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国产喜剧电影中的方言艺术

2016-02-14 13:16郭燕飞
长治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喜剧电影方言语言

郭燕飞,陈 露

(长治学院 中文系,山西 长治 046011)

浅析国产喜剧电影中的方言艺术

郭燕飞,陈 露

(长治学院 中文系,山西 长治 046011)

纵观近年来的国产喜剧电影,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便是方言的大量使用。合理、有效地使用方言,既能给观众带来语言环境的陌生感,又能丰富喜剧电影的艺术表现。结合典型的国产喜剧电影文本,具体分析方言在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并剖析当前方言喜剧电影所存在的一些问题,有助于客观认识方言对喜剧电影的意义。

国产喜剧电影;方言;问题

声音作为电影艺术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电影艺术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国地域辽阔,“十里不同风,五里不同音”,方言众多,主要分为北方方言、吴方言、湘方言、赣方言、客家方言、闽方言、粤方言等七大方言区[1]4,各种方言下又都有各种次方言。丰富的“方言”资源,很自然也最便捷地成为“电影的声音”非常可观的供给方。充满地域特色的方言赋予了中国电影声音无限的可能性,尤其是与喜剧电影的结合,更让人们体会到了普通话所不具备的独特的语言魅力。

一、国产喜剧电影中的方言现象

喜剧电影是电影的一种类型,其中主要强调的是幽默。《电影艺术词典》对喜剧电影的定义是:以产生结果是笑的效果为特征的故事片。在总体上有完整的喜剧性构思,创造出喜剧性的人物和背景。方言融入喜剧电影并形成一定气候,可追溯至上世纪90年代末。1997年冯小刚执导的《甲方乙方》采用了河南话与东北话;次年杨亚洲执导的《没事偷着乐》采用了天津话;2005年冯巩执导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则采用了保定话;2006年宁浩执导的小成本喜剧《疯狂的石头》横空出世,红遍全国,更引发业界对方言电影这一现象的广泛讨论,该片以重庆话为主,杂以山东话、陕西话等,堪称方言喜剧电影的成功典范;同年的《鸡犬不宁》中,大部分角色都由河南籍演员出演,演员们用家乡话演戏非常自然;2008年上映的《十全九美》《桃花运》中都穿插有方言,前者除以云南话为主外,还有天津话、东北话、保定话、湖南话等多种方言。后者则有青岛话、南京话、大连话等多地方言;2009年上映的《高兴》主要采用了陕西话;2010年,《人在囧途》中采用了河北话;2013年《厨子·戏子·痞子》采用了北京话、山东话、上海话等方言;2015年,荒诞喜剧电影《一个勺子》中采用了西北话和重庆话。可见,方言已日益成为很多喜剧电影艺术语言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在不断的艺术创作实践中绽放出它与众不同的风采。

二、方言对国产喜剧电影的艺术建构

电影作为一种视听综合艺术,无论是人物的表情达意,还是自然环境的真实再现,抑或是电影主题的升华渲染,都离不开声音符号。方言之所以能融入国产喜剧电影创作,形成一定潮流并受到观众的欢迎,同样要以其对电影艺术的有效建构为基础,具体可以从以下三方面来认识。

(一)人物性格的“放大镜”

对于绝大多数影片而言,能否塑造出鲜活生动的典型人物形象,是决定其成败的关键所在。影片人物形象的塑造主要通过人物的外貌、语言、动作等来表现。因此,片中人物是用普通话还是方言,便成为塑造人物形象中一个现实且至关重要的问题。

众所周知,社会属性是语言的本质属性。语言学家研究发现,方言具有自身独特的发音方式与发音方法,不同地域的人们所使用的语言也能透露出当地人的内在性格。德国语言学家洪特堡说:“人从自身中创造出语言,而通过同一种行为,也把自己束缚在这种语言之中”[2]136。显然,如果影片中人物角色的声音形象与其生存环境乃至人物的社会属性发生分裂,那么,人物形象便很难做到真实生动,也就谈不上凸显人物性格了。因此,方言作为一种地域文化符号,在喜剧电影中采用与人物形象贴合的方言,能有效地表现乃至放大该地域人物的性格特征。

