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墨子民生思想

2016-02-15 12:57孙卓彩
枣庄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爱民平等墨子

孙卓彩

(枣庄学院墨子研究院,山东枣庄 277160)



论墨子民生思想

孙卓彩

(枣庄学院墨子研究院,山东枣庄277160)

[摘要]民生问题,是墨子立说之本;墨子民生观,是先秦子学中的一个亮点。墨子民生观,虽缺少系统性的理论内涵,更不可能有制度层面的顶层设计等历史局限和学说瑕疵,但其立足平民、灌注感情的民生诉求和所描绘的质朴无华的民生愿景,却有珍贵的历史借鉴价值。

[关键词]墨子;民生;爱民;平等;和谐

在汗牛充栋的先秦子学典籍中处处闪烁着一个“民”字,然而真正立说为民,将思想感情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民生者,唯有墨子。在民生问题上,就连被后世誉为仁民爱物的孔老夫子,也不能与墨子同日而语。孔子的志趣、思想偏重的是周礼,是政治,是以没落贵族为中心的人际关系,甚至如鲁迅先生所说,“不错,孔夫子曾经计划过出色的治国方法。但那都是为了治民众者,即权势者设想的方法。为民众本身的,却一点也没有。”[1] (P803)鲁迅是批孔的,话虽不无偏激,但也一针见血。虽然民生与政治密切相关,但毕竟是内涵不同的两个概念。墨子平民出身,当然要替平民说话,其学说思想偏重的是民生。

一、根深蒂固的“贱民”情结

墨子出身“贱民”,且以“贱民”自称;墨子的学说主张,被称为“役夫之道”。他自幼从事工匠劳动,即使在教书授徒、创学立说、成为士阶层的大家之后,仍然身体力行,带领弟子从事各种工艺制作和科学实验活动。一生从未脱离平民本色,深谙底层百姓生活之疾苦。所以毛泽东称赞说,“墨子是个劳动者,他不做官,他是比孔子高明的圣人。”[2] (P2280)

勤奋聪敏的墨子,早年在工耕之余曾向周王室派驻鲁国的史官(角)的后人学习周礼,继而“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淮南子·要略训》),终至“好学而博”(《庄子·天下》)。他本该是受益于“有教无类”、出身寒门的儒家弟子,却横空出世,自立门户,创立了与儒家分庭抗礼的墨家学派。周室之“礼”,儒家之“仁”,不仅没有改变他的“贱民”情结,反而激发了他为民立说的冲动和志向。在他看来,无论是等级森严、冰冷无情的周礼,还是以复礼为宗旨的温情脉脉的儒学,都不是为百姓设计的。周礼“烦扰而不悦”,乱民侵民,令人压抑;儒家所主之“厚葬久丧”“靡财而贫民”,“伤生而害事”(见《淮南子·要略训》);所倡之“礼乐”“亏夺民衣食之财”(《墨子·非乐上》);所执之“天命”是“暴人之道”(《非命上》);所宗之“仁爱”是差等之爱,等等。墨子以平民的眼光,平民的感受,对周礼与儒教予以本能的排斥,“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淮南子·要略训》)。

墨子为什么推崇“夏政”呢?庄子在《天下篇》中的一段话道出了缘由:

墨子称禹曰:“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 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于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如此。”故使后世之墨者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

这段话给了我们三点启示:1.墨子称道官民平等。大禹以帝王之身,却身为百姓之先,从事百姓之事,与百姓同甘共苦,并耕而食。2.墨家勤劳俭朴。自甘于褐衣敝屣,辛苦劳作。3.墨子胸怀天下,心忧百姓,吃苦在前,自苦为极,把辛苦自己、造福人民作为人生的最高境界。一句话,他一生所牵挂、所呼吁的,是人民的生存、生计,从不考虑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越王、楚王曾许以丰厚的待遇聘其为国士,他不为权势、名利所动,甘愿以平民的身份作平民的代言人,他的“贱民”情结根深蒂固,终生不渝。

