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泰廷
东晋士人勤恪政风考论
◎ 刘泰廷
魏晋玄风盛行,士人受其沾染者甚众,表现在仕宦上即是流行一种居官而不任事的风气。望白署空,便推高致;勤政不怠,即黜下尘。这一般被认为是六朝士人的精神风尚。然而并非所有士人都为此种风气熏染,纵览东晋史事,除寒门庶族因任“浊官”而不得不为“案牍之劳形”外,部分世家大族子弟也不畏繁琐,勤勉为政。他们不苟合时好,甚至试图力矫时弊,最终形成一种与时风隐隐相抗的“新风尚”。究其原因,除了个人性格外,也与中州倾覆之历史教训,门阀事功的需要以及儒学礼法的影响有关。两种风气的颉颃相持反映出士人群体于知识构成、精神向度以及利益取向上的差异。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1983年版,897页)所谓“常得无事”,是魏晋士人所宗尚的一种风气,表现在为政上,则是不居浊职,不涉世务。陈吏部尚书姚察对此总结道:
魏正始及晋之中朝,时俗尚于玄虚,贵为放诞,尚书丞郞以上,簿领文案,不复经怀,皆成于令史。逮乎江左,此道弥扇,惟卞壶以台阁之务,颇欲综理,阮孚谓之曰:“卿常无闲暇,不乃劳乎?”宋世王敬弘身居端右,未尝省牒,风流相尚,其流遂远。望白署空,是称淸贵;恪勤匪懈,终滞鄙俗。是使朝经废于上,职事隳于下。①
干宝《晋纪总论》叹曰:
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庄》《老》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薄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是以目三公以萧杌之称,标上议以虚谈之名,刘颂屡言治道,傅咸每纠邪正,皆谓之俗吏,其倚杖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若夫文王日昊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盖共嗤点,以为灰尘,而相诟病矣。②
以上两段极好地概括了当时士人“尸禄耽宠,仕不事事”(《晋书》卷三十五,中华书局1974年版,1044页)的风气。王徽之为骑兵参军而不知所属何职(《世说新语笺疏》,第908页)《晋书》本传记其“为大司马桓温参军,蓬首散带,不理府中事。”(第2103页)阮孚任安东参军“蓬发饮酒,不以王务婴心”(《晋书》卷四十九,1364页),刘惔一时风流宗主,孙绰为之作诔曰:“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晋书》卷七十五,1992页)。即使是总统戎机,授任北征的谢万,也“尝以啸咏自高,未尝抚众。”(《晋书》卷七十九,2087页)居官无事,不以俗累,是当时士人竞相标榜的风尚,更为东晋士人精神特质的一部分。关于此点,前人论述颇多,不赘。
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士人都为此种风气所熏染,除了寒门庶子因任“浊官”而不得不为“案牍之劳形”外,一部分大族子弟也不畏繁琐,勤勉为政。他们或本为上等士族,或逐渐向上等士族过渡;或身居端右宰辅,以身作则;或位望卑下,要求鼎革。这些人不苟合同侪所好,甚至试图力矫时弊,最终形成一种与时风隐隐相抗的“新风尚”。③而这种“风尚”的出现,就绝不仅仅是因个人性格而导致的简单个案,其背后有着深刻的历史文化渊源。
所谓“勤恪政风”,是与东晋名士不问政务的官场风气相对的概念。其表征为勤于政务的态度于对“尸禄耽宠,仕不事事”风气的批评。征之唐修《晋书》,兹以持勤恪政风最为显著者九人为代表,列述如下:
陶侃,位总戎机,外镇枢纽,其为政勤勉,可谓东晋士人之最。史称他“勤于吏职,恭而近礼,爱好人伦。终日敛膝危坐,阃外多事,千绪万端,罔有遗漏。远近书疏,莫不手答,笔翰如流,未尝壅滞。引接疏远,门无停客。常语人曰:‘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乃命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之于江,吏将则加鞭扑。”
