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冬阳
盛世危机:建州兴起的内情
罗冬阳
明嘉靖至万历十年,辽东各族群围绕马市为中心的东北珍贵特产贸易形成了稳态华夷秩序。在此条件下,辽东镇守李成梁凭借家丁,取得瞩目武功。此后,随着南关衰落,建州女真逐渐控制金路,势力日强。而明朝胶柱鼓瑟,力持“羽翼”南关,实则庇护了建州。万历援朝抗倭战争,李氏家丁无存,复镇之李成梁,借马市贸易增殖军费,在当时军政条件制约下,却弛废了武备、伤了人心,壮大了建州,培养了明朝的掘墓人。
金路 李成梁 建州
清人修《明史》,有“明亡于万历”一说,而今人则以为该说出自清人笔下,难免有为清政权合法性辩护之嫌,在明人记忆中,万历实为太平盛世。①然而,考之史实,不论是危亡之时还是太平盛世,万历朝繁荣的表面无法掩盖面临严重危机的内里。万历朝的危机表现在财政、军事、边疆、政治和社会诸方面,辽东则是这些矛盾较早集中交织地区。正是这些矛盾在辽东的交织,给建州女真的兴起提供了条件。对辽东镇守总兵官宁远伯李成梁在其中的影响,当时人即有“通虏”之严斥,而当今亦有“百年功臣、千古罪人”之评价。那么,历史的实际如何,多重因素如何交织,李成梁到底起了何种作用,值得在学界已有成果基础上,再次回到原始文献,加以系统审视。
万历十一年(1583),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即后来的清太祖)以十三副遗甲起兵之前,明朝东北存在一种稳态的华夷秩序,亦即以海西女真的开原南北关为战略支点,西控蒙古,东驭建州女真,北联野人女真以及三江流域直至外兴安岭、库页岛各族群,形成辽东农业区的安全屏障。万历四年,巡按辽东御史刘台描述云:
辽东一镇,自宁前抵喜峰口,曰朵颜;自锦义历广宁至辽河,曰泰宁;由黄泥洼逾沈阳、铁岭至开原迤西,曰福余;开原迤北,曰山寨、曰江夷,迤东曰海西、曰毛怜、曰建州。祖宗以来,嘉其慕义,许以互市,广宁设一关一市,以待朵颜、泰宁等夷;开原设三关三市,以待福余西北等夷;开原迤东至抚顺,设一关市,待建州等夷。事属羁縻,势成藩屏。②
战略地理上,辽东为拱卫北京(洪武时称北平)之左臂。洪武时撤府州县,设辽东都司,辖二十五卫,以兵民合一组织镇守之。③永乐七年(1409),别设安乐、自在二州,以安置内迁女真诸族裔。辽东都司西部,明初置朵颜、泰宁、福余三卫以处东蒙古兀良哈部,授其各部长、头目为都督、指挥使以羁縻之。长城外、三卫南,置大宁都司守卫。永乐时,内迁大宁都司,予其地于三卫,朵颜遂抵喜峰口外。北部开原迤北,“永乐初年,女直来朝,其后海西、建州女直悉境归附,乃设奴儿干都司,统卫所二百有四,地面城站五十有八,官其酋长,自都督以至镇抚,许其贡市,自开原以达京师,岁以十月验放入关”④。除设官授职外,明朝还颁给东北少数族群各部首领、头目一定数量的敕书,作为赴京朝贡、辽东马市贸易的权利凭证,此种制度,学界称之为“贡敕制”。⑤贡敕制的运作,在于通过朝贡、封赏和贸易,取得周边少数族群对明朝共主地位的承认,从而构筑起稳态华夷秩序。此种秩序在政治上是宗藩关系(宗主和藩属),经济上则是贡赏贸易,对于明朝来讲,前者是目的,后者是手段。对周边少数族群而言,则正好相反。概言之,华夷秩序稳态运行的基础是华夷间的差序格局⑥和群夷间的均势格局。这两种格局互相为用,任何一种失衡,都会破坏华夷秩序的稳态。因此,明朝封赏贸易和军事震慑是交相为用的。
16世纪80年代以前,东北地区的稳态华夷秩序是以辽东都司强大的军事实力,以及东蒙古、女真各部间的均势为基础的。辽东都司盛时有所谓“辽兵以十万计,视九边称雄”的说法。⑦东北各族群主要是东蒙古兀良哈各部和女真各部。明朝人认为,女真先人建立的金朝曾为蒙古所灭、受其统治,两者间有世仇,同时并立,可收相互制衡之效;而历史经验有云,女真兵满万则不可敌。⑧因此,女真各部亦须分而治之。奴儿干都司下辖女真分为三大部:居住在乌苏里江以东、日本海沿岸到珲春河、绥芬河一带的,称野人女真。居住在嫩江、松花江流域以及黑龙江两岸的,称海西女真,正统以后,逐渐南迁,至嘉靖时,迁徙现吉林市附近的松花江沿岸、辉发河流域,靠近开原,由东北至西南为乌拉、辉发、叶赫、哈达四部,又称扈伦四部。居住在抚顺以东、南至鸭绿江、东北接野人、西北接海西的是建州女真,其核心地带是苏子河流域。建州女真本居黑龙江依兰附近,明初迁徙到绥芬河下游、图们江、珲春河流域。永乐末到正统初,迁到苏子河流域。⑨建州女真之名源自明朝设建州三卫羁縻该部落。先是永乐元年(1403)设建州卫,至迟到十四年(1416)二月,又设建州左卫。正统七年(1442),自左卫析出右卫。