例如,影片《人在囧途》里牛耿在读欠款单时的台词:“啥 到长沙 啥 代表啥 贾啥,啥啥啥?写的这是啥?”;“李老板欠俺们多少钱,咱们四个人一共交(加)起来才两万块钱儿,你跟人要八万,那咱成啥了”。这是河北邢台方言。河北方言具有明显内敛、朴实的特点,这与出身草根的资深挤奶工牛耿身上那种天然的憨厚、耿直、淳朴的性格特点非常契合。因此,这样的方言设置无疑更加放大人物的性格特点,方言与人物结合得天衣无缝,相得益彰。同样,在管虎执导的黑色喜剧电影《斗牛》中,由闫妮扮演的小寡妇九儿,说的是一口地地道道的陕西方言。九儿是一个充满活力、不受封建礼教桎梏并且敢于追求自由和爱情的农村女性,这样的角色设定配以泼辣、直接、大胆的陕西方言,九儿这一人物的性格被无限放大。

《疯狂的石头》的导演宁浩同样深谙此道,他说:“在以山城重庆为背景的这部影片里,只有重庆话才最能透出这个大都市的风格——炽热的城市、容易冲动的人们……这些都与剧情十分吻合。”[3]所以,当“助理四眼”目睹其所开的那辆宝马车被撞后,他立刻以一口四川话高声嚷道“狗日嘞,高科技嗦!无人驾驶!?没看到老子嘞(的)猜(车)子上写作(着)‘别摸我’(BMW)噻?!”。此处夹以当地略显粗俗的传统俚语“狗日嘞”、“老子”的四川方言,将“四眼”狗仗人势、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人物性格跃然于银幕之上。试想,如果此种情境中的人物是东北人或是台湾人,那么其语言自然会有不同于四川方言的别样面貌。此外,由黄渤扮演的盗匪黑皮使用的是青岛方言,其特点是语速快、声音大,言语之间带着点山东大汉的爽朗气质,而且在交流时还会有“吃音”的现象,这样的发音方式更有利于放大了黑皮这一人物身上冲动、易怒的性格特征。

(二)喜剧效果的“物质盐”

喜剧电影的重要旨归就是为观众生产快乐,观众对电影的感受与鉴赏主要依赖于视听感官通道,这也决定了方言能够成为喜剧电影营造喜剧效果的主要方式之一。

首先,从语言本身的喜剧含量来看,方言的接地气使之具有了得天独厚的优越性,反观普通话则因为主流文化的规制而显得官方正式而活力不足。方言因为保留了世代人们在劳动生活中捕捉的本真味道,其中不乏戏谑、幽默的言语而显得生动活泼,将之呈现于电影中,唤醒了观众疲乏的耳朵,更能激起观众的兴奋。

在电影《厨子·戏子·痞子》中,三个主要人物分别采用了上海话、北京话、山东话,其间擦出了不少“笑”的火花,如以下一段对话:

痞子:你个臭戏子,你个下九流

戏子:下九流里老子我排第一,你丫排第八呢!

痞子:恁(你)娘……

戏子:你妈在坟地里生的你吧,你打生下来那天就让棺材盖子把脑袋给掩了不是?

痞子:恁(你)爹……

戏子:你爹给你洗澡的时候,把你连洗澡水一块倒了,把尿芥子留下来养大了,就你那尿性,臭不要脸的,举着个小二雷子,你吓唬谁呢你?

