及目录学、版本文献学;宗教、历史、神话故事也是她的论著主题。而从宗教图像入手探寻文本背后隐藏的社会和宗教史实,在当时的法国藏学界,可谓是独此一家。这方面的代表作即是撰写于1927年,并于1930年出版的Ico⁃nographie des etoffes peintes(pata) dans le Manjusrimu⁃ lakalpa(《<文殊师利根本仪轨>布画肖像图》)

《文殊师利根本仪轨》又称《大方广菩萨藏文殊师利根本仪轨经》,是有关文殊师利曼荼罗、图像等仪轨以及印相、护摩等仪式,囊括怛特罗所有典型内容诸如神咒、仪轨、技巧、灌顶、坛场、图像、星象、历史、传说等的百科全书式的经文作品。尤其是较为详细地记述了诸佛菩萨以及其他神灵的绘制规则和方法。此经有汉藏译本存世。汉译文由北宋天息灾译,共28卷28品,收于大正藏第二十册;而藏译本共36品,大概成于12世纪。[2]1909年,特拉凡哥尔王室图书馆管理员Ganapati Sastri在南印度发现了此经的梵文手卷。Sastri将新发现送给列维,列维建议出版这部作品,遂于1920年以Aryamanjucrimulakalpa为名作为trivandrum Sanskrit se⁃ries的第一部分出版。随后,祖普鲁斯基首先对经文中的神灵形象做了一番探讨[3],虽然提出了许多新颖而有启发的观点,但是仍存有诸多问题。1926年,祖普鲁斯基出任高研院第四系“佛教文献学讲座”研究导师,拉露注册为此讲座的听讲生。鉴于此前拉露曾参与列维和费诺主持的梵文研习会,熟悉印度哲学和文学体系,掌握了基础的梵文知识;而拉露本人对宗教图像亦有一定的热情[4],祖普鲁斯基建议拉露编译新出梵文《文殊师利根本仪轨》中有关图像绘制的章节,此即Iconographie des étoffes peintes (Pata) :dans le Mañju'srīmūlakalpa,拉露也因此获得高研院的élève diplômee(毕业文凭)。

论文共分为五章,前言部分是拉露对《文殊师利根本仪轨》“pata绘制仪轨”的研究。她首先对pata进行概念界定:这是一种布画,呈四方形,在四边按照等级序列绘制圣像。尤其着重区分了pata 和mandala:pata绘制在棉布上,而mandala则是用上过色的稻谷和沙土在地上绘制;相较于pata,mandala的线几何特征更为明显。二者的仪式既不相同,也不相通。根据经文的记述,pata分为上中下三品。不同品级,pata的规格形制不同,其目的以及惠益的群体也各有差异。在此三品pata之外,《文殊师利根本仪轨》又记述了一种简单的pata。由此拉露将pata分为两大类:一类制作烦琐,要求严格;一类只需要具备基本元素即可。在确定“pa⁃ta绘制仪轨”的发展或倒退方面,这两种形式并无太大意义,因为这两类形式很可能是同时共存的。

相较于形式上的差异,拉露更感兴趣的是在“pata绘制仪轨”中提到的环绕在释迦牟尼周围的诸佛菩萨——尤其是他们的位置安排问题。不同类型的pata,对菩萨的选择以及布局是不同的,菩萨选择以及位置安排的背后其实是菩萨信仰的变迁问题。这方面尤以文殊和观音为典型。在《文殊师利根本仪轨》的引言部分,几乎没有提到观音,而在后来的“pata制作仪轨”章节中,观音逐渐居于主位。祖普鲁斯基考订文本编纂的先后顺序,指出文殊师利居主位的章节要早于观音占主位的章节[5]。由此,拉露提出两种假想:1、印度的文殊师利信仰早于观音信仰;2、文殊师利信仰派生于大乘佛教的支系。《文殊师利根本仪轨》之外的其他汉译佛经以及龙门石窟的造像为此提供了旁证:早期的汉译佛经诸如《无量寿经》等只有文殊师利而无观音;沙畹公布的建于6-8世纪的龙门石窟的碑铭中,并未提到文殊师利,反而是观音和弥勒更为盛行。然而当时有关文殊师利的佛经却广为流传。石窟造像反映的是当时的信仰实际,而文献记录多具有一定的延时性,反映的是当时或者是之前的信仰情况。由此可见,6-8世纪时,相较于先前盛行的文殊师利的信仰的衰弱之势,新兴的观音信仰呈上升之姿。

在前言部分的末尾,拉露提到在pata中,文殊菩萨有不同形象,特别是“五髻文殊”。在论文的第五章,她就“五髻文殊”的来源和含义等问题进行了探讨。

论文的第一章至第四章是对“pata制作仪轨”的法译。拉露参照南条雄文收录的汉译经文和北京版、那塘版甘珠尔所藏藏译经文加以对勘,尽可能地还原梵文原本的真实原貌。这是一项浩大而烦琐的工作,得益于祖普鲁斯基、巴考以及费诺等人的帮助,拉露出色地完成了对勘释读。虽然有些许瑕疵,但拉露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她的工作为文本对勘和编纂树立了良好的典范。

