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鹏举, 孔少华
(中央财经大学 文化经济研究院暨国家文化创新研究中心, 北京 100081)
2015年10月, 中共中央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和《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公报》,全会提出,“坚持创新发展,必须把创新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不断推进理论创新、制度创新、科技创新、文化创新等各方面创新”。文化创新被放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文化创新,即通过文化理论、文化体制、文化价值、文化内容、文化消费模式、文化传播手段等领域的传承与创新,使文化创新成为驱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之一。
十八届五中全会赋予了文化创新重要意义。文化创新的目的是提升创新能力,提高创意能力,比起一般的经济增长因素,文化创意是一个社会、一个经济体更为基础和更为内在的增长原动力。马克斯·韦伯(Max Weber)认为,“如果说我们能从经济发展史中学到什么,那就是文化会使局面几乎完全不一样。我们应从更广泛的经济繁荣的决定因素来理解文化的作用”。*冯文俊、文武:《对文化与经济发展关系的思考》,载《经济论坛》,2006年第16期,第37-39页。然而,谈到文化创新却又不能完全抛开产业,经济是文化的基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文化创新是在产业不断增长的过程中、文化与经济融合发展中实现的,如果说文化发展的最初动力来源于人类对美的追求,最终助推那些审美冲动成为被广泛接受的观念并转化成社会文化的动力则是来源于经济的拉动。
文化创新与文化产业的创新发展是不能被完全割裂开的。不以文化创新为目的的产业发展不具备可持续能力,完全抛开经济驱动力的文化创新则往往沦为空谈。一方面“文化创新决定着文化产业的创新程度”*张旭东:《文化创新与文化产业创新相关问题论略》,载《北方论丛》,2007年第5期,第140页。,文化产业的创新程度进一步决定了文化产业的竞争力;另外一方面,产业的发展可以进一步发掘文化创新的附加价值,推动文化的创新扩散。创新理论的鼻祖熊彼特(Joseph Alois Schumpeter)认为创新扩散是一种大规模的“模仿”过程,从经济发展的历史中我们可以看到,每一种创新都可能带来超额的利润,使得创新者(企业或者个人)获得有利的市场竞争地位,正是如此,每当一种新的具有巨大经济利益的创新出现,社会上就会形成竞相模仿的潮流,这种模仿使得创新的价值可以扩散到更宽阔的领域,带来社会的全面变革与发展。文化产业创新的目的就是适应这种创新扩散的需求,借助资本的强大驱动力,以产业的方式,让更多优秀的文化创新成果复制扩散,惠及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
十八届五中全会关于文化创新的理念适时地为文化产业发展提出了新的发展要求,同时意味着文化产业发展进入新的阶段。每个阶段的发展目标不同,我国文化产业发展在经过了起步、加速发展、保持高速增长的阶段后,在国际经济环境恶化、国家经济进入“新常态”的背景下步入了新的转型期,“当前国内文化产业的发展正处在两个‘升级换代’的重要时期。也就是文化创意产业不仅自身要完成向更高层次的创意产业的升级换代,也要肩负着推动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甚至第一产业升级换代的责任”[注]金元浦:《文化产业“升级换代”发展与问题并存》,载《人文天下》,2016年第1期,第28页。。在新的阶段,文化创新的内容应该侧重那些影响经济、社会长远发展的要素,文化产业创新政策也应该从外源式的模仿式创新转为内源式的基础性创新,在这种创新需求的驱动下,注重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双效统一”,以“文化+”、“文化创意+”推动经济的内生增长成为文化产业创新的重要标准。
内生增长理论也被称为“内生技术增长理论”,该理论高度重视技术创新在克服资本收益递减、突破增长瓶颈、保持经济长期增长方面的核心作用。熊彼特(1934)提出,经济的增长不是由外生因素影响导致的,而是由内生因素引起的,这种内生因素即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新组合”,这种“新组合”是企业家在追求利润最大化过程中推动创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旧有的生产方式被抛弃,经济在“创造性破坏”中实现新的增长。