明初女真各部赴京朝贡无时间、次数和人员限制,贡品主要为马匹和貂皮,皆其土产。同时,明朝在边境设马市,以便辽东都司收购马匹而女真可得所需盐米。永乐四年(1407),明廷于广宁、开原设马市,作为兀良哈蒙古和海西等部女真入贡和贸易的关市,⑩各部投放到开原马市的马匹,先由明朝官方择其良者伴送至京作贡马,选下者在马市交易,进贡所需“供具”,由辽东都司承担,马市除主管官员外,尚有通事、牙行之设。⑪宣德五年(1430),增开抚顺,以为建州女真诸部交易之地,至天顺八年(1464),确定抚顺为建州进贡与贸易的关市。⑫
贡市贸易,就明朝官方来看,是以赏赐和贸易的经济利益笼络周边诸族,政治利益为优先选项,但经济是“硬约束”,其中的经济利益亦不得不考虑。大约到宣德时期,辽东从马市上已可获得充足战马,苑马寺所属监苑孳牧马止9百余匹,乃裁减该寺官吏。⑬至正统四年,明廷以“劳扰军民供送”,开始限制女真朝贡频次,要求“一年一朝或三年一朝”,同时明确规定:“其有市易生理,听其于辽东开原交易”。⑭以此为契机,辽东的马市贸易日趋繁荣。到16世纪中叶以后,辽东马市上交易的产品已转为民品为主,马匹只是其中的小部分。其中尤以耕牛、犁铧与人参、貂皮的交易令人瞩目。经济上,采猎、畜牧业是女真三部的主业。至于农业,野人在15世纪50年代只是“略事耕种”,⑮而16世纪60年代,明人所见建州女真,则是“喜耕种,善缉纺,饮食衣服,颇有华风”,海西部“亦务耕稼”。⑯建州和海西女真农业的发展,反映到马市贸易上,就是犁铧和耕牛成为其购入的大宗商品。开原马市贸易档案记载,1550年某月连续4天的6次交易中,海西女真购入耕牛达233头。而1583年秋末到1584年春末的19次交易中,海西女真共购入铧子4848件,其中竟然一次购入1134件。⑰1583年至1584年两年间,海西女真出售人参达3484斤,貂皮4600张,而马匹仅有172匹。⑱
开原马市上如此巨额的人参和貂皮,并不来自开原附近,而是来自混同江(松花江)、黑龙江流域的各部。万历四十六年前后曾任开原兵备道的冯瑗记载:“(前略)又参貂马尾之利,皆东夷所产。东夷有远自混同江来者,有远自黑龙江来者,或千余里,或二三千里,非有近夷为居停主人,其何所依而重译焉。昔南关夷酋王忠建寨于静(靖)安关外,以专其居停之利。北关效之,亦建寨于此,盖争其利也。”⑲此所谓南关,即哈达部,因其关市在开原东南的靖安堡广顺关故名,而叶赫部关市在开原城北的镇北关,故称北关。⑳南北关中,以南关势力为尤盛。南关徙居开原的年代,在王忠为哈达部首领时,约在嘉靖十二年前后。其父速黑忒居松花江畔,即控遏开原“迤北江上诸夷入贡必由之路,人马强盛,诸部畏之”,自弘治到嘉靖的30余年间,与明朝保持良好关系,曾杀开原城外“常邀各夷归路、夺其赏”的山贼猛克,于嘉靖十年获得明朝奖赏,可见哈达部的势力已达开原城外。㉑速黑忒可能于两年后被族人巴岱达尔汗袭杀,在嘉靖十三年获得明朝赐祭,王忠遂徙居开原。㉒嘉靖十九年,王忠占夺他部敕书进贡事被检举,遭停贡处罚。㉓嘉靖二十一年秋,朵颜部袭劫辽东定远、叆阳等边堡,王忠预先向明军报信,令明军大克捷,论功赏白银、彩缎,并由都指挥佥事升迁为都督佥事。㉔王忠时代为哈达全盛之期,其“兵力强盛,东夷自海西、建州一百八十二卫二十所五十六站,皆听其约束。忠又甚恭顺,一时间辽东边无一夷敢犯居民者。”㉕
万历时辽东巡抚李化龙总结其中的奥秘云:
开原一路,孤悬天末,三面环夷,如黑子之着面,盖九边最危地也。乃向来被兵返比之别路差少,则亦有说。其地小而民贫,其人悍而善斗,其马市为夷货流通之府,胡汉之人,胥仰借焉。抢掠所获不足以当市易之利,夷人以市为金路,惟恐失之,而我亦借此以为羁縻。㉖
换言之,辽东开原为九边最危之地而被兵反少,其秘密就在于辽东、蒙古、女真各方力量围绕马市这一“夷货流通之府”,形成了利益上的均衡。而这一均衡的关键又在于南关的强盛及其对明朝的忠顺。这种均衡,可以称之为华夷秩序之开原金路稳态。
隆庆万历间,辽东镇守总兵官李成梁显赫武功的取得,皆以这一稳态为前提,而其武功对于明朝的意义,亦在于维持这一稳态。其武功所针对的具体对象,首要的是东迁的蒙古察哈尔部,其次为建州女真,再次为北关。㉗在这一前提下,壮年的李成梁“锐意封拜”,“借健儿”,师出必捷,威振绝域”。㉘据夏允彝记载,兵部尚书申用懋万历年间任兵部司官时,曾亲见李成梁长子李如松,扣以边事,答曰:“为费甚多。凡所育健儿,恣其所好,凡衣服饮食子女第宅及呼庐狭邪之类,俱曲以济之,有求必予,但令杀虏建功而已。”㉙所谓“健儿”,又称家丁,实为各将帅的半私人部队。