对话中,痞子初见戏子时鄙视他为“臭戏子”“下九流”,谁承想突然竟从主动陷入被动。当他用山东方言俚语“你娘……你爹……”加以反击时,竟成为戏子发起“猛攻”的由头。戏子一口流利的北京腔,“老子、你丫(你丫头养的)、打生下来、棺材盖子、掩了(挤了)、尿芥子、尿性(娘娘腔)”等京味色彩浓烈的方言,既符合人物身份,还透着皇城根下老百姓的那股牛气,将“京油子”的能言善辩、油腔滑调体现得淋漓尽致。言语间痞子就被骂得有口无言,毫无招架之力。人物气势在方言交锋的瞬间就发生了转换,再配合演员入木三分的表演,让观众忍俊不禁。

其次,方言是地域文化的沉淀,蕴含着当地人民的生活经验总结,从而具有丰富而朴素的内涵,能制造出特殊的幽默效果。尤以俚语、俗语、谚语、歇后语等等最为典型。虽然简短但却凝聚哲理,展现出话糙理不糙的气质。嘻笑怒骂中引发观众的共识,插科打诨间成为经典的笑料。在这些笑料中,通常还饱含着带有普遍性的民间诉求、草根哀乐、百姓意愿、乃至隐秘欲望,所以由此所引发的笑声也常常会显得更加由衷畅快、意味隽永……[4]

如贺岁喜剧《别拿自己不当干部》,冯巩用天津话演绎的“臭豆腐就大饼,永远吃不顶”,“不倒翁顶坛子——他也不是个稳当孩”,“床上没病人,狱里没亲人,这就是幸福”;再如:冯小刚执导的《不见不散》里李清用河南方言演绎的俚语“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些方言都凝结着老百姓的生活智慧。语言材料的生活化,看似简单却平添独特的喜感,将深层的道理用平易的语言传达出来,收到四两拨千斤的传播效果。

(三)纪实美学的“催化剂”

电影是表现艺术,同时也是再现艺术。尤其是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则更强调再现性。为了真实再现人物生活的典型环境,方言同样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手段。试想,如果不考虑影片中地理环境的差异、人物的籍贯,而统一予以普通话对白,那观众将会有怎样的观影感受呢?我们能接受操着流利普通话的“秋菊”与“魏敏芝”吗?《疯狂的石头》会令观众“疯狂”吗?可以想见,如果这些电影弃方言而取普通话,不但会使演员表演减分,无法完美展现人物的性格,而且连影片最基本的真实感都无法保证。反之,如果给有明显地域色彩题材的电影配以地道的方言,方言文化自然会与影片表现的地域文化完美交融,高度再现出接近真实的生活形态。

2005年由冯小宁携手郭达、潘长江打造的抗战题材喜剧片《举起手来》,片中除了用极具陕北特色的衣着、建筑、生活习惯等外在因素再现当地的生活原貌外,由郭达扮演的地道陕西农民,说着一口陕西方言,唱着地域色彩浓重的秦腔,这样的人境合一,才能使观众获得身临其境的感受。再如爱情喜剧《我的青春期》(2015)演绎了北方某小镇的青年赵闪闪青春成长故事。影片中,无论是乡村学校的老师还是横行校园的“四大天王”,他们都使用的是张家口方言,为观众真实再现了上世纪80年代那个荒凉、闭塞、落后而且具有浓郁乡土气息的小镇景象,还原了影片人物生活的真实状态。

可见,在影片中恰当地使用方言,能够直观地彰显出影片的地域质感。而对于现实题材影片来说,这种地域质感是决定其有没有做到“真实性”的关键所在。

三、喜剧电影运用方言存在的问题

方言因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在喜剧电影中大放异彩,出现了一大批叫好又叫座的喜剧电影。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方言元素的运用给国产喜剧市场带来了新的活力,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些令人担忧的问题,需予以重视。

(一)因制造噱头而过度开采利用方言

近年来,部分喜剧电影无视艺术创作的规律,对于方言的使用呈现出泛滥的态势,随之暴露出不少的问题。纵观当下方言喜剧电影的创作,方言元素的不合理利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1.方言使用的过度娱乐化

