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心理健康研究述评

张萌，黄莹，孙一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学院，北京 100038）

警察心理健康研究述评

张萌，黄莹，孙一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学院，北京 100038）

警察工作的特殊性决定了人民警察承担着较为沉重的身心压力，其心理健康状况直接影响着工作效率，间接地影响着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对于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具有重要现实意义。目前我国警察心理健康研究呈现出理论研究和实证研究并重、应用导向明显、实证研究有个性化侧重等特点，也在研究广度、研究深度、研究的科学性和应用性等层面存在一定问题。未来的警察心理健康研究需要立足我国实际，在加大实证研究力度的基础上增强应用性和可操作性，积极推进大数据建设。

警察管理；心理健康；述评

警察担负着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重任，特殊的工作性质使得警察职业具有高负荷、高应激、高风险的“三高”特征，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面临着多重风险［1］。对于警察心理健康的关注也因此势在必行。我国对于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起步较晚，但是发展速度较快，积累了一定的研究经验，取得了比较丰硕的研究成果。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开展警察心理健康研究，需要对既有的警察心理健康研究进行认真梳理，总结所取得的经验，发现研究中存在的问题，明确未来研究的发展方向。

一、警察心理健康研究现状

警察心理健康研究以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为着眼点，围绕警察工作的心理状态特别是心理健康状况开展研究，涉及警察的压力应对、情绪调整和人际关系协调等内容。总结目前的警察心理健康研究，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关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呈现出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一）理论研究和实证研究并重

警察心理健康研究具有其研究专属性，主要从理论探讨和实证论证两个角度展开，呈现出理论研究和实证研究并重的态势。

1.警察心理健康的理论研究

警察心理健康研究问题的提出需要基于一定的理论基础，因此，对于警察心理健康问题的理论探讨是必不可少的。警察心理健康的理论研究，主要集中在警察心理健康研究的重要性、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内容以及如何开展警察心理健康工作等层面。警察工作性质特殊、责任重大，警察的心理健康状况影响广泛，警察心理健康研究的重要性因此不言而喻。研究者对此也有清醒的认识，认为切实提高民警心理健康水平已成为研究和加强公安队伍建设的重要内容，应充分认识做好民警心理健康工作的重要意义，多管齐下加强民警心理健康保护工作，切实提高民警的心理素质［2］。同时，心理健康是民警执法工作中旺盛战斗力的源泉，是民警有效应对工作压力的重要保障，其状况直接影响着民警执法工作的效率与水平［3］。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内容广泛，涉及警察心理特质的诸多方面，就目前的研究状况来看，主要有警察的自我意识、意志品质、情绪状态、思维能力、人格特点和人际心理等层面。而就警察心理健康教育的目标而研究，就是通过相关培训教育，全面培养警察群体正确的自我意识、坚强的意志品质、稳定的情绪状态、创新的思维能力、健康的人格特点和良好的人际心理等［4］。可以通过诸多途径开展警察心理健康工作，在众多提升警察心理健康水平的方法中，有一些实用的方法已在某种程度上获得研究者的共识，比如引导警察更新健康观念、学会自我减压、塑造高尚人格、培养良好情绪、改进人际心理、把握放松技巧、坚持体育锻炼、学习心理知识等［5］。

2.警察心理健康的实证研究

除了理论探讨，关于警察心理健康还有相应的实证研究。目前的警察心理健康的实证研究主要围绕对警察心理健康状况的描述展开，从诸多方面对警察的心理健康状况进行定性概括。比如丁文俊等人基于对S省部分地市基层民警先后两次的心理普查与抽样调查，研究发现：该省基层民警心理出现异常表现的占15.5%，突出表现在强迫、敌对、躯体化、人际关系、抑郁、偏执等方面；一半以上的民警身体形态较差，多数民警患病；年龄、婚姻状况及锻炼频次对民警生理健康水平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中青年民警的患病率是正常人群的7倍；民警的压力状态、身心疲劳状态和精神情绪状态均处于临界值［6］。

