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林浩 李 彦
深圳学派建设的文化解读
祝林浩李彦
深圳学派从1996年提出到现在已有20年,其产生体现出深圳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要求自我认识、自我激励的学术自觉。深圳学派建设具有地域性,受到该地区文化、宗教、历史、地缘政治、价值体系、意识形态的深刻影响。在文化引导方面,深圳学派应注重系统性、多维度建设;加强学术共同体建设;扩大传播影响力;形成特色研究;尊重客观规律并借鉴其他学派经验。
深圳学派;城市;文化
深圳学派从1996年底最初提出到现在已经20年,是深圳政治、经济、文化多方面发展的标志,亦是城市发展的必然选择。1997年,王京生发表《从百家争鸣到深圳学派》,提出“学派的吁求,体现出深圳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要求自我认识、自我激励的学术自觉”。[1]中国人民大学任剑涛教授在《深圳学派建设与城市文化自觉——简评<深圳学派建设丛书>》,东南大学楚小庆在《深圳:时代的文化强调与学者的文化自觉——“深圳学派”建设学术研讨会综述》等文章中都提到了文化自觉问题。深圳学派体现了“在这个地域所出现的学人自觉,而且是这个地域里,学人们思考的问题走在了这个时代的前列”。[2]
深圳学派从最初的学术构想到政策推动经历了一个过程。2010年,深圳市委、市政府发布《关于全面提升深圳文化软实力的实施意见》,提出推动建设深圳学派。2012年,这一决定被纳入深圳市委、市政府关于深入实施文化立市战略建设文化强市的决定,并将深圳学派定位为十六个字:“全球视野、时代精神、民族立场、深圳表达”,这十六个字概括、定位了深圳学派的视域、问题、表达方式。“从纵向上说,深圳文化探索着中华民族文化选择的探索,走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的前沿,不断开拓文化强国战略的城市实践途径;从横向上说,深圳是多元文化相互交融的舞台,深圳的文化探索直接而鲜明地反映出我国当代文化选择的核心课题,兆示出我国文化发展道路的前行动向。”[3]深圳经济特区成立30多年的发展快速而惊人,形成了特有的城市文化。已发表并形成了一系列社会共识的观念和理论,如“深圳十大观念”、“文化是流动的”等理论。2014年,深圳市委宣传部、深圳市社科院和海天出版社联合出版了首批《深圳学派建设丛书》六本。“这一丛书值得读书界留意,一方面,固然与深圳学界的集体意识自觉有关。另一方面,当然也与深圳文化领导机关的组织自觉性有关。前者是一个城市的学术同仁之间,对自己肩负的学术文化使命的自觉。后者,则是城市的领导群体对引导城市发展的文化责任的认领。”[4]从深圳学派的发展过程来看,它的建设既是深圳文化的学术自觉,也是深圳学界、深圳文化领导机关的组织自觉。正是这几者的整合将就,促进着深圳学派的建设和发展。
深圳学派的建设与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背景有关。20世纪80年代,中国各地都在推进经济建设,“四个现代化”是核心,对理论建设和价值观的重塑缺乏关注,思想处于相对真空状态。20世纪90年代初,市场经济发展和社会现实变化带来的冲击,对于人文精神丧失的忧虑,使知识分子开始自我审视,引发了一场关于人文精神的大讨论,这一讨论跟1992年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有关,这场讨论重提生存价值、文化理论、生存立场等。21世纪,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先锋城市深圳,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特区经济、港澳台问题、现代化问题、城市化问题等领域形成了一系列学术成果,深圳的学术文化氛围日渐浓厚。余秋雨曾说过:“深圳具备最容易产生学派的条件,特别是人际关系的平等和单纯,能够促进学派发展所需要的民主讨论的气氛;深圳文化是中国文化处于转型期的这点,能够避免内地文化所出现的黏滞状态,并能创出新兴学派充满活力的成长机制。另外,深圳文化发展具有区位优势,可能成为贯通内陆与海外文化的‘桥头堡’,这有助于学派思想的集散与传播。”[5]
思想是流淌的,在深圳城市发展、变迁的历史长河中,深圳学派的产生、建设就犹如撷取这思想之海中的一瓢水,而不同学者的研究就像是一滴滴的水,学派应是集体力量的聚合,只有汇集一滴滴的水,才能够形成影响力研究的视角。研究的人多了,一些问题才会逐渐明晰。哈佛大学的实用主义者詹姆斯曾说过:“在哈佛,我们有思想,但是没有学派;在耶鲁,有学派,但是没有思想,而芝加哥既有学派,又有思想。”深圳学派建设应借鉴其经验,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学派,既有学派,又有思想。
学派的建设有多种形式,有的以“地域性学派”为核心,有的以“历史学方式”或“哲学观点”为核心。伯明翰学派、芝加哥学派、法兰克福学派、维也纳学派等就是地域性学派的典范。深圳学派建设具有地域性,受到该地区文化、宗教、历史、地缘政治、价值体系、意识形态的深刻影响。
