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繁星
南宋的缉熙殿
□ 魏繁星
缉熙殿,是南宋临安皇城大内的一座特殊殿阁,改建、竣工于宋理宗时期,是宋理宗经筵讲学、治国理政、召见大臣、文献典藏的重要场所。但是关于缉熙殿处于皇城大内中的具体位置至今没有准确的说法。缉熙殿作为宋理宗退朝常去之地,潜移默化的影响着理宗朝政。
缉熙殿建于宋理宗嘉定十七年,竣工于绍定六年,历时九年殿成,理宗著《缉熙殿记》,“乃即讲殿,辟旧庐,采成王日就月将之意,扁以‘缉熙’”。可知缉熙殿是在旧有的讲筵阁基础之上进行扩充和改建而成。殿名采用《诗经·周颂·敬之》:“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郑玄注:“缉熙,光明也。”此举表明宋理宗是想效仿周成王,以此作为自己的榜样,激励自己做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君明王,继承宋王朝开国以来的“以稽古右文立治道,以正心修身为家法,讲学之懿,超汉轶唐”。宋理宗在位41年,前10年韬光养晦,中期励精图治,后期荒淫无度,可以说,宋理宗最初“翻阅古今、尚友贤哲”的期许与其在位后期宠信近习、奢侈荒淫的表现背道而驰。
杭州宋城考古已经将南宋皇城内部分区清楚地标识了出来,临安皇城的大致轮廓、方位走向、标志性宫殿已被揭示,一些小的宫殿还在继续考证和探索之中。至于缉熙殿坐落于何处,至今仍然存在争议。前人对缉熙殿地理位置的研究并不十分准确。关于缉熙殿,《梦粱录》卷八中有简单的记载:
“禁庭诸殿更有者十:曰延和,曰崇政,曰福宁,曰复古,曰缉熙,曰勤政,曰嘉明,曰射殿,曰选德,曰奉神。御殿名‘钦先孝思之殿’。”
南宋人陈随应的《南渡行宫记》记载:
“山背芙蓉阁,风帆沙鸟履舄下。山下一溪萦带,通小西湖,亭曰清涟。怪石夹列,献瑰逞秀。三山五湖,洞穴深杳。豁然平朗,翚飞翼拱。凌虚楼对瑞庆殿,损斋、缉熙、崇政殿之东,为钦先、孝思、复古、紫宸等殿。”(《南村辍耕录》卷十八)
据此,缉熙殿是与凌虚楼相对而建的,而陈随应文中的凌虚楼即是周必大笔下的凌虚阁。周必大在《文忠集》卷五一记载:
“宣宰执侍从正任内宴观击毬,午时入东华门,过选德殿,其后即毬场也,相对有大堂曰水堂,其左为芙蓉阁,右为凌虚阁。”
可见,芙蓉阁与凌虚阁相邻,中间仅隔着一个观看球赛的水堂。芙蓉阁,张劲在其《两宋开封临安皇城宫苑研究》中已经考证出来,所以凌虚阁的位置应是:选德殿之后,水堂的东边,芙蓉阁相邻的东边,观堂所在山的北边的一块平地之上。由此我们便可找到缉熙殿应该位于选德殿的东南方向,锦胭廊的东边,福宁殿之东,观堂所在山的南边的一块平地之上,观堂与慈宁宫之间的位置。缉熙殿位于此处合乎以下四点理由:
其一,缉熙殿作为理宗退朝之后常来之地,其离选德殿不会远,而且从御前顺着锦胭廊可以直达,便于理宗能够“视朝之隙临经幄,日再款对儒臣,商略经史”。
其二,缉熙殿位于观堂所在山的南边的一块平地上,此处地势平坦,可以建造规模较大的殿阁,且位于山下,环境清幽,是个修身养性、读书求学的好地方,“庶几增缉广大进进于光明之境,于以修身,于以治国平天下”。
其三,缉熙殿靠近垂拱、崇政两大殿,在此“翻阅古今,尚友贤哲”,有利于及时接见臣子,了解政务,处理国事,指点江山。
其四,缉熙殿靠近福宁殿、坤宁殿等皇帝后妃所居之地,便于理宗的日常生活起居。