《世说新语·政事》亦云其“性检厉,勤于事”。刘注引《晋阳秋》评价说“性缜密好问,颇类赵广汉。”赵广汉乃汉时明吏,《汉书》载其“天性精于吏职。见吏民,或夜不寝至旦。”(卷七十六,中华书局1962年版,3202页)史家对陶侃有八个字的评语“望非世族,俗异诸华”。所异之处,就涉及到勤恪政风。
陶侃像(清嘉庆十三年修木活字本《浙江浦阳陶氏宗谱》)
卞壶,“干实当官,以褒贬为己任,勤于吏事,欲轨正督世,不肯苟同时好。”其抵制玄风,囿于吏事,是“为诸名士所少,而无卓尔优誉”的原因。名士阮孚尝谓:“卿恒无闲泰,常如含瓦石,不亦劳乎?”卞壸答曰:“诸君以道德恢弘,风流相尚,执鄙吝者,非壸而谁!”他不满时弊,强烈谴责名士宗主王澄、谢鲲诸人,甚至意图上疏奏罪。其尚务实,憎浮华,于此可见。
何充,位居宰辅,虽为名流,然处世务,自与当时清贵不同。《世说新语·政事》载:
“王、刘与林公共看何骠骑,骠骑看文书不顾之。王谓何曰:‘我今故与林公来相看,望卿摆拨常务,应对玄言,那得方低头看此邪!’何曰:‘我不看此,卿等何以得存!’诸人以为佳。”刘孝标注引《晋阳秋》曰:“何充与王濛、刘惔好尚不同,由此见讥于当世。”所谓“好尚不同”,即是指其与玄化士风相异之处。尝仕会稽,“见客劳损”,主簿欲“择其可通者”,何叹曰:“若得门庭长如郭林宗者,当如所白。”这与刘惔的“为政清整,门无杂宾”形成鲜明对比。其为政好才,勤勉如此。
庾冰,亦是宰辅重臣,“经纶时务,不舍夙夜。宾礼朝贤,升擢后进,由是朝野注心,咸曰贤相。”为政时“颇任威行”,汪范劝道“顷天文错度,足下宜尽消御之道。”冰曰:“玄象岂吾所测,正当勤尽人事耳。”“勤尽人事”可以说是对其为政态度的切实概括。王心扬在《东晋士族的双重政治性格研究》指出:“庾冰和庾翼似乎从未卷入清谈活动。”④偏见所及的确如此。此点可以与其勤恪用事相参照。
庾翼,“每竭志能,劳谦匪懈,戎政严明,经略深远,数年之中,公私充实,人情翕然,称其才干。”他对于当时甚享大名的杜乂、殷浩不屑一顾,每语人曰:“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太平,然后议其任耳。”杜乂、殷浩皆一时名流,但在从处理政务的能力上来看,都是空疏浮华之辈,从庾翼对他们的贬低中可以略窥其在为政上的价值取向。
应詹,多次上疏,直斥虚诞风气:“元康以来,贱经尚道,以玄虚宏放为夷达,以儒术清俭为鄙俗,永康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认为吏风之弊,与畸形的官吏考核标准有关:“莅官虽美,当以素论降替;在职实劣,直以旧望登叙。校游谈为多少,不以实事为先后。以此责成,臣未见其兆也。”时“天下大乱,詹境独全,百姓歌之”,史赞评其“政刑克举,威惠兼修”,是对他为官政绩的肯定。
熊远,立朝为官,屡有进谏。他针对官官不任事的风气展开批评:“陛下忧劳于上,而群官未同戚容于下,每有会同,务在调戏酒食而已。此二失也。选官用人,不料实德,惟在白望,不求才干,乡举道废,请托交行。有德而无力者退,修望而有助者进;称职以违俗见讥,虚资以从容见贵。是故公正道亏,私途日开,强弱相陵,冤枉不理。今当官者以理事为俗吏,奉法为苛刻,尽礼为谄谀,从容为高妙,放荡为达士,骄謇为简雅,此三失也。”所谓“称职以违俗见讥,虚资以从容见贵”、“以理事为俗吏,放荡为达士”,恰当的描述了当时仕宦风气,可谓真知灼见。
陈頵为政勤恪,“仕为郡督邮,检获隐匿者三千人,为一州尤最”,曾经致书王导,痛陈士人不恤王事之风:“中华所以倾弊,四海所以土崩者,正以取才失所,先白望而后实事,浮竞驱驰,互相贡荐,言重者先显,言轻者后叙,遂相波扇,乃至陵迟。加有庄老之俗倾惑朝廷,养望者为弘雅,政事者为俗人,王职不恤,法物坠丧。”其“版补录事参军,参佐掾属多设解故以避事任。”故而上疏请革吏风:“诸僚属乘昔西台养望余弊,小心恭肃,更以为俗,偃蹇倨慢,以为优雅。至今朝士纵诞,临事游行,渐弊不革,以至倾国。”
卞壶像(清顾沅辑《古圣贤像传略》,道光十年刻本)
纪瞻,“上疏谏诤,多所匡益”,明帝称其为“社稷之臣”。其于政事,恪尽职守,惟恐疏漏。“百度草创,发卒转运,皆须人力。以臣平强,兼以晨夜,尚不及事。”病中担心“久停机职,使王事有废”、“官废事弊”、“官旷事滞”,故而奏请免职,以便“时铨俊乂,使官修事举。”