[注]J. A. Schumpeter , “The Theor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An Inquiry into Profits, Capital, Credit, Interest, and the Business Cycle,” Transaction Publishers, 1934, p.17;潘士远、史晋川:《内生经济增长理论:一个文献综述》,载《经济学》(季刊),2002年第3期,第753页。内生增长即“不依赖经济外部的力量(如外生的技术进步、外资等)的推动,主要由经济的内在力量(如内生的技术变化、资本积累等)推动的长期经济增长”[注]方齐云等:《增长经济学》,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46页。。罗默(Paul M. Romer, 1986)在《收益递增与长期经济增长》 (Increasing Returns and Long-run Growth)一文中提出,内生技术创新的力量可以突破收益递减的规律,实现资本收益递增,所以投资技术比投资其他经济要素更有价值。大量的投资可以推动技术进步,技术进步可以带来资本的收益递增,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如罗默所说,对于企业来说,知识产权带来垄断利润,而垄断利润可以进一步用于技术创新,技术创新再一次带来新的垄断利润,这样就形成了良性循环。所以,对于企业和国家来说,在知识创新投入上的差异,最终表现为经济增长速度和质量上的差异,这种差异可以通过国际贸易来平衡,国际贸易导致了知识的国际传播,从而减少后发国家的研究开发支出,使得发展中国家具有赶超发达国家的后发优势。[注]林永青:《我在价值中国网的追求》,http://linyongqing.chinavalue.net。
内生增长理论与文化创新具有内在的统一性。内生增长理论强调知识创新的重要性,而文化创新又与知识创新密不可分。知识是人类认识世界和感知世界过程中的成果,而文化则是人类发展历史中人类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体表现,文学、艺术、教育、科技都在文化的范畴内,而这些领域的创新也无不与知识相关。狭义的文化创新本身就是知识创新、技术创新或者创意创新,而广义的文化创新所包含的制度创新、氛围创新等则是推动知识增长、技术进步和创意产生的基础。文化产业创新与内生增长理论的内在统一性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文化产业作为我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发展会不断带动总体经济的发展,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4年全国文化及相关产业增加值为23,940亿元,比上年增长12.1%,占GDP的比重为3.76%,同时文化产业带动的就业与出口增长日益显著;另外一方面,文化产业是经济增长模式升级的重要支撑产业,随着消费的日益膨胀,物质财富的积累和非物质财富的增长逐步成为可能,在这个过程中,经济增长范式也在逐步改变,在文化产业与高新科技融合发展的趋势下,文化创意与科技创新汇流,而以创新为内涵的新经济正辐射带动传统行业升级,带动传统产业商业模式全面创新。
内生增长理论为新常态下发展文化产业、评估文化产业、推动文化产业提供了新的视角。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在“要素供给效率变化、资源配置效率变化、创新能力不足、资源约束增强”[注]李扬、张晓晶:《“新常态”:经济发展的逻辑与前景》,载《经济研究》,2015年第5期,第4页。的情况下,我国经济出现结构性减速,文化产业对于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战略地位越来越重要。在2015年11月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一次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着力提高供给体系质量和效率,增强经济持续增长动力,推动我国社会生产力水平实现整体跃升”。我国的经济发展正从关注投资、消费和出口“三驾马车”带来的短期经济增长率转向更加关注技术进步、创新那些可以为经济发展带来长期繁荣的要素。创新和技术进步对经济的内生动力具有长期效益,美国信息技术的大力发展带来了超过110个月的经济长期繁荣。通过文化创新推动我国经济总体以及文化产业本身的内生增长是未来的重要战略方向。尽管我国文化产业近年来发展迅速,但是过度关注外部的经济拉动力,对文化产业的发展也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GDP崇拜事实上也一直影响着对文化产业的制度评估、政策评估,文化产业园区和动漫产业的过剩产能无不与此有关,文化产业发展需要新的评估框架,推动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带动经济结构深层次的改革。