不可否认,娱乐作为舒缓压力、愉悦身心的方式本是人们精神生活的正常所需,但如果艺术工作者主观夸大受众的这种需求,成为作品讨好市场追求利益的手段时,就会剑走偏锋,导致娱乐泛华、异化。表现在喜剧电影中,就有部分影片单纯为了制造娱乐卖点,肆意利用方言。例如,影片《熊猫大侠》中更是采用了四川话、湖北话、广东话等多达十几种方言,甚至还有英语、自创语言等等。应该说,该片对方言的采用几近极端,也难怪观众笑称去影院数方言了。尽管片中的方言元素的确让观众捧腹不止,但其与影片的主题表现、人物塑造稍显脱节,更像是植入式地堆砌。事实证明,方言大杂烩定然不能成为影片的制胜法宝。

2.方言使用的粗俗化

尽管方言不属于主流文化,但方言绝也不是低俗的代名词。但是,一些喜剧电影对于方言的运用却在通俗的道路上一次次冲破“俗”的底线,变的愈加俗不可耐。方言源于民间,是一种非主流的文化形态,其中难免包含一些恶俗、暴力的字眼,这就要求创作主体在使用时加以甄别。如:《我不是王毛》(2016)中频繁出现的方言粗口“你个信球货、你说咋球整”;《港囧》(2015)中张口就来的“你个死扑街”等等。因此,对于这部分方言中的特殊存在,需谨慎地进行艺术区别与对待,这无论是对于影片顺利过审还是净化语言环境,都是很有必要的。

(二)方言的地域局限性会影响观众对影片的接受

方言对于电影,同样是把双刃剑。一方面,方言与喜剧电影的结合创新了影片的表现形式,给影片增色不少;另一方面,方言具有显著的地域性,注定其不能像普通话一样在全国范围内形成普遍认同。因此,方言喜剧电影在传播过程中,如果影片的方言浓度过重,势必会影响到观众的接受,对电影的商业价值实现产生不良影响。

当提到冯小刚的贺岁喜剧时,北方观众的认同度要比南方观众高一些。原因就在于冯氏影片中惯用的北京话,这些方言在北方观众听来津津有味,但对于南方观众而言,他们或许难以完全理解北京方言的语言魅力,因而形成冯氏喜剧“南冷北热”的鲜明对比。近几年可能鉴于南方市场的考虑,冯小刚的电影中不但请来港台的明星加盟,而且大都用普通话,可以看到他为弥补方言电影负面效应的努力与尝试。同样,《疯狂的石头》在川渝地区的火爆也掩盖不了影片中大量字幕的事实。因此,如何合理使用方言又不致影响观众的理解,也是摆在电影工作者面前的一个问题。

总之,方言之于喜剧电影,成绩与问题有目共睹。在喜剧电影中恰当地运用方言,对于刻画人物性格、制造喜剧效果、真实再现情境等方面发挥举重若轻的作用,但一旦运用失当,又会产生很多负面问题。因此,我们无需吹捧方言,更不必唱衰普通话,二者都是华语电影声音语言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们真正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恰当的情境中运用恰当的语言。方言与普通话,都是服务于电影艺术整体的,也都是应该给予尊重的。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第五版增订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2](德)威廉·冯·洪特堡.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M].姚小平.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3]马可.方言电影:文化意识的苏醒与深化[J].观察与思考,2006,(18):61.

[4]史博公,朱敏.方言:电影创作的活水源头[J].当代电影,2007,(3):11.

Guo Yan-fei,Chen Lu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Department of Changzhi University,Changzhi Shanxi 046011)

(责任编辑 史素芬)

J904

A

1673-2014(2016)06-0061-04

2016—08—16

郭燕飞(1983- ),男,山西长治人,硕士研究生,助教,主要从事影视文化传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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