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桃坊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 四川成都 610071)
·中国文化·
《宋元儒学案》辨原
谢桃坊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四川成都610071)
摘要:清初学者黄宗羲晚年撰著的《宋元儒学案》属未定稿。他从理学之儒观念表述宋元理学的宗传历史,计完成三十一个学案,并有数十则关于理学家为学宗旨和理学问题探讨的案语。此稿经其季子黄百家的补充纂辑,是为“黄氏原本”。全祖望对此著进行重新编订和修补,即是今传之百卷本《宋元学案》。全氏修补本完全违背黄宗羲原意,未贯彻理学之儒的观念,致使此著芜杂散乱,淹没了原本之学术水平。因此,按黄宗羲的观念与体例恢复《宋元儒学案》之“黄氏原本”应是中国学术史研究的一项重要的工作。
关键词:黄宗羲;全祖望;宋元;理学;儒学
清初学者黄宗羲首创“学案”体的史学著作形式,以备述自宋初迄于明末七百年的理学发展过程。他的《明儒学案》与《宋元儒学案》成为中国传统的断代学术史的典范。黄宗羲于清康熙十五年(1676)完成《明儒学案》六十二卷,当时他已六十七岁。此后由明代理学上溯宋元理学,进行《宋元儒学案》的撰述,在他八十二岁患重病之前,此稿已基本完成,但属未定稿,尚需增补修订。在《宋元儒学案》撰述过程中,黄宗羲的季子黄百家协助做了资料的搜集与编纂工作,留下了其诸多的精微确切的案语,表明他对理学有深入的认识。自清乾隆十年(1745),著名史学家全祖望开始对《宋元儒学案》黄氏原本进行大量的增补,此工作至乾隆十九年(1754)——全氏逝世前完成。此本又经王梓材与冯云濠据各种稿本校勘编订,于清道光十八年(1838)刊刻传世,即今通行之百卷本《宋元学案》[1]。王梓材与冯云濠在整理时态度极为严谨,于每个学案分别注明稿本的来源,计有四种情形:一是“黄氏原本”,即黄宗羲原著,黄百家纂辑;二是全祖望对原本作的一些修补,标为“全氏修定”,对某些学案进行分卷,标为“次定”,它们均保存了原本面貌;三是对某学案中所列弟子,重新单列学案,标为“补定”;四是原本所无由全氏增补者,标为“补本”。[2]全祖望补定的学案二十八个,增补的三十二个,共补学案六十个,占《宋元学案》的三分之二。因他未能理解黄宗羲的儒学观念,经其增补之后,《宋元儒学案》的性质发生改变,虽能全面地体现宋元两代的学术,却违背了黄宗羲原著之宗旨。兹根据王梓材与冯云濠整理时留下的资料线索,并参证《明儒学案》之体例,以期恢复《宋元儒学案》之原貌,使它与《明儒学案》并成为中国传统的理学专史的著述。
一
黄宗羲原本,黄百家纂辑之《宋元儒学案》,即“黄氏原本”,计存三十一个学案:安定-胡瑗、泰山-孙复、百源-邵雍、濂溪-周敦颐、明道-程颢、伊川-程颐、横渠-张载、上蔡-谢良佐、龟山-杨时、廌山-游酢、和靖-尹焞、武夷-胡安国、豫章-罗从彦、横浦-张九成、艾轩-林光朝、晦翁-朱熹、南轩-张栻、东莱-吕祖谦、梭山复斋-陆九韶陆九龄、象山-陆九渊、勉斋-黄干、潜斋-辅广、木钟-陈埴、北溪-陈淳、鹤山-魏了翁、西山-真德秀、北山四先生-何基等、双峰-饶鲁、介轩-董梦程、鲁斋-许衡、草庐-吴澄。这实为一个以程朱学派为主的宋元理学系统。理学的创始人是北宋中期的周敦颐,其渊源可追溯至宋初的胡瑗与孙复。同时的邵雍和张载也是理学的创始人,但以“濂洛之学”特盛。洛学出自周敦颐,创始人为二程——程颢、程颐,其弟子有谢良佐、杨时、游酢、尹焞。杨时的弟子胡安国、罗从彦为程氏之再传;朱熹、张栻、吕祖谦为程氏之三传。朱熹之学极盛,其弟子有黄干、辅广、陈埴、陈淳、魏了翁等。理学,或称“道学”,它发挥儒家义理,注重个人道德修养,严格承传道统,以体悟之心法作为入德的门径,其治学的目的不是探讨学术,而是为了学习圣贤。理学家们认为儒学自孟子之后失传,至北宋中期周敦颐才发现了儒家圣人不传之秘,从而承传了儒家的道统,以为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儒者。