内生增长视野下,文化产业创新成为影响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2015年9月,在纽约举行的联合国可持续发展首脑会议上通过的《改造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包括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创意与可持续发展被作为一个重要的目标提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大会上,决定在北京设立全球首个“国际创意与可持续发展中心”,旨在通过创造力和文化表现形式的多样性,支持教科文组织在促进文化、创意与可持续发展方面做出的努力。文化是创意的基础,创意是可持续发展重要路径。创意与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使得文化产业创新生态的意义更加重要,创新生态不是关注经济发展、文化产业发展的单个要素或者独立单元,而是从长期效益考虑复杂系统的可持续发展。这与新经济学所提出的内生经济增长不谋而合,从内生经济增长的角度考虑文化产业创新,那些有利于基础性创新的要素,如创意氛围、创意阶层、创意能力就成为重要的评估维度,而文化创新的动力机制、竞争与共生机制、扩散机制、协调与发展机制等也需要重点考虑,这些都是文化创新生态形成的重要因素。
2001年,约翰·霍金斯(John Howkins)在研究创意与经济的关系时提到了“创意经济”这个术语,[注]J. Howkins, The Creative Economy: How People Make Money From Ideas, London: Penguin UK,2002,p.12.在霍金斯看来,无论是“创意”这个术语还是“经济学”这个术语都不新鲜,[注]UNCTAD, “Creative Economy: A Feasible Development Option,” http://unctad.org/en/Docs/ditctab20103_en.pdf.他更关注随着二者融合程度的不断加深所带来的财富的增长。霍金斯将创意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满足人类自我需求的消费性创意,另外一类是可以用于创造新产品的生产性的创意,第一类创意遍布人类社会的各个时期,而第二类则是在工业社会中强调新颖性(novelty)、强调科技创新和知识产权(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的情况下变得日趋重要。我们前面讲到,内生经济增长理论认为,创新带来了垄断利润,推动了产业的快速发展,形成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而创意则是创新的基础,熊彼特强调的创新(innovation)主要是指将新事物引入经济过程,而不管这个事物是否是自己创造的;佛罗里达(Richard Florida)意义上的创意(creation)[注]R. Florida, The Rise of the Creative Class, New York: Basic books,2004, p.8.是指非重复的原创性东西,由此可以产生新的经济价值。[注]诸大建、易华:《面向都市经济增长的创意产业发展——以伦敦、纽约为例》,载《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2期,第44页。如果说创新经济强调的是知识的积累和技术改进,那么创意经济则更强调创新的人文内涵,创意经济的重点不是强调对技术工具的改进,更强调那些根植在人类文化中的原生态的创新,这种创新是“活”的,甚至可以说是创新的源泉。
强调创意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是文化产业不断升级的体现,国家统计局在《文化及相关产业分类(2012)》中新增加了“文化创意和设计服务”,体现出我国文化管理部门对产业发展的认识的加深,文化创新旨在培养良好的创意、创新环境,形成产业发展的内生动力,促使“文化+”、“创意+”等新业态的形成,推动文化产业乃至整个国民经济的转型升级。2015年《国务院关于大力推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若干政策措施的意见》提出,“推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是发展的动力之源,也是富民之道、公平之计、强国之策,对于推动经济结构调整、打造发展新引擎、增强发展新动力、走创新驱动发展道路具有重要意义”。“双创”旨在构建良好的创意氛围,通过机制和体制的突破带动社会各个阶层的创新意识觉醒,通过创新、创意突破现有增长模式下资源约束的短板。
