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加琪 沈 燕
《剑桥中国研究》推出“日常生活中的北京”专辑
蔡加琪 沈 燕
作为剑桥研究协会(Association of Cambridge Studies)主办的学术期刊,《剑桥中国研究》(Cambridge Journal of China Studies)致力于通过对高质量的有关中国的研究之传播来促进世界对中国的理解,从而助力于中西之间的平等对话与交流。期刊最初名为《剑桥研究》(Journal of Cambridge Studies),创办于2005年,并于2006年正式发行第一期。最初,期刊的内容只关注教育领域,很快期刊内容扩展到中国的经济、法律、政治、社会、文化等诸多领域。2014年,期刊易名为现名,著名的人类学家、历史学家,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终身院士艾伦•麦克法兰(Alan Mcfarlane)出任荣誉主编。
2016年《剑桥中国研究》第一期推出了由岳永逸博士担纲主持的“日常生活中的北京”专辑,这也是“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的北京师范大学自主科研基金项目“都市民俗学视野下地位群体的日常生活研究”(SKZZB2015032)的阶段性成果。七位年轻中国学者的研究,分别从不同侧面展示了北京这个现代化都市的表情,继而拼接出一幅较为完整的北京日常生活图景。
正如韩书瑞(Susan Naquin)在《北京的寺庙与城市生活:1400-1900》(Peking Temples and City Life, 1400-1900)中绵密的梳理所展示的那样,庙宇和庙会是明清以来北京城日常社会生活不可或缺的一角。岳永逸的《精神性存在的让渡:旧京的庙会与庙市》一文,以“庙会(temple festival)”一词在近一百多年的内涵与外延的演进,透析了作为一个“流体”的旧京的自我蜕皮、更新的现代化进程。文章指出,作为乡土宗教的一种展示性时空存在,庙会兼具公开性与私密性,本是由异质性群体共享的精神世界,是普通民众虔诚经营的乌托邦。受“庙产兴学”等时势所趋,在时间与空间双重认知改造之下,庙会被主流意识形态窄化为源自并依附于庙会的、物化存在的庙市(temple fair)。庙宇也从精神上共享的“空的空间”异化为物理意义上的“空壳空间”。有着悠久历史传承和生命活力的乡土宗教的尴尬处境不言自明。片面强调庙会的经济功能和文化功能,正反映出“神人一体”的基本信仰关系在“人神共存”之神圣感维度上撕裂的阵痛。在物欲与无神论相交织的语境中,北京这座国际大都市在摆脱农业文明,即乡土性的外在形态的同时,也逐渐剥离了“诗意栖居”的世界观和生活品味,紧张而忙碌。
王耀凤、岳永逸的《信仰抑或休闲:妙峰山庙会的百年流变》,关注作为圣山的妙峰山和与之一体的老娘娘信仰,爬梳妙峰山庙会之缘起、时空分布与敬拜方式。通过铺陈妙峰山庙会外在形态的诸多嬗变,文章呈现出在政治、经济、自上而下的非遗运动、现代都市生活方式等因素的介入影响下,市井小民悄无声息的“生活革命”。妙峰山庙会百年来的历史沿革亦可作为中国现代化进程的一个缩影。文章强调,作为一种通过仪礼,庙会是日常生活的延续,是精神需求与现实利益共谋的产物,其人神、官民互动的动态平衡在于传统文化逻辑与对它的世俗性应用之间的张力。由此,当下的妙峰山庙会也就出现了四面八方的朝、聚的“上山”和山上的人(神)下山与民众礼尚往来的“下山”的相向而行的赛局图景:宗教信仰日渐式微、休闲娱乐渐强。这与圣山景区化、香会表演化互为因果,也是旧京旗人闲暇性情的另类还魂。
庙会操演的具体时空往往与寺庙不可分割。鞠熙的《北京的下层寺庙与城市街区——以“九龙二虎”传说为例》,以“九龙二虎一统碑”的俗说为切入口,文献溯源结合实地探寻,钩沉清末民初西直门内大街的寺庙生态,从而挖掘城市寺庙之社会身份背后民众的宗教观、世界观、宇宙观与宗教实践。作为建筑实体,寺庙本身的宗教性与公共性使之更有效地成为街巷胡同的记忆场。而寺庙内部的等级秩序与分工,使得直面失势群体和弱势群体的“社区小庙”能更有效地融入街坊邻里的日常生活中,因此也就更容易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地标、关键符号而口耳相传。又因乡土宗教的日常性与文化意象自身的符号性,下层寺庙不仅寄托了街坊邻里之于福寿安康的基本愿景,更反映了一种传统认知模式主导下生存空间与精神世界的同构性审美。从这个角度出发,作者提醒“新北京”的城市规划发展须考虑民众记忆城市景观的方式。
