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好农
(上海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444)
从《朱利的族人》探析戈迪默笔下的南非泛生态系统*
庞好农
(上海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444)
戈迪默在《朱利的族人》中从自然、人文和种族三个层面揭露了南非种族隔离时期泛生态系统的失衡与危机。由于白人统治者对南非自然生态的破坏,南非的经济发展与政治文化的发展失去协调,富饶的南非陷入贫富两极的惊人分化,种族矛盾更加激化。种族生态的重构有助于黑人种族和其他弱势种族加入新的南非种族生态,确立弱势种族在自然整体生态中的位置,形成南非泛生态系统的和谐共存关系。戈迪默的泛生态思想对南非的种族大和解起到了思想启蒙的重要作用。
纳丁·戈迪默;《朱利的族人》;南非;泛生态系统
纳丁·戈迪默(Nadine Gordimer, 1923-)是著名的犹太裔南非小说家、戏剧家和散文家,其文学成就主要表现在小说方面。她善于描写社会生态失衡语境下的白人心态、黑人心理和被扭曲的人性,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敢于反抗种族隔离制度和推进社会生态环境进步的正面黑人形象。戈迪默代表作《朱利的族人》(July’sPeople,1981)在南非种族隔离时期因预示了南非的种族暴乱和种族关系的融合而被当局列为禁书,但这部书却于1991年使她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瑞典学院授予戈迪默该奖项的理由是:该小说“以强烈而直接的笔触,描写了周围复杂的人际与社会关系,其史诗般壮丽的作品,对人类大有裨益”。[1]
《朱利的族人》是一部典型的泛生态小说,既表达了明显的生态思想,又没有局限于单一的生态主题。戈迪默所描写的泛生态系统是基于社会、经济、自然的复合生态系统,她突破了传统生态观的束缚,把南非自然生态问题与南非的人文问题和种族问题联系起来,把社会问题和种族问题视为与自然生态共存的社会系统生态问题,揭露了南非在白人统治下所出现的自然生态危机、人文生态危机和种族生态危机。因此,笔者拟从三个方面来探究戈迪默在《朱利的族人》里所揭示的南非泛生态系统:自然生态的沦丧、人文生态的异化和种族生态的重构。
自然生态是指自然界里各种生物之间以及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和存在状态,有着自在自为的客观发展规律。典型的自然生态系统有山川、湖泊、森林、草原、沙漠和海洋等。然而,“人类在追求自身发展的过程中改变了自然生态的自然调节规律,把自然生态纳入到人类可以利用、改造和征服的范围之内,这就形成了人类文明。”[2]原始自然生态很好的南非因为白人殖民者的介入而遭到严重的破坏,开矿、捕猎和工业污染等成为南非生态的主要破坏源。戈迪默在《朱利的族人》中揭露了南非自然生态在白人统治下所遭受的破坏。
一方面,金矿开采的重金属污染直接破坏了南非的自然生态。南非金矿的开采具有悠久的历史。由于南非金矿多分布在坡积地、河谷及其河流阶地,大规模的淘金活动和重型设备的使用严重毁坏了当地的植被,破坏了河床结构和高位阶地的稳定性,诱发了水土流失、山崩和泥石流等环境问题。金矿的开采除了对地形地貌和植被的破坏外,还有开矿过程中产生的汞、砷、铅、锌等重金属污染问题,废石被风化淋滤后,释放出的这些重金属和炼金过程中的氰化物也会加重对自然环境的污染。[3]在《朱利的族人》里,主人公莫琳 (Maureen)是南非“西部金矿”经理吉姆(Jim)先生的女儿。她逃难到朱利的黑人部落,发现当地的河流已经受到了严重污染;如果人们直接饮用河里的水,会患痢疾或其他严重疾病;同时,生态破坏引起某些生物食物链的断裂,导致当地黑人部落蚊子成灾。这些蚊子成为传染病毒的传播工具,许多黑人儿童难以抵御这些传染病毒而丧命。此外,石棉矿开采所产生的有毒物质也直接危及人的生命和健康。南非是世界上重要的石棉产地之一。然而,石棉纤维吸入肺部后,经过20年至40年的潜伏期,很容易诱发肺癌等疾病。南非直到2008年才颁布禁止开采石棉的法令。[4]在《朱利的族人》里,朱利的不少族人在离部落几十公里的石棉矿厂上班,遭受着职业病的折磨。当地黑人从事石棉矿的开采工作,为白人赚取了大量财富,但是白人并没有采用有效措施来消除石棉对采矿工人的危害,导致黑人部落成年男子健康状态严重恶化。
