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润宏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从唐代诗文看唐代河东道的植被和生态状况
石润宏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摘要:从唐代诗文描写来看,唐代河东道(今山西省)的植被和生态状况总体是优良的,但个别地区到唐末出现了生态恶化的趋势。河东道的植被从南向北由森林过渡到草原再到荒漠植被,水生植被则随水源的分布散布其间,森林与草原植被景观大致以太原为分界。这些植被景观给唐代文人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足见当地生态的良好。而一些文学作品还提到,河东道北部的雁门关一带到了晚唐已出现荒漠植被景观,甚至形成了沙尘暴天气,说明唐末当地生态已有所恶化。
关键词:唐代河东道;植被;生态;唐代诗文;山西
唐代河东道是唐王朝皇族发迹之地,治所大部位于今山西省境内。河东道南部紧邻京畿道和都畿道,属于唐朝疆域的核心地区,历来有许多文士在此隐逸、闲居;但其北部与突厥、回鹘等少数民族控制区接壤,又属于唐朝的边疆地区,常有战事发生。唐代文人在隐居、游历、入幕府等过程中,时时行经河东道,留下了数量较多的诗文作品。这些诗文中包含了大量的当地风土民情的信息,是我们研究山西省历史状况的重要材料。笔者在阅读唐代文人描写河东道的诗文作品时,发现其中很多篇章都提及了唐代河东道的植被和生态状况,遂将之梳理一番。这对我们了解山西省历史上的生态变迁颇有裨益。本文所引之唐诗均出于《全唐诗》,为引述方便,下文引用时只标卷数。
一、河东道的地理区位特征
唐代河东道的行政区域,大部分位于今山西省境内。自然地理位置上,河东道位于中国各类地理概念的交界区,这种区位特征使其生态环境有天然的脆弱性。地势方面,河东道属于中国地形三大阶梯中的第二阶梯,且处于第二、三两级阶梯的交界处,也就是高原与平原的交界区。气候方面,河东道位于中国季风区与非季风区、温带大陆性气候与温带季风气候、干旱气候与湿润气候、暖温带与中温带的交界区,各类气象灾害频发。土壤、水文方面,河东道位于黄土高原东部,水系较为发达,土壤以黄土为主,一旦有保土蓄水作用的森林植被遭到破坏,极易造成水土流失。以上自然地理、气候各方面的因素与人类的生产活动叠加,使当地本就脆弱的生态环境一经恶化,其程度远较其他地区来得严重。
二、唐代河东道的植被生态状况
宋永昌《植被生态学》将中国的植被类型分为五大类,分别是森林、灌丛、草本植被、荒漠及其他稀疏植被、沼泽及水生植被[1]361-363。我们也以此为例,分类述之。河东道处在各类气候区的交界处,其植被受气温、降水量等气候因素的影响,也兼具多个气候区的特点,是暖温带落叶阔叶林区、温带草原区和温带荒漠区的交界之地,因此以上五类植被类型河东道都拥有,而且在唐代文学作品中皆有反映。
(一)森林植被
唐代河东道的森林资源是比较丰富的。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鬻材致富的故事可以证明。《太平广记》卷一三七引《太原事迹》:“唐武士彟,太原文水县人。微时,与邑人许文宝,以鬻材为事。常聚材木数万茎,一旦化为丛林,森茂,因致大富。士彟与文宝读书林下,自称为厚材,文宝自称枯木,私言必当大贵。”[2]986文水县(今山西省文水县)位于河东道中部,在吕梁山脉以东的汾河平原上,武士彟和同乡许文宝以出售木材为职业,所依托的便是山区丰富的森林资源。陈寅恪先生曾考辨过此则材料的真实性,他在考察《分门古今类事》的引述与《太平广记》的异文后指出:“其书(指《分门古今类事》——引者注)所载‘枯木成林’事固妄诞不足置信,然必出于当日地方乡土之传述,而士彟之初本以鬻材致富,因是交结权贵,则似非全无根据”[3]555,陈先生还论述了武士彟能够致富的社会原因,“隋室文炀二帝之世皆有钜大工程,而炀帝尤好兴土木,士彟值此时势,故能以鬻材,致钜富”[3]556。一些唐诗也描写了河东道山间的森林景观,如畅当《蒲中道中二首》写中条山(位于今山西省西南部)说道:“苍苍中条山,厥形极奇磈”[4]卷二八七。韩愈《条山苍》也说道:“条山苍,河水黄。浪波沄沄去,松柏在山冈。”[4]卷三三八皇甫冉《河南郑少尹城南亭送郑判官还河东》写绛州(今山西省运城市)说道:“故绛青山在,新田绿树齐。”