不容置疑,胡同及其日常生活图景是北京标志性的文化符号之一。在《都市化进程中胡同生活空间的变迁》一文中,杨青青就北京胡同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演进状态做了生动的描绘。作者从“胡同”这一名称开始溯源,勾画了其最初的居家功能到如今被展示的旅游景观功能的变迁,并分别从胡同及四合院的物理空间(physical space)、抽象空间(abstract space)及社会空间(social space)三个层面的演进展开论述。结合仍在胡同生活或已经搬离胡同的老北京的口述,该文让读者了解到一段城市化进程也是现代性历程中北京胡同被逐渐“空壳化”(empty shell)的历史。胡同已经从属于生活其间的人们的“中间地带”(intermediate region)转变成了属于游客的公共空间,也即表演的“前台”(front stage)。北京胡同事实上正在逐渐成为失去了灵魂的、任由游客遐想的“活态”(living)博物馆。正如文中一位访谈人所说:“首都还是在这儿,但北京已经消失了。”
在北京这个国际化大都市中,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和城市面貌的剧变,“胡同游”逐渐成为游客怀旧情绪主导下的热门选择。“胡同游”的突显也让研究者开始关注“人力车夫”这个似乎老旧的职业群体。张丽君的《现代语境中的三轮车夫与都市民俗旅游叙事》一文,对北京现代三轮车夫口头表演的叙事、实践、空间和身份认同进行民族志研究,呈现集导游、人力车夫和市民于一体的胡同游人力三轮车夫日常生活的群像和认同。作者运用表演理论,通过对什刹海景区一位张姓人力车夫的白描,对叙事表演的语境、过程娓娓道来。作为兼职导游,人力车夫往往能灵活运用地方性知识,将历史、民间传说等与日常生活联合起来,继而建构起他们自己的知识体系。于是在日常的职业实践中,他们便能将地面景观的历时性和共时性立体地呈现给游客。显然,这种旅游的生产与消费不只是为了经济效益,人力车夫的叙事表演背后隐藏着一个职业群体对什刹海周边地方文化的认知、重构的努力和对自我身份的表达。如此,获得游客的认可也就成了当下人力三轮车夫实现和感知自我价值的策略。
王雅宏的《日常饮食、生活方式和意识形态:现代北京的素食者》,则向读者展示了现代北京另一个日渐壮大的地位群体——素食者。作为一个话语,在东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素食者”(vegetarian)有着不同的含义。作者通过对12名素食者和5名非素食者的田野调查,展示出对素食者群体内部由于年龄、国别的不同而对素食、素食者及素食主义的不同理解。比如,佛教徒素食者拒绝食用的“五荤”,在新一代素食者看来则是可以食用的蔬菜,外国素食者对乳制品和蛋类不属于素食这样的清晰分类,在中国素食者身上则并不明晰等。国内对素食者(素食主义)的公众意识仍很模糊甚至并不存在这样的意识。于是,虽然只是食物的选择,但却如同同性恋一样,素食者就维护自己的身份方面常常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特别是面对家人的不解与愤怒。在一定程度上,素食餐厅的出现缓解了这一危机。素食餐厅不仅是素食者安心就餐的地方,事实上还成了都市中产阶级表达主流社会价值观的地方,比如对健康、环保、生态的追求,等等。换言之,素食主义的商业化有着巨大的市场空间。北京这个现代都市,也以可见的消费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文化。
在中非国际合作不断升温的同时,前往非洲的华工群体的生活常态也日益受到关注。杨蓓蓓的《理解流动性:中国劳工前往赞比亚的动机、聘用与迁移》一文,通过对赞比亚地区几个建筑工地上40名中国工人的调查研究,从宏观和微观层面分别阐明了中国大陆工人选择去赞比亚等非洲国家工作的原因、找工作的路径以及他们在非洲的工作生活状态。其中,作者特别强调海外的中国国有企业在劳工迁移中的强大推动力,而这是为之前学者所忽视的。这些劳工背井离乡,生活在非洲的“中国营”(Chinese Camp)中,大多不会英语,有的劳工即便在当地工作多年,也仍处于一种与当地社会隔离的状态。他们大多怀揣赚钱的目的,以便改善家人的经济条件。虽然这篇文章与北京无直接关联,但正如岳永逸在本辑“导论”中所言:“前往非洲的大陆劳工没有北京人”,这本身就在告诉我们“北京的优越性”,“以及为何很多中国人都有成为‘北京人’的梦想”。
这七篇文章,各自拥有不同的主题,但这“异”中又存着“同”。北京,集传统与现代于一身,是一个拥有着巨大包容性与可能性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正如这些文章所呈现的那样,我们既能体味到特定群体日常生活的酸甜苦辣,也能感受到抽象的物质追求与精神追求之间的张力。正在快速发展的北京,是现代中国的一个缩影。这期专辑的出版,反映的是中国学者对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所面临的微观或宏观问题的反思,更是普通大众对自己生活的反思。见微知著,它将有助于世界更好地理解北京,也更好地理解中国。
[责任编辑:王素珍]
K890 [文献标识码] A
1008-7214(2016)04-0123-03
蔡加琪,北京师范大学2015级硕士研究生;沈燕,北京师范大学2013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