当时开原边外,有强大而忠于明朝的哈达部居中牵制,东蒙古各部及其他建州各部,如无首群龙,虽有一时啸聚为患,然李成梁凭健儿奋击,剿抚兼施,又有哈达部策应,疥癣之疾无不立消。㉚
不过,构成开原金路稳态关键的是南关强盛,其根基又在于南关的内部稳定和对金路的控驭。而这两个根基,在万历十年(1582)以后发生了动摇,同时以健儿为中坚的辽东将官集团却无法有效应对这种变化。
万历十年,南关首领龙虎将军都督王台离世,是16世纪80年代东北史上的重大事件,它意味着东北的地缘政治发生了潜在的重大变化,亦即哈达部(南关)控扼女真各部,西御蒙古,为明朝开原边外藩篱格局开始破败。
王台尸骨未寒,北关首领“仰、逞二奴(仰加奴、逞加奴,清译杨佳砮、清佳努)乘机构衅,与虎儿罕仇杀”。㉛此仇杀既涉及南北关之间的恩怨,也涉及南关内部的兄弟阋墙。嘉靖间,北关杨、清二首领之祖父祝孔革曾被南关首领王忠夺去贡敕700道并所属13寨。故南北关有世仇。虽然王忠曾嫁女祝孔革之子台出,而侄子王台继位时又分贡敕300道予北关,但世仇并未消融。故王台死,即有北关攻南关之事。虎儿罕是王台嫡长子,排行第三,哈达部新任首领。而王台生有六子,第二、四、五子早亡,存世三子除虎儿罕外,还有庶长子康古六(或“陆”)、后妻温姐所生第六子猛骨孛罗。王台死,康古六与虎儿罕争分其父遗业,虎儿罕“以为是其父奸生子也,欲杀之。康古六奔逞加奴,即以女妻之”。不久虎儿罕死,“而康古六归,得妻其父妾温姐,而分海西之业,与猛骨孛罗、歹商各居一寨,而并立为三”。㉜北关转以猛骨孛罗和歹商为攻击对象。万历十一年二月,李成梁攻杀建州部首领阿台、阿海后,又以调节北关、南关矛盾为名,于当年十二月在开原关市设伏诱杀北关两首领,㉝共斩首级1563颗。明廷为之告庙,视为“奇功”,加李成梁岁禄二百石,荫子升级世袭,蓟辽总督张佳胤、辽东巡抚李松分别升官荫子。其下各级官弁晋级得赏有差。㉞但对于此次军事行动的评价,明朝内部却有不同声音。㉟而诱杀“奇功”也并未解决南北关在贡敕上的矛盾,反而给南北关矛盾火上浇油。此后北关首领以报父仇为名,屡袭南关,并联合蒙古扰明边。明朝之所以大开杀戒、诱毙北关首领,力扶南关,辽东巡抚顾养谦说得很清楚:
夫全辽以数万之众,当无算之虏于二千余里之间,而保有孤镇者,以东夷势不得西合,尚称属夷,而我得一意西防也。使无海西,而令东夷得合于西虏,则全辽之祸可胜道哉!㊱
也就是说,在王台死后南关势力日衰、东北地缘政治发生潜在重大变化的形势下,明朝方面仍然胶柱鼓瑟,力扶南关,并且重点扶持实力最弱的歹商。因为南关三酋中,康古六所娶继母温姐,为北关杨、清两首领之妹,故康古六实为北关双料女婿,而猛骨孛罗又系温姐所生,因此,明朝方面认为康古六因恨虎儿罕而甘心听命于歹商,而猛骨孛罗以“母妻之故”不能无“二心”,是“王台之苗裔有固志而立于海西者,独歹商一人耳”。㊲而歹商内迫于康古六,外逼于北关,势如危卵。明开原兵备道王缄召谕北关数年,不听。于是辽东巡抚顾养谦决计以武力剿灭北关两首领,并擒杀康古六,又弹劾王缄剿抚不定,贻误边事。明神宗令锦衣卫逮捕王缄至京讯问,得知上次诱杀北关杨、清两首领,确实存在“开原地方贪功生事,多杀无辜”情况,令辽东抚镇谨慎行事,王缄复职。㊳
顾养谦考虑到若仍前剿灭北关,“第恐此寨一空,反为北虏窃据”,与李成梁商定,若兵临城下,彼等乞和,则抚之,不然,则剿灭。万历十六年(1588)春,李成梁发兵攻北关那林孛罗东城,迫使两首领出降。此前明军已拘捕康古六和温姐,有杀之意。兵备道王缄考虑到杀温姐势必结仇猛骨孛罗,不利扶持歹商,于是将温姐放回,以招抚之。但温姐惊恐,仍偕猛骨孛罗奔北关,攻歹商,王缄因此落职。顾养谦于是释康古六,去温姐之惊。“酋(指康古六)果偕温姐骈首谢。臣等赉而遣之。又虑歹商弱不能立久之,或为诸酋并,则名为后王台,实亡之耳。乃复令奴儿(努尔哈赤)弃北关,婚歹商。二酋(指北关卜寨、那林孛罗二首领)闻之,亦争与歹商和,而开原高枕矣。但两关终以敕书不平为争。盖自永乐来,给海西诸夷自都督而下,至百户,凡九百九十九道。以强弱分多寡。今两关之强弱可睹也。臣等是以酌南北平分之,而北少其一,以存右南关之意。诸酋皆服。”㊴