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在人口红利消失、资源约束日趋明显的情况下,文化产业的发展和创新日趋重要,创新和创意将成为未来带动文化产业以及我国经济进一步增长的原生动力,也正是如此,从总体经济贡献的视角看文化产业的创新和发展,未来文化产业发展的第一要务就是将推动创新、创意作为首要的发展目标,从关注文化产业增加值的提升、关注产业园的规模、关注粗放的投资方式,转向更加关注“人才(Talent)、技术(Technology)和包容度(Tolerance)”。随着文化产业的发展,国内外学者对文化创新以及创意的涌现规律逐渐形成共识,即文化创意的生成以及文化产业的创新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相对长期的过程,与技术的内生增长相似,文化创新、创意的产生同样具有偶然性,仅仅靠纯粹的经济刺激很难实现创新增长的目的,通过宽松的文化环境、优秀的创意氛围、多元的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化资源熏陶,才能产生更多的原创动力,推动文化产业的快速发展,从而实现推动经济长增长周期的目的。
目前对文化产业创新发展的政策研究主要有两大路径:一种是经济学的路径,研究影响经济增长的文化要素以及文化产业对经济的贡献,主要是将经济发展理论用于文化产业领域;另外一类研究则是从文化发展的自身规律入手,通过对文化发展规律的研究提出推动文化创新以及文化产业创新的思路。
从经济学路径展开的有关文化产业创新发展的研究基本沿用了刺激经济增长“三驾马车”的理论。目前,我国刺激经济增长的方式主要有三大类:一个是通过扩大投资推动经济增长,二是通过扩大出口推动经济增长,三是通过刺激消费推动经济增长。在文化产业领域,很多学者接受了经济学“三驾马车”的理念,提出相关的政策建议,旨在通过投资、出口和消费推动文化产业的创新发展。花建(2002)提出,“要从加大投资规模入手解决文化市场需求和文化生产能力不足的矛盾”,[注]花建:《中国文化产业投资战略的思考》,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学术季刊》,2002年第2期,第139页。文化出口和文化走出去一直是文化产业领域重点关注的研究主题,胡惠林(2004)认为,“为实现本国在世界文化市场占有上的最大化,有效地拉动本国的内需,推动本国社会经济的协同发展,最大限度地维护和强化本国在现代世界体系中的地位,大力发展对外文化贸易, 就成为许多国家的重要的国家战略”。[注]胡惠林:《论中国文化产业发展的“走出去”战略》,载《思想战线》,2004年第3期,第89页。此外,通过文化消费增长带动产业发展也成为学者们研究的重要议题,邓安球(2007)提出,“文化产业的产生依赖于文化消费需求, 文化消费构成了文化产业生产和再生产的最终环节和源泉, 并调节着文化产业资源配置和供给,促使文化产业结构随着人们需求层次高级化而高级化”。[注]邓安球:《论文化消费与文化产业发展》,载《消费经济》,2007年第3期,第16页。在相关理论引导下,我国文化产业的宏观政策实践也在不断推动,近年来一系列的文化产业政策均在围绕这三大要素发力,旨在推动文化产业的快速健康发展。
在前面我们讲到,文化创新的第一驱动力是人类对美的追求,即文化自身的创新是推动文化产业发展的根本动力,投资、出口和消费可以拉动文化创新和文化产业发展,但是更多的文化创新是偶然的,不能通过短效的经济刺激来完成的,需要更加长效的体制、机制去培育,这就要求我们重新审视现有的文化政策,从长期发展的角度重新制定文化产业发展政策。《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关于推动国有文化企业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的指导意见》提出,“坚持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作为广播影视改革发展目标,始终以坚持正确导向为灵魂,以繁荣精品创作为中心,以坚守社会责任为己任,不断推出更多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俱佳的优秀作品,更好地发挥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的作用”,也正体现了这种认识的转向,这种转向是我国文化产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国家管理层面对文化发展的新认识,因为仅仅依靠市场推动文化创新也是不足的,思想性的、艺术性的精品往往还需要发挥政府的力量,通过原创的、差异的和不可替代[注]熊澄宇:《3G 与新媒体发展》,载《新闻前哨》,2009年第9期,第15页。的文化产品带动中国文化软实力根本性提升。
文化产业的发展模式创新一直是文化产业理论研究和实践研究领域的重要主题,相关研究层出不穷。总体来看,对文化产业创新模式的研究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类属于协同创新的范畴,即通过协同实现资源高效流转,通过要素配置效率的提高推动产业发展,文化产业的协同创新分为区域间协同、部门间协同、行业间协同以及产业链条协同创新等第二类属于融合创新的范畴。融合创新研究又分为三大方向:第一是关注科技与文化的相关关系,即如何通过新技术推动文化产业的发展,推动文化产业新业态的发展;第二是关注文化与资本融合的相关研究,即如何通过改善资本市场、通过资本的拉动力推动文化产业的创新发展;第三是关注文化与相关产业的关系,即如何通过文化的价值、文化的内涵的挖掘推动相关产业的发展。在融合创新模式中,文化科技融合、文化与相关产业的融合更加关注内生增长动力,即通过融合创新带来生产率的提高、新的文化价值的增值;而文化金融融合则更加关注外部动力,即如何借助资本的力量拉动文化创新和文化产业的增长。