[4]卷二四九马戴《宿王屋天坛》写王屋山(位于今山西省南部与河南省交界处)说道:“星斗半沈苍翠色……深林磬度鸟应闻。”[4]卷五五六这些诗句都说明了诗人当时所见河东道山间的森林是苍翠葱郁的。分析古人的记载,可以看出,河东道的森林资源集中于太原以南的区域,这与自然气候有关。查阅相关的地理书籍可知,太原所在的纬度位置,恰好是暖温带落叶阔叶林区和温带草原区的分界线,太原以南是林区,太原以北则是草原区。所以,凡写河东道山林如何青翠的诗歌,其歌咏的地点大多在太原以南。当然,太原以北的五台山、恒山、云中山、管涔山等地区还是会有一些高大树林生长,但是这些树木是小片集中的,不是南边那种漫山遍野的森林景象。例如李夐《恒岳晨望有怀》写恒山的景色是“禋祠彰旧典,坛庙列平畴。古树侵云密,飞泉界道流”,但诗人随即又说道“郊原照初日,林薄委徂秋”[4]卷八八七。可见这些高大的古树只生长在祠庙等人造建筑的周围,郊外的树林是稀疏的。
有林业史学者考察唐代的古籍,认为五台山区在唐代还存在“大森林景观”。《五台山区森林与生态史》一书引述日僧圆仁所撰《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的有关描述,如“卷三写道:‘五台周五百里,树木郁茂,唯五峰顶半腹向上并无树木’”,从而得出结论“整个五台山中的高山上,基本上还满布着质量良好的原始林”,属于“林多、水多、雾多、雨多、空气清晰湿润、土壤肥沃的大森林景观”[5]42。笔者认为,该书的这一论证过程是有些不妥的。唐制1里,约相当于现在的450米,500里就是225千米,这与今天测量的“五台周长约250公里,总面积2 837平方公里”[6]还是相合的。如果当时真有如此大面积的森林,为何唐代写五台山的诗歌中竟无所表现呢?其实这是学者引用古籍未全面引述造成的误解。查检圆仁行记的原文,是这样表述的:“五台周圆五百里外,便有高峰重重,隔谷高起,绕其五台,而成墙壁之势。其峰参差,树木郁茂,唯五顶半腹向上,并无树木。然中台者,四台之中心也。遍台水涌地上,软草长者一寸余,茸茸稠密,覆地而生。蹋之即伏,举脚还起,步步水湿,其冷如冰,处处小漥,皆水满中矣。遍台砂石间错,石塔无数。细软之草间莓苔而蔓生,虽地水湿,而无滷泥,缘莓苔软草布根稠密,故遂不令游人污其鞋脚”[7]120。可见圆仁重点描写的并非绵延五百里的森林,而是当地生长的莓苔细草等典型的草原植被,其提到的“树木郁茂”,仅仅是长在参差的山峰之间的树林,而并非大片的森林。细读圆仁的五台山行记可知,令这位日本僧人印象最深刻的植被景观是草地,而非森林。比如圆仁记述由五台山清凉寺的僧侣带领他去南台游览,“到南台西头,向东傍台南岸,行四五里,到台上,并无树木。台东南侧,有供养院。从院向北,上坂三百步许,方到台顶。于三间堂内,安置文殊菩萨像。白玉石造,骑白玉师子。软草稠茂,零凌香花,遍台芳馥”[7]127-128。随后圆仁总结了他见到的五台山景色,称“回首遍观,五顶圆高,超然秀于众峰之上。千峰百岭,松杉郁茂,参差间出”[7]128云云,可见五台山地区的确也有松树、杉树等高大树木,但却是在山谷间隙中参差出现的。圆仁下文又说道:“遍五台五百里内,奇异之花,开敷如锦,满山遍谷,香香气薰馥。”[7]129这段记述就更明确地说明了覆盖整个五台山的植被就是草地,只不过圆仁见此情景是在唐文宗开成五年(840)7月2日,正值夏季各种野草开花的时节,因此草地以“花地”的形态呈现而已。圆仁所记五台山的植被状况与某些唐诗是可以互相印证的。如杜荀鹤《赠袒肩和尚》:“山衣草屐染莓苔,双眼犹慵向俗开。若比吾师居世上,何如野客卧岩隈。才闻锡杖离三楚,又说随缘向五台。”[4]卷六九二贯休《送僧游五台》:“浊河高岸拆,衰草古城空。”[4]卷八三三这两首诗说的都是诗人印象中的五台山景色,而他们的印象肯定是来源于唐代当时社会上的流传或一些书籍记载,反映出的是当时的真实情况。因此,通过上文的引述和分析,我们可以更加肯定地说唐代河东道太原府以北的地区是没有大片森林植被的。
(二)草地植被