缉熙殿作为南宋理宗时期一座特殊的私人殿阁,意味着缉熙殿本身就具有双重性质:从一开始就既要满足宋理宗作为普通人的需求,又要满足宋理宗作为统治者的需求,这也使得缉熙殿所承担的功能更多,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缉熙殿是宋理宗经筵讲习的场所。经筵是为古代帝王设置的课堂。“理宗兴于侧微”,从平常百姓一跃成为一国之主,需要提高个人文化知识和自身道德修养,积累执政治国经验,对于学习的欲望自然会比其他皇室子弟更加强烈。理宗时不论出身贵贱,有学问有德行之人皆可以成为讲师,皆可以面授帝王,因此身边聚集了一批为其讲学之人:有位列朝堂重臣的名儒如真德秀、魏了翁、洪咨夔、曹彦约、郑清之、乔行简、吴潜等;也有新进朝政的年轻学者如刘克庄、徐元杰、徐鹿卿、赵景纬、唐璘、游似、赵葵、李心传、包恢、程元凤等;还有地位低下的如陈郁“以布衣充缉熙殿侍讲”者之流等等。理宗表面上是“时寄翰墨,无它嗜也”,实际上是因为:一方面理宗承袭大统以来,史弥远专权,在朝政上没有能够信赖的大臣,在后宫之中没有可以帮衬的妃嫔;另一方面理宗通过经筵讲习发现、笼络、集聚人心,组建自己的政治圈子,为其以后能够有所作为积蓄力量。此外,经筵讲学之时,记注官随行,记录君王、讲者的言行,“缉熙殿记注编类成表”,编册成书,以备查阅,“宣付史馆”,成为编写起居注、正史的重要参考史料。
其次,缉熙殿是宋理宗个人读书之所,也典藏文献,荟萃精华。北宋虽有靖康之难,图书遭遇厄运,但是南宋自建国以来的三次献书运动,到孝宗朝图书典藏已达到六七万册之多了。正如宋理宗自己所说“屏去长物,裒置编简”,经典的儒家之作,历朝历代的史家大作,本朝的史书政书,千古一绝的字画诗帖,珍奇古怪的文玩古物等等,钤有“缉熙殿宝”或者“缉熙殿书籍印”,以此证明它们都曾收藏于缉熙殿。还有专门为缉熙殿收集寻访书籍的商人,宋人陈思曾经就是为缉熙殿、国史实录院、秘书省搜访图书的书贾。《文苑英华》、《洪范政鉴》、宋刻本《六经图》、宋刻本《唐宋名贤历代确论》都曾收藏于缉熙殿之中,曾被理宗视为挚爱之物,只可惜在南宋王朝灭亡之际,一部分遭受大火之灾,一部分被元军掳掠北去,一部分散落民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历史又一次上演。我们只能从后来元人流传的著作之中发现一些踪迹,如宋人家铉翁在《三山吴履道承出示理皇御书唐人诗恭题其后》中写到:
“先君曩侍缉熙殿,拜赐天画盈筐箱。帝书超轶钟王上,不与欧柳论低昂。孤臣流落滨九死,老眼尚能识偏傍。旅檐惊见亟再拜,拜起不觉涕泪滂。几拟从君换此宝,囊空无物可以将。待归从君乞模本,刻之琬琰永为子孙藏。”
宋理宗御赐给家铉翁父亲的书画数量很多,可以想见当年缉熙殿所藏文献典籍数量之丰富和价值之高。元人虞集一幅关于缉熙殿旧藏画的《题画》中(《道园学古录》卷三)有诗云:
“缉熙殿里御屏风,零落谁收百岁中。锦树总含春雨露,画桥犹是旧青红。花开陌上怀归燕,潮落江头送去鸿。何似绿波生太液,绛桃风急彩船东。”
这首诗描绘的是理宗缉熙殿内屏风上的一幅山水画,可惜如今只有诗句流传,不见昔日古物。
从前人流传的诗句中得以窥见当年缉熙殿不但文献典藏丰富,而且极具价值。更进一步映射出宋理宗在缉熙殿的日常活动,有助于从另一个角度去重新认识历史上的宋理宗。
最后,缉熙殿作为理宗退朝常去之地,衍生出了附加的政治咨询讨论功能。缉熙殿是理宗了解国情、臣情和民情的信息渠道之一,经筵讲学之余,可以向经筵官和记注官询问一些当世之事以及他们对时事的看法和见解,比如徐鹿卿经筵讲读完后向宋理宗奏陈朝廷人才匮乏的问题,在其《经筵奏己见》中有详细的记载。理宗还在此召见御史,《宋史·唐璘传》中记载有:“独召对缉熙殿,令服窄衫面读”,不必像在朝堂上那样的正式、拘谨,君臣之间可以少些繁文缛节,多些真情流露,这样不但可以针对当时的政治事件交流意见,而且能更加准确地理解彼此的意图,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还可以拉近君臣之间的情感。比如:唐璘召对缉熙殿奏天变民怒之事;赵景纬侍缉熙殿论《易》治国;刘克庄进言治国之道;叶味道经筵奏事提出对端平入洛的异见等等,可以使得理宗将治国的理论运之于实践当中,从中摸索出一套适合自己的政治思想。
(作者:陕西省西安市西北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生,邮编710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