理学—道学在南宋后期成为中国统治思想,因此《宋史》的编纂者特立“道学”列传,并从理学的角度阐释了程朱之学的意义,以之区别于传统的儒家,这是符合儒学发展实际情况的。黄宗羲是明末著名理学家蕺山先生刘宗周的弟子,他曾谈到其师的为学宗旨:“先生宗旨为慎独。始从主敬入门,中年专用慎独工夫。慎则敬,敬则诚。晚年愈精微、愈平实,本体只是些子,工夫只是些子。仍不分此为本体,彼为工夫。亦并无这些子可指,合于无声无臭之本然。从严毅清苦之中,发为光风霁月,消息动静,步步实历而见。”[3]250黄宗羲理解的儒学是以“知道”“进德”为宗旨,继承了理学家的道统,他批评《宋史》从“儒林”中分列出“道学”列传:
以邹、鲁之盛,司马迁但言《孔子世家》《孔子弟子列传》《孟子列传》而已,未尝加“道学”之名也。“儒林”亦为传经而设,以处夫不及为弟子者,犹之传孔子之弟子也。历代因之,亦是此意。周、程诸子道德虽盛,以视孔子,则犹然在弟子之列,入之“儒林”,正为允当。今无故而出之为“道学”,在周、程未必加重,而于大一统之义乖矣。[4]121
黄宗羲发挥宋代程氏兄弟意见,以为从事章句训诂之儒和以古文称著之儒均非真正的儒者,只有理学家才是儒学的正统,所以无必要于“儒林”之外别立“道学”一门。在《留别海昌同学序》里,黄宗羲更周详地阐述了他的见解。他以为宋代儒者有的专主“事功经制”,已是儒者之改头换面,所以《宋史》别立“道学”以示区分。然而道学又分为理学与心学,他主张以严格的理学宗传为线索来认定儒家,反对将心学从理学中分裂出来。[5]这是他建构理学系统的基本观念。自明末以来,学界再度发起关于“学统”之争,这涉及儒者与学者和文章家的区分。黄宗羲认为宋元理学家之中如朱熹、陆九渊、吕祖谦、魏了翁、黄干、真德秀、许衡、金履祥、吴澄等,传承了真正的学统,他们的文章又具有《史记》和《汉书》的精神。其它如欧阳修、王安石、苏洵、苏轼、苏辙、刘攽、陈亮、陈傅良、唐仲友等只是学海的支流;晚宋的叶适、刘辰翁亦仅得儒家微言大义的一部分。他批评言理者不善文,而言文章者又失于理,以为能传承儒家道统者是应将二者统一起来的。[6]这样将“学统”与“道统”等同,以理学家的“道统”涵盖“学统”,补足了其“理学之儒”的理论。
黄宗羲撰著《明儒学案》即是以阐述明代理学宗传为主旨,力图建立纯正的理学系统。刘宗周著有《有明道统录》,乃依照《名臣言行录》之例汇列明代诸儒——理学家之言行,以示儒家之道的承传。他对黄宗羲说:“阳明之后不失其传者,邹东廓(守益)、罗念庵(洪先)耳。”[3]256黄宗羲秉承师说,又针对自宋以来周汝登的《圣学宗传》和孙奇逢的《理学宗传》之疏失而重新撰述明代理学史。他说:
从来理学之书,前有周海门《圣学宗传》,近有孙钟元《理学宗传》,诸儒之说颇备。然陶石篑(望龄)《与焦弱侯书》云:“海门意谓身居山泽,见闻狭陋,常愿博求文献,广所未备,非敢便称定本也。”且各家自有宗旨,而海门主张禅学,扰金银铜铁为一器,是海门一人之宗旨,非各家之宗旨也。钟元杂收,不复甄别,其批注所及,未必得其要领, 而其闻见亦犹之海门也。学者观羲是书,而后知两家(周汝登、孙奇逢)之疏略。[7]17
清代初年学术界鉴于明代学术空疏之弊,批判明代理学——王阳明心学之末流,兴起了考据学与经世之学。黄宗羲在此时能从学术史的高度重新客观地评价明代理学,他说:“尝谓有明文章事功,皆不及前代,独于理学,前代之所不及也,牛毛茧丝,无不辨晰,真能发先儒之所未发。”[7]17黄宗羲认为明代理学的成就是超越了宋代理学的,特别是在辟释氏的理论方面辨析最为深刻清晰。所以他关于明代理学史的著作既是秉承师说,亦在纠正周氏与孙氏著述之失,更旨在全面总结有明一代理学之成就。