首先,深圳文化具有开放包容性。从语言上来说最为明显,在岭南地区没有哪一个地方像深圳这样,是一个以讲普通话为主流的城市。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人存在于语言中,也在语言的引导下理解自我和世界,普通话使来到这一城市的人更容易交流、融入。深圳目前人口总量约为2000万,户籍人口仅为300多万人,是一个人口结构严重倒挂的城市,深圳的人口结构就是“原住民+移民”。这是一个典型的陌生人社会,与中国传统熟人社会不同,传统熟人社会主要由血统、宗教关系融合社会关系,而现代陌生人社会主要由市场关系所整合。陌生人社会给社会治理、城市管理带来难题的同时,也避免了人际关系的黏滞,带来了更多的包容开放,形成了志愿者文化。深圳注册志愿者有110万人,每10个人中就有1个是志愿者。2011年大学生运动会之后深圳各地设立的“U站”也是志愿服务的站点,成为为市民服务和城市管理的平台。城市共建、城市主人翁意识是深圳市民的共识。
其次,深圳文化图式偏向年轻化。与京派、海派文化不同,与桐城学派、岭南学派不同,其他文化、学派大都诞生于历史悠久、文化丰富的地方,而深圳从一个边陲小镇发展到今天仅仅经过了30多年的时间。从时间长度上深圳与其他大城市,与其他文化、学派相比,历史的厚重感是薄弱的。深圳的城市发展年轻化,城市人口的平均年龄仅有30多岁,人口年龄结构年轻化,深圳的学者、思维方式也呈现出年轻化的特点。也正因为这样,深圳学派的建设基于其问题意识,也应该是应用型为主的学派。
第三,深圳文化具有异质融合性。深圳的移民文化与原住民文化交融,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碰撞。地理学第一定律认为:事物的地理距离越近,其发挥的影响力越大,地理距离与影响力呈正相关关系。地理位置上与港澳毗邻,不论是城市文化还是社会治理都受到了香港的影响;同时深圳是珠三角地区发展的龙头,也受到了珠三角其他文化的影响,如客家文化、潮汕文化、岭南文化等等。深圳不只有世界之窗、欢乐谷这样的现代主题公园,在传统文化方面,仍保留着一些传统的习俗,如下沙村的大盆菜在2002年曾创下3800席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深圳原住民文化保存的典型。深圳的文化古迹中还有600多年历史的大鹏所城、300多年历史的观澜客家村落。总体上来说本土文化处于弱势,应该受到保护和传承。面对传统,我们必须立足当代,面向未来看传统。不同的村落应根据当地的历史人文、社会经济条件,注入不同的、有生命力的活化元素。
第四,深圳文化的创新驱动力强。在一座面积不足2000平方公里,人口近2000万的城市,深圳正是通过创新驱动,实现了发展动力的转换。深圳的高新产业发展良好,现有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超5524家,包括华为、中兴、腾讯、大疆、华大基因等世界级企业。深圳在4G技术、超材料、基因测序、新能源汽车、3D显示、无人机等领域的创新能力跻身世界前列,成为经济的主要动力。[6]“创新之都”的美誉并非徒有其名。深圳动漫产业的产值亦不容小觑,喜羊羊与灰太狼,熊大、熊二等知名的卡通形象都诞生于深圳。作为深圳的四大支柱产业之一,文化产业增值每年增幅达到百分之十几。深圳十余年来坚定不移地推动、贯彻“文化立市”、“文化强市”,在文化产业的跨越式发展中,逐步探索出一条“文化+科技”、“文化+创意”、“文化+金融”、“文化+旅游”的发展新路子,为全国其他新兴城市文化发展提供了经验。[7]深圳还是创客之城,“鼓励创新,宽容失败”的先进观念深入民心,网络技术的不断发展有助于推动创客发展,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创客的模式参与到创新中。2015年,深圳市委、市政府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对深圳工作重要批示精神为主线,在“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和“五大发展理念”引领下,确立了勇当“‘四个全面’排头兵,努力建成现代化国际化创新型城市”的发展目标,主动作为,创新发展,经济发展质量再攀升。
正如其他大城市一样,在全球化的浪潮中,深圳面临着诸多严峻的考验。深圳的大城市弊病十分明显,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跟不上人口爆炸式的增长,土地资源稀缺导致房价高昂,目前深圳的购房压力指数已经居于全球前列,由此而产生的生活压力可想而知。城市文化存在诸多混沌、迷乱、困惑之处,价值观念也受到了很多冲击。城市发展的未来亦不断遭到叩问,从2002年有网友提出“深圳,你被谁抛弃”,到现在已过去了十几年,深圳发展的危机通过创新得到了转化,依然保持着活泼旺盛的生命力。在改革开放和经济转型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既是危机,也是转机,正是深圳学派建设深厚的文化土壤,是值得深入研究的方面。
