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医疗遭遇近30年来最大压力
除了问题疫苗,当前儿童要面临的另一个现实问题是儿科医生荒。国家卫计委的数字显示,中国儿科医生的缺口已达到20万人。全国政协委员、传染病专家李兰娟院士表示,二孩政策放开后,我国现行的产科、儿科、妇幼保健等服务体系将会面临近30年来最为迫切和强大的压力和冲击。
早上8点是刘晓雁的上班时间,但她总会提前在7点半出诊。在这间10平方米的诊室里,两位主治医师坐在刘晓雁对面,作为她的助手。她们每天至少工作12小时,才能完成一百多个患儿的诊治。
中日友好医院副主任医师许鹏飞在儿科工作了28年。2012年1月7日那天至今仍让他难忘,他清楚地记得,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他看了170个病人。
28年中,许鹏飞上了25年夜班,每四五天一次,从下午4点半到第二天早上8点。每次值夜班的儿科医生只有1位,高峰时,他要面对将近200个病人。“下夜班后,我根本开不了车,精神太紧张,太累了,踩油门都难。”许鹏飞只能在医院睡一觉再回家。
在医院工作,意味着没有8小时工作的概念。一些医院的儿科规定,24小时值班的医生,第二天上午还需要出门诊,连续工作会超过28小时。“周末不能放下所有工作去休息,就算不当班也要转一下病房。”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儿科主任王斌苦笑了一下说,“我们都不算小时,只看有没有时间休息。”而在儿研所,儿童外科的大夜班要上36小时,内科一次连班则达到48小时。
2015年,许鹏飞有3个同事辞职,“压力太大了”。但招聘儿科医生却一直是医院的难题。2016年,中日友好医院的儿科招聘来参加面试的只有1位。许鹏飞说:“现在不是抢人才,而是抢人。”
王斌也有同样的感受,他说:“现在医学院扩招本科,毕业生并不少,都说就业困难,但儿科反而招不到人。”
医药英才招聘网的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1月底,儿科医生的招聘需求较去年同比上涨18%。其中北京、上海、广东同比分别上涨19%、23%、18%;二线主要地区,四川、江苏则分别同比上涨22%、21%。
儿科医生的紧缺状况在二、三线城市更为突出。2014年上半年,大连市公开招聘儿科医生却无人报考,大连儿童医院一年内共有40多名儿科医护人员辞职。在河南,平均每4870名儿童才拥有1名儿科医生;在内蒙古,每1000名儿童拥有的儿科医生仅为0.17名……
“七八年制的医学生几乎没有干儿科的,真正自己选择儿科的比较稀有。”王斌说,“成人科挑剩下的、没有好地方去的才去儿科。”
医生中还流传着一句话:“金眼科、银外科,千万不做小儿科。”
究其原因,王斌表示:累、穷、险是儿科医生荒的原因。一位医生粗略计算,科室里有三分之一的医护人员被推过、打过,“这个数字还不够可怕吗?”王斌的科室主要治疗危重症患儿,对他来说,面对喊打喊杀的家长已经习以为常。
儿科医生的付出和收入难成正比是医生中绕不开的话题。在以药补医的情况下,儿科用药比成人科室少很多,也意味着儿科医生的收入远低于成人科医生。
儿童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身体器官和生理功能尚未发育成熟,药品的使用与成人有很大差别,用药需要“量身定制”。据全国工商联药业商会统计显示,我国现有约6000多家制药企业,仅10多家制药企业专门生产儿童用药;产品中涵盖儿童药品的制药企业也只有30多家;我国专门为儿童生产的药品不足5%,90%的药品没有“儿童版”。
“在儿童药品中,儿童专用剂型尤其短缺,比如防治儿童肺孢子虫感染的首选药——复方磺胺甲恶唑注射液就很难买到。”全国人大代表、四川雅安市人民医院副院长张德明说。
张德明说:“目前,儿童用药普遍用成人药品代替,‘用药靠掰、剂量靠猜’,类似于‘小儿慎用或者酌减’等描述广泛存在于药品说明书中,加大了儿童用药的风险。”
张德明认为,儿童处在生长发育阶段,神经系统、肠胃功能还不健全,对药品很敏感,服药使用不当很可能会造成伤害。一位药企负责人坦言,相较于成人药品,儿童药品临床试验难度更高。“在药品临床试验中,绝大多数父母不愿意将孩子作为临床受试者。”
“儿童药研发周期长、成本高、利润薄,但适用范围窄、用量小,研发和生产儿童药需要投入巨大,药企长期做亏本生意。”施耀忠说。
张德明说,目前绝大部分儿童药品还未纳入医保,患者更愿意购买医保中能报销的“成人版”,儿童药品市场占有率小,进一步影响了药企生产儿童药品的积极性。数据显示,在《国家基本药物目录(2012年版)》中,儿童用药中“成人版”占37.1%,“儿童版”仅占2%。
儿童医疗卫生服务问题引起了最高层的关注。3月22日,由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二十二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加强儿童医疗卫生服务改革与发展的意见》等文件。“儿科医生培养使用计划”也被写入“十三五”规划。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深改组会议不仅指出要加强儿科医务人员培养和队伍建设,还指出要完善儿童医疗卫生服务体系、推进儿童医疗卫生服务领域改革、防治结合提高服务质量等。
北京大学中国卫生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刘国恩分析,儿科医生短缺不是因为我国医疗资源的绝对短缺,而是缘于资源的配置倒挂。刘国恩对记者说:“就医患儿中常见病占到近七成,仅有三成左右是真正需要专家诊断的疑难杂症。不仅儿科,成人科室实际上也是以常见病、普通病为主。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大量能治疗普通病的全科、儿科医生,对高精尖的专科医生和住院需求实际上没那么多。”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刘国恩介绍,我国以医院、特别是大医院为中心的资源配置体系造成了资源配置的倒佳,专科医生收入高、职业前景也好,因此多数医生都愿意选择专科,不愿选择儿科或全科。并且,由于资源集中到了大医院,导致群众的普通常见病也涌向大医院,造成看病拥挤。
“我认为要让大量普通门诊服务和全科、儿科医生回归基层医院或社区诊所。只有资源配置和需求结构相匹配,才能从根源上解决儿科资源不足的问题。”刘国恩说。
另外,针对儿童用药难,国家卫计委主任李斌在两会期间的记者会上表示,国家卫计委将会同食药监总局、工信部等部门,采取加快建立儿童药申报审批专门通道,招标定点生产儿童用药,鼓励优先生产,强化质量安全监管,指导合理用药等综合措施,来保障儿童用药。与此同时,较早投身于儿童专用中成药生产的药企王老吉药业日前宣布,2016年将全面进军儿童药市场,在安全、有效、质量可控的前提下开发新的儿药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