这一扶持歹商的“羽翼”战略,貌似完美,其实是一个三部众酋各怀目的“扶阿斗”的格局,充满不确定性。顾养谦曾见歹商本人,感觉“其为人气弱而多疑,不能善其左右,其左右多有离心。即悉杀诸酋而立之,必不能有其众”,也就是说,歹商根本没有做南关首领的能力。因此顾养谦设计并促成了诸酋“羽翼”歹商局面。温姐为两关血亲,辈分最高,因此释放其夫康古六,令其怀德畏威,和两关,而歹商以祖母礼待温姐,以叔父礼待康古六;同时促成努尔哈赤联姻歹商,诸酋皆为歹商羽翼。可是不久,这一“羽翼”策略就出现破绽。该年四月初一日,康古六被释放,二十九日病故,遗言“戒部曲毋盗边负明恩”。猛骨孛罗即谋尽室徙依北关,恐温姐不从,密召北关兵,自纵火焚所居,挟温姐以行。七月三日,温姐抑郁中死于“乳花疮”。㊵这样,借助温姐和康古六“和两关”的企图就告踏空。
“羽翼”战略的另一关键支撑是“或剿或抚,权常在我”。为防止各怀目的的三部众酋“间有作梗,再相仇杀”,顾养谦认为以辽东明军之力干预,可保无虞,即所谓“如系北关,则令南关及建州二部随我攻北。如系建州,则令南北二关随我攻南。若系南关,则北招卜寨、那林等,南招奴儿哈赤等,随我合攻南关,务令彼此相安,永为藩篱。或剿或抚,权常在我,而东北一带可常保无虞矣”。㊶至万历十九年,北关首领卜寨还是诱杀了歹商,“掳其部落生畜,收其敕一百三十七道”,㊷北关成为扈伦四部盟主。辽东明军未有任何行动。同年,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因屡被弹劾滥杀平民、掩败不报、欺罔朝廷,解任奉朝请。㊸这意味着“羽翼”战略关键支撑的“剿抚”之权并非明朝可得心应手运用之策。
“羽翼”战略既无法真正挽救海西的衰落,也无法阻挡建州兴起。万历十一年到十六年的6年间,与南关衰落相伴随的是建州部的初兴。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遗甲起兵报父祖仇,到“羽翼”之局成立时,“环满洲而居者,皆为削平,国势日盛。与明国通好,遣使往来,执五百道敕书,受年例金币,本地所产有明珠、人参、黑狐、元狐、红狐、貂鼠、猞狸狲、虎、豹、海獭、水獭、青鼠黄鼠等皮,以备国用,抚顺、清河、宽甸、叆阳四处关口,互市交易以通商贾,因此满洲民殷国富。”㊹努尔哈赤奠定了与北关争雄的基础。而在对明关系上,其“效顺”策略,则令明朝无比受用。万历十七年,努尔哈赤曾执斩盗塞“逆酋”克五十,并被掳人民,纳献明朝,因此奖授都督佥事。㊺努尔哈赤这一“效顺”表现,即使到其并哈达、灭辉发、屡逞不臣之后的万历四十年,仍然被称赞为“有(王)台风”、“宜拜爵大都督,而称忠顺也”。㊻明朝扶持南关歹商的“羽翼”之局实则蜕变成了羽翼建州之局。
在李成梁离任辽东总兵官的第二年,爆发了援朝抗倭战争(万历二十年至二十六年)。以辽东为前沿基地持续7年的战争,转移了明朝的注意力,消耗了其巨大财力与兵力,给努尔哈赤进一步崛起提供了机会。据说,努尔哈赤曾向明朝表示,其“控弦数万,可檄征倭”,但明朝没有理会。㊼努尔哈赤出兵征倭的真实目的已难以知晓,但客观上探测到了明朝对其不屑一顾的态度。万历二十一年九月,古勒山(在今辽宁省新宾县上夹乡古楼)之战,努尔哈赤打败扈伦四部等九部联军,确立了建州在女真各部中的强势。如此重要事件,《明神宗实录》中竟未记载。直到万历二十九年(1601),明朝方过问努尔哈赤兼并哈达之事。原来万历二十七年,海西内乱,北关那林孛罗攻南关猛骨孛罗,猛骨求援于建州,以三子为质,努尔哈赤乘机纳兵哈达,拘猛骨,不久以谋乱杀之,收其贡敕363道,而立其子吾儿忽答(清译吴尔古代),以原许猛骨女妻之。明朝既责问,努尔哈赤立即表示归款,于抚顺关外,偕那林孛罗,向明朝起誓,善抚吾儿忽答。明朝以归款仪式为满足,南关贡敕仍由努尔哈赤“验敕代贡”。明朝得了面子,努尔哈赤得了里子。不久,那林孛罗西联蒙古再掠南关。南关饥,乞食辽东,不获,“至鬻妻子、奴仆以食”。努尔哈赤“周恤之”,遂携吾儿忽答归,南关亡。㊽
关于南关被兼并,《明神宗实录》史臣论曰:“南关熸,乃蚕食北关,尽并海西诸夷,奴酋自此益强,遂不可制矣。”㊾这是万历四十七年(1619)萨尔浒之战后天启年间明朝的认识,但此前不久,明朝辽东文武各官对抚赏非常乐观。大约万历四十五年(1617)到次年底任开原兵备道的山西参政冯瑗反对拒绝努尔哈赤以南关敕书入贡:“第酌疆圉之利害,不若准其代验,非但开原有所操纵,抑且边民免于虔刘,阳以施羁縻之术,阴以济要挟之计。或使之解恨于北关,免吾戍守之劳。或挟之复立南关,分彼启疆之势,则所捐者小,而所济者大也。若曰敕书原系南关有也,不知南关、北关及建夷今所验贡之敕,俱从攘夺而来,不系原给之主名,相沿久矣,安能独责奴酋之夺南关哉?”㊿冯瑗援引叶向高《女直考》的“论”,提出文建州顺逆可用抚赏搞定的依据在于女真是定居族群,“彼其屋居耕食,分地世官,非专事射猎,迁徙无常,如匈奴比,故可得而羁縻蓄也。兽奔豕突,夷性则然,而此叛彼归,朝侵暮款,信使一临,扣关相望。假令恩威足服其心,而扰驯毋失其宜,一疆吏办之矣。故夸者徼之以为功,贪者渔之以为利,自我致寇,亦复何尤!”直到万历四十年以后,辽东边臣的见识仍囿于此,则离建州的实际相距甚远。万历四十一年,努尔哈赤灭乌拉,彻底控制松花江紫貂贸易通道,并进一步厚结蒙古科尔沁和喀尔喀部,收服黑龙江、日本海沿岸各族群,统一了除北关(叶赫)外的女真各部,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正月在赫图阿拉举行汗位登基典礼,自称“建州汗”,已具备挑战明朝辽东统治的潜力。
