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绵厚
玄菟郡的“三迁”与高句丽的“南北二道”
王绵厚
[内容提要]“玄菟郡三迁”与“高句丽南北道”的形成是一个整体问题,二者既有区别,又有着必然的联系。玄菟郡治从狼林山脉以东的“沃沮”故地,向辽东苏子河上游的“句丽”部族故地和浑河流域递次内迁,实施“三迁四治”。而高句丽“南北二道”发轫于玄菟郡,且在形成初期与“第二玄菟郡”内迁苏子河上游密切相关。因而,考察玄菟郡的变迁与“高句丽南北二道”形成之间的历史渊源,有助于澄清“玄菟郡”与高句丽地望中的一些争议问题。
玄菟郡“三迁”高句丽“南北二道”
本文所谓的玄菟郡“三迁”与高句丽“南北二道”是在以往单纯考证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基础上,将“玄菟郡的变迁”与“高句丽南北道”的形成作为一个整体问题来考察,并认为二者既有区别,又存在着必然的联系。“玄菟郡三迁”是指从汉武帝开始到高句丽完全占有辽东的5世纪初,玄菟郡治从狼林山脉以东的“沃沮”故地,向辽东苏子河上游的“句丽”部族故地和浑河流域递次内迁的“三迁四治”①。而高句丽“南北二道”与玄菟郡的变迁有着密切的关系,从其初始形成即与“第二玄菟郡”内迁苏子河上游有关,并且发轫于由“玄菟郡”通向高句丽“故都”的南、北两条主要干道。特别是高句丽的“北道”,从汉初(昭帝时)开始,就是内迁的玄菟郡三县“高句丽”、“上殷台”、“西盖马”的县际交通古道和“长城戍边道”②。这种把玄菟郡的变迁与“高句丽南北二道”形成的深刻历史渊源明确地作为一个命题来考察,在以往国内外学术界尚未见有专题研究,本文拟试论之。
玄菟郡的设立及其变迁是涉及中国东北和东北亚区域地理和人文地理的重要问题。从20世纪初迄今百余年间,国内外对此聚讼纷纭。
日本学者白鸟库吉等著《满洲历史地理》、和田清《玄菟郡考》提出玄菟郡有“三迁”③。20世纪国内依次有傅斯年《东北史纲》、金毓黻《东北通史》、佟冬等《中国东北史》、张博泉等《东北历代疆域史》、薛虹等《中国东北通史》、王绵厚《秦汉东北史》、宁梦辰《东北地方史》等著作,均涉论玄菟郡问题。进入21世纪,研究玄菟郡问题的专著有赵红梅《夫余与玄菟郡关系研究》④。此外尚有国内外大量的相关论文。其中围绕“玄菟郡”问题,最大的争议是玄菟郡的初治地点和变迁过程。综合诸家所论,主要有“二迁三治说”和“三迁四治说”。笔者在1993年《“玄菟”与“新城”新解》和1994年《秦汉东北史》中提出的玄菟郡在“三迁四治”的基础上,对“玄菟郡”的历次变迁及其地理方位再次予以考察。
1.第一玄菟郡的设置及地望
“第一玄菟郡”,从史料记载看,主要指汉武帝平定“卫氏(满)朝鲜”后,在今朝鲜半岛北部设立的“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中的“玄菟郡”。据《汉书·武帝本纪》记载,元封三年(前108)“朝鲜斩其王右渠降,以其地为乐浪、临屯、玄菟、真番郡”⑤。《汉书·地理志》则记载“玄菟郡,武帝元丰四年开”⑥。而《三国志》卷30《沃沮传》载“汉武帝元丰二年(前109),伐朝鲜,杀(卫)满孙右渠,分其地为四郡,以沃沮城为玄菟郡”⑦。这3处记载各差1年时间,所记却为一件设“四郡”之事。从行文分析,《三国志》的元封二年,应为“伐朝鲜”之年;《汉书·武帝纪》的元封三年,应为“开四郡”之元年;而《汉书·地理志》的元封四年,应为“玄菟郡”的正式设置之时(四郡或并未同年开设)。上述史籍所记“玄菟郡”的设立,虽略有时差,但却可相互印证:“玄菟郡”的开设,启于汉武帝元封初年平灭“卫氏朝鲜”;“四郡”同设于“卫氏朝鲜”故地;玄菟郡的初治(第一玄菟)应在“沃沮城”。这些对以下考察玄菟郡的变迁具有重要意义。