另一方面,白人的娱乐性打猎践踏了动物在自然界的生存权。当地黑人的仿效性打猎渐渐发展成为商业性捕猎,给自然界中处于自在生命状态的动物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众所周知,在原始社会里,人类为了获取食物,不得不想方设法猎取野兽。当农业和畜牧业发展到足以满足人类基本生活需要的时候,打猎就不再是人们的生存需要。然而,在现代社会,不少人把打猎和吃野味作为丰富业余生活或变换食物品种的手段。在《朱利的族人》中,戈迪默塑造了一名以打猎为乐草芥动物生命的反环保主义者形象——建筑师班福德·史梅尔斯(Bamford Smales)。班福德在冬季的每个周末里,都会到丛林里去打猎,捕杀珍珠鸡、红腿石鸡、野鸭子和野鹅等。为了方便打猎,他还专门买了一辆小型厢式轻便货车。后来,当和家人逃难到朱利的部落后,他仍然不改打猎的癖好,时常单独进丛林打猎。有一天,班福德发现一群疣猪到村边觅食,就约了几个当地人一起围猎。他首先开枪打死了一头小疣猪,然后又打伤了一头小疣猪。受伤的疣猪“被击中腹部,躺在地上痛苦地四蹄乱蹬。……有个黑人小孩蹲在边上等他死,班德福挥手让他走开,然后一枪打穿了猪的头部”。[5]77为了防止受伤疣猪在搬运途中伤及他人,班福德残忍地给受伤的疣猪补了一枪,使其当场毙命。村民们把血淋淋的疣猪抬回村子,沿途留下长长的一条血路。部落黑人的生态意识很淡薄,很快就把疣猪脱毛、肢解,放进锅里煮,然后兴高采烈地吃肉,根本就没有想到对自然生态的破坏问题。朱利的母亲是当地唯一一位家乡生态环境的自觉保护者,非常不满猎杀疣猪的行为。当有人问她:“最后一次吃到这么好的肉是什么时候?”她回答说:“肉很快就消化掉了。你吃了它,明天就什么也不存在了。”[5]81她的话语谴责了猎杀者对自然生态系统中其他生命的漠视和残忍。其实,疣猪和人一样都是自然生态世界的一份子,人没有权利为了自己的食肉欲而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命。吃掉了疣猪,一会儿就消化掉了;如果不猎杀那两头小疣猪,它们还会快乐地生活在自然生态环境之中。此外,班德福的两个儿子维克多(Victor)和洛伊斯(Royce)也用自制的鱼钩去河边钓鱼,把钓鱼和吃鱼当作一项乐趣。在班德福的影响下,这些孩子认识不到钓鱼也是猎杀生命的一项恶行。在黑人部落里,班德福的打猎行动在破坏自然生态方面起了一个很坏的示范作用。他不仅使自己的儿子迷上打猎,而且还诱发越来越多的黑人参与捕猎,甚至有些黑人青年开始以捕猎牟利,导致当地野生动物遭到大规模的屠杀。班德福的到来危害了当地动物的自然生态。戈迪默以白人打猎和钓鱼为事例来表明,所谓的“白人”文明并不“文明”,这种文明在南非的表现形式之一是以自我为中心,忽略自然界其他生物的生存权。其实,从生态发展史来看,人类与其他生命是处于直接或间接的共生状态。对其他生物的滥杀最终会恶化人类的生存环境,给人类造成难以预料的消极影响。戈迪默以此传递出人类与自然界生物应该和谐共存的生态思想。
自然生态沦丧的最主要根源是人类中心主义,这个思想支配人类的意识和行为长达数千年之久。卡森指出:“犹太——基督教教义把人当作自然之中心的观念统治了我们的思想,于是人类将自己视为地球上所有物质的主宰,认为地球上的一切——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动物、植物和矿物——甚至就连地球本身——都是专门为人类创造的。”[6]人类中心论成为自然生态毁损者的思想基础,致使他们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疯狂追逐个人财富,不顾对生态环境的巨大破坏。南非白人自视为世界主宰、万物灵长,其企图征服和统治自然的行为使他们站到了自然的对立面,成为自然的敌人。南非白人与自然生态系统之间的疏远、紧张、敌对的关系,完全是由南非白人资产者自己造成的。自然生态环境的恶化最终必然会阻碍社会的发展,把人与自然的冲突演绎成人与人之间的恶性冲突。
自然界与人类社会是内在统一的,人类社会的发展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同时人类也成为自然界不可分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生态思想包括自然生态思想和人文生态思想,是自然与人文维度的统一。”[7]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来看,人文生态的异化是自然生态系统的恶化对人类社会文化系统生态破坏后所形成的后遗症。在南非,白人统治者对自然生态的破坏违背了自然生态消长的客观规律,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和协调发展,导致南非的经济发展与政治文化的发展失去协调,使富饶的南非陷入贫富两极分化严重、种族矛盾难以调和的境地。在《朱利的族人》里,戈迪默把人文生态视为与自然生态并存的生态系统。笔者拟从经济、政治和文化三个方面来探究南非社会人文生态的异化。
