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过的牙齿

2016-01-30 22:47寒情漠漠叶
家庭生活指南 2016年5期
关键词:余光牙齿妈妈

文◎寒情漠漠叶

疼过的牙齿

文◎寒情漠漠叶

乍暖还寒时节,冷风穿透了何小小的毛衣,刺痛了何小小的心,她看到了青蛇的宣传画:姑娘,一生一世太长,请别当真!

何小小没想过要换男人

这一年下第一场雨的那天早上,何小小突然牙疼了。

何小小26岁了,这是第一次牙疼,而且疼得撕心裂肺,疼得痛彻心扉。

何小小翻箱倒柜也没找到止疼药,只好捂着腮帮子向地铁站跑。

挤进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地铁,牙的疼延伸到整个左半边脸颊,鼻子酸了,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早上的地铁充斥着形色各异的人,也时常会有一些人泪流满面地带着昨晚未尽的忧伤掺杂其中。每每何小小看到这样的人都会悲悯又饶有兴趣地偷窥很久,但今天泪流满面的人是她。

她环顾四周,也有几张满是悲悯又兴致勃勃的面孔注视着她,她很想大喊一声:我不是弃妇,我是牙疼!

委屈的何小小出了地铁站就开始拨余光利的手机。男朋友的作用就是应该分担解除痛苦的,她如此痛苦,他怎能不知道呢?

但,余光利的手机没打通,而且一个上午都没打通。

余光利昨晚没在何小小那里住,是何小小提出来的,因为她妈妈要来北京了。

何小小的爸爸去世得早,妈妈一手拉扯她长大。何小小考了北京的大学,留在北京工作,她妈妈是名中学教师,每年暑假都来北京和何小小住一个月。每次她妈妈来,她就让余光利去蹭地儿住,同学家,同事家,或者办公室。一来因为她租的房子小,二是她妈妈比较保守,接受不了未婚同居,还有,她妈希望何小小找个有房子的北京当地人,对同样漂在北京的余光利并不是很看得上。

何小小没想过要换男人,和余光利一起三年了,虽然偶尔也拌嘴,虽然每次何小小的妈妈来住一回他们就会大吵一次,但大多时候何小小都觉得挺踏实。人在一起久了,一切都成了惯性了,她是余光利苦苦追到手的,当然也公主般伺候着,什么事都为她着想。她不会换掉余光利,而且他们商量过,如果年底他们都能加薪,明年就结婚。

余光利的电话中午才打通,说是昨晚没充电。

何小小顾不得追究:“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开着牙医诊所啊,带我去看牙吧,我生不如死了!”

余光利的反应却有些平淡:“我今天走不开,客户下午要签合同,我给你他的诊所地址,我打好电话,你自己过去吧。”

滋生出一种窘迫的尴尬

何小小请假提前下班,到余光利同学的牙科诊所坐公交如果不堵车的话需要一个半小时。

何小小心中充满愤怒,但她不能要求余光利放下客户跟她去看牙。余光利的底薪很低,收入的主要来源靠提成。何小小胸中有傲气,但她不能不去余光利同学的诊所看牙,现在,看牙镶牙的费用高得吓人。

北京的堵车举世闻名,尽管何小小提前出门,到了诊所的时间也已经接近晚上7点了。

余光利的同学叫姜飞,这个诊所是他家祖传的,手艺也是祖传的。工作人员都下了班,只有姜飞在等她。

何小小一边道着歉一边躺在诊床上,冲着姜飞张大了嘴。

姜飞熟练地用各种器具敲打着何小小的牙齿,何小小忍着痛辨别着哪里疼哪里不疼。

半个小时后,何小小也不知道吐了多少次水,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姜飞说:“坏了三颗牙,其中有一颗的神经早死了,你活得可真皮实。”

何小小瞪大眼:“怎么会一下坏那么多啊?”

姜飞笑笑:“没有一颗牙齿是一下就坏的,坏了很久你自己没注意而已!三天后再来继续治疗。”

何小小为自己粗糙的生活而惭愧着:“谢谢,多少钱?”

