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内地会与徽州的渊源
——基于教会刊物China’sMillions的解读

2016-02-03 07:33陈海容隋红升
安徽史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徽州

陈海容 隋红升

(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中华内地会与徽州的渊源
——基于教会刊物China’sMillions的解读

陈海容隋红升

(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杭州310058)

摘要:中华内地会是最早在徽州传教的基督教差会之一,但关于徽州内地会传教士的中文记载并不多。文章通过对比内地会刊物《亿万华民》(China’s Millions)和地方史料,勘正地方史料中有关内地会在徽州传播活动的记载,介绍传教士唐进贤及其在徽州的传教经历,力图展现内地会传教士对徽州的积极作用。传教士的社会工作,不仅引进了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文化,还有利于徽州文化的对外传播,客观上促进了近代徽州的发展。

关键词:中华内地会;徽州;《亿万华民》;唐进贤

安徽是中国近现代史上基督徒数量增速较快的省区。至1997年,“安徽省的基督徒数目达到120万人,位居全国第三,占安徽省人口百分比为1.96%。内地超过一半的基督徒,集中于河南、浙江、安徽及江苏四省(54%)。”*陈建明、刘家峰:《中国基督教区域史研究》,巴蜀书社2007年版,第14页。这一正在逐渐“本土化”的“洋教”, 亟待学界摒除宗教狭隘心理,运用现代视角来重新审视和研究。老一辈的学者已经在基督教与近代中国的研究上取得了丰富的成果,但就安徽而言,有关研究仍有许多空白之处。首先,目前的研究多围绕宗教与安徽的矛盾冲突而展开,如太平天国运动、教案等,重在批判西方国家利用宗教进行文化侵略,而对其在文化、社会等方面所产生的积极作用关注较少。其次,文献资料的单一性,多采用中文文献。西方学者已经有几百年的中国基督宗教研究历史,积累了大量的档案和资料等,如耶鲁大学神学院*本文所引用的《亿万华民》的每期刊物,均来自耶鲁大学神学院。就收藏了一大批传教文献。这些资料为国内研究提供了一个不同的视角,但是目前并未得到充分的利用。再次,天主教的研究成果丰富,而基督新教的研究相对匮乏。基督新教传入安徽的时间比天主教晚,但其影响不可忽视。据《皖政辑要》统计,1895年安徽全境共有新教教堂113处。到清朝末年,基督新教势力几乎遍布安徽全境*冯煦、陈师礼:《皖政辑要》,黄山书社2005版,第63页。。因此,基督新教与近现代安徽的研究值得探讨和推进。

中华内地会于1865年成立于杭州,创立者戴德生,后来逐渐发展成传教士人数最多、分布最广的一个大差会。安徽为内地会首先开展传教的四省之一。1869年,内地会英国传教士密道生和卫养生来到安庆,开始传教活动。至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全省共有大小教堂406所,右徽州府属大小教堂共12所*《安徽文化史》,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889页。。然而,目前国内对内地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新疆、西藏、陕甘宁等地区,有关传教士与安徽的研究重点也放在安庆、芜湖等地区,对徽州多简单带过。

徽州地处皖南山区,人民聚落生息在山间盆地之中,与外界联络相对较少。中华内地会是最早来徽州传教的基督教差会之一。尽管内地会在徽州的传教工作遇到不少乡绅文人的阻力,但由于内地会传播福音的对象多面向普通老百姓,“要求其传教士和中国人‘打成一片’,生活、起居、衣着尽量地中国化”*顾长声:《从马礼逊到司徒雷登》,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版,第147页。,内地会对徽州普通老百姓的影响不可小觑。屯溪由于流动人口多,经济相对较为活跃,对新事物的接受力要强,是晚晴时期主要的传教所*梅子乔:《晚清徽州文化生态研究》,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122页。。近代以来徽州基督教徒数量的增长更是体现了内地会对徽州的影响。