其实早在万历三十七年(1609),巡按辽东监察御史熊廷弼就已指出辽东的真正危险不在辽河西的蒙古诸部,而在辽河东边的建州女真:
人皆为河西危,而臣独为河东危。何也?西虏虽强盛,然所欲不过抢掠财物而止,无远志。而东虏城郭田庐、饮食性情与辽同,所志在我土地也。
熊廷弼还强调了北关的战略重要性:“北关并而东西二虏合,则辽必危。”为破解辽东危局,熊廷弼在致内阁大学士叶向高的信中,细致分析了当时形势,提出了安辽新战略:“厚抚北关以掣其肩背,羁縻西虏以伐其羽翼,招致江夷以散其手足,宠厚南关、灰叭诸降夷,召集遗众以溃其腹心”。叶向高给熊廷弼的信中也提到:“近见辽揭,极言建夷之恭顺。”然而,叶向高虽贵为内阁大学士,时人目之为宰相,其实际权力只是一文书,无力将熊廷弼的见解化为明朝国家意志,所谓“此地难名执政,而六曹之事毫不相闻。疏发拟,则依样而画葫芦而已。”辽东依然在努尔哈赤恭顺的外貌以及自我满足的心态中安之若素,岂不知在此种渐热温水状态中,随着建州羽翼日益丰满,它正在失却孤镇自存的能力。
熊廷弼在万历三十六年冬至三十九年(1608-1611)六月巡按辽东,上任时正值兵科都给事中宋一韩弹劾辽东抚镇“弃地啖虏”。所谓“弃地”,指宽奠、长奠、永奠、新奠、孤山等六城堡,位于今辽宁本溪南部、凤城东部以及宽甸县一带,当年迫近建州地界,为万历二年巡抚张学颜同李成梁乘剿灭王杲之机开拓。经30余年垦殖,生齿日繁,居民达64000余人。“而篱落相次,鸡犬相闻,栅寨器械扞御之具,盖亦胥备,隐然一大保障云。然而参貂之所市易,将官既不得牟厚利,而戎心亦颇忌之,争扰渐起。抚镇虑其遂开边衅也”,于万历三十三年经督抚会题,以招抚为名将居民尽数驱赶,死者狼籍。赵辑辩疏中则称“弃地啖虏”是“横诬”,“招抚逃民,防微杜渐”才是实情。“驱此愚民还我版籍,以杜衅孽之萌,以免将来之患,实为安壤远计。”熊廷弼奉命查勘,“具得弃地驱民状,劾两人罪,及先任按臣何尔健、康丕扬党庇。疏竟不下”。
万历二十年至三十六年(1592-1608),尤其是二十七年之后,是明朝辽东境内阶级矛盾和境外各“属夷”族群间以及“属夷”与明朝间矛盾交错激化的时代。其激化的催化剂则是对金路贸易利益的争夺。在女真各部争夺金路控制权的过程中,随着努尔哈赤用兵和招抚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及长白山周边各族群,这条金路到17世纪初,已落入建州的控制,转到了抚顺附近。这一转移不仅给建州带来丰厚利益,也丝毫不影响以李成梁家族为代表的世袭辽将集团攫取巨额利益,而且通过李成梁诸高官向中央机关和京城权贵(包括明神宗的私人代表税监高淮)贿赂分润,激化了明朝统治权贵集团与普通军民间的阶级矛盾。
以李成梁家族为代表的辽将集团,攫取财富的手段多样,《明史》云:“军资、马价、盐课、市赏,岁干没不资,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其中马价与市赏又是一个连环套。辽东为明朝九边军镇之一,为“神京左臂”,明初设有行太仆寺和苑马寺主管马政,养马40万匹,为部队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后来马市渐盛,马政渐弛,到嘉靖时,连专职的马政机构也不复存在,从万历七年开始,朝廷拨付辽东马价银成为年例。最初年额4万两,至万历十四年增至11.7875万两。但是朝廷拨银越多,辽东战马越少,隆庆五年(1571)有78082匹,到万历十九年降为43000匹,二十八年清查,堪用者仅有20000匹,只相当于明初的二十分之一。明神宗也甚感疑惑:“该镇马价,每岁十万余两,原足买马之用,如何今日辄称无马?”辽东巡按御史熊廷弼调查后,才发现其中端倪:
缘十数年来,专靠夷马,凡土产者,虽龙种不得售一钱……且抚臣尤有一种苦情,难以尽言者。旧规年例马价解到,当即酌量多寡,分发各道买马操备。自旧镇抚(指李成梁、赵楫)为政,全将银两收贮广库,独为广宁买货抚夷之用,止将所市夷马,分俵各道。计所俵不及应分银数十之二三,而所欠各道马价,有三年者,有二年者。又去年应分马价,除止给宁道外,别道分毫未与也。及查库有无存留银两,虽(仅)遗下缎货诸物,约值十余万金。缘向来侵扣多端,买到之物,既滥恶不堪,而顿放年久,浆粉发变,又复坏烂,减价以售夷马,而夷人不收。算价以分各道,而各道不取。
据此可知,抚镇中饱马价的做法,首先将资金集中使用,用于购买在关市上“抚赏”“夷虏”的缎货。当然,“抚赏夷虏”不是给皇上进贡,质量不妨最低,价钱不妨最贱,而账目上的价格不妨昂贵,这昂贵与低贱间的差价,就成了抚镇的私房钱。然后用缎货到马市上购买“夷虏”的马匹,关市是军方垄断的,不怕“夷虏”不卖。买来的“夷马”分成不同等级,18两到20两一匹的上等马,留给抚镇标营的亲丁家丁用,12-13两一匹的给各营路用,10两一匹的给各边堡用。更甚者,除了个别道外,“别道分毫未与”。明朝巡按监察御史由皇帝亲自钦点,官小而权重,与所监督对象无任何隶属关系。熊廷弼的前任萧淳虽已发现问题,并报告朝廷,并且经兵部处理,定下了“马价径给马主”的规定。但有规不守,违规不究。熊廷弼到任后雷厉风行,“在辽数年,杜馈遗,核军实,按劾将吏,不事姑息,风纪大振” 。但李成梁来头太大,他中饱的军费并非一人独吞,相当一部分要用于“灌输权门,结纳朝士,中外要人无不饱其重赇,为之左右”。且在辽东本地,通过集中军费,厚养家丁,弱化其他部队,使自己的直属部队成为精锐,与关市抚赏一同构成驾驭“夷虏”的硬软两手,绑架了国家利益,结果万历二十年到二十九年,“成梁离镇十年,八易将,戎务尽弛,战守无资,辽事大坏”。后来因易将困难,76岁高龄的李成梁再膺重寄。
但是到万历三十六年六月后,政情发生重大变化。首先是李成梁的剿抚两手不灵了,努尔哈赤已不怕跟辽东打贸易战,因为三十三年他已经发明了蒸煮干燥法,可将人参长期保存。果然在三十四年因参与驱除宽奠等六城堡居民受赏后,就以拒贡要求提高赴京朝贡车价,并“勒买参斤”。一直僵持了两年,辽东面临战争危机。但是,“辽阳凋敝之区,一旦(建酋)内犯,何以支吾!”这样,李成梁的局就显露破绽了。其次是言路对李成梁和税监高淮的弹劾以及辽东军民的反矿税监斗争,形成了高压政治舆论,迫使明神宗痛下决心,召回李成梁和高淮,加以整顿。再次,熊廷弼有大学士叶向高在内阁的支持,可以准确掌握朝廷的意旨,拿捏好振刷分寸,又有安全退路。
经过整顿和增兵调饷,努尔哈赤向明朝服软,做了象征性退地、降车价、缩减进京朝贡人数八成,让辽东方面可以有充分材料向朝廷“极言建夷之恭顺”,于是明廷“许贡”。而明朝的辽东军备,故态复萌:“向来夷汉一家,墩台俱废,哨了不设,夷人假入市侗伺虚实,汉人亦出边透漏消息。”在李成梁以90高龄故去的第二年,万历四十四年(1616)正月,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行告天即位礼,称“承奉天命养育列国汗”;两年后,以“七大恨”告天,发兵攻取抚顺,宣告与明朝决裂。
建州兴起的另一面,是明朝辽东统治的衰败。或者说,建州兴起的秘密,正在于明朝统治的衰败。而明朝辽东统治的衰败,则是明朝亡国的先兆。万历十年以前的辽东,存在以海西女真的开原南关为战略支点,控扼东北各族群的稳态华夷秩序。这种稳态秩序基于华夷间的差序格局和群夷间的均势格局,而其均衡点又在开原马市位于贸易串织起来的金路关键节点,其具体的基础,则在于南关对女真各部的控制力及其对明朝的忠诚。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的显赫武功,都在这种地缘政治经济条件下顺利展开。但是,此后由于南关内部的以及南北关之间的动乱,南关强盛不再,而金路逐渐转向建州女真控制之下。以家丁健儿为中坚的辽东将官集团,无法有效应对这种变化,胶柱鼓瑟的“羽翼”南关之局实际上蜕变成为羽翼建州之局。当建州羽翼逐渐丰满时,辽东土著将官集团与明朝权要却日益蜕变为脱离广大军民的少数权贵统治族群。志在与明朝争夺统治权的建州,于辽东将官的抚赏亵玩中,不断蓄积实力,在李成梁身后两年,即与明朝公开决裂。
努尔哈赤借辽东马市金路蓄积了与明朝决裂的力量,而掌控辽东马市金路主导权的明朝辽东镇,却因此落得兵备弛废、军民离心,其表面原因似乎在于努尔哈赤的“狡诈”、李成梁的“啖虏”。但是,李成梁家族若有心“啖虏”,何苦长子死李如松捐躯援朝抗倭之役,而次子李如柏不于萨尔浒之战时归降建州而于失利被劾后自裁?
