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语文之“道”“器”与“技”

2016-01-28 11:53陕西李旭山
名作欣赏 2016年10期
关键词:教材语文教师

陕西李旭山



也说语文之“道”“器”与“技”

陕西李旭山

摘 要:本文从“道”与“器”、“道”与“技”(“术”)、“器”与“用”、“学”与“术”的几对关系,来分析“浅语文”和“非语文”的实质,提出相应的建议。指出傅书华、李华平争鸣的意义,是将对语文的批评带向语文专业的内部,而不是从前那样的社会大批判,鼓励更多一线的语文人参与语文大讨论。

关键词:“道” “器” “技” 浅语文 非语文

读了傅书华教授和李华平教授的争鸣文章,作为一线教师,我非常欣慰而又感慨。

欣慰的是来自语文界以外的批评,已经放弃了职业道德批判立场,进入了对语文教师积极作为的专业评价。傅文肯定了当前教师的热情与自觉,也指出了这些热情与自觉还停留在教学策略层面,可谓切中肯綮;李文则回答了傅文对“正道”的疑虑,指出自己倡导发起的这场“正道”语文活动的意义在于纠正语文教学中的非语文倾向,使语文教学回到语言文字运用的正轨上来。从各自批评的角度看,前者针对的是“浅语文”,希望解决语文的品位问题;后者针对的是“非语文”,力求解决语文的定位问题。改变“浅语文”是遥远目标,改变“非语文”则是当务之急。

感慨的是透过二位的争鸣,我们看到了更多更复杂的问题,对这些问题产生的原因和影响也很难取得一致的认识。比如当前语文教师水平偏低的原因,是对教育教学专业理论学习的滞后,还是对文学等有关新思想吸纳的迟钝,还是对社会发展变化的罔顾?还是这三大方面共同造成了教师水平的偏低?其中任何一个原因的成立,对语文教师都是致命的。再如课堂教学中的“浅语文”“非语文”弊端,是课程标准指导不到位或指导错误,还是教材编写违背了语文精神,还是教师根深蒂固的匠人自我定位,还是谁都逃不脱的应试魔鬼在作怪?要想改变其中任何一条,单靠语文教师的努力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好在傅书华先生用“道”“器”“技”这几个中国哲学概念提醒了我们,我们可顺着这几个概念继续思考,通过概念对立关系把讨论引向深入。

语境不同,“道”“器”“技”的各自含义不同;“道”与“器”、“道”与“技”的关系含义也不同。在具体语境下,利用这些概念和关系的特定含义,才能较清楚地评析“浅语文”和“非语文”。

(一)“道”与“技”(术)是课堂教学要处理的关系

从处理教材上看,“道”是文章的思想灵魂,是义理;“技”则是文章的表现形式,是辞章。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技”才是语文教学的核心,熟悉并掌握这个“技”是语文教学的第一任务,这一点2011版《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做了明确的规定。文章的思想灵魂之“道”在别的学科同样可以体现,而且在别的学科里才可能是第一教学目标,如政治、历史学科中。当前语文教学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借着第一版《语文课程标准》对语文性质的界定,打着“人文性”的旗帜,把语文上成了哲学课、历史课、文化学课,把语文教学引向了“文以载道”的老路,引向了“非语文”。从这个层面说,“技”忽视不得。

从教师专业修养和教学组织上看,“道”应指教师的教育思想、教学理念,“技”则指教师的教学策略。傅书华先生所说的“技”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以高效课堂为代表的十年课改,打着教育思想、教学理念改革的旗号,实际上做的都是“技”的改革,甚至造成“技”的泛滥。如此改革使一线教师根本不注重学习先进的教育思想,不注重树立新的正确理念。“学生为主体”的思想无法扎根,“先学后教”“少教多学”“教就是为了不教”等理念有名无实。从这个层面说,“道”理应受到重视。

因此,课堂教学中首先要重视辞章逻辑之技,进而是高效策略之技,再去理解作品的思想之道、人文之道。

(二)“道”与“器”是教材编写要处理的关系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既指实体,也指实体的形式。