姜飞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神情说:“你不是说你是余光利的女朋友吗?回头让他请客吧。”

这话听得何小小很不爽,但因为不收费治牙所以只好陪笑:“不是我说是,是谈了三年,就要结婚的女朋友,不过我很少跟他一起出去,所以我们没见过面。”

姜飞笑着不说话,何小小面对着他的意味深长滋生出一种窘迫的尴尬。

公交车里,何小小看着车窗外的灯火辉煌,再一次拨不通余光利的电话,她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悲伤。

冷风穿透了何小小的毛衣

何小小间隔了三天再次去看牙。这三天里,她跟她妈通过两次电话,确定了她妈来京的日期;她没见过余光利,通了几次话,但也不过寥寥数句,他突然变的很忙;她的牙没有剧烈的疼痛过,但心却疼了,因为她在余光利的微博粉丝里发现了一个和余光利互动很频繁的女人,叫阮思丽。

诊所里又是只剩了姜飞一个人,何小小再次张大了嘴面对着姜飞,突然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

姜飞吓了一跳:“很疼吗?”

何小小摇摇头:“你前天是不是和余光利一起吃饭了,他带着女朋友,但不是我?”

何小小看了那个阮思丽的微博,照片里有烤肉的照片,没有人像,但是几个半截的衬衣里,她认出了,有一个是余光利,一个是姜飞。

姜飞没说话,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何小小终于明白了上一次她说她是余光利的女朋友,姜飞为什么会有那样意味深长的神情了。

何小小闭上眼睛张开嘴,姜飞用器械磨着她的牙齿,不疼,但有一种烧焦的糊味儿。

10分钟后,姜飞说:“好了!过几天来补牙吧,先补补试试,尽量保住自己的牙吧。”

何小小站起身问:“多少钱?”

姜飞说:“不要钱,男人说话要算数啊。”

何小小没推辞,不管余光利带谁和他的同学一起吃饭,他也没说过自己不是他女朋友。

出了姜飞的诊所,何小小给余光利发信息: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信息回来得很快:在办公室加班,今天回不去。

何小小打车去了国话剧场。她刚看了阮思丽的微博:我在国话剧场看《青蛇》,快开演喽!

乍暖还寒时节,冷风穿透了何小小的毛衣,刺痛了何小小的心,她看到了青蛇的宣传画:姑娘,一生一世太长,请别当真!

这话说谁呢?是自己,还是阮思丽?

戏终人散,何小小看到了余光利搂着一个尖下巴,水蛇腰的女子亲昵地出来。那是阮思丽,微博里有她的自拍像。

余光利终于看到何小小了,他的手却没有放开阮思丽的意思。

何小小问:“在这里加班?”

余光利低了头说:“对不起。”

何小小还没有那种可以在大街上撕打吵骂的勇气,她下死眼盯着余光利看了半晌愤怒地扭头跑开,她以为余光利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追上来,可是,没有。

末班的地铁,人比上班的时候少很多,何小小的眼泪像那天牙疼时一样止不住地流。有些满是悲悯又兴致勃勃的面孔注视着她,这次她不是牙疼,她是弃妇。

她心疼,她牙疼

余光利的沉默如同针,慢慢地从何小小的皮肤刺进肉里、心里,再从心里穿过去。

何小小忍不住要按动手机,想给余光利发信息,她要和他见面,想让他说出个所以然,她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了,但她需要他的态度,她需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痛斥他背叛的卑鄙。但没等她的信息发出,电话响了。她妈妈心脏病突发被送进医院,生命垂危。

何小小第一个反应是给余光利打电话,这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找余光利解决,可电话在拨出的最后一瞬间,她想起来,她和余光利的关系,今非昔比。

何小小泪水滂沱地请了假飞奔到火车站,买了最早的车票。心疼痛着,恐惧地在候车室里等着检票进站,心慌乱成一团。

手机响了,余光利的信息,何小小想,如果他解释,如果他道歉,她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追究了,她现在需要他的陪伴,需要他站在她身边给她勇气,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现在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可,手机屏幕上冷冰冰地显示着:我已经把我的东西搬走了,钥匙放在脚垫下边了。

何小小愤怒了,这他妈也算男人,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小偷一样把东西搬走了。她想打电话痛骂一顿,但电话先一步响了:“何小小吗?你母亲已经去世,请马上回来处理后事。”

何小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检的票,怎么找到的座位,火车又是什么时候开动的,所有行为似乎只是惯性运动。她不知道生活怎么会这样?爱情突然就没了,亲人突然就没了,就像牙齿,嗯?突然又开始疼了。

南下的火车里的空气,和北京早上的地铁一样,沉闷、污浊得令人作呕。何小小再一次在很多满是悲悯又兴致勃勃的面孔注视下,泪流满面,她心疼,她牙疼!