南非的经济生态是一个与南非自然生态相对应的人文生态系统。在南非种族隔离时期,公平与效率、法律与道德、种族关系与白人经济利益、城市发展与农村发展等方面产生的矛盾左右着南非的经济生态状况。在《朱利的族人》中,戈迪默笔下的南非经济生态正在严重地向白人统治阶层,向以“白人种族至上论”为指导思想的法律、社会职能、城市建设等单一方面倾斜,国家机器已沦为专门为白人服务的机构,整个国家形势已经岌岌可危,一触即溃。当时的社会公平问题已经严重阻碍了南非社会的健康发展。在经济上, 白人居于垄断地位,享有特权。他们通过国家政权, 采取中央集权和“公营”的方式, 控制着国家的经济命脉。大矿厂、大企业、大农场均为白人资本家所有。技术性和管理性工作只允许白人干,黑人沦为廉价劳动力, 只能干非技术性的累活脏活或在矿井下干又重又危险的工作。黑人的工资极低, 生命无任何保障;黑人的罢工和抗议活动通常会遭到军警的残酷镇压。在这部小说里,朱利家乡的健壮男子都到白人的金矿或石棉矿打工去了,一去就是数年。除了偶尔寄点钱回家外,他们与家乡的父母和妻子儿女几乎没有联系。因此,在这样的社会生态环境里,黑人沦为了白人事实上的奴隶;黑人和白人的生活水平相差非常悬殊。
南非的政治生态是与南非经济生态并行的又一个人文生态系统。“人类自古就被一个悖论困惑着:政治是‘为民众做奉献’的,然而得到政治权力的人往往只谋求一己私利,置民众利益于不顾。经过长期探索,聪明的西方人发现,必须建立健全政治生态,将政治置于这一生态之中。”[8]但是,在政治上,南非的白人是处于统治地位的种族, 黑人和有色人、亚裔人是处于被统治地位的种族。少数白人种族主义者独揽国家大权, 立法、行政、司法和军队等国家机器全都由他们掌握。在《朱利的族人》里,黑人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更没有在白人政府里担任官职的可能。只是在边远的农村有管理几个小村子的黑人酋长。这名黑人酋长在白人当局眼里毫无分量,并且还不时遭到白人官员的欺压和白人军队的骚扰。为了防止黑人暴动,白人政府不容许黑人部落拥有枪支。因此,当班福德拜见黑人酋长时,那位酋长就提出要班福德教他的族人学会使用枪支。这表明黑人酋长也非常不满当时的政治生态,想以武装抗衡的方式来捍卫部落利益。
文化生态失衡是南非人文生态失衡的重灾区。南非统治阶级把南非的文化分为荷兰裔白人文化、英裔白人文化、黑人部落文化和其他一些少数族裔文化。同时,他们还把白人文化视为先进文化,而把少数族裔文化,特别是把黑人文化视为落后的原始人文化。这种区别本身就是对文化生态的一种破坏。在《朱利的族人》里,白人文化不时地通过打工归来的黑人传入部落,极大地影响了部落黑人的生活理念和价值观。黑人文化也从部落内部开始分化,渐渐分为两类:一类黑人接受白人文化移入后形成新的黑人文化思想;另一类黑人在乡村里仍然坚守着传统文化。这两类黑人之间不时发生冲突,有时还会影响到父母关系、夫妻关系、子女关系和朋友关系。朱利在白人家里工作了15年,在饮食和卫生等方面养成了一些白人似的生活习惯。因此,他回到部落之后,也喜欢在床上铺上床罩,在房间里摆放一些从白人家拿回来的旧装饰物。他的生活环境和人生理念明显地不同于当地人。朱利族人中的年轻人对朱利的生活方式觉得新奇,充满了向往。朱利表面上显得很“白人化”,其实在白人眼里他永远都是“野蛮的黑人”,在现实生活中总是遭到白人社会的排斥。戈迪默以此表明:部落黑人羡慕物质生活富裕的白人文化,但是即使他们放弃黑人文化,城里的白人也不会真正地接纳他们。
在《朱利的族人》里,南非经济生态、政治生态与文化生态的失衡和异化交互作用, 构成南非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独特环境, 致使经济、种族、文化之间的关系失调, 人们基本生存条件更加恶化。在南非人文生态的异化过程中,黑人在经济上沦为劳务奴隶;在政治上被视为异类或局外人;在文化上,黑人被视为野蛮的、未开化的种族,生活在毫无前途的“社会死亡”状态中。正如自然生态的过度开发会导致自然生态崩溃一样,人文生态系统的异化和严重失衡也会导致政治冲突、文化冲突和社会冲突,给社会造成深度伤害。由此可见,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和谐关系是人文生态形成和持续发展的必要前提。南非工业文明的非理性发展不仅破坏了南非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而且还使南非的人文生态荒漠化。
