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论语·八佾》
就一般礼节仪式来说,与其过分奢侈,不如朴素节俭;就办丧事而言,与其在仪式上大操大办,不如内心真正悲哀。
林放问孔子,何为礼之根本,孔子夸他问得好,并做出以上回答。《礼记·檀弓上》说:“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意思是,与其哀伤不足而礼节有余,不如礼节不足而哀伤有余,与此句意思相近。朱熹认为“凡物之理,必先有质而后有文,则质乃礼之本也”,万事万物必然是先有原初的朴素状态,才会慢慢发展起来,因此,朴素可以说更接近于礼的本原。准确地说,孔子讲求“过犹不及”,无论过分的奢侈还是过分的俭朴,其实都不是理想状态。重视教化的儒家必然要考虑礼仪在现实生活中的功用。好大喜功、骄奢淫逸的行为,在社会道德建构上造成的危害,毫无疑问比简朴寒酸的行为要大得多。而礼若是发自内心,真诚自然,更不会徒然去追求外在的奢华与场面。
吾不与祭,如不祭。
——《论语·八佾》
我如果不能亲自参加祭祀,而让人代祭,那跟不祭是一样的。
祭祀在中国古代是一项重大的活动,《左传·成公十三年》就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家尚且重视祭祀,更何况每个家庭和个人呢?孔子在祭祀祖先时,就好像真有祖先在受祭;在祭神时,就好像真有神在受祭。在孔子看来,祭祀的仪式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有诚敬的态度,脱离了这个态度,做一切事都是应付而已,毫无意义可言。推而广之,做事,关键在于用心。敬重、虔诚是做事的态度,是生活的态度,也是人生的态度。古往今来有所成就者,品行中都有诚敬在。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動。
——《论语·颜渊》
不合于礼的东西不看,不合于礼的言论不听,不合于礼的话不说,不合于礼的事不做。
在回答爱徒颜渊何为“仁”时,孔子用了“克己复礼”四字:自己做主,实践礼的要求。这里的“克”,不仅是克制自己的欲念,而且是发挥主动性,自觉自愿行仁,做该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别人,也不依靠外力,这才能达到修身的目的。而本句提到的,则是“克己复礼”的具体做法。做到“四勿”,便可以慢慢扶植内心的力量,外化于行,走上人生正路。现在,这四个词的使用范围已被加宽许多,人们有时会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出它们,但更多时候,“四勿”仍然提醒我们:与人相处时,要注意时刻自我约束,遵守社会道德,避免给他人带来身心伤害,类似不围观残障人士、不背后搬弄是非、不妄议他人生活、不随意散布流言等等,虽都是生活细节,却也是个人道德修养的“加分项”。
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论语·学而》
父亲在世时,要观察他的志向;父亲去世后,就要考察他的行为;如果他能长时间地遵照父亲生前的道德规范而没有改变的话,就可以称为孝顺了。
《说文解字》对“孝”的解释是:“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孝”字从字形上看,象征着老人扶子,更象征上一代与下一代的融合与传承。孔子的这句话与“孝”字的本义非常吻合:对长辈的教导铭记于心,不论长辈是否已经离世,都不改变自己的本心,使长辈的风范继续在世间发扬光大,这就称得上“孝”了。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长辈之“道”是正道而非邪道,否则,越是一心持守,越会偏离正轨,比如北齐皇帝高湛、高纬,就是一对昏君父子,高纬不改父道的结果是身死国灭。而将长辈的正道乃至夙愿一直坚守,至死不渝的,则首推西汉史学大家司马迁,他继承父亲司马谈著史遗志,将来自家庭的“父之道”与源自职业的历史使命感融为一体,忍辱完成巨著《史记》,成为千秋史家楷模,其中人性光辉与道德力量,甚至超出了“孝”的范畴。
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论语·为政》
现在所谓的孝,是仅仅能供养父母就行了。然而狗、马,也都能得到人的饲养;如果不能孝敬父母,那赡养父母与饲养狗马有什么区别呢?
子游向孔子请教孝的含义,孔子做出了这样具有思辨意义的回答—— 仅看表象而断定两种现象属于同一性质,是靠不住的。不含敬意爱意的喂养,与饱含人伦温情的奉养,表面上看,都是提供对方生存所需,但内里相差极远。这句话还存在另一种解释:如今所谓的孝,说是能够赡养父母便够了。然而,犬马也能服侍人,那能算孝吗?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地敬爱服侍父母,与犬马有什么差别呢?不论何种解释,孔子都强调孝行当发自真心。然而,人远比动物复杂,对待父母的方式也就千差万别:有人能让父母“身心俱健”;有人能逗得父母开心,但是提供不了多少物质;有人把钱物定期交给父母了事,却毫无情感交流;有人对父母不闻不问,形同陌路……“不敬”之子女形成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必有一点,就是两辈人之间的情感流动出现了问题。归根结底,父母养子女也好,子女待父母也罢,真心真情,至关重要。
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
孝乎?
—— 《论语·为政》
子女侍奉父母能经常和颜悦色,是件难事。遇到有事,年轻人去操劳;有好吃好喝的,让父母享受,难道这样做就可以认为是孝吗?
子夏问何为孝道,孔子做出了这样的回答。能够始终以和悦的表情、谦和的态度对待父母,是非常可贵的孝行。用今天的话来说,物质上满足父母的需要,这是“孝”的初级阶段;而高级阶段的“孝”,应该表现为对父母精神上的关爱。平时,很多人都能做到和颜悦色地对待父母,但民间有句老话:“久病床前无孝子。”父母久病卧床,子女服侍时间一长,多种原因交织下,难免会有懈怠、急躁等负面情绪出现,这时,旁人其实不必苛求,子女也无需过度自责,毕竟人不是机器,如果逼己过甚,反而会让精神和体力提前溃败;同时,人的情感本身时有波动,只要长期来看,是在“孝”的基线上,则一时一事的表现不佳,并不能扣上“不孝”的帽子。
(选自《孔子语录》,中华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