（二）警察心理健康研究应用导向明显

警察心理健康研究植根于实践之中，着眼于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具有研究与实践相结合的特征，其应用导向十分明显。在目前的警察心理健康研究中，不论是理论研究还是实证研究，都对一线的警察心理健康工作具有一定的指导作用。具体而言，警察心理健康研究对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进行了描述，使得我们能够准确把握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同时又对警察心理健康提出了有针对性的措施，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实践中的警察心理健康工作。

1.警察心理健康的状况

通过有关警察心理健康的实证研究可以看到，从整体上讲，现阶段我国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不容乐观。周忠伟等人通过实证调查发现，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问题突出表现为：心理负荷大、负面情绪多、身心疲惫感严重、职业价值感和尊严感下降、对家庭怀有愧疚和不安、对安全存有担忧、心理问题和心理疾病增多［7］。孟阳等人的研究则认为：警察的心理健康水平与全国常模进行比较，心理健康水平低于全国常模；男女警察相比较，两性在心理健康水平上并无显著差异；一线警察的心理健康水平略低于二线警察；东部警察的心理问题较为严重［8］。

2.警察心理健康问题的对策

实证研究所提供的数据客观地描述了警察心理健康的状况，可以以此为基础，针对具体问题提出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或建设性意见。丁文俊等人基于对S省的实证调查，从微观层面提出了警察心理健康问题的对策，认为面对警察心理健康问题的严峻现实，需要做到个人初级预防与组织心理关怀相结合，减少应激因素，加强心理工作，促进心理健康［9］。而周忠伟等人则结合警察职业风险背景对一线民警心理健康问题进行了问卷调查，从组织的宏观层面对警察的心理健康问题提出了相应对策：关注和重视一线民警的心理需要；加强警察心理健康机构建设，增强警察心理健康工作实效；切实提高民警的职业心理素质；为一线民警的身心健康提供制度保障［10］。

（三）警察心理健康实证研究侧重个性化

警察心理健康的实证研究均从应用的角度基于具体的研究问题展开探讨，而所开展的研究中有对警种和地区等因素的侧重。就警种而言，狱警的心理健康被关注得相对较多，研究数量比其他警种多。有研究表明，与国内常模组比较，狱警的心理健康状况不容乐观，躯体化、强迫、抑郁、精神病性等四个因子均分均高于常模组，差异有显著性意义，人际关系、焦虑、敌对、恐怖、偏执因子均分均低于常模组均分，且在人际关系、敌对、恐怖、偏执方面差异有显著性意义。男女两性警察在各因子上无显著性差异［11］。就地区而言，边疆地区和沿海发达地区的警察因其特殊的环境，心理健康状况被关注的程度相对较高。张淼等人对少数民族地区警察的心理健康调查表明，新疆少数民族地区警察的心理健康水平低于全国常模，除人际关系敏感因子外，其他因子的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另外总分、总均分、阳性项目数得分均高于全国常模，差异有统计学意义［12］。高北陵等人对深圳警察的心理健康状况展开了调查，结果表明深圳警察SCL-90的总均分、阳性症状均分及十个因子分均显著低于全国常模。男性警察的躯体化、强迫、人际敏感、敌对、偏执、精神病及总均分均显著高于女性。36岁至40岁年龄段及副科级警察SCL-90多项因子分在各年龄段及各职务级别警察中得分最高［13］。

二、警察心理健康研究存在的问题

从上述内容可以看出，警察心理健康研究取得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但是在取得成绩的同时，我们不得不承认，针对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也存在一定的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注重理论探讨和状况描述，缺乏关系探讨

正如上文所述，对于警察心理健康的理论研究较多，以理论探讨为主，有助于明晰警察心理健康工作的内涵和具体工作内容，有助于把握未来的工作方向。该领域还有一定的以实用为导向的实证研究，旨在描述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以此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属于比较典型的描述性实证研究类型。可以看出，不论是理论研究还是描述性的实证研究，对于警察心理健康问题的研究深度都有待提高。