与茂密的森林植被相对的是灌丛、草地等稀疏植被。如上所述,这类植被常见于河东道北部,即太原府以北,尤其以最北的云州、朔州等地为典型。许棠的诗《送友人北游》中有几句话写云州的植被与气候,颇为精到,其曰:“无青山拥晋,半浊水通汾。雁塞虽多雁,云州却少云”[4]卷六〇三。第一句说没有青颜色的山包围着晋地,就是指云州当地已无大片林木,山岭远远看去没有绿色的植被,这是典型的稀疏草原植被。第二句则如实反映了河水流过黄土高原含沙量大的特点。而所谓的云州少云,也是实录,因为云州位于温带大陆性气候区,降水量少,所以天空的云气少。同样道出了云州一带植被特征的唐诗还有刘长卿《从军》六首其二:“目极雁门道,青青边草春”[4]卷一四八,这是春季雁门关(位于今云中山南部,太原以北)地区的青翠草原景观。卢纶《送彭开府往云中觐使君兄》:“冻河光带日,枯草净无烟”[4]卷二八〇,这是冬季草原枯黄后的景象。郑谷《送人游边》:“别离逢雨夜,道路向云州。碛树藏城近,沙河漾日流”[4]卷六七四,碛树就是沙石间生长的稀疏灌木。卢纶《送鲍中丞赴太原》诗中有“白草连胡帐”[4]卷二八〇之句,也说明了北地的草原植被风景。另外山西省北部的地方志中也著录了一些地名指向不明确的唐诗作品,其中不乏描写草原植被的句子,例如清雍正年间编修的《朔平府志·艺文志》中录李益《胡儿饮马泉》:“绿杨如水草如烟,旧是胡儿饮马泉”[8]448,又录卢汝弼《边庭四时怨》:“卢陇塞外草初肥,雁乳平芜晓不归”[8]459,皆是表现草地面貌的诗句。上文说过,山西省中部是一些重要的地理概念的分界区,这在唐诗中亦有表露,如张说《扈从南出雀鼠谷》诗写道“山南柳半密,谷北草全稀”[4]卷八八,雀鼠谷位于今山西省中部的灵石县,这句诗精炼地反映出了山西中部两种植被类型区的交汇与相应植被的差异。
太原以北的各州,纬度较高,气候严寒,冬季较为漫长,春季到来后植被返青的时间也会较南部推迟一些,这一自然情状也被诗人们发现并予以歌咏,如杜审言《经行岚州》:“北地春光晚,边城气候寒。往来花不发,新旧雪仍残”[4]卷六二,真实反映了岚州地区 “春迟”的特点。又如耿湋《太原送许侍御出幕归东都》说:“汾水风烟冷,并州花木迟”[4]卷二六八,并州为太原的旧称,这句诗也反映出太原地区气候寒冷,花木返青较晚的自然特点。喻坦之作于代州(今山西省代县、繁峙县、五台县、原平市)的《代北言怀》写到“草得春犹白,鸿侵夏始回”[4]卷七一三,说明了代州地区到了春季,草地上依旧有霜雪。以上列举的诗句都通过对植物、植被景观的描写深刻反映了河东道北部边疆地区与京畿中原地区同一时节在物候上的差异。
(三)荒漠植被
河东道北部一些地区还存在荒漠植被,不过面积不大,呈点状分布。施肩吾《云中道上作》写道:“羊马群中觅人道,雁门关外绝人家。昔时闻有云中郡,今日无云空见沙。”[4]卷四九四这首诗前两句就说明了云州地区以游牧业为主的社会生产方式,而这种生产方式无法供养数量庞大的人口,所以雁门关外户数人口少。末两句则说明了云州地区气候干燥,诗人走在路上看到天空没有云气,而且地面呈现出荒漠化的植被景观特征,荒漠上植被缺乏,细沙经风一吹就高高扬起,令诗人印象深刻。这种荒漠化的植被生态状况很容易致使沙尘暴的发生。某些唐诗已可见此端倪,例如许棠《雁门关野望》就有“河遥分断野,树乱起飞尘”[4]卷六〇三的描写,以雁门关地区这样的地貌状况,一旦刮起大风,就会形成沙尘暴,当然这一情况史籍缺乏记载,我们只能推测。现代气象学将沙尘暴的类型分为浮尘、扬沙、沙尘暴、强沙尘暴和特强沙尘暴五类,以此观之,施肩吾和许棠诗描述的情况应该是属于浮尘或扬尘,还没有达到沙尘暴的程度。不过李颀《塞下曲》写道“黄云雁门郡,日暮风沙里”[4]卷一三二,如果这不是诗歌的夸张修辞而是实情的话,那就确实是黄沙漫天好似黄云,而且持续一昼夜的沙尘天气了。唐代其他地区确有沙尘暴见诸史籍,历史学者王子今就统计过“《唐书》记载唐代289年间,沙尘暴凡25次,平均11.56年一次”[9]293。唐代以前记载的沙尘暴,都在西北边陲地区发生,行进方向是从西北向东或向南。据有关史料记载,唐代沙尘暴尘埃落定的地点最南可达长安一带,最东到达的地点则缺乏信息。《新唐书》卷三五《五行志》有一段关于沙尘暴的记载:“长庆二年正月己酉,大风霾。十月,夏州大风,飞沙为堆,高及城堞。三年正月丁巳朔,大风,昏霾终日。”[10]901夏州在今陕西省靖边县,纬度与雁门关相当,长庆二年(822)的沙尘暴已经到达夏州,这与唐代以前相比是向东推进了一些距离。两汉两晋时期的史书记载的沙尘暴多发生在敦煌、凉州(今甘肃省武威市)一带,能袭扰京师长安的沙尘暴屈指可数,极为少见。唐代陇西地区也经常发生沙尘暴,有的风沙十分暴烈,达到了“风折旗竿曲,沙埋树杪平”[4]卷五五五的程度,该诗上文有“鬓改玉关中”的句子,可见诗中说的是玉门关一带的情况。唐王朝建立以后,沙尘吹掠的地区越来越向东、向南发展。我们可以从一些文学作品中读取到这一信息。中唐初期,吕温《风叹》“青海风,飞沙射面随惊蓬”[4]卷三七一描写的地点在西北,到了中唐末期,夏州发生了大风沙,晚唐初期,施肩吾说云中道上“今日无云空见沙”,晚唐咸通年间(860~874)进士许棠写雁门关“树乱起飞尘”,同时期薛能《黄河》诗咏黄河在河东道以西的流域“波浑经雁塞,声振自龙门……飞沙当白日,凝雾接黄昏”[4]卷五五八。综合以上文学与历史两方面的记载,我们可以感觉到沙尘暴的发生和行进地区在汉唐这一较长历史时期内,有逐渐东移的趋势。河东道北部的雁门关地区到了晚唐时期,其植被生态状况和地貌特征正处于植被荒漠化逐渐形成,有可能发生沙尘暴,但还没有较强沙尘暴发生的状态。