第一,深圳学派应该是一个系统性、多维度的建设。深圳学派建设由深圳市政府列入城市发展规划,对于现实有着明确的指导意义。其建设包括人才培养、机构建设、图书馆建设、报刊建设等等。在大学的建设方面,从目前已引进或即将建设的大学分校和专业设置来看,南方科技大学、深圳北理莫斯科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校区等院校,以理工类为主,社科类薄弱。想要发展深圳学派,也要注重对文科类专业的设置和人才培养,否则容易出现后继无人的状况。芝加哥学派、伯明翰学派、哈佛学派等知名学派的发展都是最先在大学中得到研究经费的资助。如芝加哥学派就得到了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资助,没有洛克菲勒基金会,美国早期的传播学、社会学研究就不可能繁荣起来。
第二,深圳学派应加强“学术共同体”建设。20世纪英国哲学家布朗提出“学术共同体”这一概念,指的是从事科学研究的科学家们组成一个具有共同信念、共同价值、共同规范的社会群体。这一概念旨在区别与其他社会组织的不同,它不是利益共同体或者命运共同体,而是通过学术交流与合作共同追求学术的社会价值。深圳是一个包容开放的城市,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来了就是深圳人”的欢迎。深圳学派的建设也应该保持包容开放的态度。深圳学派共同体的建设对于深圳学术界的发展至关重要,是创新、发展、繁荣学术的重要力量。
第三,深圳学派应扩大传播影响力。除了发表学术论文、出版学术著作,举办学术会议,构建其影响力的路径之一是加强对话。习近平总书记说“文明因交流而多彩、因互动而丰富”。在整个国家层面,都在推动文化走出去,深圳学派建设也必须走出去。正如深圳城市发展打破条条框框,形成自由之风一样,深圳学派就像是一张深圳的城市名片,是文化软实力不断增强的表现。对话的对象不仅包括深圳学派著作、作品的受众,符号的意义正是在读者对作品的解读中产生的。也包括与其他文化、其他学派的对话与交流。深圳学派的建设绝不能囿于深圳本地,自说自话,或者对影成话。正如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苏格拉底、中国思想家孔子一样,他们的作品都不约而同地通过对话,激发辩论、探讨,从而在批判中更加接近真理,并且在对话中启发智慧,追寻对话者之间的平等关系。
第四,深圳学派建设应形成特色研究。不管是美国的芝加哥学派还是英国的伯明翰学派,都有其突出特色的研究领域,芝加哥学派擅长经济学、建筑学、社会学等,著名的芝加哥学派社会学者有帕克、杜威等,他们对新兴芝加哥城市的社会问题开展了一系列的研究,重视经验研究并以解决社会实际问题为主。伯明翰学派擅长大众文化研究,知名的学者有霍尔、费斯克、默多克等人。尽管这些学派建设的初衷并不囿于某一特定领域,但在其不断发展过程中,形成特色。深圳学派也应结合地缘、个性等形成自己的特色研究,政府应在重点学科领域整体规划,加大投入,重点扶持。
第五,深圳学派建设应尊重客观规律。深圳学派建设从概念提出至今已有20年,但其发展不可能像经济发展一样,学术发展应有其自身的规律。正如一句俗语“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说明做学术、写文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应该也必须静下心来做。深圳这个开放、包容、多元文化并存的城市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观察窗口,应秉持冷静、严谨、认真的研究态度,既作为一个体验者,又作为一个观察者,洞悉社会问题,从对策建议到理论创新,参与深圳学派建设。努力实现深圳学派创新性发展。
第六,深圳学派建设应借鉴其他学派经验。任何一个学派的产生都有其社会背景、理论贡献,也有其不可避免的局限性。芝加哥学派衰微原因之一是其在研究方法方面过分倚重定性研究,使其无法应对二战后兴起的定量研究方法的挑战;另外芝加哥学派过分倚重书斋和学者群体,缺乏组织协调的力量。伯明翰学派对于大众文化的研究侧重于很多新的理论思潮和理论模式,但它却忽视了通俗文化自身的短暂性、肤浅性和庸俗性。深圳学派应借鉴其他学派建设经验,在研究视野、研究方法及研究问题等方面与时俱进,在发展过程中积极面对问题,避免思想僵化,避免形式化、快餐化、空心化,不断推动深圳学派建设。
[1][5]王京生.从百家争鸣到深圳学派[N].中国文化报,2012-03-08.
[2]楚小庆.深圳:时代的文化强调与学者的文化自觉——“深圳学派”建设学术研究会综述[J].艺术百家,2013,(1).
[3]王京生.从“文化选择”到“文化强国”[N].中国文化报,2012-04-17.
[4]任剑涛.深圳学派建设与城市文化自觉——简评《深圳学派建设丛书》[J].南方论丛,2014,(3).
[6]深圳,文化产业发展的先锋之城[N].晶报,2016-01-07.
[7]创新成为引领发展第一动力[N].经济日报,2016-05-10.
责任编辑:钟晓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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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5706(2016)03-0104-04
2016-03-11
祝林浩,深圳市委党校杂志社社长、编审;李彦,深圳市委党校杂志社讲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