南非白人通过对自然生态的破坏建立起发达的工业体系和强大的国家政权,推行种族隔离制度,恶化了南非的人文生态,使南非的种族矛盾越来越尖锐,导致南非的种族生态严重失衡。种族生态是指一个地区或国家种族生存的自然状态。在阶级社会里,特别是进入资本主义阶段后,经济关系引起的种族压迫和种族剥削破坏了种族共存的自然生态,使种族歧视和种族偏见盛行,一些弱势种族成为受强势种族压榨的对象,彼此之间的关系水火不容。这种对立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必然引起种族冲突或种族暴动。[9]在南非,种族生态的重构指的是黑人种族和其他弱势种族以与白人平等的身份加入到南非的种族生态整体之中,确立弱势种族在自然种族生态整体中的公平地位,消解种族压迫,使种族关系处于和睦相处、彼此平等的生态环境中。赫勒指出:“如果我们真正想创立一个生态社会,那么,它不仅应该是一个免除了有毒物质和生态灾难的威胁的社会,它还应该是一个免除了压迫和迫害的社会,一个免除了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毒害的社会。”[10]笔者拟从暴力式重构与渐进式重构两个方面,来探究戈迪默的《朱利的族人》所描写的南非种族生态重构问题。
暴力式重构指的是黑人采取暴动的方式来夺取国家政权,从而建立起公平合理的南非种族生态系统。这样的重构虽然有一定的破坏性,但也不失为黑人为促使南非种族生态重构所做的一种努力。戈迪默在《朱利的族人》里一开始就描写了躺在黑人草棚里的莫琳。因为黑人在城里发动暴动,烧毁白人的家园,占领白人的矿山,到处追杀白人。在走投无路的处境下,莫琳一家只好在黑人家仆朱利的带领下,到乡下的黑人部落避难。莫琳一家在自家的小货车上颠簸了三天三夜,才来到朱利的老家。班福德买来的打猎娱乐用的厢式小货车成了他们一家的逃亡工具。在南非各个城市里,黑人暴动风起云涌。躲在乡下的莫琳一家提心吊胆,随时都有被武装黑人逮捕的危险。黑人暴动带有很浓烈的血腥味,导致很多无辜生命丧失。然而,黑人暴动是黑人在南非自然生态和人文生态遭到毁灭性破坏后,为恢复南非大地的种族生态平衡所做出的努力和尝试。城里的黑人积极参与暴动,连乡下的黑人也跃跃欲试。戈迪默还特别描写了发生在黑人部落的盗枪事件。朱利的好朋友丹尼尔(Daniel)偷走了白人班福德藏匿的枪,加入了用暴力推翻白人统治的武装斗争。丹尼尔的反抗虽然是他的个人行为,但却代表了许多青年黑人内心的愿望。戈迪默笔下的这些有反抗精神的黑人青年希望通过种族生态的重构来消解南非白人所造成的自然生态和人文生态的严重失衡,争取黑人在南非的政治权利,从而建立一个种族平等的新南非。
渐进式重构指的是白人放弃自己的种族等级观念,在社会生活中慢慢接受当地黑人的生活习俗和谋生方式,为融入黑人的交际圈和生存环境而做出的一种努力。这种重构是戈迪默在文学创作中大力提倡的种族融入方式之一。在《朱利的族人》里,戈迪默通过莫琳一家到黑人部落避难事件的描写,讲述了白人与当地黑人的融合之路。当地的黑人虽然贫穷,但心地善良,没有人为领赏而去告发莫琳一家。所以,莫琳一家一直到小说结束时都居住在朱利的家乡。在黑人部落里,他们在居住环境、饮食习惯和生活品质等方面经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在莫琳一家中,孩子比大人融入得快。吉娜(Gina) 和黑人女孩妮珂(Nyiko)不到几天的工夫就结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儿子维克多(Victor)和洛伊斯(Royce)也很快与当地的黑人男孩结成伙伴。丈夫班德福虽然没有结识到黑人朋友,但在空闲时会主动帮助当地人修农具,建蓄水池,安装自来水,似乎也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莫琳出生于富贵人家,长期养尊处优,难以适应当地的贫穷落后生活。尽管她和当地妇女一块去地里劳动,还曾和朱利的母亲一起去集市卖过饼和扫帚,但还是没能找到融入当地文化的心理归属感,总想找机会离开黑人部落。在该部小说的结尾部分,莫琳看到有架直升机低空飞临黑人村落,于是就不顾一切地离开家,奔向那架飞机停靠的地方,希望借此摆脱贫穷而艰苦的部落生活。戈迪默通过莫琳一家的种族融入情况表明:白人下一代子女与黑人下一代子女的伙伴关系为南非种族关系的和解显示了可能性。这部小说从叙事作品的角度为南非各种族的和平相处提供了范例。然而,莫琳的融入失败则表明种族融合的道路依旧艰难而漫长。
综上所述,在《朱利的族人》里,白人种族主义统治下的南非自然生态危机和人文生态危机引起并加剧了南非的种族生态危机,民族矛盾难以调和,黑人和白人的斗争进入对抗性阶段,黑人内部、白人内部的矛盾冲突更加激烈。正如包茂宏所言,“种族矛盾和部族矛盾将相互交织、复杂化。南非种族关系正常化的道路必将艰难曲折,甚至可能出现对抗和反复。”[10]南非的种族冲突,不仅使黑人受到伤害,也使生活在南非的白人受到伤害。因此,和谐种族生态的建构是一个双赢的举措。戈迪默在这部小说里所描写的种族和解和种族融合虽然是虚构的,但是为南非此后的种族大和解起到了思想启蒙的重要作用。
