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毅,王 萌,李 娟, 李金田
(甘肃中医药大学敦煌医学与转化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甘肃 兰州 730000)
从《脉经》论大柴胡汤证治
张毅,王萌,李娟, 李金田
(甘肃中医药大学敦煌医学与转化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甘肃 兰州 730000)
摘要《脉经》第七卷是现存最早的《伤寒论》版本,是补正《伤寒论》非常重要的文献资料。通过对《脉经》中有关大柴胡汤条文的研读和梳理,并与《宋本伤寒论》和《金匮要略》进行比较和互参,认为大柴胡汤既可作为清热剂以清解少阳经腑之郁热,又可作为攻下剂以通下少阳、阳明之腑实。拓宽了大柴胡汤的证治范围,以期对临床使用大柴胡汤有所启发。
关键词《脉经》;大柴胡汤;证治
条文互参是学习中医经典著作《伤寒论》的重要方法。《脉经》作为王叔和整理仲景著作的结晶,对考证《伤寒论》有重要的意义,尤其《脉经》第七卷可视为现存最早的《伤寒论》版本。传统认为大柴胡汤治疗少阳、阳明合病,然而,笔者通过对比研究发现,《脉经》中对大柴胡汤应用的论述与宋本《伤寒论》有所不同,在此书中大柴胡汤的证治范围较《伤寒论》大大扩增。本文试从《脉经》论大柴胡汤证治,以期为临床应用大柴胡汤拓宽思路。正所谓法随证立,方随法出。大柴胡汤方既涉及到无形邪热,又涉及到有形实邪,故其治疗的病证并非单一局限于少阳阳明合病。
1大柴胡汤法为清法
1.1大柴胡汤清少阳经热
少阳经包括手少阳三焦经和足少阳胆经。《伤寒论》中指出:“少阳中风,两耳无所闻,目赤,胸中满而烦。”为少阳经表受邪,经气不利,风动火炎之证。仲景明确提出禁用吐、下法,但未给出适合的方药。诸多医家认为当以小柴胡汤和解表里[1]。然笔者认为,少阳内寄相火,火性炎上,风火循经上扰清窍故耳聋,足少阳胆经起于目外眦,胆火循经上炎发为目赤。少阳虽为弱阳,但其气生发,极易从热化火,且少阳中风纯实无虚,仲景虽言“中风”,但无“恶风”之象,则实非少阳表证,而为少阳经证。此时当清泄少阳经之风火,但小柴胡汤之人参三两、炙甘草三两大有补气助火之弊,故可用大柴胡汤,既可清泄少阳经表之邪,又可防邪气入腑。方中柴胡、黄芩清解少阳经之热,枳实、半夏下气除满,大黄合柴胡、黄芩清热之余又有防邪气入腑化燥成实之效,体现了仲景治未病的思想。仲景的用药习惯虽为胸满不用芍药,但只禁用于胸阳不振之胸满,此处的胸满则为少阳经气不利,气机失于疏泄,热壅气滞之胸胁满。芍药酸柔,可收敛少阳相火归于本位,气机条达而胸满自去。
1.2大柴胡汤清少阳腑热
《脉经》卷第七“病发汗以后证第三”曰:“伤寒发热,汗出不解后,心中痞坚,呕而下利,属大柴胡汤。”“病发汗吐下以后证第八”指出:“太阳病,过经十余日,反再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证续在,先与小柴胡汤。呕止小安,其人郁郁微烦者,为未解,与大柴胡汤,下者止。”六经中,少阳为气机出入的枢纽。太阳病由于误治或传变,从阳化热侵犯少阳胆腑,极易引起胆腑气机不通,故心下痞坚;少阳之郁火上扰于心,则发为心烦;胆腑之热犯于中焦,脾胃升降之机失常则发为呕利。虽然小柴胡汤可和枢机、解郁结,但此时气机痞塞不通更为严重,所谓“痞坚之处必有伏阳”,虽未形成腑实之证,但火郁较重,单用小柴胡汤之和解法恐难以祛邪,故属大柴胡汤。方用芍药、枳实、大黄消痞坚,除瘕聚[2],且可通调肠腑,使郁热由下而去,所谓清泻并用、以泻代清。
2大柴胡汤为下法
2.1大柴胡汤下少阳腑实
《金匮要略》中提到:“按之心下满痛者,此为实也,当下之,宜大柴胡汤。”《脉经》“病吐下后第七”指出:“伤寒十余日,热结在里,复往来寒热,属大柴胡汤证。”多认为这两条条文为少阳阳明合病,且有燥屎结于肠中。郝氏[2]最先阐述了“少阳腑实”的概念,其病位在心下胆腑,胃脘之上,高于阳明之位。从腹诊上看,患者胸胁苦满更为严重,连及于心下,双侧腹直肌结实痉挛[3],与且心下由痞坚之抵抗感变为满痛拒按,这种腹证与阳明腑实证的腹证大有不同,且仲景明确指出“此为实”、“热结在里”,说明无形邪热煎灼胆中精汁,化燥成实,形成少阳腑实。尤在泾也认为:“心下满痛,结处尚高,与腹中满痛不同,故不宜大承气汤,而为大柴胡。”柯琴指出大柴胡汤证为“胃口之病,而不在胃中,解热在里,非结实在胃”。而《伤寒论》明示:“阳明病,心下硬满者,不可攻之。”更证实了这种腑实虽曰阳明病,却不是邪实结于胃家,所以谈不上阳明腑实。这种理论也为用大柴胡汤治疗胆汁淤积症、胆石症等病症提供了理论基础。大柴胡汤可以看作在小承气汤基础上的加减,因病位较高,故去直驱大腹之厚朴,减少大黄的用量,加入大队和解少阳的药物,旨在引大黄入少阳以通利胆腑。
2.2大柴胡汤下阳明腑初实