黄宗羲按照其理学之儒的观念,在全面考察明代理学发展之后,特别推崇王阳明之学。他认为:“有明学术,从前习熟先儒之成说,未尝反身理会,推见至隐,所谓‘此亦一述朱,彼亦一述朱’耳。……自姚江(王阳明)指点出‘良知人人现在,一反观而自得’,便人人有个作圣之路。故无姚江,则古来之学脉绝矣。然‘致良知’一语,发自晚年,未及与学者深究其旨,后来门下各以意见搀和,说玄说妙,几同射覆,非复立言之本意。先生之格物,谓‘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以圣人教人只是一个行,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皆是行也。笃行之者,行此数者不已是也。’”[8]179王学是宋以来理学史上的新创,影响明代中期以后理学的发展。黄宗羲在《明儒学案》里以王学为中心,由此上溯明代理学家吴与弼(康斋)、陈献章(白沙)、薛瑄(敬轩)、吕柟(泾野)、王恕(石渠)。王学特盛,其门下形成浙中、江右、南中、楚中、北方、粤闽各派,其末流则为泰州学派。晚明又别出顾宪成为首的东林学派,而刘宗周则是王学最后的弘扬者,亦是明代理学的终结者。所以《明儒学案》实为明代理学宗传史。黄宗羲在此著中对各家学术宗旨的探究、源流的追溯、宗派的区分及学理的批评,均体现了高度的理论水平。该著作是一部博大精深的断代思想史,更确切地说是一部明代理学史。黄宗羲欲建构七百年的完整的理学史系统,遂在完成《明儒学案》之后,继而撰著《宋元儒学案》,以使其“理学之儒”的观念得以完满地实现。显然《宋元儒学案》的撰著是沿袭《明儒学案》的体例和严格的“理学之儒”的观念进行的。
二
在《明儒学案》里,黄宗羲按照“分其宗旨、别其源流”[9]8的原则,汇列一代理学授受者为若干学案。每个学案由四部分组成:一、序录,论述案主为学之宗旨;二、传记,介绍案主生平事迹;三、案主论学资料,包括语录、论著、选录及后人之评论;四、承传之弟子情况。《宋元儒学案》之原本体例亦是如此。兹分别举例说明。
一位学者的论学主张和学术特征乃是其为学之宗旨。黄宗羲以为:“大凡学有宗旨,是其人之得力处,亦是学者之入门处。天下之义理无穷,苟非定以一二字,如何约之,使其在我。故讲学而无宗旨,即有嘉言,是无头绪之乱丝也。”[7]17理学家讲学有明确的宗旨,即是从儒家义理中找到“学道”的切入处,亦是个人悟得的“心法”,而且是经过高度概括的简要的学理范畴,例如“仁”“静”“诚”“敬”等,均可择一而作为圣学入德的门径,也是后之学者学习某理学家的门径。若要对某理学家为学之宗旨进行概括,必须对其学有非常深入的认识,并具有敏锐的学术判断能力。关于理学创始者周敦颐的为学宗旨,黄宗羲说:“周子之学,以诚为本。从寂然不动处握诚之本,故曰主静立极。本立而道生,千变万化皆从此出。化吉凶悔吝之途而反复其不善之动,是主静真得力处。静妙于动,动即是静。无动无静,神也,一之至也,天之道也。千载不传之秘,固在是矣。”[10]523黄宗羲继而辨析了周氏《太极图》的渊源问题。他对周子之学的概括极为确切,它正是新儒学的本体论,亦是儒家千载不传之秘。关于明道先生程颢之学,黄宗羲说:“明道之学,以识仁为主,浑然太和元气之流行,其披拂于人也,亦无所不入,庶乎‘所过者化’矣!故其语言流转如弹丸,说‘诚敬存之’便说‘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说‘执事须敬’便说‘不可矜持太过’,惟恐稍有留滞,则与天不相似。此即孟子说‘勿忘’,随以‘勿助长’救之,同一扫迹法也。”[11]542黄宗羲还辨析了朱熹对程颢之学的误解,说明朱熹之学不是出自程颢,而是出自程颐。关于程颐弟子尹焞之学,黄宗羲说:“和靖只就敬字上做工夫,故能有所成就。晦庵(朱熹)谓其只明得一半,盖以伊川‘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和靖用得敬一半,阙却致知一半也。愚以谓知之未致,仍是敬之未尽处也。……今粗视敬为防检,未有转身处,故不得不以穷理帮助之,工夫如何守约?若和靖地位,谓其未到充实则可,于师门血脉,固绝无走作也。”[12]1006在黄宗羲《宋元儒学案》原本三十一个学案中,他完成了孙复、邵雍、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谢良佐、杨时、尹焞、胡安国、罗从彦、朱熹、张栻、陆九渊、辅广、何基、董梦程等学案的序录,他们均为很重要的理学家。全祖望修定《宋元学案》时对原本之学案重新撰写序录,冠于学案之首,而将原本序录作为黄宗羲案语以附。王梓材于全祖望的《和靖学案序录》后云:“是卷黄氏本有作《和靖学案语略》,今移于和靖传后。”