李成梁再镇时,辽东马市上活跃着两方五股势力。两方指华夷,亦即明朝与东蒙古、建州。而明朝方面又可分为皇帝私人代表矿税监高淮、辽东将官集团、内地私商三股势力。东蒙古在马市上提供的是马匹,建州主要提供东北珍贵特产人参和貂皮,内地私商提供江南丝织品等,而辽东将官集团则主要提供市场(场所、设施、秩序维护、征税等)和白银(军费),矿税监高淮则是马市交易的纯粹分润者。马市还有一个由将官集团执行的重要政府职能——抚赏“属夷”。抚赏“属夷”原无专项经费,只得扣留部分马价银,其剩余马价,不足买马,于是辽东抚镇干脆尽留于广宁,名“马子银”,用于收购缎匹,转卖“夷虏”,收购“夷马”,再分发各营道边堡,原来设想是把军费投入江南缎匹与东北特产间的贸易,获取增殖,用来弥补军费的不足。暮年垂老的李成梁一方面要固结明神宗的欢心,所以要与高淮“彼此以权力互援”,助其“捆载于辽”,另一方面,经历援朝抗倭战争后,李家借以建功立业的“故部曲已无复存”,他需要重资重新培植家丁健儿,而对于实力不断壮大的努尔哈赤,他不想也无力像早年那样大张鞑伐,更在于在贸易上与之产生了更多互惠互利。他驱赶宽奠等六城堡汉民的主要动机在于其“参貂之所市易,将官不得牟厚利”。因此,当李成梁为持盈保泰以保卫既得权力和地位,将军费用于贸易增殖时,却败坏了辽东镇的军备,伤了辽东军民的心,培养了明朝的掘墓人。这背后,应该深究的不是“狡诈”抑或“啖虏”,而是明朝的政治、军事和财经体制。
[注 释]
① 何冠彪:《得福不知今日想,神宗皇帝太平年——明清之际士人对万历朝的眷恋》,《九州学林》第3卷第3期,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4月,第85-114页。
②《明神宗实录》卷46,万历四年正月丁未。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本,1962年。
③ 参见朱诚如《明代辽东都司二十五卫建置考辨》,《辽宁师范学院学报》1980年第6期。
④《明神宗实录》卷444,万历三十六年三月丁酉。明代奴儿干都司下辖卫所分布地域、民族诸情况,参见杨旸等著《奴儿干都司及其卫所研究》,郑州:中州书画社,1982年。
⑤ 参见程妮娜《明代女真朝贡制度研究》,《文史哲》,2015年第2期。
⑥ 差序格局系移用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提出的概念。
⑦《明神宗实录》卷441,万历三十五年十二月癸未条,辽东巡按萧淳条陈六事。
⑧ 万历三十六年三月丁酉,礼部题本里提及永乐间设奴儿干都司羁縻女真与兀良哈三卫“同资捍蔽”的战略动机,“盖以金元世仇欲其蛮夷自攻也”。(《明神宗实录》卷444)
⑨ 明代女真三部地域分布及迁徙情况,参看李洵、薛虹主编:《清代全史》第1卷,北京:方志出版社,2007年,第15-22页。
⑩《明太宗实录》卷52,永乐四年三月甲午。
⑪《明英宗实录》卷41,正统三年四月丁丑条载:“行在刑部尚书魏源等以瓦剌遣使臣贡马,援辽东开原例,以六事闻,曰:置马市、选贡马、输供具、严禁约、择通事、设牙行。上以马市劳军民,不必置。待远人宜从厚,贡马不必选。供具取给公帑钱,勿扰吾民。余悉如议。”由此可知,兀良哈、女真各部
⑫ 抚顺作为建州女真进贡与贸易关市的始行年代,《明会典》及辽东志书等文献不记。考《明宣宗实录》卷65,宣德五年四月己卯条载:“建川卫都指挥李满住等奏,欲于朝鲜市易而朝鲜不纳。上遣敕谕之曰:朝鲜国王素守礼法,其事朝廷小心敬慎,不与外交,于理为宜。尔等既受朝廷爵命,亦当禁绝外交,毋纵下人侵越邻境。若欲市易,听于辽东境上,不尔禁也。”又《明宪宗实录》卷4,天顺八年四月乙未条载:“敕辽东镇守总兵等官:遇有建州等卫女直到边,须令从抚顺关口进入,仍于抚顺城往来交易,务在抚驭得宜,防闲周密,以绝奸究之谋,毋或生事阻当,致失夷情,及纵令窥瞰,引起边患。”综合此两条纪事,可以推知,天顺八年前,建州女真赴京朝贡的进出关口并未指定,而且自宣德五年始,可在“辽东境上”市易,抚顺离其居地近,建州女真在此交易当为就便。天顺八年敕令始明文确定抚顺为建州女真入贡和贸易的关市。
⑬《明宣宗实录》卷42,宣德三年闰四月戊子。
⑭《明英宗实录》卷58,正统四年八月乙未。
⑮《大明一统志》卷89,引《开原新志》,台联国风出版社,1965年影印本,第10册第5484页。
⑯(明)郑晓:《皇明四夷考》卷上,《女直》,《中华文史丛书》,台北:华文书局1968-1969年景印本,第3辑之15、16合订本,第488页