以外国文献作为载体对徽州内地会传教工作进行研究在方法上并非创新,许多老一辈的学者都曾提醒要避免运用单一史料进行研究。陶飞亚曾对近代传教士在华创办的刊物《教务杂志》(TheChineseRecorder)进行考察,认为《教务杂志》面向传教士群体自身,代表了传教运动自身的一些思想观念和理论*张先清:《史料与视界:中文文献与中国基督教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44页。,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范式。《亿万华民》(China’sMillions)是中华内地会所办的主要教会刊物,记载了内地会在中国发展的历史,传教士在各地的见闻、经历,同时也以他们的视角记录了中国的人文历史地理,是我们了解内地会与中国关系的一个重要窗口。因此,本文将通过《亿万华民》和地方史料之间的对比,勘正地方史料中有关内地会在徽州传教情况的记载;并根据中外文献对比,介绍传教士唐进贤及其在徽州的主要传教经历,进而展现内地会传教士对徽州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

一、地方史料记载之内地会在徽州的传教工作

徽州留下的可供参考的关于内地会传教士的文字记载不多,目前关于内地会在徽州的传教情况、教堂分布、主要传教士人员等信息,多散见于方志中。现今国内学者的相关研究和相关网站资料中,也基本都采用了方志中的记载。然而,各方志记载并不统一。如《徽州地方简志》认为基督新教于清光绪二年(1876年)传入歙县*《徽州地方简志》,黄山书社1989年版,第481页。,而根据《黄山市志》的记载,清光绪元年(1875年),英国基督教(新教)“内地会”传教士在歙县创设教堂,并于光绪二年在歙县基督教堂创办西医诊所*《黄山市志》,黄山书社2010年版,第2157页。。显然在传教时间上,两者略有出入。

在基督教堂的分布上,《徽州地方简志》补充了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后设立于绩溪县署前的教堂,而对于黎阳与歙县的教堂分布,则与《黄山市志》的记载保持一致:“光绪十九年,内地会英国传教士唐进贤在黎阳正街设立教堂”;“光绪二十一年,唐进贤在歙县县城小北街设立教堂”。

除了方志以外,这类记载也散见于地方档案、士人文集、文史资料中。根据《皖政辑要》的记载,教堂之数得到登记乃由于“光绪二十八年总理衙门后改外务部通行各省饬属查造教堂数目,颁行格式,遵填具报,于是皖省乃有教堂造报之册。其增增无减,可以考见。”根据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冬季各属册报,当年基督教堂分布具体如下*冯煦、陈师礼:《皖政辑要》卷6《交涉科·教务二·徽州府属教堂表》,第33页。:

歙县3所教堂中有2所属基督教:

英耶稣总堂在城内小北街,华式瓦屋二重。光绪十三年价租汪姓之屋。教士唐进贤,女教士李宝莲,均英人。有义学。

分堂一在城西十横街,华式瓦屋一重。光绪二十一年价租汪姓之屋。教士唐进贤、宓登荣,女教士李宝莲,均英人。

休宁县5所教堂中有1所属基督教:

英耶稣分堂一在东乡黎阳正街,华式瓦屋一间。光绪十九年价租胡姓之屋。教士唐进贤,英人。

绩溪2所教堂中有1所属基督教:

英福音分堂一在城中县署前,华式楼房七间。光绪十八年价租舒姓之屋。教士系府总堂唐教士兼理,教民汪溪羲看守。

将《皖政辑要》与前两部方志相比,不难发现两处不同之处:首先,方志中并未记载光绪十三年(1887年)教士唐进贤和李宝莲的英耶稣总堂。其次,方志记录的绩溪基督教堂成立的时间为光绪二十一年后,而在《皖政辑要》中建于光绪十八年(1892年)。

因此,地方史料中记载的内地会传教士到徽州传教的时间、各分堂成立的时间及其基督教堂在徽州的分布情况,有待考证。然而,根据这些史料记载,可以肯定的是,在内地会在徽州的传教活动中,唐进贤是主要的传教士,与徽州关系密切。民国《歙县志》介绍了唐进贤的国籍、学位,与徽州当地民众的关系以及在教育上的贡献:

邑有基督新教,自光绪二年始。至二十一年,有教士唐进贤来徽,赁居府城小北街。进贤,英国苏格兰人,获有硕士学位,制行纯笃,与邑人士颇相洽。二十六年,乃设学于教堂内,自为教授,勤恳不倦,人以是益重之。其高材生在国内外大学卒业者,皆有声于时。进贤旋购所赁宅为教会公产,即今之礼拜堂。复于小北街购基地,建教士宿舍一所*民国《歙县志》卷2《营建志·寺观》,台湾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年版,第261页。。