第五章,探讨五髻文殊的形象来源。拉露认为,五髻文殊和小乘佛教中的五髻乾达婆以及大乘佛教中的韦陀是相承继的。他们都是源自永生神话,是“永生恒长”信念的体现。拉露的这项研究对早期菩萨塑像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同时也为探析佛教各派系的演进关系提供了另一种选择。

以上是论文的主体部分,文末附录有藏译文的拉丁转写、作者索引、文献索引,印刷错误说明,目录索引,以及七幅简单的诸佛菩萨位置布局图等。

从具体的研究方法和路径来看,拉露继承了法国语文学研究的传统,即通过对勘不同文本,释读文献,并对相关问题进行探讨。就其译文而言,拉露的法译是较为精准的,并且获得了同行们的一致肯定[6];她的辛勤工作不仅方便了印度佛教绘画史以及佛教神灵体系的研究,无形中也凸显了《文殊师利根本仪轨经》的学术意义。稍晚,即有麦克唐纳夫人[7]以及今枝由郎[8]等人对《文殊师利根本仪轨》中的其他章节进行探讨。

就拉露个人而言,佛教绘画是她的系列研究之一。拉露认为,佛教绘画共有三种类型:壁画、布画和沙画。1925年的阿旃陀石窟研究以及随后1929年对佛教寺院壁画的研究,都是将佛经记载与考古实物对比,可以笼统地归为佛教壁画研究类。1927年的《文殊师利根本仪轨》研究,是对佛教布画pata[9]的系统论述;1935年,拉露以沙画即mandala为主,对佛教的三种绘画形式进行了总括式的分析。对壁画,拉露强调壁画记录的是当时当地的信仰实际,而文献的记述往往要早于石刻。因此,从文献与实物的差异中发现宗教信仰的变化是很重要的。至于布画和沙画,制作仪式在其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仪式”或者说“法术”研究,不论是绘画或是其他方面,一直是拉露所钟爱的主题。对此,除了个人兴趣之外,或许当时日益兴盛的宗教人类学研究对拉露也有一定的影响,尤其是法国的社会学派的人类学研究。毕竟,拉露的老师祖普鲁斯基——将社会学派的方法和理论引入佛教研究的先驱——曾深受此派影响。

[注释及参考文献]

[1]让·菲力奥扎著,耿昇译.玛塞尔·拉露小传[A].国外藏学研究选译[M].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1983.

[2]李南:《梵文金刚乘典籍》,《南亚研究》,2010年。

[3]Jean Przyluski,Les Vidyârâja,Contribution à l'histoire de la magie dans les sectes mahâyânistes,Bulletin de l'E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1923,p.301-318.

[4]拉露在进入高研院学习前,曾在巴黎大学旁听艺术历史课程;而从拉露一生的创作成果看,宗教艺术类尤其是图绘类在拉露的研究中占有一定的比重,相关论述有:Trois récits du Dulva reconnus à Ajantā",Journal Asiatique,1925,p.333- 337;Notes sur la décoration des monastères boud⁃dhiques à propos d'un livre récent de M.Goloubew,Revue des Arts Asiatiques V,1929,pp.183-185 ;Trois aspects de la peinture bouddhique,Annuaire de l'Institut de Philologie et de d’Histoire orientale,III,Bruxelles,1935,p.245-261,9 planches.(Originally delivered at the Conférence faite à l'Insti⁃tut d'histoire et de philologie orientales,de l'Université de Bruxelles,le 27 avril 1934.;Mythologie indienne et peintures de Haute Asie :I.Le dieu bouddhique de la Fortune,Artibus Asiae,1946,p.97-111,4 planches,10 figures.拉露的宗教艺术研究热情是以文献研究为基础,将图绘放置于动态的变化中,对比经文中的文字记述以及具体的艺术实物或者是同一主题的不同版本,探讨差异背后蕴藏的历史和宗教现实。

[5]Jean Przyluski,Les Vidyârâja,Contribution à l'histoire de la magie dans les sectes mahâyânistes,Bulletin de l'E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1923,p.301-318.

[6]当然错误是难免的,论著出版后,在具体字词的翻译方面,E.H.Johnston提出了若干修改建议。但是就相关学者们对拉露该著述的评价以及后世对此论著的引述来看,拉露译文的精准度还是很高的。

[7]Adrien-Maisonneuve,Le mandala du manjusrimulakalpa,collection Jean Przyluski,t.III.paris,,1962.

[8]今枝由郎著、魏英邦译:《论敦煌藏文写本<文殊师利根本仪轨>中的“预言国王”一章》,《敦煌学辑刊》1984年。

[9]需要注意的是,拉露提到的布画pata是印度佛教绘画中的一种形式,西方研究藏传佛教艺术的学者们常把这种绘制在棉布上的图画与西藏的唐卡联系,并认为唐卡是以pa⁃ta为原型。

[特约责任编辑王启龙]

[校对康桂芳]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近代以来域外中国藏学研究经典整理与研究”(项目号:14ZDB115)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牛海洋(1993-),女,河南开封人,现为陕西师范大学民族史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藏学。

收稿日期:2015-12-18

中图分类号:B9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88(2016)01-008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