文化产业的特殊性使得产业融合成为文化产业发展的重要模式,对于文化产业来说,融合分为正向渗透和反向渗透两大基本方式。首先,从发展文化产业的角度来看,可以通过高技术的渗透实现文化价值的提升,近年来提到的“科技+文化融合”、“互联网+文化”都属于这种融合方式;另外一方面,从文化产业对相关产业的影响来看,“文化+”则成为另外一种融合方式,这种融合是发挥文化产业的基础作用、引领作用,如通过“文化+制造”的方式实现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的转型,通过“文化+城市”的方式提高城市的内涵及创新力。从内生经济增长的角度来看,“文化+”的作用日趋明显,“文化+个人”将带来个人创造力的提升,有利于创意阶层的崛起,“文化+企业”将使得企业更具创新力和市场竞争力,文化创新的广泛渗透正是知识创新、技术创新的基础,正是推动经济增长的原初动力。
文化创新的动力来源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外源性的,一个是内源性的,内源性的文化创新是基于历史文化资源以及现有社会文化条件进行的创新,而外源性的创新往往是在借鉴外来优秀文化的过程中产生。当前文化国际竞争力的核心是各国的特色文化,只有本国的历史文化资源和特色文化资源基础足够强大,国家文化实力才有更多的上升空间。中华文明有五千多年的历史,历史留给我们非常宝贵的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资源,那些多样性的、不可复制的、具有中华民族特色的文化遗产才是最宝贵的财富,是国家的“金色名片”。文化产业的创新和发展是基于现有文化资源的生产、再造和传播过程。文化资源是基础,文化资源通过生产、再造和传播实现其增值。文化资源是潜力要素,决定了文化产业发展的高度,但是潜力的发挥需要技术创新带来的形式创新和传播广度与效率,因为产业发展是与生产和消费紧密相关的,生产技术的进步决定了产业的增长,即挖掘文化资源的能力;而传播技术则决定了文化产品和服务的效率和广度,效率和广度反过来也形成了对生产的拉动,形成技术创新的动力。所以,在文化产业发展的初期,往往是技术进步所主导的竞争,技术创新带来了垄断利润,谁掌握了先进的技术也就掌握了市场,掌握了产业发展的命脉;然而,随着互联网技术信息的扩散以及国际贸易带来的知识扩散,区域间技术创新能力逐渐均衡,如何挖掘民族特色文化,才是未来文化产业进一步增长的动力,在当前国际竞争不断加剧的环境下,文化创新需先从保护和传承开始。
未来,需要不断加强对各类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这种保护要在总体规划下进行,在全面保护的基础上,挖掘具有地域文化特色的文化资源。在保护的同时,要注重“活化”各类文化资源,即在生产中保护,通过生产调动社会各界资源,提升保护的积极性,以合理、适度为准则深挖资源的价值内涵和文化元素,在注重实用性和生活适用性的基础上,拓展相关的上下游产业链条,大力引导消费,培育新型文化业态。此外,还应扩大这些文化资源的影响力,可以以版权为基础占据上游产业链,吸引更多的国际力量参与资源的保护和挖掘。
人才是文化创新的主体,我国当前文化产业发展面临的人才问题是双向的:一个是人力成本不断的提高使得资本密集型的企业不断转移,导致人力资本过剩;另外一方面,那些具有市场竞争力以及国际贸易竞争力的产业所需的文化创意人才严重不足,高端人才缺失,影响产业的发展和结构升级。如何破解当前文化创意人才培养和引进的思想观念束缚和体制、机制障碍,培育具有市场竞争力的创意人才,聚集国际创意精英,已经成为文化创新和文化产业创新当前和未来的重要任务。
人才政策是最为根本的,是影响文化产业长远发展的重要政策。由于特殊的经济发展阶段,我国文化创意类人才的培养体系相对滞后,未来需要从文化创意人才培养规模和培养模式上加强政策支持。从规模上讲,应根据社会经济发展,尤其是文化产业发展的需求,构建从初级教育到高等院校、从基础教育到职业教育的多层次的人才培养机制,同时需要根据行业发展和区域发展需要,统筹规划,加快对特定行业、特定区域的人才培养。
人才培养机制可以为我国文化产业的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但是只有能够适应市场的创意人才才能推动文化产业的高速发展,也就是说,只有能够从“学”和“研”走向“产”的文化创意人才才是目前经济发展最需要的。这就需要我们为创意人才的培养、发展提供良好的市场环境。赋予高校、科研院所更多的对文化创意成果的处置权和收益权,通过突破现有的机制、体制,加大人才激励力度。鼓励人才创业、创新,一方面加大对大学毕业生的创业、创新支持,活化具有良好创意基础的新生人力资源,同时也鼓励现有的高校、企事业单位科研人员创业、创新,鼓励优秀的人才向文化产业发展的市场主体即文化企业集聚。为创意人才的培养营造良好的国际发展环境,通过对外人才交流和对内人才吸引融合,不断提升我国文化创意人才的国际竞争力。