根据《歙县志》的记载,唐进贤来徽州的时间为光绪二十一年,这无疑又否定了前面地方史料中关于传教士唐进贤于光绪十三年、十八年、十九年在徽州各地建堂传教的记载。因此,要考证传教士以及基督教堂在徽州的分布情况,第一手外文资料无疑是必不可少的,而传教士唐进贤是检验地方史料中关于内地会在徽州传播记载准确性的重要线索。

二、《亿万华民》记载之徽州内地会及传教士唐进贤

《亿万华民》(China’sMillions)是中华内地会所办的教会刊物,创刊于1870年,大体上一年一期,偶尔两年一期,主要作为来华传教士交换信息及互相讨论传教工作的平台,以协助彼此了解中国文化、促进传教工作的开展。刊物记载了内地会在中国发展的历史、各地差会的数据统计、传教士在各地的见闻、经历等,是了解传教工作、传教士生活的一手资料,其中与徽州有关的内容,为我们了解内地会与徽州的渊源提供了重要参考。

首先,有关内地会传入徽州的时间。在1875—1876年的刊物中,《亿万华民》明确记录了内地会传入徽州(Hwuy-chau)的时间为1875年*China’s Millions,digitized by the Internet Archive in 2009 with funding from Boston Library Consortium Member Libraries,1875-1876 edition,p.67.,即光绪元年。由于《亿万华民》每期刊物都会更新各地区内地会传教的时间,以及教堂、教徒及传教士等数目,此后刊物中对徽州内地会的记载也都印证了这个时间的准确性,而非方志中记载的光绪二年(1876年)。

其次,有关唐进贤的身份及其在徽州的传教活动。在考证唐进贤的身份之前,笔者认为有必要首先勘正其中英文名。作为著名大教育家陶行知的恩师,国内众多关于陶行知生平介绍及其基督教思想的研究都会提到唐进贤。在中国知网检索“唐进贤”,可以搜到78篇文章,绝大部分都跟陶行知的研究有关。然而,国内学者普遍在唐进贤名字的理解上出现了偏差,大部分文章称其为G.W.Gibbs或者Mr.Gibbs,如《陶行知与基督教》正文部分称其为G.W.Gibb,而注释中“唐进贤是英人吉布斯 (G.W.Gibbs的汉名),此人1919—1921年期间曾任基督教内地会中国理事会副主席”*周洪宇:《陶行知与基督教》,《安徽史学》1991年第4期。;一些文章索性将其翻译为吉布斯,如“吉布斯 (英文Gibbs的音译 )是最初踏上徽歙土地的‘海外来客’”*余子峡:《陶行知与近代中国教会教育》,《河北师范大学学报》2002年第5期。,也有个别学者称其为“G.N.Gibbs”*姜秀英:《陶行知政治理想的形成》,《科技博览》2012年第28期。。其实,唐进贤真正的英文名是G.W.Gibb,这在很多关于内地会传教士的书目、杂志或照片中都能找到证明。如比较权威的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中国内地会照片收藏参考目录》*Handlist of the Photograph Collection of the China Inland Mission,the Library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1993.中可以查询到G.W.Gibb的照片,并提及其总差会长(General Director)的职务。同样,在武晓欣的《中国基督教—美国图书馆和档案的学术资源指南》*Xiaoxin Wu,Christianity in China:a scholars’ guide to resources in the libraries and archives of the United States,M.E.Sharpe,Armonk,New York and London,England,2009.中,也收藏了G.W.Gibb的照片。国内的《近代中国专名翻译词典》也可以查到“G.W.Gibb 唐进贤,1894年来华,隶内地会”*黄光域:《近代中国专名翻译词典》,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98页。。在英文习惯中,姓氏后面加上字母“s”表示一家人。根据1897年的刊物可知,内地会在徽州的传教士有W.Emslie,G.W.Gibb以及Mrs.Gibb(nee Emslie)*China’s Millions,1897 edition,p.67.,可见唐进贤夫妇都曾在徽州传教,Gibbs指的是唐进贤一家,而并非他的名字。