在确认了“第一玄菟郡”的治所后,对“沃沮城”的考辨和“玄菟郡”何时下设“高句丽、上殷台、西盖马”三县就成为最重要的问题。以往中外各家对这两个问题的争论,主要有如下各说:
其一,关于玄菟郡治“沃沮城”的地点。主要有传统的“咸兴说”、“镜城说”和新近的“北青说”。按照《后汉书·东沃沮传》记载:“武帝灭朝鲜,以沃沮地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于高句丽西北,更以沃沮为县,属乐浪东部都尉。”⑧我认为《后汉书》此条特别明确记载了“第一玄菟郡”的如下地理条件:其故地为“东沃沮”;其治所为“沃沮县”;其归属为后来的“乐浪郡东部都尉”。这样就澄清了诸说中的“第一玄菟郡”设在“南、北沃沮”或“东沃沮”故地所在地的争论。据此我在《中国东北与东北亚交通史》等论著中,重新考辨各说,认为第一玄菟郡治的“沃沮城”,应在今朝鲜半岛北部的“东沃沮”故地、今日本海西岸的“北青古城”,即后来的渤海“南京南海府”。
其二,关于《汉书·地理志》玄菟郡所属“高句丽、上殷台、西盖马”三县的设立时间。这一问题过去争议亦较多。从上引《后汉书·东沃沮传》亦可考知:第一玄菟治“以沃沮地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于高句丽西北”。该条明确记载“玄菟郡”首治为“沃沮”,其后方“徙郡高句丽西北”。后者应指汉昭帝始元五年(前82)“徙句丽西北”的“第二玄菟郡”。对此《后汉书·秽传》也记载明确:“至昭帝始元五年,罢真番、临屯,以并乐浪玄菟,玄菟复徙居句丽。”⑨又见于《汉书》卷7《昭帝本纪》:“(元凤)六年(前75)春正月,募郡国徒筑辽东玄菟城。”说明昭帝元凤年间,“玄菟郡”已迁至辽东。另外在《后汉书》的其他条中也有类似记载。从以上各条的记载看,汉昭帝始元五年(前85),为“第一玄菟郡”从“沃沮”故地“徙句丽西北”迁置的“第二玄菟”,同时也是设立首县“高句丽县”的开始。就此可以推论:《汉书·地理志》中以“玄菟郡”首县“高句丽县”领头的三县(另有上殷台、西盖马县)亦都应始设于汉昭帝始元五年内迁“玄菟郡”至辽东以后。
其三,汉昭帝以后“第二玄菟郡”内三县的分布地望。迁置于“辽东”的“第二玄菟郡”所属的三县地望,在20世纪后半叶,有了突破性的考古发现。其中首县“高句丽”所在地,由于今辽宁省新宾县永陵南“二道河子古城“的发现,而渐被国内外学术界公认。该城发现于20世纪80年代初文物普查,由抚顺博物馆徐家国先生最先著文考略。⑩其方位正在《三国志》和《后汉书》记载的当时“高句丽(今集安)西北”。徐文发表次年,即1985年春,笔者特邀与当时在抚顺发掘”高尔山山城”的徐家国、孙力第一次调查该城址。观其地处苏子河上游的两河交汇处、二道河下游左岸一处砖场附近台地上。当时在地表即可采集到汉代绳纹板瓦和筒瓦残片。后经21世纪初,辽宁考古研究所李新全和梁志龙等正式发掘,出土有带云纹和“千秋万岁”铭文瓦当等大型建筑址遗存(包括后来高句丽时期)、遗物,进一步确认了其为郡址的可靠性。