从“道”和实体的对应关系看,“道”就是通过教材编写来实现的课程标准里的情感态度价值观,“器”就是围绕情感态度价值观编写的教材。目前初中教材一般都一个单元一个思想主题,围绕这一主题来编入不同体裁的作品,最终形成若干个同一题材不同体裁的单元。这种“道”“器”关系是深受2003版《语文课程标准》影响的结果,是现行义务教育语文教材单元编写的通例。这一编写意在改变当时语文教学过分知识化和技术化的倾向,但是这种主题化单元分类违反了语文知识教学规律,是漠视事物本质属性的分类。这好比给器皿分类,没有按餐具、饮(酒)具、储具、饰具等使用功能进行分类,而是按照低档、普通、高档、豪华等非本质功能来分类。这种主题单元分类的教材竟然持续十多年仍不改变,足见其背后的“非语文”力量有多么顽固。语文知识体系被彻底打乱,语文知识碎片化、无序化下的教学,已给中学语文教学造成了无法想象的负面影响。为改变“技”却大大改变了“器”,就如“技”惹了祸,却把板子打在了“器”的屁股上。由此看来,不可将“技”“器”混为一谈。

从“道”和实体形式的关系看,“道”就是教材反映的系统化的语文规律、语文价值,“器”就是不同体裁下的文章形态、语言形式、逻辑脉络、艺术手法等。这样的“道”“器”关系才是符合语文教育规律的关系。王荣生先生的有关“定篇”“例文”“样本”“用件”的研究,我们可用来分析单元教材编写,来揭示单元总要求下各篇课文分别承担的不同读写教学价值。这里“道”就是本单元要让学生掌握的语文读写能力;“器”既指单元中的每篇课文,也指每篇课文体现的不同形式及功能。这样的研究就不会只停留在简单的哲学概念上,也能将教学实践引向更加专业的方向。

因此,我们应首先遵从语文规律、语文价值之“道”,然后才是情感态度价值观之“道”;我们支持按体裁来编写的教材之“器”,支持呈系统展开的文章形态、语言形式、逻辑脉络、艺术手法之“器”,反对将不同体裁文章编成的单元之“器”。

“道”的反义词是“器”“技”,但“器”“技”的反义词未必全是“道”。若从“器”“技”的两个反义词出发,我们会发现新的情况,也能引发新的思考。

(一)“器”的反义词除了“道”还有“用”(功能)

当“器”指实体时,相当于“体”,“用”则是功能的意思。“器”是教材,也是课堂,“用”是语文课的功能价值,语文课最大的价值莫过于提高学生运用祖国语言的能力。

因而教师不仅要在课堂教学中彰显语文的价值,还要身体力行,用自己的写作实践为学生做出榜样和进行鼓励。令人遗憾的是,绝大多数语文教师只说不练,既不进行研究性写作,也不进行创作性写作。研究性写作,似乎只与专家型教师有关,并没有被广大语文教师当作自己的职业任务,为了晋升职称东拼西凑几篇稿子,就算是绝大多数人的研究性写作了;创作性写作,似乎只和文艺怪人有关,更不会被当作语文教师的职业任务,划拉几个排比、比喻句子,然后复述几个曾经感动过自己的事例,就算是语文教师的创作了。所以,当今语文教师教学能力很难有大的突破,当今学生严重缺乏逻辑能力和艺术想象能力,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身教胜于言教,“用”之不显,“器”有何用?

所以,对语文最有力的批判总是来自于教授、作家和记者,语文教师自然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培养学生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首先得让教师自我培养运用语言文字的高级能力。最好的榜样就是身边的榜样,最差的榜样也是身边的榜样,天天陪伴学生的语文教师应成为写作的最好榜样。

(二)“技”(术)的反义词除了“道”还有“学”

当“技”(术)指课堂教学的方法策略时,“学”就指教师的总体修养,包括知识、经验、视野、境界、思想、理念和研究精神、思维水平、学习态度、人生情怀。

由“授人以鱼”到“授人以渔”,其实并没有摆脱“技”(术)的总体追求。教师只用策略不用学识,最多是个应试教育的高手;教师只教学生一些应试策略和生存策略,而不用思想境界研究精神来影响学生,最多是个“不学有术”的教师。没有“学”,“术”就会老化,就会失去生命的源泉。在批判知识化、学科化的新的课程改革中,取“术”舍“学”似乎成了潮流。在“高效课堂”的旗帜之下,基层学校、一线教师的各种“术”的大繁荣,既抑制了“学”的进一步积累提升,也掩盖了先前在“学”方面的严重不足。“不学有术”已不是个别现象,是当前教师的基本现状。“不学有术”开始出现在那些教师水平低、校长胆子大、课改政绩化的学校,后来则有向所有学校蔓延的势头。因而傅先生在教师新知识的源头角度谈自己的失望和担忧,一点都不过分。