地方史料中有关内地会的记载都是跟唐进贤相关,只是在时间上有矛盾,因此,唐进贤具体来徽州的时间非常重要。《亿万华民》每个季度会分类记载抵达中国的传教士(arrivals for China),离开中国的传教士(departures),新加入内地会的传教士(probationers)的名字、国籍和时间,以及他们死亡(deaths)和结婚(marriages)的时间。在1894年的刊物上,从1893年12月31号到1894年3月31号季度的统计部分可以看到,唐进贤(Mr.George W.Gibb)的名字首次出现在“从英国去中国的传教士”(departures from England)名单中,并且被标注在“第一次到中国去的传教士”之内*China’s Millions,1896 edition,p.67,p.81.。此后刊物中有关G.W.Gibb的信息也逐渐增多。例如,1896年刊物记录了徽州的传教士为W.Emslie(1892),G.W.Gibb(1894)*China’s Millions,1896 edition,p.67,p.81.。到1935年,唐进贤继戴德生(James Hudson Taylor)、何斯德(Hoste Dixion Edward)之后成为中国内地会第三任总差会长。同年刊物上何斯德在对唐进贤的介绍中也明确提到,唐进贤出生于1869年,受过大学教育,硕士,于1894年秋季来到中国,主要在安徽南部传教,1914年担任内地会安徽省教区负责人,1922年任中国基督教内地会副主席*China’s Millions,1935 edition,p.144.。在这期间,唐进贤在中英之间的往返及传教工作在刊物上都有记载,如1901年带着妻子和两个小孩回到英国*China’s Millions,1901 edition,p.76.,1902年再次来到中国,仍然负责徽州地区*China’s Millions,1902 edition,p.56.。

因此,唐进贤来到中国的时间应为1894年,即光绪二十年,不久被派往徽州传教。《皖政辑要》提到的光绪十三年在歙县传教的传教士,以及光绪十八年负责绩溪基督教堂的传教士都并非唐进贤。事实上,早在《亿万华民》1878年刊中,传教士Mr.Randle的日记摘选部分就提到内地会在徽州小北街租了个“更大更适合租金更便宜”的房屋*China’s Millions,1878 edition,p.151.,可推断为后来方志中记载的位于歙县城内小北街英耶稣总堂。光绪十三年(1887年)刊也记录了当时在徽州的传教士为Mr.Duncan Kay,Miss Jessie Robertson,Miss S.E.Jone*China’s Millions,1887 edition,p.27.。光绪十八年(1892年)在徽州的传教士为Miss C.Scott和Miss Emslie。1894年的刊物中提到,1892年秋,Miss Scott和Miss Emslie去了绩溪传教,并于1893年春在绩溪建立一个传教站*China’s Millions,1894 edition,p.155.。

三、内地会在徽州的传教状况及其积极影响

早期内地会传教士在徽州的传教条件非常艰苦。由于交通不便,他们经常要走上数十里路才能到达目的地。许多传教士终其一生都在徽州传教,最终死在这片土地上。一篇悼念徽州传教士Miss Scott的文章提到,她天资聪颖,在汉语学习上进步很快。在扬州女子培训学校待了几个月后,Scott姐妹去了徽州府,跟Begg夫妇一起传教。姐姐Miss M.Scott后来因病回国,Miss C.Scott留了下来,建立了绩溪教堂。Miss C.Scott在临死之前神志昏迷,总认为自己是在家乡加拿大跟朋友一起旅游*China’s Millions,1894 edition,p.155.。对于每一个传教士来说,对耶稣的信仰和对家乡的思念都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矛盾,而后者往往让位于前者。