二、行广无私的爱民情怀

墨学思想的核心是“兼爱”,“兼爱”的实质是爱民。

面对春秋战国之交因“礼崩乐坏”、纲常紊乱而导致的社会动荡、民怨四起的社会局面,“圣之时也”的孔子从维护周礼的目的出发,开出了“仁爱”的救世药方,主张以近爱父母(孝)、上爱国君(忠)为起点,由近及远、由上到下,推而广之到仁民爱物。在孔子那里,爱是有了,百姓也看到了爱的阳光。遗憾的是,这种爱是分了等级的。作为身处最底层、最外层的草根阶层,其所得到的只是爱的微弱的余晖,只是爱这条射线所能波及到的末端。而且,圣人只讲爱,不讲利,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君子要“固穷”,小人要“安贫”。仁而不予其利,爱而不加其身,如此仁爱,说得好听些是给老百姓些许的心理安慰;说得实在些,对老百姓无异于画饼充饥。

有鉴于此,墨子将“仁爱”讥之为“别爱”,并毫不客气地指出,“别爱”,“天下之大害者也”(《兼爱下》),明确提出要“兼以易别”——用兼爱取代别爱。兼爱与别爱的区别是什么呢?区别在于兼爱爱得普遍,爱得平等,爱得一视同仁。不分亲疏,不分贵贱,爱别人如爱自己,爱别人父母如爱自己父母,爱别人之家如爱己家,爱别人之国如爱己国。那些高高在上者如国君,也“必先万民之身,后为其身”,要“退睹其万民,饥即食之,寒即衣之,疾病侍养之,死丧葬埋之”(《兼爱下》)。“天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兼爱中》)。若不实行兼爱,那些被奴役、被劫掠、被侮辱、被傲视、被欺诈的弱、寡、贫、贱、愚等各类群体,不都是下层百姓吗?若实行兼爱,弱者不再被奴役而获得自由,寡者不再被掠夺而增加财富,贫者不再被侮辱而获得尊严,地位低下的人不再被傲视而挺直了腰板,没机会受教育的人不再被欺骗而有了平等受教育的机会。如此,还会有严重的两极分化和尖锐的贫富对立吗?还会有仇富、仇官这种不和谐的社会现象吗?

兼爱与仁爱的区别还在于,墨子的兼爱不仅爱得平等,而且爱得实在。不像儒家的仁爱,只是一种廉价的恻隐之心,甚而在老百姓看来,不过是养尊处优的权势者和道貌岸然的君子们打出的爱的白条。墨子主张“兼相爱,交相利”。爱人就要给人以好处,不能给人好处的爱是空洞的爱,或者就不叫爱。爱人利人,爱利合一。“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兼爱中》)。

以“兼爱”为纲,墨子提出了十大思想主张,凝缩为一个关键词,就是“爱民”。

针对儒家视为孝道的“厚葬久丧”,墨子主张节葬节丧。广大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从事乎衣食之财”(《节葬下》),大量财富却要被用来陪葬给死人,埋藏于地下;还要服丧三年,“不食而为饥,薄衣而为寒”(《节葬下》),弄得面容枯槁,形同废人,荒废耕织,了无生计。王公大人役使百姓辛苦劳作,继之向百姓横征暴敛,致使百姓财用不足,饥寒冻馁,饿殍遍地。他奉劝统治者“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诸加费不加利民者,圣王弗为”(《节用中》)。他在《非乐上》中说,百姓啼饥号寒,而王公大人却“撞巨钟,击鸣鼓,弹琴瑟,吹竽笙而扬干戚”,“厚措敛乎万民”,“亏夺民衣食之财”,“废丈夫耕稼树艺之时,废妇人纺绩织紝之事”,故疾呼“为乐非也!”其节葬、节丧、节用、非乐主张,旨在呼吁上层要还利于民,造福于民。

