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enism的初民之思
——希腊精神中的沉思激情

2016-01-24 01:15陆颖
关键词:俄狄浦斯希腊命运

陆颖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00)

Hellenism的初民之思
——希腊精神中的沉思激情

陆颖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00)

古典希腊先民们的追问精神由内而外地探索着人类生存和宇宙生成的答案,这也是人类天生求解的本能。希腊初民的求索通过“宗教解答——命运思考——本原之思”的思路推进,对应先民对灵性、命运和宇宙的递进式叩问:从狄奥尼索斯-俄耳普斯教中看到灵肉互分;从俄狄浦斯悲剧中看到在命运观中的神人命运的纠葛;从阿那克萨戈拉的奴斯中看到万物的生成与自我生成。最终导向后世对古希腊的猜想,推论对古希腊精神的颂扬带有理想化的虚妄色彩。

Hellensim;生命哲学;希腊精神;宇宙观;命运观

一、引言:沉思的激情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开篇明确指出,人天生求理解。自神话想象开始,神谱学和创世说以降,先人们用了千百年的时间来试图对自己所在的宇宙作出解释,“从人诞生的那天起,人就是这样一种求理解的生物,哪怕得到的是一种错误的理解。”[1]而世界之谜的真正解开,唯一的方法是适当地连结内部和外部体验(叔本华)。从人类的第一个祖先脚踏大地、仰望天空的那一刻开始,在人类对自身以及所处世界的一切存在现象打出问号的那一个瞬间,这场“生命现场的自我操心”就如影随形地与人类命运捆绑在一起,谱写旷日持久的“思”的流变。人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不仅“意识到”自身的存在,更“思维到”自身的存在,这种“思”的“激情”——正如康德所说——是人区别与动物的关键所在,人故而是一种“自在自为”的动物。

一般认为,希腊诗学传统成为了西方诗学的内在动力,它为后世提供了一种精神可能性。重构希腊传统,重建理想的文化形态,呼唤理性、秩序、民主和自由,成为现代人生存困境中的理想出路。这不仅仅根源于古希腊时代的宗教、政治、文艺、哲学传统,更出于不同时代中的人类共鸣和命运关怀,这种对“生”的思考和共鸣便是当代人一再强调希腊传统的内在动力。Hellenism①出自古希腊语中的hellenismos,亚历山大里亚的学者曾使用该词来表示“希腊的精神世界”。近代,直到19世纪德罗伊森用这个词表示特定历史时期之前,Hellenism都用来表示“希腊式生活方式”和“希腊的精神世界”。[2](85)作者此处将Hellenism界定在形上的精神世界探索层面进行全文讨论,重新审视希腊精神世界中的双重主线,探讨其何以与当世发生共鸣。

二、旷野呼告:象征性的宗教归途

初民时期的“沉思”的“激情”,源于人类对“确定性”的求索。这种求索的人类本性,一方面源于可思的大脑,这一天赋的生理优势使人开始用数学作出世界本原的解释;另一方面源于蒙昧时期的历史特征,在一切文明尚未构建的时代,人类的智识尚未启蒙,族群或部落尚未形成,人类一无所知地被降生于大地,面对着开端的无序和混沌,初民们仿佛进行着旷野上的呼告。

当希腊智者们开始以神性思维试图从天国的启示中得到生命和宇宙真意的时候,象征性的宗教归途就开始被构建了。正如涂尔干说的那样,“任何宗教都不仅是宇宙论,同时也是对神圣事物的思索”。[3]宗教(或曰神圣性)的产生在东方古典中,多为大情大义,而西方古典式的悲剧结局则多为宗教式的命运悲剧。因为宗教信仰指向“内向超越”,所以它“从科学的意义上讲是不真实的,即无法证实或无法检验的,并且它们肯定不是理性论证的结果”[4],但却不可避免地成为一种内心的归途。古希腊宗教同样脱胎于原始部落氏族的生活。日出东方时,初民们追问白昼与暗夜;伫立沙滩时,追问大海与蓝天;离合悲欢时,追问幽黑的死亡。所以正如英国学者赫丽生指出的那样,几乎所有的原始部族都会用某个词来表达他们看来是神秘的力量或者威力。通过这种神秘力量,构建了人与人、人与万物之间的相互关联。在此基础上,人类通过某种仪式性的活动,促使了宗教的起源。“既然宗教的目的就是要对我们与这些特殊存在之间的关系加以规定,因此倘若没有祈祷、祭祀以及赎罪仪式等,也就不会有宗教。”[3]