警察心理健康是一个开放的动态性综合体，仅仅对其展开理论探讨和定性描述，对于全面把握其内涵是远远不够的。警察心理健康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而警察心理健康又影响到很多因素，目前对于警察心理健康与前因变量和后衍变量关系的研究相对较少，而对于警察心理健康进行整体探讨的综合因素模型更是付诸阙如，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对于警察心理健康问题的把握。

（二）研究视角单一，前瞻性有待加强

目前的警察心理健康研究重点关注警察的心理健康问题，大多就出现的具体问题进行有针对性的研究，缺少对于预防和控制等问题的思考，对于可能要发生问题的防控存在一定滞后性。现实工作中的警察群体面临着诸多心理风险，对于这些心理风险的预警与应对十分有必要。现阶段对于警察心理健康问题的预警和危机干预的高水平研究相对较少，研究的前瞻性有待加强。

（三）关注心理健康的消极层面，忽视心理健康的积极层面

警察心理健康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警察心理健康主要以警察群体的心理问题为主，关注心理健康的消极层面，并借此提出相应对策，比如情绪调整和压力应对等。目前的警察心理健康研究主要集中于此，就警察心理健康的消极层面展开研究。而广义的警察心理健康受到积极心理学的影响，主要关注警察群体积极层面的东西，比如自我效能感、希望、情绪智力和复原力等［14］，这种积极心理的视角恰恰是目前警察心理健康研究所缺乏的。以上原因存在使得目前对于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侧重于就解决心理问题而进行研究，而对于警察群体葆有积极的心理健康状态，增强心理免疫力，从根本上提高应对心理健康问题的能力的研究有待加强。

（四）实证研究缺少适合中国警察的本土化工具

综观警察心理健康实证研究，笔者发现研究者所采用的工具大多为从国外翻译过来的心理健康量表或问卷，比如最为常用的调查工具是由Derogatis编制的症状自评量表（Symptom Checklist 90，SCL－90），该量表使用广泛，孟文等人曾就使用该量表测查我国警察心理健康状况的具有代表性的30篇文章进行了元分析，综合考察了该量表中所反映出的我国警察群体心理健康状况［15］。一方面，这些外译过来的量表或问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反映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水平，同时也可为比较警察与其他人群的心理健康水平提供统一的量度标准，达到考察警察心理健康状况的研究目的；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看到采用这些外译量表或问卷的不足，即未充分考虑文化差异和职业差异。不可否认，人类在某些共通心理品质上存在一致性，但是对于心理健康这种具有文化特征的心理品质，国外的量表或问卷特别是具有西方文化背景的量表或问卷是否一定能够反映出东方儒家文化背景下的中国人心理品质尚需进一步研究。警察是一种特殊的职业，从事警察这一职业的人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理压力，其心理健康水平也异于常人，如何更准确地结合警察的职业特征，从与警察工作直接相关的调查中反映其心理健康水平，值得警察心理健康研究者深思。

（五）应用研究操作性不强，缺乏一线干预研究

科学研究旨在描述、解释、预测和控制，警察心理健康研究概莫能外。现阶段对于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仅仅能够达到描述和解释的层面，因为没有进行深入的关系探讨而未能达到预测层面，而缺乏一线实践中的干预研究使得其亦未达到理论上的控制层面。心理健康调查和教育对一线警察群体而言具有较大吸引力，特别是对于心理健康教育，一线警察需求巨大。开展警察心理健康教育是心理健康研究的重要一环，提高警察的心理健康水平必须建立在其了解心理健康知识、掌握相关心理健康调试技能的基础之上。而现阶段的警察心理健康研究往往只落脚在调查研究上，缺乏必要的研究成果转化，在一线的干预研究也较少。

三、未来警察心理健康研究的发展方向

（一）继承既有研究成果，推进综合研究

既有的警察心理健康研究为开展进一步的研究提供了坚实的基础，要推进综合研究，需要继承既有研究成果，不断开拓创新。开展警察心理健康的综合研究可以从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两个角度着手：