墨子反对“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天命论。在他看来,那是“暴王所作,穷人所述”(《非命下》),是统治者为证明自己穷奢极欲、为所欲为的合理性而愚弄人民的麻醉剂,是无所作为、不思进取的人为自己的懒惰行为进行辩护的遮羞布。无论什么人,都是“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非乐上》),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过上好的生活。其非命主张,旨在激励人民自强自立,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墨子主张贤人治国。因为贤人能“有力疾以助人,有财勉以分人,有道劝以教人”(《尚贤下》)。那些需要救助、需要衣物、需要受教育的平等权利和机会的人,都是穷人。“以尚贤使能为政,是以民无饥而不得食,寒而不得衣,劳而不得息,乱而不得治者”(《尚贤中》)。墨子尚同,但有个前提,那就是贤人治国。贤人能体察民情,了解民意,做到“上下情通”(《尚同中》)。对民能“疾爱而使之,致信而持之,富贵以道其前,明罚以率其后”(《尚同下》),施爱于民,取信于民,而后才能依靠他们,拥有他们;先让百姓富足起来,活得有尊严,而后再对他们施以教化,约以法制。用不着说教,更用不着强迫,自然会与上面保持一致,“为政若此,唯欲毋与我同,将不可得也”(《尚同下》)。显然,墨子尚贤、尚同,旨在奉劝为政者爱民富民,取信于民。

墨子非攻。因为无论战争的哪一方,受害的都是百姓。为了一己之私,王公大人们“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孟子·离娄下》)。他们像对待牲畜一样把百姓驱赶到战场,“杀人多必数于万,寡必数于千”(《非攻中》)。攻战是最大的不义,最大的祸患。他非攻止战,备御救守,旨在保民安民。

王公贵族出于对自身既得利益的看守,对墨子的主张不仅不以为然,而且大加排斥。痛心而又无奈的墨子只好祭出上天鬼神。“天欲义而恶不义”,“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反天意者,别相恶,交相贼,必得罚”(《天志上》);行善作恶,“有鬼神见之”,“鬼神能赏善而罚暴也”(《明鬼下》),多行不义,必遭天谴。墨子的“天志”、“明鬼”,对于统治者,是他们头上的两把悬剑;对于人民,是保佑他们的护身符。墨子祭出天、鬼,苦衷在于佑民。

综上所述,墨子的学说主张,出发点是爱民,落脚点还是爱民。

虽然,宣扬“爱”字的不乏其人,如孟子“推己及人”的仁爱,杨朱“贵生重己”的自爱,等等,但唯有墨子,“是中国第一平等博爱主义大家”。[3]

三、公义至上的平等诉求

公平正义是衡量一个政权性质、一种制度优劣、一个社会治乱的基本标准之一,那么,什么是义呢?墨子认为——

义是爱民。“天之爱百姓厚矣……从其所爱而爱之,从其所利而利之”(《天志下》),“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天志中》)。

义是利民。“义者,利也”(《经上》)。“志以为天下为爱,而能能利之,不必用”(《经说上》)——志在爱天下之人,能够凭自己的能力做有利于人民的事情,自己不去分享其利。并奉劝统治者“去无用之费”,以还利于民,是“天下之大利也”(《节用上》)。

义是助民。“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财相分”(《天志中》)。他打比方说,有一个背着粮食在路边歇息的人,想继续赶路又因背负太重而站不起来。过路人见状后,不考虑负重人是老幼贵贱,走上前去拉他一把,让他站起来。这就是“义”(见《贵义》)。过路人之“义”,一是见难相助,二是不分贵贱。其“义”之可贵,在于助民。

什么是不义呢?

待人不公正、爱人不平等为不义。“我所爱,别而恶之;我所利,别而贼之”(《天志上》),主张“别爱”的人,为一己之爱,憎恶别人;为一己之利,损害别人。“强之劫弱,众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傲贱”(《天志中》),不义莫大焉。

与民争利、夺民之财为不义。劳动创造财富,而财富却被少数不劳而食者所占有。“使其民劳,其籍敛厚,民财用不足,冻饿而死者不可胜数”(《节用上》)。如此不公,何义之有?