戈迪默笔下的南非自然界是南非人赖以生存的母体,可以视为南非人获取物质生活资料和精神食粮的源泉;南非的人文生态环境是南非人现实生存状态的反映,决定着南非人的生活质量和社会发展状况。戈迪默在《朱利的族人》里揭示出一个贯穿其作品的泛生态哲学思想:大自然是一个严密的系统,任何一种生物都与某些特定的生物、与泛生态系统有着密切的关系;破坏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的关系,必将导致一系列关系的损坏甚至整个系统的紊乱。她认为自然环境、人文状况和种族关系构成了南非的泛生态系统,任何一个生态层面的失衡都会给南非社会造成负面影响,不利于南非走向社会繁荣和种族和解的未来。戈迪默的泛生态思想抨击了以满足人类欲望为核心的人类中心论和以满足白人种族利益为核心的白人至上论。南非人的命运与南非的泛生态系统息息相关。戈迪默关于南非生态问题的多层面描写不仅使这部小说成为南非文学史上的一部经典之作,而且还成为世界泛生态文学的杰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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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芷汀)
South Africa’s Pan-Ecosystem in Nadine Gordimer’sJuly’sPeople
PANG Haonong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ShanghaiUniversity,Shanghai200444,China)
InJuly’sPeople, Nadine Gordimer disclosed the pan-ecological imbalance and crisis existing during the period of Apartheid in South Africa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nature, culture and race. Owing to white rulers’ ecological damages to South Africa, South Africa’s economic development failed to coordinate with the political and cultural changes. As a result, the fertile South Africa was trapped in the striking division between the rich and the poor, and the ethnic conflicts were intensified. The re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state of ethnic groups is helpful for black people and other less privileged ethnic groups to join the new ecology of ethnic groups in South Africa, and to re-confirm the position of less privileged ethnic groups in the pan-ecosystem, thus forming a new harmonious co-existence in the whole ecological system. Gordimer’s idea of pan-ecosystem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great reconciliation of the peoples in South Africa.
Nadine Gordimer;July’sPeople; South Africa; pan-ecosystem
2015-10-21
庞好农(1963-),男,重庆人,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
I106.4
A
1001-5035(2016)05-00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