尚需指出,东晋士人持勤恪政风者绝对不限于以上诸人,他们只因极具代表性而被笔者举以明目,除此之外,还可以胪列出很多例子。像“崇儒抑俗”、“在职多所献替,有益政道”的范宁;“所在任职,每处机要,莅事有绩”的习凿齿;主张省官并职,力改“职事未修,朝风未澄”之弊,要求以实际成绩的高低作为官吏升降的标准,“委之以职分,责之以有成,能否因考绩而著,清浊随黜陟而彰”的王彪之;上疏“进忠实,退浮华”,在“四方多务,笺疏殷积”的情况下“斟酌酬答,咸称折中”,为政有令誉的诸葛恢等等。
康熙三十九年《晋书》书影
如欲深入探讨东晋士人勤恪政风出现的原因,必先明晰此“风气”置于何种社会背景之下,试言极关键的三点:
一、中原陆沉。持此种政风之士人面对的是西晋名士遗留下来的任诞浮华的士风,他们多认为这是致使家国败亡的原因。如卞壶所谓“中朝倾覆,实由于此”。陈頵云:“至今朝士纵诞,临事游行,渐弊不革,以至倾国。”应詹曰:“永康之弊,未必不由此也”。因此他们的勤恪政风从一开始就具有一种对历史教训的反思与对东晋国运的现实观照。
二、门阀政治。居官无事之风气与门阀政治密切相关。《颜氏家训》卷四《涉务》载:
晋朝南渡,优借士族;故江南冠带,有才干者,擢为令仆已下尚书郎中书舍人已上,典掌机要。其余文义之士,多迂诞浮华,不涉世务;纤微过失,又惜行捶楚,所以处于清高,盖护其短也。⑤
东晋门阀政治是高门士族子弟仕途的保证。既然已有固定上升通道,故而不再需要努力取得政绩作为担保。如钱穆所说:“门第自有其凭藉与地位,并不需建树功业,故世家子弟,相率务为清谈”,“对于事物世务,漠不关心,便成高致”⑥。当然,这也与当时官吏考核标准有关。正如熊远指出的“选官用人,不料实德,惟在白望”,以致造成“养望者为弘雅,政事者为俗人”的风气。而“常无事”的名士风范则是“白望”的一个重要内涵。
三、玄风盛行。玄风对于士人的影响体现在政治上有三个方面。一是不出仕,二是出仕不任事,三是政策上务要清静。这方面较容易理解,但需要注意的是,当时为政风气大好“清整”、“清静”、“清简”,不仅受玄风影响,更与当时政治环境紧密相关。中原士人初到江左,务在调和外来侨姓与本土旧族之矛盾。故法禁松弛,需“镇之以静”(以王导首倡、谢安继之)。这也是为官“常无事”的另一种内涵。
上述三点为我们解答“勤恪政风何以出现”这个问题提供了线索。第一点直接蕴含了答案,勤恪政风植根于“中朝倾覆”的经验教训,朝中有识之士欲以实心任事而扶大厦之不倾。这既是国政的现实需要,也是部分士人对其所持理念身体力行的结果。以第二点言之,虽然高门大族自有荫仕渠道,然亦需用事之人以维系家族名位不坠。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对世家大族所可能遭遇之衰落危机的讨论极为精彩:
大体说来,士族名士之忘身物外者易获盛名,而处高位以保障士族利益的,却不是这些人而是那些不废事功特别是善于经营武力的名士。东晋以来,门阀士族中不断有这种人物出现,门阀政治的延续实际上是靠这类人支撑。一旦到门阀士族中不再产生这种人物,门阀政治就会出现危机。⑦
以武功言之,王导子王恬最为异类:“少好武,不为公门所重。”后属王恬立功最大,故保持家族地位最为有力。从《晋书》赞语中即可观其尊望之隆。不惟武力如此,为政亦然。如庾翼讥讽杜乂、殷浩“束之高阁”之语。而下等士族、寒门对“吏事”自秉持一种用心态度,一是生活环境使然,二是他们没有上等士族在仕宦上便利的上升通道,故而对于政事的处理能力与勤勉态度不仅成为一种自我价值的认证,更是加官进品所需之条件。
南宋绍兴八年刻本《世说新语》书影
从第三点来看,虽有玄学道流滋长“不任事事”之风,亦有礼教儒学以矫正之。儒学关照是影响东晋乃至南朝士人价值向度极为重要的因子,当时士人虽尚老庄虚无,然无论官方抑或私门,皆对经术礼学特为重视,仅以童蒙读物言之,《论语》《孝经》为最通行之少儿课业。故而且不论江东礼法旧族,世传儒学者,即以颇受玄风影响之士人而论,亦难逃脱礼学所设之规绳准则,这也是勤恪政风内在精神来源与驱动力之所在。
最后,还需指出的是,勤恪政风与当时风气的差异与对抗,暗含不同集团的抵牾难合。极具代表性的即是卞壶推奏王澄、谢鲲一案。《晋书》卷七十《卞壶传》载:
时贵游子弟多慕王澄、谢鲲为达,壶厉色于朝曰:“悖礼伤敎,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于此。”欲奏推之。王导、庾亮不从,乃止,然而闻者莫不折节。(《晋书》,1871页)⑧
卞壶为礼法旧族,欲以“悖礼伤敎”之罪名治王、谢子弟,王导、庾亮抑之的原因即为维护高门利益。田余庆说“这是新旧两种门第矛盾的表现”,是看到了问题的实质。所以持勤恪政风者多不容于时论,如卞壶“为诸名士所少”,何充“由此见讥于当世”,陈頵“朝士多恶之”等等。在“好尚不同”的背景下,也有复杂的利益纠葛。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对这种现象有一定的认识:“晋代吏民之相尙以虚浮而乐于弛也久矣,一旦操之已蹙,下将何以堪之?且当其时,所可资以共理者,周顗、庾亮、顾荣、贺循之流,皆雒中旧用之士,习于通脱玄虚之风,未尝惯习羁络者;骤使奔走于章程,不能祗承,而固皆引去。于是虔矫束湿之人,拔自寒流以各逞其竞躁,吏不习,民不安,士心瓦解,乱生于内而不可遏矣。”⑨对“雒中旧用之士,习于通脱玄虚之风,未尝惯习羁络者”与“拔自寒流”的“虔矫束湿之人”的区分即指涉了不同士人群体间的差异。
考虑到这一点,即可明卞壶欲以黜罚的方式一革仕宦中任诞浮风的困难所在。正如余英时在《名教思想与魏晋士风的演变》中推测的:“大概是因为此风太盛,一加追究则牵连必广。”⑩卞壶之后,又有陈頵、熊远建议从官吏的选拔与奖惩制度上改变吏风,陈明《中古士族现象研究》将这种建议的本质概括为“技术官僚关心工具理性”“其理论的单薄(有术无道)十分明显”。⑪这固然不错的,但我以为,这种建议恰是借鉴了卞壶的教训,避免正面与大族高门发生冲突,改从标上处理问题(“本”是士族核心利益,无法触碰)。所谓“有术无道”,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星火并未燎原,终乎典午一朝,勤恪政风也没有取代士族仕宦的主流风气,但东晋士人矫正时弊的努力与对西晋经验教训的总结与反思却成为宝贵的历史资源,与玄化士风一起参与到对隋唐士人精神图景的建构中去,并成为后世“勤勉为政”观念的重要基础。
注 释
① 姚思廉撰《梁书》卷三十七《何敬容传》,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534页。
② 《文选》卷四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186页。
③ 关于此点可以参照王永平《东晋时期对玄化任诞士风的反省与批判思潮》(《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6期):“总结、反省魏晋玄化士风及其危害成为贯穿东晋一代的一种社会思潮,虽然时显时隐,未如震雷般强烈,但毕竟不绝如缕,始终没有寂灭。”。玄化士风包括本文所论的“仕不事事”之仕宦风气。两者侧重点不同。
④ 王心扬《东晋士族的双重政治性格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14页。
⑤ 颜之推撰;王利器校注《颜氏家训集解》,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317-318页。
⑥ 钱穆《国史大纲》,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242页。
⑦ 田余庆著《东晋门阀政治》,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68页。
⑧ 卞壶上疏之事亦见于《世说新语》刘注引邓粲《晋纪》及李昉《文苑英華》卷三百六十二杨夔《原晋乱说》。
⑨ 王夫之《读通鉴论》卷十二,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329页。
⑩ 余英时著《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71页。
⑪ 陈明著《中古士族现象研究:儒学的历史文化功能初探》,文津出版社1994年版,第15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