“不学有术”,必然工匠化,这是平庸的泥潭。

因此,全面提高综合素养,不断学习理论,不断吸纳新思想,是语文教师摆脱平庸的基本前提。这不仅决定着如何教,甚至决定着教什么。没有相当的理论素养、先进的思想和开阔的眼界,就无法胜任在网络环境下指导学生如何选择书籍和信息这一工作。

上述讨论,似有琐碎,可归纳如下:

“道”有主观之道,也有客观之道。主观之道就是“文以载道”的“道”,在傅先生那里指的是各种先进的新思想,在李先生那里指的是正确的学科观、教学观。客观之道就是“形而上者谓之道”的“道”,在傅先生那里并未提及,在李先生那里指的是语文教学的基本规律、正确方向。

“器”是个不折不扣的客观概念,傅先生只提及但未讨论,李先生既没提及也未讨论,也就是说二位先生都未对现行教材加以评说。似乎两位先生对“形而下”的客观的“器”都不太关注。

“技”(术)原本是纯主观的东西,如傅先生批评的教学策略;但也有部分客观的含义,就是被技术化的语文知识及技能。二位先生都没有论及此意。

“学”既表客观也表主观,二位都未提到。但傅先生关于语文教师的“道”的讨论,其实说的就是“学”,傅先生在讨论的内容上形成了“学”与“术”的对比,但在提法上却错位了,变成了“道”和“术”。

“用”也既表客观也表主观,傅先生没提也没有实际论及,李先生则以“语言文字的运用”提出,并将此作为讨论的核心支柱。

傅文因为要批“技”而忽略了“用”的存在,或者故意回避“用”;李文因反对“人文化”而回避谈论“道”,最终也回避了“学”。这真有点像用游击战术打阵地战。

傅先生的文章与其说是对当前语文出路的担忧,不如说是对语文教学十年改革的否定;李先生力倡“正道语文”,其实也表达了对十年语文教学改革的批评,尤其是对人文化走向的尖锐批评。前者批评的是策略繁荣下的空虚,但没能揭示改革从反对知识技术化,最终却走向了教学技术化这一实质;后者批评的是课改以来文本解读非语文化倾向,只当作新问题来批评,但没有指出非语文化倾向是课程标准学科定位倒退这一实质。

抛开争鸣的内容来看这次争鸣,也很有意义。

当傅文质疑“正道语文”之“道”,并批评“浅语文”后,李文则指出“非语文”更害人,跨界指点语文不仅不够专业,而且会助长“非语文”的气焰。这种旗帜鲜明的对垒,却也暴露了所有关心语文的人的时代尴尬:因为语文而批评别人,必然会暴露自己的不足;拿语文说事的人,必然被别人数说。语文是问题地带,语文是敏感地带,语文不说则已,一说则质疑四起。但富有使命感的人总还是那么无畏,毫不犹豫地投入到关于语文的讨论之中,傅书华教授对一线教师真诚的期待,李华平教授对一线教师坚定的力挺,让我们看到正能量正在聚集的趋势。

而十年前对语文的批评则是一边倒的,谁不骂几句语文和语文教师,就好像不关心教育,就好像没文化,骂语文和语文教师成了当年教育讨论的标配动作。当然语文教师的忍辱沉默,也成了当年语文大批判的典型特征,似乎那些个戴着眼镜只会咬文嚼字的家伙负有原罪,只能等待来自各方的审判。

庆幸,今非昔比,当年骂人者的主张,已被证明是新的荒唐。来自研究界的鼓励,来自一线的自我觉醒,将彻底改变语文批评的话语生态,语文人宁愿在开口则挨批的尴尬中发言,也不愿意在明哲保身中沉默。

多年来,学科教育的大批判,只有语文一家,这是语文的不幸,也是语文的幸运。在这不幸中,每一位语文人都要经受来自各方的拷问和责难,还要为整个中国教育的错误顶包受过。在这幸运中,语文的实验即基础教育的实验,语文的创新则为其他学科的创新提供了经验,语文的坚守也是为整个教育良知守住了底线。在不幸和幸运的双重作用下,无数语文教师成长为能够独立思考、独立发声的教师。在自由争鸣的剧场,是语文教师率先登上会迎来掌声和嘘声的舞台。

作 者: 李旭山,陕西师范大学、陕西理工大学硕士生导师,陕西省汉中中学特级教师。

编 辑:张勇耀 mzxszyy@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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