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倾城
第十九周 大战前夕
文/叶倾城
叶倾城新作《三十八周零十天》连载
叶倾城,原名胡庆云,湖北作家协会会员。《读者》签约作家,其作品发表在国内诸多报刊杂志中。其散文作品有:《爱是一生的修行》《倾城十年》《情感的第三条道路》等;长篇小说作品有:《原配》《心碎之舞》《麒麟夜》等。
在一战与二战之间,欧洲有过丰美的和平。旧的战争记忆渐渐褪色,像青紫瘀血渐渐暗淡了,先泛黄,渐渐复苏出肉体的盈白与桃红。一战烈士的墓上草青青,曾经的遗腹子已经长大成人——正好成为二战的炮灰。但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和平像一杯甘甜的水,从喷泉接下,一饮而尽。
我还断断续续偶有出血,达芙通吃完了,我试着去药店问问,没货——人家都没听说过这药,看来并非居家常备。
日子恢复如常,我看书写字。惯常九点才醒,梳头洗脸后,在电脑前坐下后,会觉得有一小段空白。像地铁开车前没听见铃声,像春天来得太匆忙,没看见迎春花。我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像即将乘船远行,可是在大陆与小舟之间,缺了一块踏脚板——我想了又想,终于恍然大悟:我没有喝茶。没有那一抹袅袅茶香的唤醒。我于是大半天都处在萎靡里。(很乐观地想:我会适应的,在生命中诸多变故里,饮茶与否,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意识是倦怠渴睡的门卫,城门半开,商队沉默地进出,卸下蒙满尘埃的货物。他们是在城门口徘徊多日了吧?如斯耐心,像羚羊,在等待狮的打盹儿。
我因此想到了很多很多,牛一样缓缓反刍咀嚼。许多事一一浮现,像一张张递上来的清单,逼我还钱——我没有欠债呀。有些债,不欠也得还,总有人会用神奇的方式,把债务关联到你身上。
元旦,我心血来潮,把博客封面换成村松诚的一幅画:猫妈妈与猫宝宝,相偎而睡,肩下的小红被子,满是新春气象。——若干年来,每一晚与孩子入睡,我都会想到这幅画。
三月的时候,我遇到一位摸骨大师。是我去采访一家整形医院,而术士,永远是每一家整形医院的标配:你姻缘错乱吗?来,让我们磨平你太高的颧骨;你的运势像砂纸般粗粝吗?且让我们令你的肌肤柔滑如丝,运势也会不如自主软化下来;要怎么才能不在深夜哭泣?去除这几颗泪痣就可以了……我不是病人而是访客,大师也很随和地摸了我几下手腕,连称:“桑梓木命,好命。”他浓厚的口音是沟通障碍,我能感觉到他的敷衍,身后还有正儿八经的客人需要服务,我便走开,只是直觉地想:你不准。
那个三月,有一个失踪了的人,三十一天,始终没有出现。
一场不明所以然的雪,降温,羽绒服下面是赤裸的小腿;我已经穿起薄裙,犹豫一下,才套了一条皮肤袜。然后,在人家的檐下,看到落雪。
一张签了很久的纸,始终,因为各种因素,是纸;
一场争执;
一个预约了又打电话去取消的约会;
一个觅而不得,所有的人,所有我需要的人,都不在视线里;
一个荒谬混乱的午后;
一次哭泣;
另一个坏消息——幸好后来被证伪;
一场不合时宜的发作——为什么在此时,为什么在此地,为什么要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决定。
而仍是春天,桃花正在缓慢地盛放。
但我又幼稚地渴望他准:我多么希望我是命好的人。都说性格决定命运,不,就像在十字路口,被一辆醉驾的车撞得血肉横飞,这是纯粹的命运。它不挑不拣,喜怒无常,你遇见,只因为你遇见。
可是,什么是命好?饭时,大师在饭桌上,娓娓给我们讲他的诸般传奇:因为他开了天眼,所以他的老来子,将以盲目作为代价。但山外有山,一位云外高人在小婴儿脸上抚了一把,说:好了,没事了。我突然间,恸从心中而来:如果不瞎不跛,不曾遇横祸,就是大师心目中的命好吗?
数年前,我有一句经常挂在口边上的诗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岳武穆的词,真是气象宏大。
人生至此,我仍有口头禅,却变成:一事无成惊逝水,半生有梦化飞烟。小时候,我看过的《李自成》,里面有个叫牛金星的人,半生不得志,写下这样两句诗,后来……后来不就跟着闯王打天下了吗?
啊,我想太多了。作为一个惶惶然的孕妇,必须迅速回调思路,否则,这是直奔产前抑郁症的节奏呀。
有一个似是而非的孕妇定理。说的是,一旦你怀孕,你会觉得遍眼都是孕妇及孩子。无他,他们原来对你来说,是不存在的人与事而已。
一定也是因此,我把所有事都和怀孕联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