希腊社会从部落氏族转向城邦社会的同时,原始宗教形式也逐渐转为城邦和民间的宗教。奥林波斯教是城邦宗教的代表,狄奥尼索斯-俄耳普斯教是民间宗教的代表。[5]早期奥林波斯教的诸神形象是古希腊初民通过对人类自身形象的认识结合神秘想象创造出的人神同体形象,如俄狄浦斯神话中的斯芬克斯。在造神过程中,奥林波斯教综合了各个不同部落氏族的自然神,并逐渐赋予统一的民族神和人格神形象。部落半神在城邦转变的过程中逐渐转变为统一的最高神权象征。在赫西奥德的《神谱》中,奥林波斯教已经“涉及了宇宙生成论、神灵观念,人生和社会的问题,这也是人的思维逐渐成熟的标志。”一方面,在宗教思考中,人们将自然事物赋予神性,如天空和海洋;同时又对死亡、命运、谎言等个人情感进行神性解读。永生全能的人格神形象的出现可理解为散居部落向城邦体制转变后,初步统一的民族需要个体化和个性化的神的形象。

从原始部族社会生活转向统一的城邦社会,从集体思维转向个体思维,奥林波斯教是古希腊初民个体意识生成的内在驱动力。延续对宗教的追问,古希腊人从狄奥尼索斯-俄耳普斯教中得到更多与自身存在相关的宗教思考,人们对个人生命和命运的思考、对存在价值的追问已逐渐逼近哲学的先声。狄奥尼索斯-俄耳普斯教认为人的身体是不洁的,只有在偿还了自身原罪的债务之后,才能使灵魂的神圣性维持,进而得到永生与自由。所以“在人的意识中,灵魂和肉体的分离表明人对自身的认识也已经分化,有限的肉体和无限的绝对的灵魂同时存在,人自身也已经成为人的思维对象。”[6](29)这时,人类已经有了最初的灵肉二分思维,躯体与灵魂相互依存,彼此束缚。更重要的是,人类开始思索自身。

然而宗教道路并不见得能够解答人类的生命沉思,即使是宙斯,一方面代表了凡人的命数,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服从他自己的命运。正如“奴斯”是宇宙运行的原动力,同时自身又是宇宙生成的一部分。希腊初民的追问始终停留在某种具备生成与自我生成的解释循环中。在阐述人类文明进程中形成的有益习惯及传统礼仪时,哈耶克认为某种“神秘主义和宗教信仰”是重要的归因,信仰甚至可以被恰当地叫做“象征性真理”[6](158)。对信徒们而言,信仰的支持是强大的力量,信仰作为“象征性真理”,其征服性是不可撼动的。即便无法通过理性验证,积极的信仰确乎作用于意识与行为,引导信徒在大地上劳有所获、繁衍生息。通过主观性的内在愿望,象征性的真理成为信徒们的另一种现实,却也正是这种宗教的心灵生存土壤,成为了哲学思考的母体,催生了人类的智慧与文明,促成了人的自我意识发展。

三、无解之解:命运悖论的悲剧性自构

在遥远的古希腊时期,初民出于对自我命运的观照,承认了神界和天国的存在。他一方面被历史留下的谜团所推动而形成,另一方面源于人类对神的需求,这种需求可以更深入地从两方面展开。首先,如刘小枫所说,因人是属灵的动物,“人的本质就在于能趋向神性,仰望神意之光,用神性来度量自身。”[7]神性力量最终通过人的行为和活动表现出来,人类仰望神圣,由此神格和人格彼此映照,相辅相成。其次,人出于情感需要,而渴求自我超越的力量依傍,“我们的一生都在追求着是自己的那种茫然失措和无能为力的情感沉浸到一种真实可靠的力量的自我超越之源中去。”[7](45)在施勒格尔的《思想集》中,也有类似的阐述:“神我们是看不见的,然而,我们处处都看见神一样的东西,而且最先、最重要的,是在一个明智的人的心中,在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作品的深处见出它。”[7]于是神性的天国之门向众人开启,凡人以仰望之姿领受天国的恩典,完成自我的神性复归,却也掉进了不可知的命运黑洞。

诚如前文所说,在最初的古希腊宗教中,人们开始思索自身,并有了灵魂与永生的渴求。然而即使是唯一主神的宙斯,也在掌握凡人命运的同时承担自己不可逃脱的命运。是否在宗教之外,依旧存在某种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不仅操控了人的命运,同时也操控了神的命运呢?