[12]1001-1002这是王梓材整理《宋元学案》时为体例的统一,所有序录皆用全祖望重新写定的,而原本之《和靖学案语略》实即序录,则被移在尹焞传记之后作为附录了。黄宗羲原本《武夷学案》序录论及胡宏的学术渊源云:“先生为荆门教授,龟山(杨时)代之,因此识龟山。因龟山方识游(酢)、谢(良佐),不及识伊川(程颐)。自荆门入为国子博士,出来便为湖北提举,是时上蔡(谢良佐)宰本路一邑,先生却从龟山求书见上蔡。上蔡既受书,先生入境,邑人皆讶知县不接监司,先生先修后进礼见之。先生之学,后来得于上蔡者为多,盖先生气魄甚大,不容易收拾。”[13]1172全祖望则以为胡宏与杨时、谢良佐是义兼师友,其学乃得自程颐,在其重写《武夷学案序录》时坚持自己的意见。全氏在修补《宋元学案》时,应当尊重原著者的意见,但他并未这样做。《宋元儒学案》是黄宗羲的未定稿,有些学案未写下序录,但就所完成的十六个序录,如果将它们合并纵观,则已体现了宋元理学发展的源流宗传了。全祖望本是史学家和文献学家,他对理学的认识不深,在对儒学的理解方面与黄宗羲相异,因此所写的序录的学术水平是难与黄氏伦比的。其《濂溪学案序录》云:“濂溪之门,二程子少尝游焉。其后伊洛所得,实不由于濂溪,是在高弟荥阳吕公(希哲)已明言之,其孙紫微(吕本中)又申言之,汪玉山(应辰)亦云然。今观二程子终身不甚推濂溪,并未得与马(司马光)、邵(雍)之列,可以见二吕之言不诬也。晦翁(朱熹)、南轩(张栻)始确然以为二程子所自出,自是后世宗之,而疑者亦踵相接焉。然虽疑之,而皆未尝考及二吕之言以为证,则终无据。予谓濂溪诚入圣人之室,而二程子未尝传其学,则必欲沟而合之,良无庸矣。”[14]480濂学与洛学是有一些区别的,但这并不影响周敦颐在理学史上的创始意义。全望祖忽视了周敦颐的重大意义,而对其学之宗旨未曾述及。又如全祖望于《和靖学案序录》云:“和靖尹肃公于洛学最为晚出,而守其师说最醇。五峰(胡宏)以为程氏后起之龙象,东发(黄震)以为不失其师传者,良非过矣。”[12]1001此仅述及尹焞与程氏之学的关系,亦不论及和靖之学的宗旨。 黄宗羲坚持论某家之学必明其宗旨,而全祖望则仅谈一些现象,其偶有涉及某家之学术特征者又每有误解。[15]我们如果将黄宗羲为《明儒学案》和《宋元儒学案》所写的序录加以比较,则可发现:前者甚详,后者简略,但仍确切而深刻。这应与他晚年精力较差,而思想更为精深有关。
关于案主的传记,虽然有史传可以参考,但黄宗羲并未全录自史传。《濂溪学案》中周敦颐和《伊川学案》中程颐的传,若与《宋史·道学列传》中此两家之传记比较,则黄宗羲是参考了有关的年谱或墓志及其它资料而重新撰述的,并且比《宋史》所记严谨多了。例如关于程颐,略去了《宋史》所引答胡瑗“颜子所好何学”及程氏《易传序》和《春秋传序》,补充了程氏籍贯、详细的仕历、洛学与蜀学之争、答神宗皇帝问、卒年、生活情况、宋嘉定十三年赐谥、淳祐元年从祀孔子庙庭、明代称先儒程子等等的史实。关于案主的传记,黄宗羲记述较详,而所附弟子的传记则略,如叶适的传记,原附于永嘉学案,故从略。在《宋元儒学案》原本的三十一个学案中的重要理学家,如理学创始诸家,二程的四个大弟子,朱熹、陆九渊等的传记应是黄宗羲完成的;黄百家搜集资料,也撰写过一些传记,但线索已模糊了。
黄宗羲在《明儒学案发凡》里说:“每见抄先儒语录者,荟撮数条,不知去取之意谓何。其人一生之精神未尝透露,如何见其学术?是编皆从全集纂要钩玄,未尝袭前人之旧本也。”[7]17理学家在讲学过程中,由弟子记下许多语录,怎样选择语录,并从全集中录出最能体现此位理学家精神的文,是撰著学案的一项重要的工作。《宋元儒学案》贯彻了此体例,但多数的资料是由黄百家纂辑的。《百源学案》中所辑邵雍《观物内篇》,黄百家案语云:“先生《观物内外篇》,《内篇》先生所自著,《外篇》门弟子所记述。”[16]368又辑《渔樵问答》,黄百家案语云:“今观其书,惟‘天地自相依附’数语为先儒所取,余多肤浅。子文得家庭之说而附益之,明矣。今去其问答浮词并与《观物篇》重出者,存其略焉。”[16]382这很明显地留下了黄百家纂辑的痕迹。《明道学案》中所辑程颢《识仁篇》有黄宗羲案语一则,黄百家案语二则;《定性书》有黄百家案语三则;《语录》有黄宗羲案语一则,黄百家案语九则[11]:这表明资料是黄百家辑,他写下一些案语。此种情形在《宋元学案》里是常见的。全祖望对原本所缺的个别传记,例如《南轩学案》关于张栻的传记作了补定。其它学术资料,全氏亦有“修”或“补”,凡此王梓材与冯云濠均有注明。全祖望对原本作的一些修补是遵从原著体例的,使资料的纂辑更为完善。
