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骏 (南通大学艺术学院 226000)
克里姆特绘画中的东方情节探析
刘凌骏 (南通大学艺术学院 226000)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奥地利著名的绘画大师。他的绘画观念超越了注重模仿自然的传统西方绘画,而深受东方审美观念的影响。他用意象的造型、个性的构图和主观的色彩获得了与其他西方画家截然不同的绘画风格和独具一格的审美。本文从克里姆特绘画的形式语言着手,结合其绘画作品,从造型、构图以及色彩三个方面来进行分析。
克里姆特;绘画;中国审美观念
纵观克里姆特一生,他通过绘画来表达自己的心境,把绘画作品作为自己对生命的繁殖、生长、死亡的思考对象。他反对学院派的泥古不化,强调脱离传统、运用抽象的元素来进行创作、表达自我情感,因而有了“维也纳分离派”,有了影响深远的新艺术运动。新艺术运动吸收了东方艺术的意象造型、平面化的构图形式、抽象自由的线条以及主观的色彩表达等观念创造了西方绘画的新形式。
查阅克里姆特的相关资料, 我们不难发现他对东方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对中国的艺术作品情有独钟。冯骥才曾在《克里姆特最后的画室》一文中提到,他的书柜里摆放着许多中国古董,有牙雕小品、石雕印章、清代五彩瓷人等等,书柜也是仿中式的,墙上还挂着中国的民间年画《关公像》。他研究这些收藏,将中国艺术中的精髓吸收和借鉴到自己的绘画创作中。人们总说克里姆特的绘画风格深受日本浮士绘的影响,但从这里看,他从中国绘画——尤其是中国民间绘画中吸收了很多养分,从而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和审美特征。
克里姆特曾说:“我非常确定作为一个人,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一个从早到晚不停工作的绘画者……我不擅长说或者写,尤其是关于我本人和我的作品。不管是谁想了解我,那就从一个画家的角度出发吧。……去仔细研究我的作品,从而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1我们通过他的作品来看看他是如何表达自我、突破传统,将中国元素融合到其作品中的。
克里姆特的作品造型独特、色彩鲜明,无论是表现主体人物还是创作画面背景,克里姆特都要根据装饰的特点用概括、夸张、重构、抽象等手段对现实事物进行再创造。克里姆特常常拉长或故意夸大画面中人物躯体的某个部位,以取得特殊的视觉效果。这种具有装饰性、象征性、超强视觉性的艺术造型能给人广阔的想象空间。在其《水蛇I》《水蛇II》等作品中,女性的身形和五官都被“抽象夸张”为象征性的“形”,有的如扭动的水蛇,展示魅惑;有的又忧愁阴郁,沉溺在复杂的情感纠葛中无法自拔;再加上缠绕的曲线和绚烂的色彩,形成了其独特的绘画艺术风格。克里姆特运用夸张变形的手法使画面形象更加生动,也更好地表达了主题思想。
克里姆特思想开放,不断地向自己的绘画作品注入不同的艺术元素,常常借用东方艺术中的的造型和图案。如在作品《阿德勒•布洛赫•鲍尔夫人》中,人物的周围围绕着漩涡纹图案作为背景,装饰感极强。这种漩涡纹图案较为写意,从这些自由弯曲的线条中,观者能体会到画面所蕴含的意境和画家创作这幅作品时的心境。又如克里姆特的《舞蹈家》,将中国戏曲人物作为画面的背景,有手持宫灯、妩媚动人的宫女,还有双手抱拳作揖、佩带宝剑的将军,这些都与画面中的主体人物形成对比。独特的背景将观者的视线集中在主体人物身上,既突出了画面主体又为整幅画面营造了一种神秘的氛围。不仅如此,克里姆特在《女朋友》这幅作品中直接借鉴了中国的凤凰形象来对翅膀、凤冠和凤坠进行造型,明确地出现了中国凤凰的造型,并且表现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把画中女孩白皙的肌肤映衬得更加耀眼夺目。除了五彩缤纷的凤凰,画面左上方还出现了中国国花——牡丹,右下角出现了东方特有的白鹤。这些作品都充分说明了克里姆特对东方传统艺术的喜爱和借鉴。