第二县址“上殷台”,过去地点亦有争议。20世纪中叶,今吉林省通化快大茂子古城被发现后,多数学者考其为“上殷台县”。同样在1985年调查完“二道河子古城”后,笔者首次沿苏子河上游东行,过新宾旺清门约30公里即到达快大茂子古城。其地在浑江上游一高台地,地临由“二道河子”高句丽县。笔者东行通化的河谷陆路,汉代遗物丰富。后亦由吉林省考古研究所,在21世纪初再次调查发掘,其城垣清晰、出土遗物丰富。2004年秋,当辽、吉两省高句丽“王城、王陵及贵族墓葬”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项目成功后,笔者偕辽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廖晓晴等再次专赴集安、通化和该地进行考古调查。发现其刚发掘过的夯土城垣清晰可见,而出土的汉代陶器残片和建筑饰件俯拾皆是,从而可以确证该城为“玄菟郡”境,为一重要县邑或戍边重镇。
第三个县址“西盖马”争议最多,但《汉书·地理志》对其县境地理要素有明确记载:“西盖马,马訾水西北入盐难水,西南至西安平入海。”⑪由此几个地理坐标可明确:“马訾水”即今鸭绿江;“盐难水”即今浑江;“西安平县”在今丹东北“叆河尖古城”。这样故“西盖马县”的地望,必在今丹东叆河和浑江入鸭绿江口以北的鸭绿江中游。在这一区域,经考古发现的明确的汉代城址,只有今集安“国内城”下早于高句丽的汉城遗址(良民水下城尚不能定为汉城)。所以其可与《汉书·地理志》相证,应为玄菟郡之“西盖马县”故址。以上所列“第二玄菟郡”所属三县间的郡、县古交通道,就是“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基础。以下再分述玄菟郡由“沃沮”内迁后的历次地望。
2.玄菟郡的第一迁址——“第二玄菟郡”
在梳理了“玄菟郡”的设立和所属“三县”地望后,即可以对其变迁进一步考察。其中第一迁址,即“第二玄菟郡”,前已考明在今新宾永陵南“二道河子古城”。因其考古遗迹明确不再繁述。
3.玄菟郡的第二迁址——“第三玄菟郡”
玄菟第二迁址,即“第三玄菟郡”址,以往国内外对此争议最多,计有抚顺劳动公园、东洲、通化快大茂子、沈阳上伯官屯诸说。笔者在20世纪90年代著《秦汉东北史》等,亦曾游离于各说之间。进入21世纪初,在辽东“长城资源调查”和“第三次文物普查”的十余年间,笔者又重赴30年前调查过的抚顺“东洲小甲邦汉城”调查。尽管当年(1985年首次调查)仅存的近百余米纵横遗址几乎已夷为平地,但地表仍可见汉代绳纹陶片分布。特别是在笔者首次调查后,1989年该遗址中又有“千秋万岁”铭文瓦当的发现,进一步说明该地曾存在较高等级的建筑。参照类似的“千秋万岁”瓦当,后来多在新宾县永陵南“二道河子古城”等级别较高的城址发现,推断抚顺市东郊“东洲小甲邦汉城”,应为玄菟郡的再次二迁的“第三玄菟郡”址。
4.玄菟郡的第三迁址——“第四玄菟郡”。
这一玄菟郡的三迁——第四玄菟郡址,1993年在笔者所著《玄菟与新城新解》中,已考为今沈阳东陵区汪家乡上伯官屯古城。它很可能是东汉安帝建光元年(121),高句丽王宫“遣嗣子遂成……遣三千人攻玄菟、辽东,焚城郭”⑫之后,玄菟郡被迫从“第三玄菟治”(抚顺东洲),最后迁往之地。我从20世纪80年代初启动《东北古代交通》编著时,即开始考察“玄菟——新城道”,先后5次亲临其地。观其城址坐落在今沈城东15公里上伯官屯的村庄内,傍临浑河支流牤牛河西岸台地。城址现呈长方形,南北略长于东西,现存城墙的北侧和东侧,大部分被河水冲去。仅存南侧城墙326米、东侧537米,其规模大于汉魏时期的一般县城。城内早年调查尚存十字大街,其东西横向大街,即为明清时期由“盛京”(沈阳),通往“抚顺关”和“兴京”(新宾)的“御道”。后经沈阳考古工作者调查和试掘,发现该城址地下文化层约1.5米厚,出土大量有自东汉至魏晋时期的绳纹筒瓦、板瓦和青砖等。城址周围的东汉至魏晋时期的墓群,也与城址内出土文物相同。这些与城址地处浑河(小辽水)上汉魏晋唐“玄菟——新城道”上的方位,以及城北浑河沿岸的多处汉墩台共同证明了该城址的时代和性质,与汉魏至两晋时代,辽东玄菟郡的最后一处郡治(第四玄菟郡址)完全相合。⑬
