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麻雀是乡村最寻常见的鸟,最熟视无睹的鸟。因为个头小,在我老家俗称小虫。虽然小巧玲珑,但因为羽毛不美,歌声不妙,一直得不到人们的喜欢,歇后语小虫放屁——自己惊,便有嘲讽意味;小虫虽小——五脏俱全,也并非赞扬之语。自从民间揭竿而起的大人物陈胜的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麻雀便成了胸无大志的代名词。文人们呢,虽然作品成百上千,花鸟虫鱼,无所不咏,但很少写麻雀,更不要说佳句。孟浩然的“处处闻啼鸟”,啼鸟就是麻雀,但是不愿提它的名字损了高雅;“从争吵中开始,又从争吵中结束。”短小的诗也算麻雀的写照,“时时唱着虽不动听却不乏真挚的家乡小调”,算是中性的词语了。
我自幼出生在农村,对麻雀再熟悉不过了。虽然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麻雀的那场浩劫没有赶上,可是因为父辈们的言传影响对麻雀的印象也不好。那时乡间都是人字架民房,燕子虽然窝搭在屋梁上,屎落在屋里地下,却没受到损伤,而栖身于屋檐下的麻雀却受到我们的摧残。春夏的中午,没什么娱乐的我们便拿一柄木杈靠在墙上,一个扶住,另一个爬上去掏麻雀窝,或者干脆一个骑在另一个的肩膀上掏,掏出的有蛋,有雏儿,惹得老麻雀围着凄惨叫个不停,我们置若罔闻,无动于衷。掏麻雀窝危险最小,不用担心爬树摔下来,也不用担心翅膀煽脸。麻雀不像斑鸠能养活,麻雀不吃不喝,叫个不停,最后竭力而死。
后来对麻雀的态度有了转变,当然归功于俄罗斯屠格涅夫的散文诗《小麻雀》,与其说歌颂母爱,不如说表达了作者的恻隐之心,一直还没有读到中国作家这样的文章,中国作家倾吐的多是自身的悲欢沉浮。当然白居易写有“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盼母归”,但没有这篇感染力强,至少没有关注到麻雀身上,不由得为自己幼时的荒唐后悔。
麻雀不如漂亮的黄莺羽美声婉,不如鸽子可亲可近,不如喜鹊被供为吉鸟能带来佳音,但没有乌鸦那么丑陋,叫声呕哑;虽然也不如燕子只吃害虫,可也是功大于过。雄鹰号称志向远大,其实也是为了口中食捉鸡捕兔,鸿鹄远飞是为了寻找温柔乡,而麻雀小小的身躯坚守家园抗风耐雪,可怜又可敬,如同“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寒冷的冬季,只有它们的歌声演奏着生机。至于声调不美,总胜于鹦鹉学舌吧。它们以枯枝为琴,足弹嘴唱,谁说不是一曲送冬迎春曲?当春天到来时,难道不归功它们的执着“不信东风唤不回”?麻雀是自由快乐的鸟,这种快乐自由是因为自得其乐知足常乐。芸芸众生,多少人就像麻雀一样渺小微不足道,无怨无忧,默默地生活着。
如今城市楼房林立,不再适合麻雀做窝,不知它们夜栖何处,繁殖何处。回家看望父母,听到麻雀在枝头叫唤,似乎在问候我:回来看望老娘啦。谢谢它们伴随着家乡守着老屋的父老。
(河南齐川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