无论是文化资源保护,还是创新、创意人才的培养,都离不开对知识产权的保护。知识产权保护是最为有效的促进创新的手段。没有知识产权的保护,深挖的特色文化资源优势会被技术垄断所掠夺,如早期的互联网视频公司,往往通过传播渠道的垄断带来高额利润。在我国科技创新在国际上没有绝对技术优势的情况下,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是通过特色文化资源占领全球文化市场的一个强有力的工具;同时,由于创意的可复制性,没有知识产权的保护,就无法保障创意成果得到应有的收益,会降低创意人才的各种激励政策的效果。
尽管近年来我国制定了一系列知识产权保护的法律、法规,在经历了依靠模仿式创新推动发展到以自主创新推动经济发展的阶段后,知识产权保护不足的问题进一步凸显。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证资本的流向和人才的流向。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是加快研究制定对文化创意、创新成果的保护办法,同时,也需要完善知识产权质押融资等金融服务机制,为创意人才的发展提供更好的支持。此外,应加快知识产权保护与国际接轨,通过知识产权保护的国际化,尽快融入全球文化市场,将更多优秀的文化创意成果推向国际市场,推动文化产业的进一步增长。
原创内容与渠道的利益纷争一直存在,在从文化内容生产到文化内容消费的产业链条中,技术进步的力量是巨大的,每次技术创新都会带来新的垄断利润,再次划分文化产业链条的利益格局,尽管近年来互联网技术不断的扩散使其国际垄断的优势不再那么明显,特色文化资源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但是新的技术创新正在酝酿之中,从2013年的大数据元年,到2016年被称为VR元年,近年来一系列的信息技术突破预示了新的竞争格局的到来,如何将文化产业与大数据技术、3D打印、全息成像技术进行深度的融合,成为文化产业未来发展的重要驱动力。
2016年2月,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公布世界知识产权日主题,即数字创意重塑文化,随着各类信息技术的进步,未来的文化产业竞争必然是“特色文化资源+创新信息技术”之争。未来文化产业创新需要以“互联网+”为依托,加强促进文化与科技的双向互动政策。在科技创新的背景下实现文化内容的活化,将我国具有历史特色、民族特色、地域特色的文化资源以更为新颖的形式体现,加强边远特色地区的文化数字工程,有效地保护和开发数字文化资源;通过科技进步让更多的文化内容走入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促进文化消费的增长,推动文化产业的快速发展。
由于文化创新的内生性和偶然性,创意氛围的构建对于文化创新和文化产业的发展则显得非常重要。文化创新比科技创新更需要轻松自由的创新空间,从制度上和空间上拓展文化创新的空间是提升文化创新能力、推动产业发展的两大路径。在制度上,我国正在执行的“双创”政策,正推动文化多元、多层次发展的创新格局的形成,文化创新需要多元文化的发展,从社会精英到草根百姓,从体力劳动者到脑力劳动者,他们都是文化创新的源泉,只有充分调动社会各个阶层的积极性,才能实现文化创新的不断涌现。
在空间上,宜居城市建设为文化创意阶层的崛起、文化创意的不断涌现、文化的不断创新创造了条件。在实践领域,我国很多城市正通过宜居小镇、文化小镇的建设创造这种环境,但是目前的这种环境还处在探索阶段,宜居城市不仅仅是环境上的宜居,还有制度上的宜居,未来的文化创新空间的打造,需要结合政策制定和环境保护进行,通过制度宜居和环境宜居,打造良好的文化创新生态。
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资源约束和人力资源约束正使得经济增长放缓,需要借助文化创新、技术创新的力量寻求新的增长动力。而文化产业的创新发展则显得日趋重要,一方面文化产业的发展可以带来经济的增长,另外一方面,文化产业发展带来的创新和创意能力的提升可以进一步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我国文化产业的发展受到经济研究范式的影响,将投资、出口和消费政策作为重要的手段,取得了良好的成绩,但是随着文化产业发展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内生创新日趋重要,如何构建良好的文化创新环境,通过打造良好的人才环境、创意环境,实现产业结构升级,带来更长周期的经济增长,成为未来的一个研究课题。本研究从资源保护、人才机制创新、知识产权保护、文化科技融合以及空间创新几个维度对未来政策的重点提出建议,希望为研究者以及政策制定者提供新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