其一，基础研究角度。警察心理健康既有自身特征，也有诸如人格特征、压力应对方式等一般影响因素，同时警察心理健康状况也影响着其他诸如工作绩效、工作满意度等心理和行为因素，因此，要全面揭示警察心理健康的客观规律，需要综合考虑其自身状况及其与前因后果的关系，推进以警察心理健康为核心的综合研究。其二，应用研究角度。除了了解和把握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现状，我们还需要对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进行长时性关注，有必要对警察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制定预警和干预预案，通过经由科学论证的相关预案的应用性研究，建立相关的工作机制，以应对警务工作中的突发事件对警察造成的心理影响。

（二）立足实际，推进以应用为导向的个性化研究

警察心理健康研究具有较强的应用性，开展警察心理健康研究需要有明确的服务实践的目的。同时，要考虑实际情况，结合我国国情和警察群体的实际，并要有服务的层次性和特殊性。只有立足于实践的、有针对性的研究才是具有生命力的。在进行研究的过程中，要加强本土化探索，找到适合我国实际的研究方式和研究工具；要加强与公安一线机关的联合，促进研究成果的转化与应用；要体现出个性化色彩，切实服务于警察实战工作。

（三）加大实证研究力度，提高研究的科学性

目前有关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既有理论研究，也有实证研究，但是实证研究的质量有待提高。要提高警察心理健康研究的说服力，增强其应用力，就需要开展高水平的实证研究，增加其在整个警察心理健康研究领域所占的比重。具体而言，就是要立足警察心理健康这个核心，开展有针对性的实证研究，从研究设计、收集数据手段、研究工具、研究程序和研究数据处理等多个层面保证实证研究的客观化、规范化，从研究方法角度保证研究的科学性。

（四）顺应时代发展，推动大数据建设

随着社会信息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大数据的观念日渐深入人心。犯罪侦查领域已经开展了相关的大数据探讨研究［16］，而对于警察心理健康的大数据建设问题却鲜有研究涉及。警察心理健康状况对工作效率、工作满意度等警察工作要素影响甚大，其现状及之后的动态监控可以看作是一种客观存在而用大数据的形式加以反映和研究的方向。相对犯罪侦查，警察心理健康大数据更易获得和利用，其研究和应用在未来也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因此，有关警察心理健康大数据建设的研究势在必行。

［1］徐玉明，王利斌，侯军，等.警察职业人格特征的研究［J］.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05（3）：53-55.

［2］吴宝成.现阶段公安民警心理健康若干问题的思考［J］.江苏警官学院学报，2014（5）：96-100.

［3］靳建辉.论警察心理健康的研究意义与标准评估［J］.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1（1）：54-59.

［4］胡万年.警察心理健康问题的成因及其应对之策［J］.公安研究，2009（3）：59-64.

［5］吴大保，胡继远.公安民警如何保持心理健康［J］.公安教育，2005（12）：14-17.

［6］［9］丁文俊，程亮，王成义.公安民警身心健康状况的调查与分析［J］.山东警察学院学报，2015（6）：140-146.

［7］［10］周忠伟，陈雯，刘必成.职业风险背景下一线民警心理健康问题研究［J］.净月学刊，2015（6）：115-122.

［8］［15］孟文，杨昭宁，王晓明.我国警察心理健康状况的元分析［J］.心理研究，2010（2）：78-81.

［11］马莹.监狱警察心理健康与其应对方式的关系［J］.中国组织工程研究与临床康复，2007（17）：3310-3312.

［12］张淼，张倩，李彩娜.新疆少数民族地区警察心理健康状况及影响因素研究［J］.中国职业医学，2012（2）：118-121.

［13］高北陵，胡赤怡，宛军，等.深圳市警察心理素质研究Ⅲ：心理健康与应对方式调查［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2003（7）：479-481.

［14］张建平.警察积极心理资源与工作投入［J］.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4）：52-59.

［16］章光明，黄文志.大数据在犯罪侦查中的应用［J］.上海公安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6（1）：84-89.

责任编辑：时娜

D631

：A

：1009-3192（2016）06-0112-04

2016-10-12

张萌，男，山东莱芜人，博士，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警务心理学；黄莹，女，河南郑州人，博士，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警务心理学；孙一，男，山东济南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学院学生。

本文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2015年度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保障警察身心健康的工作机制研究”（2015JKF01252）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