在《明儒学案》里关于案主的学术师承,黄宗羲于每个理学家的传记里都有所述及,师承关系是清楚的。他认为:“儒者之学,不同释氏之五宗,必要贯串到青原、南岳。夫子既焉不学,濂溪无待而兴,象山不闻所受,然其间程、朱之至何、王、金、许,数百年之后,尤用高、曾之规矩,非如释氏之附会源流而已。故此编以有所授受者,分为各案;其特起者,后之学者,不甚著者,总列诸儒之案。”[7]18据此,黄宗羲撰著《明儒学案》时按各家授受关系分立学案,而于其他理学家则分别归入诸儒学案。在每个学案里并未特别标明某案主之“学侣”“讲友”“同调”“门人”“再传”等等关系。《宋元儒学案》原本亦应如此,例如《明道学案》原本结构应为:黄宗羲序录论明道之学;继为传记,言及少年时与弟从周敦颐论学;次录代表诸著《识仁篇》《定性书》《语录》,附遗事及诸家评论;弟子仅介绍李俊民。今本《宋元学案》则由全祖望、王梓材、冯云濠等于程颢传记前标明为“濂溪门人”,案末附学侣程颐、张载、吕希哲,同调韩维、王岩叟,门人刘绚、李吁、谢良佐、杨时、游酢、吕大忠、吕大钧、吕大临、侯仲良、刘立之、朱光庭、田述古、邵伯温、苏昞、邢恕,私淑弟子靳裁之。这种复杂纷繁的学术承传关系,多半是不切实际的,例如黄宗羲仅谈到二程与周敦颐“论学”,并未肯定二程是周氏的“门人”。 王梓材与冯云濠整理《宋元学案》时于每学案首列学术师承渊源表。他们说:“宋、元儒异于明儒。明儒诸家,派别尚少;宋、元儒则自安定、泰山诸先生,以及濂、洛、关、闽,相继而起者,子目不知凡几。故《明儒学案》可以无表,《宋元学案》不可无表,以揭其流派。棃洲、谢山原表仅存数页,余窃为之仿补,以便观览。”[2]22宋代理学派别虽有濂、洛、关、闽四大派,但一般认为洛学承传濂学,闽学承传濂洛之学,因此流派并不复杂,渊源明晰。黄宗羲原本中已表明了“程、朱之至何、王、金、许”的授受派络,可以不列表以示。所谓“原表仅存数页”,其中哪些是黄氏的,哪些是全氏的,甚为含糊,则今本《宋元学案》之各表应为王氏与冯氏二人“仿补”,它们完全背离了黄宗羲原本之体例。
三
《宋元儒学案》原本存留有黄宗羲案语——除去作为序录的——三十一则,另有经他授意由黄百家从其著述中选录有关学理问题的文字十一则(篇)以附;此两类计四十二则(篇)。它们是关于理学家学术渊源的辨析,学术宗旨异同的区别,以及理学问题的探讨与批评,颇能体现黄宗羲的理学思想,这是全稿中最珍贵的部分。邵雍的《皇极经世书》是一部体系庞大的奇书,它以卦象推衍,包括宇宙起源、自然、历史及社会伦理的复杂的数图,试欲以数术解释哲学的本体论。《宋元儒学案》于《百源学案》附录了《皇极经世书》,黄宗羲作了《皇极经世论》专文,经细致剖析后指出:“康节之为此书,其意总括古今之历学,尽归于《易》。奈《易》之于历,本不相通,硬相牵合,所以其说愈烦,其法愈巧,终成一部鹘突历书而不可用也。”[16]458非常尖锐地批评了此书的严重缺憾,揭示了其将《周易》与历法附会的实质,故而既违学理,又无实用价值。周敦颐拟构的《太极图》是理学的理论基础,它具先验的性质,虽有简要说明,但仍很神秘。黄宗羲解释这先验的神秘的“太极”说:“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有往来、阖辟、升降之殊,则分之为动静。有动静,则不得不分之为阴阳。然此阴阳之动静也,千条万绪,纷纭胶葛,而卒不克乱,万古此寒暑也,万古此生长收藏也,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所谓太极也。以其不紊而言,则谓之理;以其极致而言,则谓之太极。”[10]499以理、气二元统一的观念重新阐释了理学最基本的概念,总结了理学家们探讨的成果。理学与佛学的关系很微妙,理学家从佛学吸取了思辨方法,但他们又极端排佛。自唐代武德四年(621)傅奕上疏排佛之后,儒者时有辩论。