在神话悲剧中,祖先们进行了思考。希腊时代是一个神话时代,“神话,是原始民族用直觉的‘精神石斧’凿开混沌的一种探索。”[8]人们对自我命运的思考和对生命有朽的意识,最典型地通过希腊悲剧表现出来。在戏剧中,神的意志和不可见的命运力量是通过神谕进行脐带般维系的。海伦·加德纳说,神谕是“在希腊宗教中至关重要并普遍地存在于希腊悲剧中”[9],它通过戏剧中先知之口,解开过去之谜,求告未来之路。希腊悲剧通过人物的纠葛、矛盾、痛苦和绝望,深层探讨着人类不可永生的生命发生。诺瓦利斯说,“人必须在人身上寻找上帝,只是在人的事务、人的思想和情感中,天国的精神才最明晰地显现出来。”[7](79)于是带有神性光环的命运悲剧,正体现在如俄狄浦斯、拉奥孔、西西弗斯这样的英雄人物身上。

俄狄浦斯对命运的反抗恰巧成全了那不可见的神秘力量对命运的操控。在俄狄浦斯的神话中,“过去”与“未来”通过希腊神界的预言彼此牵连和促成。多重不可知力量的出现成为了俄狄浦斯悲剧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老国王拉伊俄斯因“诅咒”抛弃了俄狄浦斯此其一;俄狄浦斯因为弑父娶母的“预言”离开科林斯,此其二;进入忒拜后,希腊神界的女王赫拉关于斯芬克斯的谜促使了俄狄浦斯成为新国王,此其三;追问杀死老国王的凶手时,请来瞽者先知提点谜底,此其四。诅咒、神谕、预言与赫拉都是来自不可知的神界力量,是自我超越之源。忒拜城的先知通过人之口诉说神的安排,悲剧中先知的登场,是从未来看向过去。拉伊俄斯和俄狄浦斯父子二人承受的诅咒和预言,都是从现在看向未来。斯芬克斯之谜则使人物命运的发生得到了保障,正因为解开谜题而成为了新国王。这也意味着,纵然是知道“人”的谜底的俄狄浦斯依旧无法逃脱人的命运。神谕与命运,神与人,过去与现在相互纠葛,彼此生成。在人类求助于外力的时候,被这个自我构想的外力束缚了。俄狄浦斯说,“就让我的命运带着我朝预定的方向走下去吧”[10],因为人类企图挣脱命运的努力都是徒劳,因此在俄狄浦斯悲剧的末尾,索福克勒斯说,“当我们等着瞧那最末的日子的时候,不要说一个凡人是幸福的,在他还没有跨过生命的界限,还没有得到痛苦的解脱之前。”[11]

由此,可总结希腊悲剧人物中的命运悖论:①通过超越性力量(神界、神谕、先知等),人的“过去”和“未来”相互形成,并且“过去”和“未来”剥夺了“现在”的自主性;②试图挣脱命运枷锁的努力正好形成了命运的枷锁,人趋向于神,却被神控制命运;神着力于人,却可被人打败(俄狄浦斯解开斯芬克斯之谜)。于是对命运的思考遁入了一个循环的悖论,成为一个无解之解。这是希腊智者们通过神话进行的沉思和预言。

四、本原之思:从外生成到内驱动

初民时代的“思”是对自然和生命最直接的感受和体验,他们试图在已有的生命经验之上构建文明的根基,在初民开始思考生老病死、日月星辰、春秋代序的时候,早期哲思就萌芽了。希腊人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哲学民族,不仅有赖于生命的健康,而且有赖于对生命意义的强烈关切,因而形成了对于哲学使命的一种正确认识。[12]前苏格拉底时代的哲学家,如同“一切庙宇中埋得最深的庙宇”,他们的沉思激情体现了初民时期的思维方式,开始了西方哲学与文化的源流。

形上的生命哲思始于信念和直觉,而非逻辑和概念。阿那克萨戈拉的哲学思想是从“前苏格拉底时期”向中古时期形而上学转变的关键性过渡。以“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希腊哲学为例,这场亘古的思想潮流始于那个在星辰下沉思行走的智者泰勒斯。这个“西方哲学之父”第一次抛弃了神话思维,开始用哲学头脑思考万物的本源,认为万物源自“水”。此后,阿那克西曼德明确规定了“本原”的范畴,赫拉克利特将世界譬作“永恒的活火”,巴门尼德凭借概念断言世界的本质,将“存在”作为真正的“一”……凡此种种,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先哲们试图解释万物的本质为何,宇宙的运行又如何开始。