线可以说是中国绘画艺术的生命,它具有丰富的内涵,体现了中国特有的绘画方式和审美意识。如果说克里姆特在前期绘画中喜欢用均匀、流畅的线条,那其在后期绘画中显现出来的则是不同质感的线条,他的线条更加接近于中国传统绘画中的线。他用这些充满变化的线条来表达物体之间的差异和自己内心感受的变化,利用线条的穿插、虚实、分合给观者带来不同的心理感受。克里姆特绘画中线条的运用极富装饰性和表现力,他将线条独特的魅力和美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与西方传统的肖像画相比较,克里姆特的肖像画不是特别重视人物的比例和表情,而是注重人物的服饰纹样和背景的装饰,用线条对其所要表达的内容进行描绘,形成一种线条的流动美。如在黑白画《鱼床》中,画家用流畅的曲线勾勒出女性的躯体,用舒缓的线条来表现海浪,使观者脑海中浮现出曼妙的女子在海洋中徜徉、乌黑的秀发在波浪中飘动的情景,整幅画面气氛轻松、愉快。作品中女人体的用线与中国传统十八描中的“铁线描”极为相似,背景海浪的用线又如“行云流水描”,两种不同风格的线条表现出了人物与波浪的不同特质。
由此可见,克里姆特在描绘客观事物的同时,更是投入了自己的主观情感来抒发内心的情绪,这与中国传统绘画中的借物抒情、以画言志可以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东西方艺术创作理念不同、绘画风格迥异,这是由于东西方文化在审美观念上存在差异。西方传统绘画观念为模仿自然,西方艺术家善于在二维的画面上利用透视法则营造出具有真实感的三维空间。而中国画在构图上讲究的是平面经营,即摆脱透视法则的束缚,画家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对空间进行布局和摆放形象的位置。克里姆特绘画的空间布局与西方传统绘画相比有着明显的差异,其构图形式更多的是东方艺术的特点:他将画面中所有物象组织在一个意象空间中,物象之间的前后、远近靠互相之间的遮挡关系来表现,这与中国传统绘画特有的意象空间经营形式极为相似。
这种方式在其于1894年为维也纳大学创作的天顶画作品《哲学》《医学》《法学》中体现的尤为明显。在作品《法学》的画面中,人物形象通过平面化和装饰性的手法进行处理,有的形象十分夸张,有的十分简约,几乎是用剪贴画的形式直接将这些形象放置到画面中,使画面产生一种奇妙而神秘的感觉。画面中的人物不再具体代表某个个体,只是一个符号,既不是真山也不是真水这与中国山水画中的思想一样。整幅画面舍弃透视法则,而是采用了多维空间来构成,画面中空间的层次通过色块面积的大小和色彩的明暗来区分。画面中的黑、灰色块分别代表画面中的前景和后景,黑色块和灰色块之间的空白犹如中国画中的留白。画面中的留白一方面产生了一定的视觉平衡感,另一方面也拉开了画面的层次感,使后景产生一种虚空之感。留白是中国画构图中常用的一种手法,中国画常常利用留白来营造画面计白当黑、虚实相生,意在象外之感。克里姆特能利用空白恰到好处地表达空间,可见中国画中的留白对其创作也有着一定影响。
我们再看克里姆特后期绘画的代表作品《生与死》,画面结构明显打破了西方绘画的传统,用抽象的背景衬托人物,背景则像一个虚拟的空间。抽象的背景虽然没有描绘具体的形象,但与西方绘画中“无”的概念是绝不相同的,抽象的背景即为一个茫茫的宇宙,画面中的人物则是飘荡在宇宙中的生命……这与中国绘画中以虚当实的表现方法也极为相似。
克里姆特的绘画作品因其独特的造型、个性的构图和绚烂的色彩而具有独特的装饰性。装饰性绘画既有自然色彩也有主观色彩,更加注重的则是能够表达画家在创作过程中情感和心境的主观性色彩。在用色的处理上,在克里姆特绘画生涯的中后期,明显将其绘画作品中的色彩纯粹化、主观化。