南宋初年胡寅著有《崇正辩》,以崇儒的观点详论“释氏之弊”。黄宗羲发现理学家排佛之论反使佛理增益,所以他评《崇正辩》云:“某案致堂(胡寅)所辩,一部书中,大概言其作伪。虽有然者,毕竟已堕亿逆一边。不若就其所言,件件皆真,愈见其非理。然此皆晋、宋间其徒报应变化之论。后来愈出愈巧,皆吾儒者以其说增益之,牛毛茧丝,辩之所以益难也。”[17]1357儒者是怎样增益佛理的呢?他比喻说:“湖南一派,如致堂之辟佛,可谓至矣,而同学多入于禅,何也?朱子曾举一僧语云:‘今人解书,如一盏酒,被一人来添些水,那一人来又添些水,次第来添去,都淡了。’愚独以为不然。佛氏原初本是浅薄,今观其所谓如来禅者可识已。其后吾儒门中人逃至于彼,则以儒门意思说话添入其中。稍见有败阙处,随后有儒门中人为之修补增添。次第添来添去,添得浓了,以至不可穷诘。而俗儒真以为其所自得,则儒淡矣。可叹也!”[13]1200这揭示了宋以来儒者与佛学的一种复杂关系,以致儒者“多杂于禅”。黄宗羲在论及此种关系时,坚持了纯粹的理性思考,暗示可用归谬的方法以使佛理陷于理论的穷困。“理一分殊”是宋代理学家讨论的命题之一。朱熹曾师从罗从彦之弟子延平先生李侗,李侗先生也讨论过此命题。他记述:“故伊川夫子(程颐)既言‘理一分殊’,而龟山(杨时)又有‘知其理一,知其分殊’之说。而先生(李侗)以为全在知字上用着力,恐亦是此也。不知果是如此否?又详伊川之语推测之,窃谓‘理一而分殊’,此一句言理之本然如此,全在性分之内,本体未发时看。合而言之,则莫非此理,然其中无一物之不该,便自有许多差别,虽散殊错糅,不可名状,而纤微之间,同异毕显,所谓‘理一而分殊’也。”[18]1281理学家们虽然崇尚儒家义理,往往自称获得圣人不传之秘,讲求心法的传承,入德之门各有所悟,于是派别众多,因此“理一分殊”可以从理论上统一理学,而又承认各家理论的合理性:这是理学异于其它学说之处。李侗治学注重理的差异,朱熹接受了其师的观点,他记述:“余之始学,亦务为笼统宏阔之言,好同而恶异,喜大而耻于小。而延平之言曰:‘吾儒之学,所以异于异端者,理一而分殊也。理不患其不一,所难者分殊耳。’余心疑而不服,以为天下之理,一而已,何为多事若是!同安官余,以延平之言反复思之,始知其不我欺矣。”[18]1291黄宗羲认为:“自朱子为是言,于是后之学者多向万殊上理会,以自托于穷理之说,而支离之患生矣。亦思延平默坐澄心,其起手皆从理一。穷理者,穷此一也。所谓万殊者,直达之而己矣。若不见理一,则茫然不知何者为殊,殊亦殊个什么?为学次第,鲜有不紊乱者。”[18]1291基本的理,与理的各种发展是存在辩证关系的。如果只强调理的分殊,则将背离基本的理;若无理的种种差异,则理便凝滞而不能发展:所以必须先知理之“一”,才能知其“分殊”。黄宗羲对理学史的探讨,能从理学发展的全过程见到“理一”与“分殊”的内存联系。在朱熹的语录中,他多次回答弟子关于魂灵的问题,黄宗羲在《破邪论》里说:“试观天下之人,尸居余气,精神懵懂,即其生时,魂已欲散,焉能死后而复聚乎!且六合之内,种类不同,似人非人,地气隔绝,禽虫之中,牛象虮虱,大小悬殊,有魄无魂,何所凭以为轮回乎?然则儒者谓圣贤凡愚,无有不散之气,同归于尽者,然乎否也?曰:亦非也。吾谓有聚必散者,为愚凡而言也。圣贤之精神长留天地……岂待其现形人世而后谓之鬼乎!……凡愚之魂散矣,而有子孙者,便是他未尽之气。儒者谓子孙尽其诚意,感他魂之来格,亦非也。他何曾有魂在天地间?其魂即在子孙思慕之中。”[19]1517黄宗羲以中国传统的无神论解说人的灵魂问题,阐明人的魂随人死而散去,不可能单独存在,也不存在佛家所说的轮回。圣贤及仁人志士,他们也必然死亡,但其精神却为人们所传承。祖先的灵魂也不存在,其子孙继续祖先之气脉;祖先的灵魂仅在子孙的思念之中。这是朴素的唯物主义的观点,表现了理性的思辨对儒家关于祖先之灵的含糊的解说的批评。以上所举诸例,可见黄宗羲于理学所涉及的一些重大理论问题作了精深的探讨,具有理性批判的精神。我们现在看来,其许多见解仍是合理的。这应是《宋元儒学案》中最有学术光辉的部分。
四
