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鸭

◎杨国峰

养鸭

◎杨国峰

牛角冲的稻田荒芜了，杨山把鸭子关在荒田里喂养。他在每只鸭子的脚杆上捆上一根红布条，以免与别人的鸭子混淆。

鸭子长大了，却连续丢了几只鸭子。有人发现杨昆在牛角冲出现过，这下引起杨山的警觉。

杨山早年扛枪打过仗，如今年届八旬。老婆不育，他过继了村民杨金斗的儿子杨昆做养子。

这杨昆从小性情顽劣，不服管束。长大了好吃懒做，整日贪恋牌桌，臆想一夜暴富蜷着身子吃现成的。赌场上胜负无常，杨昆输光了寻着杨山要钱。杨山不给，杨昆先是偷鸡摸狗筹措赌资，后是一狠心借了高利贷。某天夜里几个陌生人带着家伙闯进杨山家，说杨昆逾期不还钱，他们只好专程来会会杨昆。杨昆闻讯溜之大吉，那伙人就把杨山按在地上往死里打。幸得村长出面，杨山才得以脱身。杨山一气之下，把杨昆一阵乱棍打出了家门。并宣告，他从此与杨昆脱离父子关系，以后他杨昆惹是生非再不要找他的麻烦。

从此杨昆在白岩村消失了。

老伴十年前病逝，如今混帐儿子也跑了，也就意味杨山以后失去了依靠。好在杨山勤俭持家，加之每年有近万元的军人补贴，养老的钱他已经储备好了。只是自己孤家寡人，难以打发这揪心的寂寞，于是他养了一群鸭子为自己作伴。

早在半个月前，听说杨昆回到村里，只是杨昆不肯回到杨山家里。杨山不服气去找杨昆，他杨昆做错了事，反而要老子屈尊请他回家，世间哪有这个理？

牛角冲里偶尔有人捉蛇、电泥鳅，也有人装山放套逮飞禽走兽，只是杨昆去田冲里干什么?杨昆莫不是踩点，打起了他家鸭子的主意？

杨山曾到牛角冲察看过，没有发现黄烟猪、五爪虎、鹞子、岩鹰的行踪，倒是发现有一行人的脚印，是那种解放牌胶鞋的印迹，他断定自己的鸭子非野兽所为，是被人偷走的。

杨山再也不顾不得什么情义，他找到村长，说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村长说，捉贼要赃捉奸要双，你不能平白无故认定是杨昆偷了你的鸭子。你说有人看到杨昆去田冲里走动时穿着解放牌胶鞋，乡下人进山劳作，谁不是穿着解放牌胶鞋？

村长去找杨昆。没想到杨昆一口承认自己到过牛角冲，荒田里留下的脚印是他留下的，不过他否认偷杨山的鸭子。

村长问：那么你无缘无故去牛角冲做什么？

杨昆诡谲地笑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隔数日，村长捎信给杨山，说偷鸭贼抓住了。

杨山走进村长的家门，却看到杨昆也端坐在村长家里。今早杨昆拎着一只五爪虎走进村长家里，说贼被他擒住了，杨山家的鸭是被这只野兽吃了。杨昆在牛角冲安放了铁夹，五爪虎是被铁夹咬住的。

杨昆的话，杨山并不认可，因为杨昆的秉性他再熟悉不过了，从小爱说谎话假话，他被杨昆骗怕了。

杨昆也不再作解释，拿出一把菜刀当即把五爪虎开肠破肚。从腹腔里掏出来几根还未消化的鸭子骨头，其中一截脚杆上捆着褐红色的红布条。杨山睁大眼睛，一时语塞。

村长趁势把杨山父子留住，说不如就着这五爪虎肉，大家一起喝杯酒，三杯下肚，一笑泯恩仇。村长显然是想当和事佬，让父子俩冰释前嫌，重归和好。

这样杨昆得以重新回到杨山的家里。

杨昆说这几年他在外面打工，挣了几万块钱，不过这钱都用来还了高利贷，现在他又是净身一人了。先前自己不学好连累了杨山，一直没脸见老爸！杨昆感叹一番，又说，现在家乡良田都荒芜了，实在可惜。他到田里察看过了，如果把牛角冲那十几亩荒田用篱笆塞牢，开春把荒田开垦过来，撒下谷种，秋后谷子不收割，任鸭子吃食稻谷。荒田的草丛里面潜藏着青蛙、昆虫、田螺，鸭子正好觅食，这样不愁鸭子长不大长不肥，喂养几千只鸭子，肯定有赚头。末了杨昆又是一声喟叹，说关键是自己现在一分钱的启动资金都没有。

刚才杨昆只管说杨山只管听，杨山一直闷着不作声。现在杨山终于说话了，你想喂鸭子我支持，不过我不会给你一分钱，发财蚀本是你自己的事！

银行答应贷款，但要有人担保才肯贷。杨昆找到昔日那些牌友，人家一听到担保二字，脸就阴了。杨昆四处碰壁，鼠窜了两三天也找不到担保人。

杨昆神情落魄，走进杨贵开的酒店，要了一斤米酒和一盘小菜喝起酒来。酒喝完了，脑壳也晕了。所有的兜都翻遍了，只翻出了七角零钱。杨贵说，一斤米酒五块钱，一盘小菜八块钱，你还差一十二块三角钱。我们都是兄弟，骗吃骗喝总不好吧？

以前杨昆每每赢了钱，总会邀上一伙牌友上杨贵的酒店喝酒。那时的杨贵哈着腰，脸上堆满笑意，一副恭谨的模样。杨昆显得财大气粗，一顿酒至少喝过千儿八百块，他从来就是现款现喝，素来没赊过账。

现在杨贵不讲交情伸手要酒钱，杨昆愣住了。杨昆怔忡了半天，突然转身从刀架上拔出一把菜刀，朝着杨贵说，你以为我会赖这几块酒菜钱？你断定我是一辈子的穷光蛋？你狗眼看人低！娘的，我斩……

还没等杨贵转过神来，就听得咣地一声刀响，杨贵立马歪在地上——他是被吓瘫了。地上掉着一截血淋淋的指头。杨昆咆哮道，都是赌博害了我！我……当他再次扬起菜刀时，他的手被人捉住了。

捉住杨昆的手的人是杨山。杨山骂道，砍手指算什么角色，把自己杀了也没用！谁说你没钱，老子这里有！杨山把一本存折砸在饭桌上。

杨昆打个激灵，哭了……

杨国峰，侗族，湖南作协会员。先后在《山花》《四川文学》《陶山》等报刊发表小说多篇，部分篇什在《意林》《微型小说选刊》《情感读本》转载。出版小说集《古村俗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