(四)水生植被
河东道处于温带,降水不如南方地区丰富,但是全境沟洫纵横,水系较为发达,水资源总量还是比较可观的,与此相应的植被类型是水生植被或一些半水生植物。上文所引唐诗写河东道的陆地植被时,常有泛写的,如草、木、青、绿等字眼,而写水生植被却几乎没有如此泛写的,往往会具体指明该水生植物的物种。李益《春日晋祠同声会集得疏字韵》有两句是“水亭开帟幕,岩榭引簪裾……菱苕生皎镜,金碧照澄虚”[4]卷二八三,该诗写作于晋祠,晋祠在太原城区西南不远的晋水之畔,当地受晋水的滋润形成了一处沼泽,李白《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也写过咏晋祠的诗句“时时出向城西曲,晋祠流水如碧玉。浮舟弄水箫鼓鸣,微波龙鳞莎草绿”[4]卷一七二,这两首诗中的菱苕和莎草都属于沼泽及水生植被。李贺有一次经停潞州(今属山西省长治市)时,写诗《潞州张大宅病酒,遇江使,寄上十四兄》描写当地的风景,“城鸦啼粉堞,军吹压芦烟。岸帻褰沙幌,枯塘卧折莲”[4]卷三九二,诗中莲花是水生植物,芦苇是半水生植物。李商隐有诗《过故府中武威公交城旧庄感事》写道“信陵亭馆接郊畿,幽象遥通晋水祠……新蒲似笔思投日,芳草如茵忆吐时”[4]卷五四一,说明庄园内生长着蒲草,这也是水生植物。雍陶《永乐殷尧藩明府县池嘉莲咏》作于蒲州永乐(今山西省芮城县),诗中写道“青蘋白石匝莲塘,水里莲开带瑞光”[4]卷五一八,说明池塘里有蘋、莲等植物。其他还有一些诗写的都是莲花,如李商隐《题霍山驿楼》“衰荷一面风”[4]卷五四一,司空图《王官二首》“风荷似醉和花舞”,“荷塘烟罩小斋虚”[4]卷六三三等。审视以上若干首诗歌,会发现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些诗写的都是人造建筑环境中的水生植物,几乎没有写野外的,这该如何理解呢?分析一下,其原因大致有二。一是野外的水生植物难于近距离观察,诗人看不到这些植物,自然就难以生发出写作的兴味。我们很难想象某个唐代诗人会为了观看野外的水生植物而特意步入泥沼,濡湿长衫,这是有损斯文的行为,杜甫的《渡江》诗中有一句“汀草乱青袍”[4]卷二二八,很能说明水边杂草对诗人衣冠外貌的影响。可以推测,诗人能够看到的野外水生植物,也不过是站在旱地或码头远远一望,看不真切,进入诗中就成了不具体的泛写,如储光羲《夜到洛口入黄河》“河洲多青草”[4]卷一三六,白居易《春江》“莺声诱引来花下,草色句留坐水边”[4]卷四四一之类。二是古代诗歌的写作仰赖纸笔,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诗人在野外,常常是在行旅途中,颠簸于车马舟船之上,此种环境是不利于提笔写诗的。而在人造建筑中有一个安静的创作空间,其中的水生植物也方便诗人近距离观赏,所以上文列举的诗写的都是屋舍近旁的水生植被。
三、结论和余论
综上所述,唐代河东道的植被与当地的气候类型相适应,具有两种以上气候区的特征,植被类型齐全,有森林植被、草地植被和水生植被,甚至个别地区还有荒漠植被。这些植被随纬度的高低而渐有变化,由南向北从森林植被景观过渡到草地植被景观和荒漠植被景观,水生植被景观则散布其间。唐代河东道的生态状况总的来说是优良的,基本维持着原始自然的面貌,但是河东道北部某些区域已经有荒漠化的趋势,植被生态已处于恶化的边缘。在隋唐时期山西省全境“森林还占总面积之小半,分布也较均匀,故气候调匀,土沃少瘠,水源丰盛,生态良好”[11]145。人类对河东道的自然植被干预较少是其生态能保持较好境况的原因,尽管当时一些居民通过砍伐森林获取了大量财富,但破坏不大,生活于河东道的人们与自然基本是和谐相处的。