尽管传教士们为了福音传播事业呕心沥血,但是内地会在徽州的传教状况并不理想,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其一徽州地处山区,与外界很少联系,交通闭塞,思想相对封建落后,不容易接受新的事物。其二徽州宗族势力强大。徽州宗族对于外神秉持“子孙不得惑于邪说,溺于淫祀,以檄福于鬼神”的态度*(清)吴翟辑撰、刘梦芙点校:《茗洲吴氏家典》卷1《家规八十条》,黄山书社2006年版,第20—25页。。1916—1917年的刊物中就有关于宗族的记载,“这里的人害怕宗族的力量,如果他们信奉基督教,他们的土地就会被没收”*China’s Millions, 1916—1917 edition,p.65.。同时因为“有习其教者,宗族不齿,子弟永远不准应试”*(清)夏燮:《中西纪事》卷21,岳麓书社版1988 年版,第260页。的政策环境,极大限制了传教活动的开展,1876年《烟台条约》的签订使这种情况有所好转,但仍然有信徒因为害怕失去工作而不敢公开宣布自己的信仰。其三程朱理学思想根深蒂固,使传教遇到了不少文人学士的阻力。刊物中曾提到了徽州文人学士袭击教堂,销毁书籍,夺走当地传教士助手的所有财产的情况*China’s Millions,1875—1876 edition,p.156.。在1978年的刊物中,徽州传教士Mr.H.Randle提到,文人士绅的反对让房东害怕租房给他们,导致他们可能需要移动传教场地,祈祷能尽快找到永久性的传教点*China’s Millions,1878 edition,p.111.。

然而,由于内地会传教面向更多的是普罗大众,加上其所展开的一些诸如慈善之类的社会活动,其对徽州贫穷的下层阶级的影响仍然比较深远,“尽管遭到文人士绅的强烈反对,徽州还是有两个人愿意接受洗礼,他们看起来很真诚”*China’s Millions,1878 edition,p.111.。文人中也有一些思想开明的学者希望通过传教士来学习西方先进技术。在1887年的刊物中,传教士Ducankay提到一位来自祁门的学者,听说外国人在宇宙的奥秘方面掌握的知识比他们更先进,特意来向他请教天文学的知识,后来还托人送了他两磅茶叶*China’s Millions,1887 edition,p.24,p.27.。该年,“徽州第一次有教师来参加祷告”*China’s Millions,1887 edition,p.24,p.27.。因此,内地会在徽州的传教工作尽管收效不大,但依然取得了缓慢的进展。

与其他教会一样,内地会在徽州除了建堂传教外,还试图通过兴办其他社会事业来扩大影响,他们曾在屯溪创办神恩医院,并在屯溪、潜阜及歙县岩寺等处创办“明道小学”多所*王治心:《中国基督教史纲》,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版,第26页。。不可否认,传教士在徽州从事社会事业的最终目的是发展教会势力,扩大基督宗教在中国的影响,但实际上这些工作也为近代徽州的发展注入了新活力,有利于中西文化之间的对话,客观上为徽州的发展带来了积极影响。

第一、将西方先进观念和技术引进徽州。在教育方面,教会学校的创办将先进的课程设置、教学方法以及教育理论等传入徽州,为徽州培养了人才。西方传教士在皖早期创办的各类附属教会的学堂,均为义学性质,免费吸收那些家境贫寒、无力接受中国传统教育的家庭的孩子上学*汤奇学、施立业主编:《安徽通史·清代卷》,安徽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522、521页。,这使得很多贫苦人家的小孩有了上学的机会。陶行知就是典型的例子,其15岁时在传教士唐进贤的帮助下得以在崇一学堂(如今的“陶行知纪念馆”)免费上学,后来也是得益于唐进贤,于1908年进入到金陵大学上学。在1904年的刊物中,唐进贤描述了妻子和自己在徽州传教的情况,“当地人们对我们非常友好,但是一提到耶稣,他们就走开了。然而,学校的工作令人鼓舞,我们有二十四个学生,相当一部分对基督感兴趣,有一个学生在这几个月内已经真正信仰基督。”*China’s Millions,1904 edition,p.55.无独有偶,在1910年的刊物中,唐进贤提到,“一个六年前上学时皈依的学生,在杭州学医,最近回来。周日早上做礼拜,他就神奇的耶稣做了个精彩演讲,感动在场很多人。同时还有另外两个原来的学生也参加了,他们在金陵大学就读,学习成绩优异,也是忠实的基督教徒。”*China’s Millions,1910 edition,p.187.资料中提到的崇一学堂毕业、杭州学医、金陵大学学生的特点跟陶行知非常吻合,陶行知离开崇一学堂后就读的是广济医学院,后转入南京汇文书院(金陵大学的前身)。