他对她最后的一点情义

何小小妈妈的丧事是她姨妈帮着操办的,她一身孝服跪在灵堂前面,向来治丧的人磕头。

她姨妈对来宾们说:“我姐一直有心脏病,今年送毕业班压力太大了发作的频繁,可没想到真就没缓过来。”

何小小低着头,孝服被眼泪湿了一大片:自己是个多粗心的女儿啊,妈妈有病自己一直不知道。

经常都是她妈给她打电话,问这问那,她有时嫌啰嗦,还顶几句嘴。从来没有问过妈妈你身体怎么样?也从没像妈妈叮嘱她那样,要去检查身体,别什么都不当事。她以为妈妈还能活几十年,她从来没想过妈妈这么快就离开,快的连声问候都来不及。

何小小没想到余光利会来,在她妈妈去世三天火葬后,她从火葬场回来时,在楼道里看到了蹲在门口的余光利。

余光利说:“我刚听到伯母去世的消息,连夜坐火车赶来的,对不起,没帮上你。”

何小小冷笑:“你到现在还想着要帮我?”

余光利低着头说:“帮你已经成了习惯,这几年,只要你有事,我就被招来,但我有事,你从来没在意过。这次我是下了决心要离开的,但听说你家有事,觉得不能不来看看你。哪怕是最后一次呢。”

何小小一片绝望,是的,对于余光利,她是粗心了,前几天看过他的微博看过他的QQ空间,他的一些情绪,一些工作中的被刁难,一些委屈都写在里面,可是她从来没注意过,她宁可转发一些被很多人转过的心灵鸡汤或者荤笑话,也不曾关注过余光利,她以为他们很熟悉,她以为他们之间不需要这些交流已经足够默契了,她以为自己会被余光利呵护一辈子。

余光利说他之所以会和阮思丽在一起并不是她下巴尖腰细,是因为她把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当做幸福去炫耀。

余光利说:“何小小,其实,男人也需要被注意。”

何小小心里疼,也悔,她很想问余光利:“如果现在我开始关心你,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可她没有问,因为余光利的手机频繁的有短信过来,他和她对话心不在焉,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他来看望她,或许是他对她最后的一点情义。

她不想再去修补过去了

何小小回北京后换了住处,房子比以前的小,但离公司近一些,不用坐地铁,有方便的公交车。

和余光利有关的东西搬家时都扔了,开始时每扔一件的时候她都会看一看,心也跟着疼一下,那都是他们爱过的证据。但到最后,她不看了,一股脑地把东西塞进垃圾袋里。

整个家当都是自己搬过去的,新住处也是自己装饰的,何小小这时才发现,很多事其实自己也可以。

何小小没有跟余光利联系过,她索性在QQ在微博里都删除了他,以前他是她的,她没有关心过,以后他是别人的,自己也没有什么必要关心了。

独自逛798,,何小小碰到了姜飞。他问她:“你的牙怎么样了?”

何小小说:“最近没疼,就没处理。”

姜飞说:“你自己的事要是自己不在意,就没有人会在意了。”

何小小觉得姜飞真是个有意思的男人,他的话总能让你听出点儿其他的意思来:“有道理,改天我去麻烦你!不过,这次要付费了。”

依然是晚上7点多到的姜飞的诊所,依然是姜飞自己在等。

再一次张大了嘴被姜飞敲打了一番,他给了她两个选择:一,补上,做个牙套。不过上火时可能还会疼,补过的牙相对脆弱些,但自己的总是好用些。二,拔掉镶假的,不疼了,但吃饭咬东西肯定不如自己的锋利。

何小小毫不犹豫地说:“拔了,镶假的。”

姜飞又有些意味深长地说:“拔掉其实是一种残缺,你想好了吗?”

何小小说:“拔除是残缺,修补是忍痛,坏了就是坏了,以后学会保护就好了,坏了的东西还是不要的好。”

姜飞笑着说:“也好。”

何小小拔了牙,咬了牙印,掏出钱包付账。

姜飞说:“不用了,我们也算朋友了。”

何小小说:“是朋友给些折扣就可以了。”

姜飞说:“那等牙镶好了再交。”

何小小说了再见,转身离开,快出门的时候,姜飞在身后说了句:“嗨,你是个有骨气的女孩子。”

何小小扭头笑笑,向姜飞挥挥手。

坐上公交车,她发现自己脸颊上有一片冰凉划过,她的左半边脸颊空落的有些凉,跟了她二十多年的牙齿离开了她,她其实有些害怕。可是这个初夏,有太多她没来得及珍惜就已经失去的东西都走得那么决绝,连警告都没有就直接退场了。

这个初夏,她不想再去修补过去了,哪怕这种残缺是对以后的警醒,她也不想有过多留恋了。

至少,这个初夏,她还剩下了骨气。

编辑/王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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