玄菟郡与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关系,早在20世纪初即引起国内外学界的关注,最早涉猎此域的是日本学者。近百年来,国内外学者的主要观点:
其一,白鸟库吉、箭内亘等在《满洲历史地理》中提出,“南道”从今沈阳出发,沿浑河、苏子河,经通化到集安;“北道”则自开原沿清河东行,至辉发河上游至通化和集安。⑭近年有的国内论著,仍有以“高句丽北道”经由今“辉发河”和“东辽河(辽源)”一线者,因不属新见不予单列。
其二,津田左右吉等认为,“南道”发自辽阳(辽东郡),沿太子河或浑河东进,“北道”则在其北一线。⑮
其三,今西春秋等认为,“南北道”都由辽阳出发,“南道”沿太子河至新宾到集安;“北道”东北沿浑河、苏子河到集安。⑯
其四,吉林学者认为,从集安逆向(由东往西)行,“南道”从集安出发,沿麻线沟越老岭到浑江;“北道”亦由集安,越老岭沿苇沙河到浑江。⑰这一看法的“南道”集安段基本可信。但“北道”沿“苇砂河到浑江”段不准确。因为由今集安(丸都)西北行的“北道”,应经麻线沟上游,连结新开河谷至浑江的“江口村”再通向通化快大茂子古城。所以以《吉林省文物志》为代表的吉林学者所指的“北道”,其实不是高句丽的“北道”,而是梁志龙所说的高句丽北通“夫余”的古道。
其五,笔者与李健才等在20世纪80年代初(1983),在新宾等地考古调查后,于1990年在《东北古代交通》中首倡的“新宾县境”苏子河上游应为“南北道”的发轫地。但当时因永陵南汉城未经发掘,徐家国等人的调查报告尚未发表。所以当我们在新宾境内调查部分史迹后,当时将起点初定于旺清门(实为北道)。其后,当新宾永陵南汉城被正式确认为玄菟郡后,梁志龙和笔者又先后著文具体定其起点在“永陵南二道河子”古城,亦即本文所持的“第二玄菟发轫说”⑱(梁志龙和笔者对“北道”的具体经地尚存异议)。
以上各说对终点在“集安(国内城)”没有异议,关键的问题是“南北二道”的西部“发轫点”未确。
“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形成与“第二玄菟郡”的内迁之间的关系在20世纪中叶“第二玄菟郡”址被发现确认前,一直处于模糊状态。出现了“高句丽南北二道”有发轫于“辽阳(襄平)说”和“沈阳”、“开原”等诸说。由上考知,“第二玄菟郡”址于昭帝始元五年(前82)内迁至新宾苏子河上游“二道河子古城”时,距高句丽在浑江建国尚有近50年。因其内迁的“第二玄菟”即为“句丽”部族的故地,所以将“第二玄菟”的首县命为“高句丽县”,这是最早以高句丽的部族名称命名的县地。同时由于“第二玄菟”迁置苏子河上游后,因高句丽“归属玄菟”划定了以“高句丽县”(第二玄菟郡治)为起点的“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地理基础。如笔者在1990年《东北古代交通》中指出,以往诸家对“高句丽南北二道”考论的最大失误是到当时高句丽疆界所属的境外去寻找“南北二道”,误认为“高句丽南北二道”是从“辽东郡(或侯城)”通往高句丽古都的二条交通线。如《资治通鉴》卷97载:“咸康八年(324)冬十月,前燕慕容皩‘将击高句丽,高句丽有二道,其北道平阔,南道险狭。’”