崇一学堂在课程设置上与私塾书院有明显的不同,除教授中国历史和国文等,还开设西洋史、数学、理化、英文、医药、地理、音乐、体操等课程。显然,这些“西学”为陶行知奠定了良好的知识基础,对他后来的教育理念有重要的影响。除了陶行知,唐进贤的学生还包括著名的教育家姚文采、中国图书馆事业开拓者和专家洪范五等。教会教育改变了徽州传统封建体制下以私塾、官学和书院为基本形式的教育结构,逐渐开阔了徽州人的视野,推动了徽州传统教育的改革和发展。

传教士对西方近代文化和科学技术知识的引进还表现在传播医术、开放图书馆等方面。西方传教士在皖各地建立的医院或诊所,诊治了许多中医难以解决的疑难病患*汤奇学、施立业主编:《安徽通史·清代卷》,安徽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522、521页。。《亿万华民》中有不少内容记载了传教士行迹所至,施医济药的事迹。另外,在1880年刊中,徽州传教士Mr.Pearse提到他正在为一个储蓄银行起草规章制度,这个银行面向安徽所有基督教徒开放,同时他也在制定图书馆规则,鼓励当地的助手和其他人通过比平常多的阅读,来更好地打发时间*China’s Millions,1880 edition,p.52.,这些新事物无疑促进了徽州近代社会的发展。

第二、向西方介绍徽州文化。传教士们以文字或者图片的形式记录了徽州的人文历史、地理面貌、风俗习惯等,让西方人得以了解徽州,促进了中西文化交流。在《亿万华民》中,有许多关于徽州的概括性介绍,如区域位置、人口数量、地理环境等,让西方国家的读者对不同时期的徽州有一定的了解。如“安徽省(我们称之为和平省),得名于它的两个著名城市,安庆和徽州。它的省府是安庆(代表和平和繁荣),全省人口39,000,000人”*China’s Millions,1877 edition,p.44.;“安徽省以淮河为界,皖南,特别是池州府和徽州府,多山区地貌。全省面积48.461平方英里——稍小于英国(50,823平方英里)”*China’s Millions,1896 edition,p.19.;“全省几乎都说普通话,只是音调不同。南部山区的语言由于发音不同,以及外来词的添加(可能是从沿海省区的方言中借入的外来词),对于大多数说普通话的人来说难以理解。徽州的方言跟普通话截然不同”。 在1916—1917年刊中,传教士R.H.Mathew也有这样的介绍,“徽州是一个府(一个省的一大块区域),辖六县。六县面积大小不一,但都归徽州府辖领。中华民国成立后,废府留县,原领县直属安徽省。”*China’s Millions,1916—1917 edition,p.64.

此外,《亿万华民》对徽州的介绍还包括对优美的自然景色、丰厚的物产资源以及徽州三雕、文房四宝等非物质文化传统技艺等具体的内容。对徽州自然、人文景观的描写在刊物中比比皆是,徽州的物产资料,如茶叶、谷类、庄稼、水果、丝绸等也多有提及。如“徽州西门外有一座漂亮的十六拱石桥*按照16孔的构造,这里指的应该是位于今黄山市歙县城北门外的“太平桥”。,是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中国最好的桥”;“除了芜湖,徽州是皖南最大的城市。汤口镇(离徽州约五十里路)很繁荣,是皖南茶叶贸易的中心”*China’s Millions,1880 edition,p.45.等。徽州多项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亿万华民》中都可看到,如“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皖南许多城镇建筑物的富丽堂皇。很少有房屋是茅草顶。院墙不像一般人家用的空心院墙,这些墙壁很厚重、结实。一些残存的石雕和其他精雕细琢的装饰做工令人钦佩。”*China’s Millions,1880 edition,p.45.文中提到的砖雕*徽派建筑讲究千两银子七百门,无论贫穷与富贵人家,门面都有精美砖雕。就是徽州独特的壁饰,广泛装饰在民居的门口、门楼或门罩,以及官邸或寺庙的大门上方两侧的八字墙上。1903年刊物对徽墨、徽砚都有比较详尽地描述,“对西方人来说最有趣的产品是墨水和漆器。墨水产于徽州地区,远近闻名。它是由植物油灯燃烧时的黑烟烧制而成,软硬各不相同,通常香味浓郁。便宜的墨中胶水含量多,因此墨质不如贵的品种坚实。砚台大小不一,装饰的图案多为古代先贤人物,寓言中的动物(特别是龙),风景,人物等。”*China’s Millions,1903 edition,p.4.从这些文字不难发现,传教士成了徽州文化向外输出的桥梁,为西方了解徽州做出了重要贡献。

