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敏生
父亲的老玉米
◎冯敏生
霜降过后,天空格外高而蓝,云很淡,空气湿漉的。驼背的老父亲,踏着山间落满黄叶的小路,去巡视村后自己的五亩多老玉米。聪明的小黑狗在前面带路,父亲的脚底下,发出“沙沙”有节奏的声响,在空旷的橡树林里回荡。
父亲坐在地头的一个小土坡上,小黑狗机灵地蹲在他身旁。父亲居高临下,极目远眺,远山静立,自己亲手耕种的老玉米,在蓝天下挺拔林立,整整齐齐延展到山边。虽已是暮秋时节,家家户户的玉米早已收获完毕,而倔强的老父亲,唯独与村里人不同,他种的老玉米,还孤零零地站在晚秋的田野里。村里人都知道,父亲种的老玉米要等到立冬时才肯收获呢。这时,玉米叶子已变的干黄了,老玉米穗外面的苞衣在秋风中枯黄低垂,露出上半截丰腴硕大的老玉米穗子,闪耀着金黄,在午后暖黄的阳光照耀下,把父亲布满皱纹的脸庞也映得金黄,也把整个秋天醉染得一片金黄,这可爱的金黄色,等着父亲去收割。父亲满怀喜悦,擦亮火柴,点燃老旱烟锅子,“吧嗒”地猛吸一口,顿时,山间的田野的芬芳、金色野菊花的芬芳,连同老玉米的芬芳,揉合着烟草的香味,从父亲的唇边飘向宁静的旷野,弥漫整个秋天。
父亲是个勤劳憨厚的农民,血脉里依然传承着祖辈留下来厚重的农耕思想。将近七十多岁的他,依旧眷恋和向往着乡下的土地和老玉米。我们兄妹们长大后,纷纷在城里安了家,把年迈的父母从乡下接到我们城里,好一起安享晚年。父亲每次与母亲在城里过完春节后,就心急火燎,叫嚷着要我们把他送回乡下的家。他一回到老家后,立刻手脚痒痒的,就忙着侍弄他的老玉米地了。春播,夏管,秋收,每个环节一点也不马虎。田间地头,常看见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弓着腰,忙碌的身影。于是一些新鲜蔬菜、金黄的老玉米糁子、清香的葵花籽油,陆陆续续走进我们兄妹们的餐桌上。父亲欣赏着我们在餐桌上憨态十足的吃货样子,心里舒畅地笑了,笑的是那样地灿烂。正如他常对我们念叨说,城里的蔬菜、米面油等食品,配有色素、生长剂,有些还是转基因食品,真叫人不放心。
父亲尤其对老玉米情有独钟。他坚持传统方式耕作,不追求过高的产量,当村里人种的玉米亩产高达到千把斤时,而父亲种的玉米亩产五六百斤。谷雨过后,当路边的山核桃绽放出一串串淡黄色的小花朵的时候,父亲开始播种老玉米了。暮春,煦暖的阳光照在父亲的驼背上,暖暖的。父亲开始对老玉米地精耕细作,深翻,整理均匀,连一块土坷垃也不放过。父亲首先选好种子,他选用自己提前培育好的老玉米种子,其次施好肥,他总是利用自己空闲时间积累配置的农家肥,一般不施化肥。夏季,在玉米苗生长期间,不喷洒农药,不打除草剂,精心地锄三遍地,他的要领是:一遍要深,二遍要浅,第三遍玉米株的根部要堆成小土堆,这样能抵御风雨的袭击,预防玉米苗倒伏。到了农历八月十五后,村里人开始收割玉米了。而父亲种的老玉米一点也不着急收获,他巧妙地利用山村海拔高,昼夜温差大,白天光照时间长的优势,让秋风吹,秋阳照,父亲称为老玉米“晒秋”。一直到了入冬时,才收获他种的老玉米,如此,父亲的老玉米粒色泽金黄,口感好,他种的老玉米卖出的价格,往往要比乡亲们种的玉米,价格要高出一倍多。后来,父亲将自己亲手种的老玉米,用石磨子加工成金色的老玉米面和玉米糁子,价格不菲,很受到城里人欢迎。再后来,父亲带领乡亲们一起种植高山老玉米,并与城里的大超市签订了合同,于是父亲的“高山老玉米”品牌,成为我所在的小城里一张名片。
一阵秋风飒飒作响,挺拔的老玉米林也随风“哗哗”作响。父亲站起身来,在风中伫立在老玉米地头,如同一位沧桑的老将军,在检阅自己的整装待发的队伍,他慈祥的眸子里,闪烁着丰收的光芒。几只馋嘴的小麻雀,在老玉米地的上空盘旋,小黑狗看见了,“汪汪”叫唤几声,鸟雀们在晴空划上几道漂亮弧线,逃向远方。
该收获老玉米了,父亲自言自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