他在经验中不断摸索,将自然中的各种色彩与自己创作时的感情色彩相融合,使画面呈现出千姿百态却又十分和谐的场景。画面中明与暗的对比,华丽与淡雅的调和,使其极为绚烂的色彩也不会让人产生心烦意乱的感觉。在此用其代表作品《吻》来进行分析:《吻》以黄色为主调,色彩中掺入了金粉,使画面产生华丽的装饰感。他对人物衣服上奇异的图案进行了很细致的描绘,男人黑色的衣服象征着男性的刚强、深邃和神秘;女人的裙子上五颜六色的圆形图案,象征着女性的温柔与圆润,给人以典雅之感。背景则是迷茫的灰黑色,上面有疏有密地布满了点状的金色,使画面有一种梦幻的浪漫之感,也起到了提亮背景的作用。人物的膝下是绚烂的草地,他们被金黄的背景环绕着,突出了人物主体,整体画面层次感也很强。画面中大面积的金色块与小面积的彩色块形成对比,搭配和谐,既营造了画面浪漫的气氛又不失装饰意味。
克里姆特在绘画过程中不但充分运用主观色彩而且其用色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中国传统五行色彩的影响。中国传统的五行色彩学和五色审美观形成于汉代,中国人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对红、黄、蓝、白、黑五色产生了特殊的情感,赋予其独特的象征。中国传统年画中有着“红兼黄,喜煞娘”“要喜气,红兼绿”“要求扬,一片黄”等配色口诀;国粹京剧中脸谱的绘制也有着类似的用色口诀:“红色忠勇白为奸,黑为刚直青勇敢;黄色猛烈草莽蓝,绿是侠野粉老年;金银二色色泽亮,专画妖魔鬼神判”。这些都充分表现了中国民间传统艺术的用色特点,五色观可以说是中国民间色彩中最具代表性的色彩观。
克里姆特在后期绘画中,他将油画的用色与中国民间美术的色彩进行完美的结合,将中国传统艺术元素与西方绘画进行有机的融合,对整个欧洲现代绘画的发展都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如在作品《女朋友》中,克里姆特大胆运用大面积的红色,并加以小面积的绿色进行点缀,在色彩上形成强烈的对比。这与山东潍坊杨家埠木版年画中“门神”的用色有些相似,同样传达一种欢快、热烈、喜庆的感觉。在作品《朱克肯蒂》中,克里姆特也是巧妙地运用了红绿互补色进行作画,色彩尤为醒目;画面中紫色与黄色的运用也恰到好处,增添了画面内涵。特别是在《处女》《婴儿》两幅画中,克里姆特用了其他欧洲画家所回避、但绘画色彩中却又很常用的紫色来作画。中国人“尚紫”,他们赋予了紫色吉祥之意, 所谓“紫气东来”即为最好的映证。由此可见,克里姆特对中国传统的五行色彩进行了细致的学习与研究,其绘画作品中五色的运用开创了西方绘画独特的装饰风格。
纵观历史,克里姆特可以算是在美术领域中第一位借鉴东方艺术元素、能够将中国传统元素表现得如此全面的西方艺术家。虽然他学习的中国传统文化是有限的,但是他加入了自己的理解、综合了自己民族的文化,从而比较完美的将中西文化进行融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绘画的最高价值不在于对对象的描摹,也不仅仅在于主观性情的抒发,而在于通过绘画集合宇宙精神,把握天地境界,从而成就理想人格。2人始终是绘画的主体。克里姆特作为其艺术的主体始终把绘画作为表达心境、 阐明人生理想和表达自己对生命、死亡的思考的对象。克里姆特的这种绘画观念与中国绘画中“抒胸中臆气” 的观念相吻合,创造了与西方传统绘画截然不同的艺术风格和审美观念。
注释:
1.何政广,曾长生.世界名画家全集:克里姆特[M].河北教育出社,2005.
2.朵云编辑部选编.中国绘画研究论文集[M].上海书画出版社,1992:28.
刘凌骏,南通大学艺术学院研14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