追问世界运动起源的最初动力,是阿那克萨戈拉沉思的内容。他接受巴门尼德的解释前提,认为存在不生不灭。他认为这种不生不灭就是无数的“基质”,基质对空间的争夺导致了事物的变化。相较于巴门尼德静止僵硬的洞察方式而言,阿那克萨戈拉更准确深入地靠近了事物发生的真相,而由此生成的问题是:如果这些基质都处在运动之中,那么是什么力量在恒常地推动这些基质的运动?他试图给出了这个原动力的答案——“奴斯(Nous)”。阿那克萨戈拉根据观念的自我运动及推动肉体之经验事实得出:观念力即“奴斯”是一种自我运动并且使他物运动的基质。[12]“最初的”时期之所以混沌(chaos),是因为奴斯并未运作;一旦奴斯开始运作,它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推动和移动其他一切基质。所以“奴斯”具有一种超越性,现存的事物,都是由它安排的,阿那克萨戈拉认为:

因为它(心,即奴斯)是万物中最细的,也是最纯的,它洞察每一件事物,具有最大的力量。对于一切具有灵魂的东西,不管大的或小的,它都有支配力。而且心也有力量支配整个涡旋运动,所以它是旋转的推动者。这旋转首先从某一小点开始,然后一步一步推进。凡是混合的、分开的、分离的东西,全都被心所认识。将来会存在的东西,过去存在过现已不复存在的东西,以及现存的东西,都是心所安排的。[13]

可见“奴斯”具有以下特性:①超越性;②和其他基质一样具有运动性;③为了解决事物运动的原动力问题,阿那克萨戈拉又赋予了“奴斯”自我运动的自发性。于是事物的产生和运动成为一种自我生成的现象,因为事物的产生源自于运动着的基质“奴斯”,所以事物产生于事物,“一切事物产生于一切事物”。“奴斯”的自发性巧妙地解决了自巴门尼德以来留存的存在与生成之间的矛盾,使之化整为一。阿那克萨戈拉之所以产生这种思想,在于他认为世界之运动并不是生成或消灭的过程,而是聚合与分离。因他意识到“全体是不能减也不能增的,因为不可能有多于全体的东西,一切都是永远相等的”[13]。

原动力“奴斯”提出的伟大之处更在于阿那克萨戈拉已有了初民式的宇宙理论,跳脱了静态球体的思维,而用“奴斯”的动力为出发点,以此为中心形成圆圈,分离不同的物质,并最终形成了宇宙万物,他借此推导出了一个圆满的宇宙生成过程。“如果说这个圆圈是最早被推动的,是‘奴斯’使它滚动起来的 ,那么,世界的全部合目的性的、美的秩序就是这一最初推动的自然而然的结果。”[12]所以在本原问题上,阿那克萨戈拉提出的“奴斯”试图解决了“起源”和“归宿”双重问题。他用远古时代的问天精神解释了世界的物质性和规律性,并从中自圆其说地解释了宇宙何以生成,“这整个思考过程惊人地大胆和单纯,本身丝毫没有那种笨拙的、拟人的目的论气息”[12]。虽然奴斯的学说有机械降神之嫌,但这虚拟的本源基质推导出了宇宙生成的可能性,希腊时代的追问精神使先民们逐渐跳脱了本原问题带来的概念怪圈,初民们用一种生成与自我生成的理论推演对宇宙万物进行了朴素的思索和剖析。阿那克萨戈拉的宇宙生成论也逐渐引领哲学家进入了形而上的第一哲学中。

五、构虚之维:在过去的理想家园

希腊的精神和传统为后世提供了理智、自由、民主、法制的典范,唤醒了西方文化最初的人类觉醒,也开始为后世的人们的精神世界搭建理想的家园。自由、民主和美善的生命哲学理想敦促人们一再回到希腊传统。对后世的颂神信仰、文艺形态、城邦政治和哲学沉思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然而我们也有这样的疑虑:正如古希腊的初民沉思和求索一个终极的生存解答而苦苦追问那样,当代文明呼吁返回希腊传统文明,将其视为神圣的指标、文明的典范和精神制高点。是否我们也如原始部族的祖先们一样,只是出于一种归乡的愿望、确定性的求索和沉思的激情,而神话或诗化了Hellenism?拜伦曾投身希腊的解放战争,《哀希腊》中,他仍旧梦想着希腊土地上依旧洋溢着自由和快乐。“在人身上的那种要把世界诗化的动机——是我们有限生命的最大渴求,我们的医生都在追求着使自己的那种茫然失措和无能为力的情感沉浸到一种真实可靠的力量的自我超越之源中去。”[7]比这种超越力量更重要的,是人类寻找这种超越力量的努力和沉思。古典希腊理想化某种程度上就是这样一种沉思的结果。就像尼采说的那样,这个“在过去的理想家园”或许是一个想象的、虚构的古希腊。笔者专用 Hellenism这一词汇,也意欲将其指向“西欧社会一场业已展开半个多世纪的将古希腊理想化的思想和文化运动”[14]。

