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 为 宝
千年不腐古楠木
文/叶 为 宝
我早就听专家学者说,名木古树是自然界和前人留给人类的珍贵遗产,具有极高的生态、文化、历史、旅游和经济价值,被誉为绿色“活化石”。而在名木古树中,又以稀有的楠木、红豆杉等弥足珍贵。
我生长在南方深山里,从小就在房前屋后的古松、古杉、古樟、古凿树底下玩耍长大。所以,我对身边的名木古树常会犯错,习以为常,毫不在乎,但又情有独钟,恋恋不舍。遗憾的是,我年近“古稀”,却从未见过“古楠”。这成了我人生见闻的一大缺失和空白。近来,更是做梦都想“牵手”古楠。
一天,听朋友介绍,说是在井冈山下遂川县衙前镇和新江乡,名木“繁多”,古树参天,有宋代800多年的楠木和竹柏林,还有唐朝1000多年的牡荆(又名黄金柴)和银杏(又名白果)树,也有成片的红豆杉,很值得观瞻,可以一饱“眼福”,填补我的缺失和空白。
于是,7月盛夏,我邀了几个朋友,冒着37摄氏度的高温,驱车从遂川县城泉江镇出发,直奔楠木产地衙前镇溪口村茶盘洲。
我们一下汽车,便被绿色包围了,一行人都用惊异的目光左顾右盼。刚才在县城中阳光还是一片灿烂,烤得人炙热难耐,处处被高温裹胁着,像在火炉上烤、在蒸笼里蒸,汗流浃背,浑身冒着热气。一到这里,暑气顿消,仿若到了另一个世界。阳光被一大片遮天蔽日的楠木林遮挡住了,失去了它的“淫威”。抬眼望去,满目泛绿。这绿从四面八方的楠木林中罩来,从四维空间渗来。左边是满山遍野的楠木林,右边也是连绵起伏直刺苍穹的古楠木,中间便是高山泉水汇集而成的绿得发蓝的溪水,当地叫蜀水。溪边一条极不和谐相称的、弯弯曲曲的、黑乎乎的柏油公路,被两边的绿树和山崖挤压着,好像奇丑的乌鸦见到了开屏的绿孔雀,害羞地向深山里躲藏起来……
越过蜀水河,在一个十分“精致”僻静的村庄旁,我看见了一片不到二平方公里的绿色沙洲,沙洲上长了不少毛竹,毛竹中间长着一棵因山高林密,不通公路,几百年都“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巨大楠木,当地人戏称为“猛楠”。我仰起头,远远地定睛一看,它的树冠覆盖面足有800多平方米,树高有40多米,相当于13层楼房那么高,围径少说也有六米,我禁不住吆喝一声,六个人牵起手来才把它围住。这时,我才醒悟,当地村民称其“猛楠”、“巨楠”、齐天“大圣”、江南楠木之“王”,一点也不过分。我走近一看,有块钉在树旁的木牌介绍说:这株古楠种植于宋代,俗称旺丁树,距今已有800多年的树龄了。整株树卵长的叶子,铁青的枝干,树干爬满了寄生的藤蔓,树兜下有几个圆圆的洞,这是蛇、鼠、蛙类栖息的“天堂”。这一切都昭示着它的伟岸和不朽,硕大和包容。站在这株“猛楠”树下,置身这绿色的浩瀚海洋之中,一种大自然的惊艳生态之美直沁心脾,让人久久不愿离去。
就在我们惊羡、陶醉于“猛楠”之“巨”、“猛楠”之“古”的时候,当地村民告诉我们,这里只是古楠木群的一小部分,如果把整个遂川的楠木林比作一片绿海,那我们所在的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小岛礁,蜀水上游新江乡的古楠木也很多,很迷人。
据说,因楠木对生长环境要求较高,在中国盛产楠木的地方为数不多,如今只有南方的海南岛、峨眉山、江西省等少数地方生长楠木,而这三地又以江西的楠木最多最“古”,而江西省又以遂川县为冠。仅遂川县新江乡就有古楠木八万多株,大小古楠木群几十处。