全祖望在修补与编订《宋元儒学案》时对原稿作了很大的改动和处理。黄氏原稿于《百源学案》《濂溪学案》《明道学案》《伊川学案》《横渠学案》与《晦翁学案》皆未分卷,全氏因为它们材料太多而分为上下卷。关于学案名称,全祖望将《紫阳学案》(朱熹)改为《晦翁学案》,《金溪学案》分为《梭山复斋学案》(陆九韶、陆九龄)与《象山学案》(陆九渊),《潜室学案》(陈埴)改为《木锺学案》,《西山学案》(真德秀)改为《西山真氏学案》,《金华学案》(何基)改为《北山四先生学案》,《新安学案》(董梦程)改为《介轩学案》,《北方学案》(许衡)改为《鲁斋学案》。未尊重原著之意。
黄宗羲在原著中对于某理学家授受关系的处理方式为:若其弟子有特立者则另立学案;若以为平庸或其学不纯者则不另立,仅附于其师学案之内。全祖望对许多理学家之弟子未专列学案者作了大量增补,标注为“补定”。其所补定者计有二十八个学案:荥阳(吕希哲)、刘李诸儒(刘绚等)、吕范诸儒(吕大忠等)、周许诸儒(周行已等)、王张诸儒(王豫等)、紫微(吕本中)、衡麓(胡寅)、五峰(胡宏)、刘胡诸儒(刘勉之等)、艮斋(薛季宣)、止斋(陈傅良)、水心(叶适)、龙川(陈亮)、西山蔡氏(蔡元定)、南湖(杜煜)、九峰(蔡沈)、沧州诸儒(李燔等)、岳麓诸儒(胡大时等)、丽泽(楼昉)、慈湖(杨简)、絜斋(袁燮)、广平定川(舒璘等)、槐堂诸儒(傅梦泉等)、深宁(王应麟)、东发(黄震)、静清(史蒙清)、静修(刘因)、静明宝峰(陈苑等)。黄宗羲不为他们特立学案是有深层学术考虑的;全祖望扩大学案的范围,表现出其并未理解“理学之儒”的严格的学术意义。此外在黄宗羲的原著中并未涉及到的学者、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或一般的儒者——当然他们也必然在接受传统文化的过程中学习过儒家典籍,然而他们却非理学家,例如欧阳修、陈襄、司马光、范镇、范祖禹、王安石、苏轼、唐仲友等三十二人,全祖望皆为他们补立学案,标注为“补本”。全氏将“理学之儒”的学案扩大化的结果是:固然可以全面地反映宋元时期学术思想的全貌,却完全背离了黄宗羲撰著《宋元儒学案》的宗旨。这样由他编定的《宋元学案》遂使黄氏原著面目全非,而难以同《明儒学案》的学术价值相比拟了。
在今传本《宋元学案》中《艮斋学案》的薛季宣和《吕范诸儒学案》的吕大临,全祖望均标明为“补定”,这两者的情况颇为复杂,他们在黄氏原著中是分别单列学案的。王梓材于全祖望撰《艮斋学案序录》后加案语云:“棃洲原本合下止斋(陈傅良)为《永嘉学案》之二,自谢山始别是卷为《艮斋学案》,下卷为《止斋学案》。”[20]1690-1691永嘉在浙东,薛季宣、陈傅良、叶适、陈亮,均讲求事功,或称浙东学派。他们与宋代正统理学家的治学旨趣相异,故一般不认为他们是理学家。叶适与陈亮在黄氏原本中附于《艮斋学案》,全祖望为此两家分别专列学案。黄宗羲原评云:“永嘉之学,教人就事上理会,步步着实,言之必使可行,足以开物成务。盖亦鉴一种闭眉合眼,矇瞳精神,自附道学者,于古今事物之变,不知为何等也。夫岂不自然而驯致其道,以计较亿度之私,蔽其大中至正之则,进利害而退是非,与刑名之学殊途而同归矣。此在心术,轻重不过一铢,茫乎其难辨也。”[20]1696黄氏从“理学之儒”的观念来看待永嘉之学,其态度是颇为矛盾的。他一方面肯定其事功的主张,批评某些理学家的脱离现实,但又惋惜其近于刑名之学,显然他未将永嘉诸子视为“理学之儒”,但在原著中却为他们专立学案。王梓材于全祖望撰《吕范诸儒学案序录》后加案诸云:“黄氏本以三吕(吕大忠、吕大钧、吕大临)及其门人别为《蓝田学案》。”[21]1095黄宗羲同意朱熹论及吕大临“于程门中最取先生”[21]1110,故特为立《蓝田学案》。黄氏原本中此两学案是专列的。
经过上述探讨,我们可以确定黄宗羲的《宋元儒学案》原本共有三十一个学案,即安定、泰山、百源、濂溪、明道、伊川、横渠、上蔡、龟山、廌山、和靖、蓝田、武夷、豫章、艾轩、紫阳、南轩、东莱、永嘉、金溪、勉斋、潜庵、潜室、北溪、鹤山、西山、金华、双峰、新安、北方、草庐。我们可以根据今本《宋元学案》王梓材等标注的关于文献资料来源的线索,使《宋元儒学案》得以复原,使它与《明儒学案》均体现黄宗羲“理学之儒”的观念,使它们合璧成为中国理学七百年的学术专史,真正完整地反映新儒学发展的历史过程。这应是中国学术史研究的一项不应缺失的工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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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清)黄宗羲原著.(清)全祖望修补. 吕范诸儒学案[M]// 陈金生,梁运华,点校.宋元学案.北京:中华书局,1986.
