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星人和这个世界的合约

王威廉

出差一周，回到家里，惊奇地发现出生才两个月的小猫们突然间就长大了。当它们伸直修长的后腿走路时，看上去像是踩在高跷上小心行走的精灵；当它们弯着后腿奔跑的时候，又像是在原野上高速奔跑的猎豹。它们的脸庞也长开了，圆圆的眼睛，软软的鼻子，粉红的嘴巴，以及有些滑稽的胡子，可以说，它们完全变成了宠物的样子，也就是人类心目中猫咪应该成为的那种可爱的样子。

它们时而优雅、缓慢，时而翻滚、迅疾；时而相拥在一起，呼呼大睡，时而又无缘无故攻击对方，龇牙咧嘴，低沉吼叫，如同势不两立的仇人——面对这样的小动物，人类无法无动于衷。可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是人体验到了自身中某些幽暗的部分，还是人终于可以短暂逃离出所谓人性的局限？人与动物之间，尤其是与动物的幼崽之间，究竟存在着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尽管它们还喝奶，但它们的妈妈小蜜那点儿稀薄的奶水已经无法满足它们的能量需求。另外，它们的牙齿也开始快速发育，那些只有芝麻大小的细密牙齿，已经有了钢针般的尖利。小蜜在喂奶的时候，越来越频繁地发出痛苦的哀号。

每当我给小蜜喂猫粮的时候，它们都会好奇地聚拢过去，用鼻子嗅嗅，接着如饿虎扑食。我知道是该给它们买幼猫的猫粮了。我给小猫们准备了一个新碟子，把猫粮倒进去，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它们很快就围过来了，发现味道不错，立刻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发出阵阵悠长的呻吟声，这让它们变成了一支赞美食物的唱诗班。它们的肠胃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食物充溢，生命的消化机器已经开足马力开始工作，它们将快速成长，变成无所不能的猫。

就在这小猫初次进食的美好时刻，毫无征兆地，小蜜的癫痫发作了。它口吐白沫，头歪向一侧，整个身体围绕着看不见的中心旋转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呻吟声。小猫们全都惊呆了，忘记了刚刚享受的美味。这是小猫出生之后，小蜜的第二次发作，在它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小猫们的眼睛尚未睁开，因此对妈妈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此刻，它们首次目睹了病魔在妈妈身上的肆虐，让妈妈变得像魔鬼一般陌生和可怕。它们在妈妈身边围成了一个圈，瑟瑟发抖地看着魔鬼的表演。这简直像是上帝的玩笑：它们刚刚品尝了生命的滋味，立刻就要目睹生命的阴暗，它们应该已经有所预感了：这种火与冰的冲撞将会一直持续在生命的进程之中。

我感到很无助，我无法帮助小蜜，更无法帮助小猫们。我深深觉得，此刻我和它们是在一起的。即便身为一个人，一个比猫科动物高级的人，一样无法逃脱这种生命的冲撞，我未必比它们更能承受住这种血与肉的伤害。

当小蜜的抽搐终于平息下来的时候，小猫们竟然毫不迟疑地走到它的面前，开始舔妈妈的耳朵和额头，舔妈妈的鼻子和嘴巴，舔妈妈被口水濡湿的脖子上的毛发。我为它们感到骄傲，我知道，我的小猫们已经顺利通过了生命的第一课，和这个巨大而陌生的世界签订了短暂却平衡的生存合约。

我在心底祝福它们。

【素材运用】生命的无常总会以不同的姿态呈现在我们面前。就比如小猫们刚刚品尝了生命的滋味，又猝不及防地目睹了病魔在妈妈身上的肆虐。或许，这是生命成长过程中必需的经历，是一个不可回避的常态。不同的是所表现出来的承受力、态度和行为的差别。可喜的是，小猫们顺利地通过了考验，也许这是本性使然，但它们坦然面对伤害与残酷的表现，令人敬畏，引人深思。

【适用话题】成长过程；坦然面对；生存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