按照村民的指点,我们又驱车沿蜀水逆江而上,来到新江乡一个叫石坑村的“古楠村”。石坑村离茶盘洲只有50华里远,可给人的感觉,这里山更深、林更密,楠木更多、更“古老”,难怪外村人叫它“古楠村”。说它“古”,是因为这里不仅在名为后龙山的山上长有几年、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不同年份的大小楠木两万多株,在后龙山的正前方,还有一座屋内立柱全用古楠木做成,名为“尊德堂”的邹氏古祠。邹氏家谱记载,这座古祠建于公元1368年,距今已有648年了。这么古老的宗祠在中国也许可以找到一些,但宗祠里面所有的立柱都用两人合抱的楠木建成,恐怕就很稀罕了,在全国也寥若晨星。
迈进尊德堂,我用惊羡奇特的目光环顾四周,然后掐着指头数了起来,共有36根古楠木柱子立在36个青石雕成的石墩子上,有些青石墩都被岁月“啃咬”得有点斑驳了,而这36根楠木一点也看不出腐蚀的痕迹来。这不得不让人对楠木的防腐特性击掌叫绝,钦敬不已。我查了一下“中国历史年代简表”,公元1368年,正好是明太祖朱元璋登基的洪武元年,至今历经了648个春秋,而一棵楠木要长成两人合抱那么粗壮,至少也得200年,也就是说,这36根楠木柱子,如果还生长在山上,其“出生”的年代不是建宗祠的明代,而是南宋初年,与茶盘洲那棵顶天立地的“猛楠”差不多是同龄的“老庚”。
这么看来,茶盘洲的那棵“猛楠”和尊德堂里那36根古楠柱,虽然生死两重天,命运截然不同,前者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仍然生长在沃土里;后者则砍兜锯尾,剪枝去叶,死死地矗立在祠堂里。但是,他们都以不同的方式为人类做出了贡献,而且拥有一个毋庸置疑的共同点,那就是防腐抗腐能力十分强。那棵“猛楠”历经了800多年的风霜雨雪,遭遇了多少次兵燹刀斧、雷劈电击的频频袭击,如今又面临着洪涝火灾、钢筋水泥、环境污染的层层围困,但它以特有的防腐能力,沐浴着天地灵气、日月光华,多劫不死,遇腐不朽,顽强地生长着,坚定地造福于当地村民。那36根古楠柱,虽然不知在何时何地失去了植物应有的生命力,“赤身裸体”地矗立在尊德堂里600多年,但它不改“初衷”,严格地遵守楠木的“树德”,不畏严寒,不惧酷暑,不怕祠堂里年年岁岁祭祖拜宗的“烟熏火烤”,保持了“洁身自好”、坚硬如初的本性,忠实神圣地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恪尽职守,虽“死”犹荣。当然,这与当地村民和邹氏家族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具有敬楠、爱楠、护楠的美德家风是分不开的。
离开尊德堂,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山村微微的暑气也已散去。我回首遥望“尊德堂”周围的青山,一株株、一片片巍峨挺拔的古楠,被夕阳和红霞映照得金光闪烁,格外耀眼,更彰显其饱经沧桑的厚重、庄严和老成。我忽然觉得,这一株株身披“金衣”和“霞光”的古楠木啊,就是一尊尊照古烁今的宝塔,就是一个个阅尽人间喜怨的长老,就是一座座价值连城的宝库,你们不仅给人类创造了极高的生态和经济价值,还给了我们丰富的人文和精神享受,这真是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金矿银矿不及古树名木!叫我怎能不肃然起敬呢?
此刻,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上学时和近来在报刊上看过的几位作家写树的文章。陶铸赞美松树的风格,茅盾礼赞白杨的高洁,秦强颂扬青檀的精神,梁衡歌颂古寺里铁锅与槐树的情缘,我则要高歌楠木千年不腐的高贵品质。你看,不管是茶盘洲的“猛楠”,还是尊德堂的古楠柱,它们都是那样的高贵而不矫情,刚毅而不自愎,大气而不奢华,功高而不孤傲,生死也不腐朽!这不正是值得我们当今为人为官为警学习的品德吗?
(本文作者为中国法学会法制文学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