⑲而以往持“南北道”在今辽阳或沈阳发轫的国内外各说,最大的误判是咸康八年(324),高句丽的西部疆界还没有到达今辽沈地区,高句丽真正占有今辽阳和沈阳地区全部,应在东晋安帝义熙元年(405)高句丽好太王以后。所以在20世纪80年代初(1983),余同李键才先生启动《东北古代交通》编写时,基于以上认识,与以往考索“高句丽南北二道”不同的是,离开“辽东郡”境,首先开始在新宾县境(第二玄菟郡内)去寻找“高句丽南北二道”的起点(当时新宾“二道河子古城”还没有确认为玄菟),后来当“第二玄菟郡”地被确认后,迄今更可以明确“第二玄菟郡”的高句丽县与早期“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形成在考古学上至少有以下四个方面的历史渊源和必然联系。
其一,“第二玄菟郡”治“二道河子古城”与桓仁等地的早期高句丽故都,早在高句丽建国前已有部族往来,其历年考古遗迹明确;其二,上举“第二玄菟郡”的“高句丽、上殷台、西盖马”三县的古交通,在高句丽建国前也已开拓,这是后来“高句丽南北二道”(特别是北道)的基础;其三,由“玄菟”通往高句丽的“南北二道”,既是两汉由“玄菟郡”管辖高句丽部族的需要,又是始于高句丽建国前的“第二玄菟郡”的古道交通,其历史基础早在汉昭帝“第二玄菟郡”内迁至辽东后已经奠定;其四,从沿河水系的交通地理上看,“高句丽南北二道”应分别沿苏子河上游,今新宾永陵东南的“二道河子”和东支苏子河上源新宾旺清门一线,分南北二线通向集安的二条古道。其“南道”由二道河子连接四道河子、浑江、麻线河下游而至集安;其“北道”则由苏子河上游,过旺清门、白旗堡至快大茂子,南行连接新开河、麻线河上游而至集安。此道也是“第二玄菟”的三县交通道。
经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多次考古调查后,“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基本走向已经明确。
1.南道 “第二玄菟郡”治发轫于以前的西段:由今沈阳东20公里浑河南上伯官屯(第四玄菟)、青桩子古城(辽东郡“东部都尉”)东行,约25公里到达抚顺高尔山山城(新城),再东约10公里至东洲甲邦古城(第三玄菟),继续东行过新宾南杂木,进入苏子河古道,先抵木奇镇和五龙山城(木底城),之后进入古称“南狭”之道。由此东向10余公里有“下房子古城”(1985年调查时已不存),由下房子东行10公里即至新宾永陵。在永陵东南1公里即至“二道河子古城”(第二玄菟郡),东南方向进行真正进入了“南道”上的二道河子谷道,约10公里至榆树乡彭家村(存早于高句丽时期的大石盖墓群),上行东南过玉皇顶西麓约20公里,至桓仁县境的铧尖子、二户来(华来镇)等。从铧尖子、四道河一线,是浑江支流“头道河”至“六道河”的东西古今干道。其中在二户来东南有重要的“龙头山遗址”(石盖墓群2004年调查)。再东南则到达浑江右岸上、下古城子、望江楼积石墓和左岸桓仁县城和五女山山城。“南道”过今桓仁县城东行转东北,过五里甸子东北的“北关关隘”,再经石庙、头道阴岔、麻线,进入麻线河下游古道,其再东北行即到达“南道”的终点集安“国内城”。