[责任编辑李秀燕]
收稿日期:2016-03-16
作者简介:谢桃坊(1935—),男,研究员,主要从事词学、国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7;K0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8505(2016)04-0001-07
Source Exploring ofConfucianismStudiesinSong-and-YuanDynasties
XIE Tao-fang
(LiteraryInstitute,SichuanAcademyofSocialSciences,Chengdu,Sichuan, 610071,China)
Abstract:Confucianism Studies in Song-and-Yuan Dynasties edited in early Qing Dynasty by Huang Zongxi in his old age remained unfinished. He presented the history of Song-and-Yuan Confucianis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ew Confucianism, covering 31 studies and including tens of notes about new Confucian scholars’ tenets of academic research and their discussion about problems for Confucianism study. This draft, amplified by his second son, Huang Baijia, was regarded as the “source text by Huang Zongxi”. Then, re-edited and amplified by Quan Zuwang, it became the one-hundred-volume Studies in Song-and-Yuan Dynasties known by us readers today. Contrary to Huang’s original practice, Quan didn’t take the new Confucianism as the core conception for the amplified text, which made the material in the book miscellaneously scattered and greatly lower the original academic quality. Therefore, it’s important for researchers of Chinese academic history to restore the “source text by Huang Zongxi”on the basis of his original conceptions and style.
Key words:Huang Zongxi; Quan Zuwang; Song-and-Yuan Dynasties; new Confucianism; Confucian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