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没变，世界也没变，这才是悲剧

敬一山

最近刚看了冯仑的《野蛮生长》，里面N次提到最近处于风口浪尖的王石。说到很多生动细节，现在看都是前尘往事。

那时候的王石还不是王笨笨，那时候的王石还没成为红烧肉的代言人。很多人说，王石纵横江湖，享誉太久，玩多丧志，美人抱归，疏忽大意，才有今天的危机。用一句传神的嗔言——他变了。

过去的王石究竟是什么样？抱歉，我和他不熟。只说说冯仑书里给我印象深的几个细节。

王石自律，甚至到了自虐的程度。生意上的事不说，单说他爬山。没事坚持往包里塞砖头，为了锻炼负重能力;走路也坚持不喝水，控制自己对水的需求量，为应对极端环境。

王石原则，但对原则的理解到了鸡贼的程度。书中举例，如果你发小、好朋友犯了事，要跑路，过来借钱，你给是不给？不给，情上过不去;给了，法可能不容。王石怎么办？一边给钱，一边反复提醒并教育这个人去自首。抓了以后警察问王石，是不是给了钱，王石说：“是我给的，但是我让他去自首，你不能让他路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吧！”这做法让冯仑惊为天人：王石把人性和原则结合得很好，真艺术，太了不起了。

王石坦率，用冯仑的总结就是“大公有私”。王石自己承认有表现欲，有虚荣心，在中国得利很危险，所以干脆取名舍利。万科发展风生水起的时候，他这个带头大哥长期只拿百万左右的年薪。因为钱来的光明，他用的也洒脱。他拍摩托罗拉广告，得250万，转手就极其低调地捐掉，那时候他的年薪才30万。

这三点未必能尽显这位昔日“带头大哥”的风采，不过我个人觉得可以解释他过去的成功，后来的江湖半隐，乃至如今的些许狼狈。

一个有大志向、大情怀的人，才可能在金钱面前，长期保持超脱的态度;一个既有原则而又懂得出神入化使用的人，才可能在灰色的世界里，举着情怀的招牌而不倒;一个自律慎独，不苟且于他人目光的人，才会既取得商业上的成功，又可以游山玩水、煮肉把妹。

也只有一个这样的人，面临空前的危机时，才会做出那么粗糙，而又那么鲜明强悍的回应。因为他储存了太多自信的资本，血雨腥风走过的人不可能惧怕战斗;因为他太无私，所以完全不会考虑到爱惜羽毛。但也别担心会有什么鱼死网破的悲剧，别忘了，他对原则的理解还很鸡贼。

所以，最新的消息显示剧情逆转的时候，我毫不奇怪。

所以，王石变了吗？似乎没有。王者归来，他还是他。谁说操盘的手，就不能烧盘肉呢。

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觉得王石的故事，带着悲剧的色彩呢？我不懂市场，还是谈点情怀，以及岁月这把杀猪刀。

冯仑的书里，还说到柳传志的故事。柳说，在早期公司内部人事矛盾激烈的时候，我就采取一个办法，让所有人车坐的更好，房子住的比我还大，钱多多地发。我全都给你了，那我剩下什么？我就剩下领导的权力，我就可以领导你。

伟大的企业家，总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柳传志的昔日心声，翻出来像是献给王石的新曲。王石老英雄戎马一生，舍钱如流水，任时光匆匆离去，就只在乎你——掌控万科的权力。

他對外说的是要捍卫万科的品牌和文化，这我都信。按古儒的标准，王石可算是走的内圣外王的道路。是有大志向，有大情怀，所以做成了大生意。

我甚至也相信他的直觉判断，任由野蛮人入侵，对于一个优秀的企业会是打击。可是致力于制度建设的万科，到头来还是要靠几乎退隐江湖的老王，靠情怀高举，四处找新老朋友支援过关，即便赢了，这是王石个人的成功，难说是万科的胜利。

有人说时代变了，资本时代变得尤其凶残。可哪一个时代的商战不凶残？王石能成为一面旗帜飘摇到现在，不是他有情怀所以无敌，而是无敌才显出情怀可贵。

在混浊的市场中，王石白衣胜雪，笑傲江湖，堪称伟大传奇。如今以情怀为招牌，走的却是合纵连横，躲闪暧昧。成王败寇，也许他还是那个王。只是王已不再能给人改变游戏规则的感觉，只是携昔日的余威，在混战中自保自立。

王石没变，哪怕他上山下海，游学把妹，如果他勤勤恳恳地像颗螺丝钉，带病也不下岗，那就不是冯仑眼里几乎可以贴到墙上的神了。侠之大者，从心所欲不逾矩。可王石似乎已经不能在市场中稳赢，潇洒的那种赢了。

世界没变，波澜不惊的水下暗流汹涌。一个有情怀的企业，也要有沙场血与火的锤炼，否则随时可能被冷箭撂倒。看过古惑仔的都知道，混江湖的人都希望刺翻一个扛把子的，那是新人奠定江湖地位的希望和梦想。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唯一变的是时间，王石老了。恶人做恶事，会酿悲剧;好人做自以为的好事，也可能会酿悲剧，尤其当力不从心的时候。而万科如果解决不了离不开老王的问题，那就不能算是伟大的企业，只能算是王的企业，属于那个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代。

在那更久远的时代，英明神武的帝王输给了时间，是反复上演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