唐时河东道是一个森林茂密、草原丰美,山林与水泽相得益彰的生态优美之地,上文已经详述其状况。然而引起我们忧思的是,现在山西省的生态状况不容乐观,甚至已经给人们的生活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如今山西省生态环境恶化的主要表现有:水土流失面积大,森林破坏严重,原生植被早已荡然无存,草地几乎全部退化;土地荒漠化发展迅速,直接影响了农、林、牧业的可持续发展[12]。河漫滩和湖泊的过度围垦,加速了湿地面积的萎缩,使湿地植被也遭到严重破坏[13]。近现代以来,人类的农耕和矿业生产活动对植被的破坏是山西生态环境恶化的主要原因。山西省环保厅发布的《2014年山西省环境状况公报》指出:“山西的环境形势依然严峻,我省仍是全国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严重的省份,生态环境脆弱与经济社会发展的矛盾依然十分突出。”[14]考察历史时期山西的生态状况,将之与今日对比,更凸显出环境保护与恢复优良生态建设的迫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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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Vegetation and Ecological Situation in the Hedong Road of the Tang Dynas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oetry in the Tang Dynasty
SHI Run-hong
(SchoolofLiterature,NanjingNormalUniversity,NanjingJiangsu210097,China)
Abstract:Viewed from the description of poetry in the Tang Dynasty, the overall vegetation and ecological condition of Hedong Road (today’s Shanxi Province) was excellent, but the trend of ecological deterioration appeared in the individual regions at the end of the Tang Dynasty. The vegetation from the south to the north of Hedong Road transitioned from forest to grassland, to desert vegetation and aquatic plants scattered with water distribution. The landscape of forest and grassland vegetation was roughly demarcated by Taiyuan. The poets in the Tang Dynasty were greatly impressed by the vegetation landscape, which indicated the excellent local ecology. But it was also mentioned in some literary works that there had been desert vegetation landscape in the vicinity of Yanmenguan in the north of Hedong Road in the late Tang Dynasty, and even sandstorm weather, indicating the deterioration of local ecology.
Key words:Hedong Road of the Tang Dynasty; vegetation; ecology; poetry in the Tang Dynasty; Shanxi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837(2016)02-0030-05
作者简介:石润宏(1990- ),男,江苏丹阳人,南京师范大学博士生,主要从事唐代文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6-01-21
(编辑:陈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