《脉经》中“病可下证第七”提出:“太阳病未解,其脉阴阳俱沉,必先振,汗出解。但阳微者,先汗之而解;但阴微者,先下之而解。属大柴胡汤证。”本证为太阳病坏病,从阳化热,渐成腑实之证时当用大柴胡汤。仲景以脉象示病机,“阴微”为热邪入里煎灼胃中津液化燥成实之象。此虽已成腑实,但未发潮热,且腑实较轻,用大、小承气汤恐克伐正气。大柴胡汤中柴胡、黄芩和肝胆之气、达出入之机,生姜、半夏理脾胃之气、调升降之机,四药相合开枢机、畅三焦,使腑实随气机通达而下泻,且大黄、枳实直通阳明,芍药顾护阴液,使攻下无伤阴之弊。
本卷中,另有一条言:“病者无表里证。发热七八日,脉虽浮数,可下之,属大柴胡汤证。”说属大柴胡汤证,且无表里证、脉浮而数,说明热在阳明经且有化燥成实入腑之象,当见口干燥、大便秘或大变硬。此时若用承气汤类通腑泄热则,恐难除阳明经之邪热,且硝黄之属恐使邪热下陷,导致邪去而热未清。大柴胡汤中柴胡、大黄、黄芩相配除寒热、推陈致新、荡涤肠胃结气;半夏、生姜、枳实相伍调理肠腑气机,使肠腑以降为顺;芍药缓急止痛。此方清经泻腑,给邪气以外透下出之机。故当阳明经腑同病时,大柴胡汤可以代替调胃承气汤,泄热通腑之外调畅气机,使阴阳和则愈。可以说,此时应用大柴胡汤比用调胃承气汤更胜一筹。
2.3大柴胡汤下阳明腑实重证
《脉经》中,诸多条文明示大柴胡汤可以代替大承气汤治疗阳明腑实证。如:“少阴病,下利清水,色青者,心下必痛,口干燥者,可下之,属大柴胡汤、承气汤”,“伤寒六七日,目中不了了,睛不和,无表里证,大便难,微热者,此为实,急下之,属大柴胡汤、承气汤证”,“阳明病,发热汗多者,急下之,属大柴胡汤”及“病者烦热,汗出即解,复如疟状,日晡所发者,属阳明。脉实者,当下之,属大柴胡汤、承气汤证”。虽然大柴胡汤证在典型症状表现上与承气汤证迥然不同,方药组成和作用机理也不尽相同。纵观上述条文,有关二便的症候为“下利清水”、“大便难”而非“燥屎五六枚”,说明此时虽然热势急重、腑气不通、真阴耗竭,但大便并非极坚极硬。故可不用大黄峻下、芒硝软坚,但可用大柴胡汤,尤其可用于非急下不可却不耐大承气汤峻猛之力的羸人。大柴胡汤虽无将军斩关夺门之功,却可推陈致新,畅达三焦,使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再有枳实、大黄相助,使肠中糟粕可随气机调达而下泻。可见,大柴胡汤比承气汤类的应用范围更加广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大承气汤治疗阳明腑实重证。
2.4大柴胡汤下宿食
《脉经》卷第七“病可下证第七”言:“脉滑而数者,有宿食,当下之,属大柴胡汤、承气汤证。”《医宗金鉴·张仲景<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曰:“宿食病,即今之伤食病也,谓食隔宿不化也。”
滑、数均为有余之脉,表谷气充实,这种宿食病当伴有口气恶臭、嗳腐吞酸、恶闻食臭、不欲饮食、脘腹大满不通、舌红苔黄腻等。治疗当因势利导,给邪以出路。故用大柴胡汤或大承气汤通腑泄热。笔者认为,在热实宿食的治疗上,大柴胡汤比大承气汤更为适合。因为多数宿食病伴有嗳腐吞酸甚至呕吐不消化的食物,此时是禁用大承气汤直捣肠腑,峻下猛攻的。《伤寒论》第204条明确提出:“伤寒呕多,虽有阳明证,不可攻之。”而大柴胡汤中生姜、半夏则可和胃降逆;柴胡、黄芩、芍药疏泄胆胃、清中有柔;枳实、大黄下气通腑;生姜、大枣顾护中焦,如此气行谷去则正气不伤。
3小结
综上所述,大柴胡汤绝不只为少阳阳明合病而设。笔者认为在《脉经》中,典型的少阳阳明合病的条文只有“伤寒,十三日不解,胸胁满而呕,日晡所发潮热,而微利,此本当柴胡汤下之”一条。《脉经》版本的《伤寒论》对大柴胡汤的应用多有发挥。大柴胡汤清下并用,当邪气侧重于少阳经时,可清解少阳邪热。当邪气侧重于少阳腑实或阳明腑实时,又可攻下阳结腑实。但其病机总不离气机失常,热盛火郁。在临证时,当秉承“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的辨证论治原则,使用大柴胡汤时酌情加减,如此才能更加贴合病机。
4参考文献
[1]柯琴.伤寒来苏集[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8:113.
[2]郝万山.论少阳腑实和仲景用大柴胡汤[J].中国中医药,2003,7(3):17-18.
[3]汤本求真.皇汉医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2:182.
(编辑张大明)
文章编号:1001-6910(2016)05-0008-03·学术探讨·
中图分类号:R222.2
文献标志码:B
doi:10.3969/j.issn.1001-6910.2016.05.04
作者简介
张毅(1967-),男(汉族),甘肃秦安人,讲师,硕士学位,主要从事《伤寒论》的教学与科研工作。
通信作者:李金田,教授,博士导师,ljt@gszy.edu.cn
收稿日期:2015-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