2.北道北道亦先经历了上述由今沈阳东的“第四玄菟郡”(上伯官屯古城),至“第二玄菟郡”二道河子古城的前段。由二道河子古城发轫,沿苏子河南岸东行约20公里,先达新宾县城。在县城以东的最大苏子河上游古城,为“白旗堡汉城”(帻沟娄城)。过白旗堡东经红升乡,进入富尔江流域。由东升东至旺清门以东,有“孤脚山墩台”和“孤脚山山城”。再东约行20公里,即至吉林通化县西南的快大茂古城(上殷台县)。这一线笔者从1983年至2008年曾做过3次调查。沿“北道”至快大茂子古城后,折而沿富尔江南行,先至今富尔江与浑江汇合处的集安西北之“江口村”,这也是古代高句丽“北道”的重要河险关口。由江口村渡浑江后,古道南行进入新开河谷,而连接麻线河上游。其南行的第一要镇,为今集安财源镇北之霸王朝山城。由霸王朝山城沿新开河南行10公里到财源镇,这里有高句丽古墓群。又东南行10公里到花甸镇,由花甸沿新开河谷东行到台上镇,这两地也有高句丽古墓群。由台上镇沿新开河南行到荒崴子,这里有著名的“望坡岭关隘”。,是进入丸都以前的关口。过望坡岭关隘后,“北道”由新开河进入麻线河上游。从望坡岭沿新开河上源双岔河,南行至“天门沟”。在由天门沟至双岔村一带,也发现有大量高句丽墓群和铁器等,说明这里是高句丽的重要交通要冲和聚邑之地。过双岔村沿双岔河谷东南过老岭,山高路险。过老岭沿麻线河上游东行到“小板岔岭”。1906年在小板岔岭西北天沟山坡,发现了著名的曹魏“毌丘俭丸都山记功碑”残石(现藏辽宁省博物馆),这是当年曹魏征高句丽“丸都”所经板岔岭的千古“石证”。过小板岔岭沿麻线河东行2公里到石庙子,再东南行约1公里则到二道阳岔。由二道阳岔东行,翻过山岭即到达“丸都城”(今集安)。根据1987年李健才等调查,由“二道阳岔”到“丸都”的这段山路,道路险狭,难通车马,独有石庙子谷地宽阔。所以在我与李健才合著的《东北古代交通》中将二道阳岔以前的“石庙子乡”谷地,分析考定为文献中记载的“束马悬车登丸都山”的“赤岘”所在。⑳
前已指出,“高句丽南北二道”中的北道应开拓于高句丽建国以前的汉昭帝时代。笔者先后在1996年《南苏、木底与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关系》㉑和2008年《西汉玄菟郡“帻沟娄城”与“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形成》㉒两篇文章中论述了“高句丽南北二道”与“第二玄菟郡”的关系:“早期高句丽的南、北二道,连接的不仅是第二玄菟郡与高句丽的早期都城紇升骨城和国内、丸都城,而且也是第二玄菟郡三县(高句丽、上殷台、西盖马)之间的交通大动脉。”现将这条古道上的有两处重要古城,即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即多次调查过的白旗堡、快大茂、集安土城,予以简要介绍,以进一步印证三者的历史渊源。
其一,新宾县东升乡“白旗堡汉城”。1985年初次调查时,其城址尚可见纵横近百米、高约1米的台地,其遗迹、遗物尚未明确。当时同行的徐家国出视1980年前后调查发现的该遗址出土的“云纹瓦当”和“五铢钱”照片等,而2001年与辽宁省长城学会同仁再次调查时,遗址已被夷为平地。这里为一处重要汉城(帻沟娄)的可信性不容怀疑。“沟娄”为高句丽语“城”已为学界公认。因此考该城应为“北道”上的“玄菟郡”向高句丽颁送“朝服衣帻”的“贡城”㉓。
其二,通化“快大茂子古城”。2004年至2008年秋,笔者在1985年首次调查的基础上,又两次亲临其地。特别是最后一次,与国家文物局长城资源调查项目组专家一起,在调查完“孤脚山墩台”后,专程赴该地调查。适逢该城刚经吉林省考古研究所发掘,其遗迹和遗物(战国和汉陶片)俯拾皆是,并当场打电话与金旭东先生沟通汉长城调查等事宜。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从快大茂子古城发现的西汉早期的陶片看,所谓“北道”,应至少开拓在高句丽建国以前。以往将“北道”置于富尔江一路的学者又多将“北道”定在旺清门以西,沿富尔江的西岸南折行集安。㉔而此次(2004)专门调查发现,由旺清门过富尔江以东,新宾至通化快大茂子一线,沿河大道远比由富尔江西岸南下宽阔而平直。所以考证真正的高句丽“北道平阔”,应由今快大茂子(上殷台县)折而南行,经财源镇而南进至新开河谷通集安。