以大攻小、恃强凌弱、发动战争为不义。凭仗大国实力,为逞兼并扩张之野心或报一己之私怨,攻城略地,杀人如麻,致使生灵涂炭,民生凋敝。战争泯灭了人性,践踏了公义,实“天下之巨害”。

无论是自我中心、居高临下的“别爱”,无论是攫人财物、致民贫苦的掠夺,无论是以大攻小、置民死地的战争,都源自人与人、家与家、国与国的不平等。墨子认为,“天下无大小国,皆天之邑也;人无长幼贵贱,皆天之臣(民)也”,“天有色人(各色人等),何用弗爱也?”(《天志上》)在他的一系列学说主张中,都贯穿着一条红线,灌注着一种诉求,那就是平等。

墨子背周法夏,是因为他厌恶阴森冷酷、扰民侵民的西周政治制度,赞赏夏禹辛苦自己、造福万民的平民作风。追求的是社会的平等,官民的平等。

墨子主“兼”非“别”,反对按亲疏贵贱制造爱的差等。主张人人生而平等,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方面,应享有一样的权力。追求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

墨子非攻反战,主张国不分大小,“视人之国若视其国”(《兼爱中》),国与国和平相处。追求的是国家之间的平等。

墨子打出“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的旗帜,主张“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尚贤上》),斥问“无故富贵……岂必智且慧哉?”(《尚贤中》)是不满并试图打破官者世世为官、民者世世为民,富人代代富有、穷人代代受穷的已经固化了的权力和利益的藩篱,给百姓打开一个上升的空间,送去一线希望和光明。追求的是国家用人体制的平等,人的发展机会的平等。

墨子主张贤人治国。那么贤人何来?“不辨贫富、贵贱、远迩、亲疏,贤者举而上之,不肖者抑而废之”(《尚贤中》),在全社会各阶层“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三公……诸侯国君……又选择其国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政长”(《尚同上》)。虽然,他没有具体说明贤人由谁来选,怎样选,但可以肯定的是,从上自天子下至各级官员的贤人,都是选出来的。不是禅让,更不是世袭。可以看出,他所主张的是人的政治的平等,权力的平等。

墨子基于王公贵族重礼兴乐、挥霍无度,平民百姓衣食无着、生计无望的社会不公,他呼吁节葬节用非乐,让财富回归全社会,回归劳动者。显然,他是在为百姓争取经济上的平等。

墨子非命尚力,尖锐地戳穿了“命富则富,命穷则穷”等有命论说教的虚伪性和欺骗性,指出那是统治者对自己为所欲为的罪恶行径进行辩护的无稽之谈,那是要老百姓对他们逆来顺受、对自身安于现状的精神鸦片。他要唤醒和鼓励百姓,靠自己的努力改变贫贱的社会地位,争取社会地位的平等。

他推出“天志”、“明鬼”之说,是无奈于百姓平等诉求的难以实现,只好假借上天鬼神之力,威慑、恫吓那些践踏人间正义、制造社会不公的王公大人,以实现天下的平等。

四、和谐安宁的民生愿景

墨子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社会极不和谐、民生极其艰难的时代。主要表现有:

1.官民相仇,以贵傲贱。王公大人“为政于天下也,兼而憎之,从而贼之”(《尚贤中》),对内“夺民之用,废民之利”;对外“尽人民之死,严上下之患”(《非攻中》)。

2.贫富对立,以富侮贫。王公大人“厚作敛于百姓”(《非乐上》),“暴夺民衣食之财”(《辞过》),“富贵者奢侈,孤寡者冻馁”(《辞过》)。

3.诸侯不义,以大攻小。诸侯国之间弱肉强食,连年攻战,国无宁日,民难无已。

4.人相亏害,世风败坏。官府逼民为盗,盗窃抢劫成风。或盗贼横行,“贼人身以利其身”,“窃异室以利其室”(《兼爱上》);或抢劫杀人,“以毒药水火退无罪人乎道路,夺人车马衣裘以自利”(《明鬼下》)。

5.政象紊乱,天怒人怨。天子昏庸无道,官员腐败淫乱,贤士不得其用,百姓不堪其苦。“国家失率”,“百姓易务”(《非攻下》)。官府的倒行逆施,致使“天降寒热不节,雪霜雨露不时,五谷不熟,六畜不遂。疾灾戾疫,飘风苦雨”(《尚同中》)。