⑰《明代辽东残档选编》,沈阳:辽宁大学历史系,1979年,第6-10页、第45-69页。参见林延请:《论明代辽东马市从官市到民市的转变》,《民族研究》1983年第4期。
⑱《明代辽东残档选编》,沈阳:辽宁大学历史系,1979年,第45-69页。
⑲⑳㉕㉝㊷㊿(明)冯瑗:《开原图说》卷下,台北:国立中央图书馆影印《玄览堂丛书》初辑,1981年,第5册,第446-447页,第446-447页,第451页,第452页,第453页,第455页。
㉑《明世宗实录》卷123,嘉靖十年三月甲辰。
㉒《明世宗实录》卷161,嘉靖十三年三月乙酉。参见[日]三田村泰助:《清朝前史の研究》,京都:东洋史研究会,1972年再版,第146页。王忠,《明世宗实录》作王中。
㉓《明世宗实录》卷235,嘉靖十九年三月己未。
㉔《明世宗实录》卷273,嘉靖二十二年四月乙酉;同书卷276,嘉靖二十二年七月辛酉。
㉖ 李化龙:《查参诱执堡官并议市赏疏》(万历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抚辽疏稿》卷3,《四库禁毁书丛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年影印本,史部第69册,第99页。
㉗㉘ 参见《明史》卷238,《李成梁传》,北京:中华书局第20册第6183-6191页。
㉙ 夏允彝:《幸存录》卷中,《辽事杂志》,《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影印本,第440册第527页。
㉚ 李成梁隆庆至万历十年的武功,参见《明史》卷238,《李成梁传》。
㉛《明神宗实录》卷131,万历十年十二月壬辰。
㉜㊱㊲顾养谦:《属夷蓄谋报怨恳赐勘处疏》,《冲庵顾先生抚辽奏议》卷11,《续修四库全书》,第487册,第360页,第360页,第360-361页。
㉞《明神宗实录》卷145,万历十二年正月癸卯。
㉟(明)顾养谦:《属夷蓄谋报怨恳赐勘处疏》引辽东巡按御史王语“往时剿杀二奴功,至今尚有异议”。《冲庵顾先生抚辽奏议》卷11,《续修四库全书》,第487册,第346页。
㊳《明神宗实录》卷192,万历十五年十一月甲寅,大学士申时行等题所引。
㊴《明神宗实录》卷203,万历十六年九月戊寅;并参见[明]顾养谦:《议处诸酋善后事宜疏》,《冲庵顾先生抚辽奏议》卷11,《续修四库全书》,第487册第427-441页。
㊵《清史稿》卷223,《孟格布禄传》,并参见上引顾养谦《议处诸酋善后事宜疏》。
㊶(明)顾养谦:《议处诸酋善后事宜疏》,《冲庵顾先生抚辽奏议》卷11,《续修四库全书》,第487册第429页。
㊸ 参见《明史》卷238,《李成梁传》;《明神宗实录》卷238,万历十九年七月癸酉。
㊹《满洲实录》卷2,北平:文殿阁书庄,1935年,第34-35页。
㊺(明)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卷11,《奴儿哈赤传》,《续修四库全书》第436册,第603页。参见《明神宗实录》卷215,万历十七年九月乙卯。
㊻(明)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卷11,《奴儿哈赤传》,《续修四库全书》第436册,第604页。
㊼《山中闻见录》卷1,《建州》,《清入关前史料选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年,第3辑,第3页。
㊽ 参见《清史稿》卷223,《吴尔古代传》;[明]冯瑗:《开原图说》卷下,第5册,第453-454页。
㊾《明神宗实录》卷366,万历二十九年十二月辛未,第6850页。
责任编辑:赵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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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241(2016)02-0008-09
罗冬阳 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 吉林 长春 13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