其三,集安“国内城”下汉代土城遗址的存在和性质亦分岐较大。早年与李健才、李殿福先生等调查时,明确认为在高句丽“国内城”的石城下,有汉代土城。2004年出版的《国内城》报告否定了这一说法,近年张福有《高句丽古城考鉴》重新肯定了在“国内城”下有“土城”。从早年的考古发现看,笔者一直认为“国内城”下有“土城”无误,并且认为早于高句丽迁都的“国内”地名的来源,应是高句丽迁都集安前的鸭绿江中游、统属于“大水貊”的古“盖马国”。而与“高句丽县”设于“句丽”故地一样,昭帝以后的“西盖马县”(今集安),应即设在古“盖马部”的故地之一。
综上可知,高句丽的“南北二道”不仅与汉昭帝以后内迁辽东的“第二玄菟郡”密切相关,而且其“北道”更直接继承了“高句丽—上殷台—西盖马”三县的古道交通基础,是为汉“玄菟郡”与“高句丽”诸多关系中的重要一环。
[注释]第1期。
① 王绵厚:《玄菟与新城新解》,《沈阳文物》1993年
② 王绵厚:《燕秦汉“辽东故塞”诸问题考论》,《社会科学战线》2014年第7期。
③⑭[日]白鸟库吉等:《满洲历史地理》第1卷,第347-第356页,第347-第356页。
④ 赵红梅:《玄菟郡与夫余关系研究》,香港:香港亚洲出版社,2009年,第4-第5页,“所引诸家说”。
⑤《汉书》卷6《武帝本纪》。
⑥⑪《汉书》卷28下《地理志》下。
⑦《三国志》卷30《东沃沮传》。
⑧《后汉书》卷85《东沃沮传》。
⑨《后汉书》卷85《秽传》。
⑩ 徐家国:《汉玄菟郡二迁址考略》,《社会科学辑刊》1984年第3期。
⑫《后汉书》卷5《安帝纪》;《后汉书》卷85,《东夷高句丽》。
⑬ 王绵厚、朴文英:《中国东北与东北亚古代交通史》,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五章“高句丽南北二道”专节。
⑮[日]津田左右吉:《安东都护府考》附录,原载“满鲜历史地理研究报告”第1册,1915年,转自《民族史译文集》。
⑯[日]今西春秋:《高句丽南北道和南苏、木底》,原载《青丘学丛》22号1935年,转自《民族史译文集》1985年第13辑。
⑰《吉林省文物志》,长春:吉林省文物出版社,1984年,第53-第55页。
⑱ 梁志龙:《高句丽南北道新探》,《社会科学战线》1995年第1期;王绵厚:《新城南苏木底道与“高句丽南北二道”的关系》,《社会科学战线》1996年第5期。
⑲《资治通鉴》卷97《晋纪》18,成帝咸康8年。
⑳《北史》卷94《高句丽》,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3112页。
㉑ 王绵厚:《新城南苏木底道与高句丽南北二道关系》,《社会科学战线》1996年第5期。
㉒㉓王绵厚:《西汉玄菟郡“帻沟娄城”与高句丽南北二道》,《东北史地》2008年第5期。
㉔ 见梁志龙《高句丽南北道新探》附图,《社会科学战线》1995年第1期。
责任编辑:赵欣
K239
A
1009-5241(2016)04-0033-06
王绵厚 辽宁省博物馆研究馆员 辽宁 沈阳 11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