为改善民生现状,实现社会和谐,墨子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描绘了理想的愿景。

政治上尚贤尚同。尚贤要不拘一格,选贤任能,使人人都能平等参与政治。所谓尚同,一是统一思想、政令。“上同而不下比”(与上面保持一致,不在下面结党乱政)(《尚同上》),官民一致,“上下情通”。二是统一法律、法令。“天下从事者不可以无法仪,无法仪而其事能成者,无有也”(《法仪》)。“为政国家者,皆欲国家之富,人民之众,刑法之治也”(《尚贤下》)。有法而国不治,“此刑不善哉?用刑不善”(《尚同中》)。治国必有法,有法必依;用法必合法,执法必善。如此,无国而不治。三是统一道德伦理。用“行广而无私,施厚而不德”(《法仪》)的兼爱取代“亲亲有术,尊贤有等”(《非儒下》)的别爱,以调整、改善人际关系,保证社会政治生活的和谐。如此,则“国家治而刑法正,官府实而万民富”(《尚贤中》)。

经济上强本节用。墨子的节葬、非乐主张,其实都是为了节用,旨在反对浪费,他呼吁政府要“率百姓以农”(《非攻下》),“先(率领)民以生财,固本而用财”(《七患》)。他说人不同于禽兽,人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和劳动才能换取自身的生存和发展。鉴此他警告统治者,“节俭则昌,淫逸则亡”(《辞过》)。

文化上非乐非命。在非乐问题上,墨子历来饱受诟病。其实墨子非乐,并非不知和否定音乐的作用,而是出于对官乐民苦的不平和对削富济贫两难选择的无奈,是以是否有利于民生为标准所作出的判断和取舍。在王公大人淫乐无度和平民百姓衣食温饱二者不可兼得的情况下,心系民生的他只好选择非乐。

“有命论”者让人安贫知命,惰于从事;墨子非命则是让百姓努力争取生活的富足和与他人地位的平等。如他所说,“力事日强”(《修身》),“强必富,强必荣,强必治”(《非命下》)。这才是积极的真正的和谐。若信天命而不作为、不思变、不进取,那不是和谐,那是麻木,是沉沦。

丧葬礼仪,是个经济问题,也是个文化问题。厚葬久丧不仅靡财贫民,伤生害事,而且作为一种文化习俗上行下效,会贻害无穷。墨子倡节葬节丧,不只为百姓节省了财用,也为社会文化生活添加了一个和谐的砝码。

在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墨子反对因循守旧,主张述而尚作。针对儒家“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述而》)的守成思想,他提出“古之善者则述之,今之善者则作之”(《耕柱》),以使民生在社会的不断创新和进步中得到保障和发展。至此,墨子描绘出一幅社会和谐、民生发展的美好愿景:“人之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财相分……上之强听治,下之强从事……刑政治,万民和,国家富,财用足,百姓皆得饱暖衣食,便宁无忧。”(《天志中》)

在战国时代,忧国忧民的思想家们面对社会的激烈变革,要么怀恋周礼制下的明日黄花,倾心于对贵族政治的修补和人际关系的整合;要么直面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致力于解民倒悬的呼唤和人际关系的重建。但就学说立场和旨归而言,“先秦学派,不出两流。其倾向于贵族化者曰‘儒’,其倾向于平民化者曰‘墨’。儒者偏重政治,墨者偏重民生。”[4](P59)

墨子的民生观,在两千多年前的中国社会,无可置疑地是琳琅满目的先秦子学中的一个亮点,至今仍有宝贵的历史借鉴价值。但是,他的民生思想更多的是停留在社会现象层面的感性诉求,缺少系统性的理论内涵,更不可能有制度层面上的顶层设计。尤其他的“天志”、“明鬼”之论和言必称“圣王”的圣治思想,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和语境,都不能否认其迷信色彩和理论瑕疵。这是他历史的局限和学说的短板。对他的民生思想,可珍视而不可拔高,可借鉴而不必苛求。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杂文全集·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

[2]毛泽东.毛泽东著作专题摘编[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

[3]孙中山.民报创刊号[J].1905,(11).

[4]钱穆.国学概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责任编辑:郭震旦]

[中图分类号]B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7077(2016)03-0026-05

[作者简介]孙卓彩(1948-),男,山东滕州人,枣庄学院墨子研究院原副院长,教授,中国墨子学会原副秘书长,主要从事墨学、语言学研究。

[收稿日期]①2016-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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