第三、为国人了解徽州历史面貌以及传教工作提供了一个视角。《亿万华民》还记录了徽州在战乱、饥荒、鸦片等困境中的面貌,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把握徽州史实,了解传教士的立场。如太平天国打着基督教众生平等的旗号发动革命,加上跟一些传教士关系密切,国内很多学者认为太平天国运动是西方传教的结果。然而,在《亿万华民》中,读者可以看到传教士们面对太平天国运动后徽州繁华不再、房屋倒塌、人烟稀少,举目萧条的状况,对徽州百姓的苦难深表同情,并在多处表达自己的悲哀以及拯救苍生的使命感。1877年刊中,传教士Mr.J.J.Turner写到,“当我们想到这里曾经见证过的流血的场面,以及那些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如今躺在这片荒芜之地上,我们悲伤不已。”*China’s Millions,1877 edition,p.71.传教士Mr.Pearse感慨皖南那些曾经富丽堂皇的建筑如今已难觅踪影,并提到革命后“村里住的原居民很少,土地大多数是来自湖北和江西的移民在耕种。在城里,来自远方的移民往往超过了本地人。虽然从其他省份涌入了大批农业劳动力,但是大部分以前山坡上和平原上的耕地,如今都变成了荒地。”“徽州群山环绕、树木繁茂。据各方记载,在太平天国运动以前,徽州是非常繁华之地。如今虽然尚有一些保存完好的街道,和相当多的人口,整座城市一片萧条。和很多地方一样,院墙内一片荒芜,残垣断壁处处皆是。”*China’s Millions,1880 edition,p.45.类似的文字都能帮助读者了解太平天国运动给徽州带来的重创,战后徽州的重建,以及传教士的态度和立场。

总之,虽然传教士参与社会事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传播基督教教义,但是他们给徽州提供了一种新的宗教观念和宗教生活,介绍了西方的现代文化、思想、科技、医药和教育制度,构成了中西文化交流的纽带。教会所办刊物,传教士们的回忆录等一方面是西方了解徽州的重要窗口,另一方面也为我们了解徽州历史、了解外国人眼中的徽州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由于相关中文记载和档案等资料匮乏,学界对内地会与徽州的研究较少。教会刊物等外文资料可成为今日研究宗教与徽州的重要参考之一。在经济全球化、政治多极化、文化多元化的今天,我们应摒除偏见、客观公正地看待传教士与徽州研究这一重要课题,肯定传教士工作对近代徽州的积极影响。

责任编辑:郝红暖

中图分类号:K25;B9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5X(2016)04-0127-06

作者简介:陈海容(1983-),女,湖南邵阳人,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博士研究生;隋红升(1972-),男,山东诸城人,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na Inland Mission and Huizhou——Based on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Christian Publication China’s Millions

CHEN Hai-rongSUI Hong-sheng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58,China)

Abstract:While China Inland Mission (C.I.M) is one of the earliest Christian missionary societies in Huizhou,there isn’t much domestic information about the missionary work in Huizhou.Through the contrast between the church publications of C.I.M (China’s Millions) and local historical materials,this article will proofread the activities of C.I.M in Huizhou recorded in the latter materials,introduce the missionary work of G.W.Gibb (Tang jin-xian)as an important missionary in Huizhou,and attempt to exhibit the positive influence that the missionaries of C.I.M exert on Huizhou.The social undertakings of the missionaries not only introduced the advanced science and technology,and culture from the west,but also contributed to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of Huizhou culture,and objectively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Huizhou.

Key words:China Inland Mission;Huizhou;China’s Millions;George W.Gibb(Tang jin-x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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