有趣的是,对希腊艺术极度推崇并且总结出“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的温克尔曼,仅仅通过对古希腊艺术杰作复制品的观察就石破天惊地指出了希腊艺术的特点,虽然温克尔曼本人从未踏足希腊土地。歌德于1805年发表了专论《温克尔曼和他的时代》,从这个标题就可见温克尔曼在当时德国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对于歌德而言,18世纪是温克尔曼主导的世纪,他在德国的地位无人能及。[14]温克尔曼说,“我们变得伟大,如果可能的话,伟大得无可比拟的唯一方式,就是模仿古代人。”[14]在他眼中,艺术史研究不再是对艺术单体的考量,而要放置到具体的社会历史和时代背景中进行考察,这在当时是革命性的。正因此,温克尔曼在《对于模仿希腊绘画和雕塑的思考》中对希腊艺术进行了有机的系统阐述,并提出了重返古代希腊的口号,目的在于以此促进现代艺术和文化。在此目的之下,那个回到古代人的口号,实际上强烈地呼求着现代自我意识。相较于温克尔曼,赫尔德的希腊观显得理性且节制,他更强调向希腊人学习创造精神,他把古希腊作为一个历史时期推到远处,目的在于超越希腊,只截取希腊精神作为现代性的捷径。

1786年,歌德的《伊菲革涅亚在陶里斯》发表,开启了后世所说的魏玛古典主义。在这份诗歌巨作的开头,主人公高唱“用心灵寻找希腊人的土地”。在歌德时代,人们高唱这个遥远的诗意故乡,这个在过去的理想家园,是因为现代人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和谐家园,对遥远心灵归途的呼吁成为了当时的时代精神。黑格尔对以古希腊为代表的“古典时代”的推崇更是将之推向了极致。

从欧洲人的视点来看,对古典希腊的呼求是否并不在于将这个作为历史时期的真实希腊进行重现,而是立足于欧洲当时的精神背景本身,人们希求通过对古典希腊的呼吁和重建来找寻一个心灵的家园和归途?古典希腊的理想化造就了一个想象中的理想希腊,一个被夸大的虚构。因为诚如引言所说,人天生就是沉思与追问的动物,我们天生求理解,哪怕得到的是一个的幻象。在某种意义上,希腊本身成为了一个被寄托的对象。

注释:

① Hellenism:希腊化时代(Hellenismus或Hellenism)又译“希腊主义”或“希腊主义时代”。历史学上通常指公元前334年马其顿亚历山大开始东侵至公元前30年罗马灭亡埃及之间的一个历史时代。一般认为是奴隶制度在地中海东部和亚洲西部进一步发展的时代,也是希腊与其他各地经济、文化广泛交流的时代。“Hellenismus”一词为德国历史学家德洛伊森(Johann Gustav Droysen,1808—1884)首先使用(1836年),含有夸大古希腊历史作用之意。引自《辞海(1979年版)缩印本》,辞海编辑委员会编,第3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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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尼采. 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M]. 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14.

[13] 北大外哲史教研室. 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1.

[14] 黄洋. 古典希腊理想化: 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 Hellenism[J].中国社会科学, 2009(2): 52-67.

[编辑: 胡兴华]

The thoughts of primitive men in Hellenism: Meditation passion of the Greek spirit

LU Ying
(School of Humanities,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00, China)

Considered as the western civilization model in art, social, religious and political fields, the Greek spirits are also the beginning of self-awareness. Classical Greek ancestors' spirit of inquiry explored the truth of human existence and the whole cosmos from within, which turns to be human nature to pursue for an answer. Corresponding to the progressive exploration from spirit and fate to the cosmos, exploration of Greek primitives started through a “religion-fate-origin” process. They found the separation of spirit and body from the Dionysus-Orpheus religion, the fate entanglements from the tragedy Oedipus, the origin of the whole cosmos, and the rules of everything from “Nous”. In the end, the present essay deduces to the conjecture of ancient Greek spirit, proposing that later generations have advocated Greek spirit with idealized colors.

Hellensim; life philosophy; the Greek spirits; cosmology; fate

I109.2

A

1672-3104(2016)01-0203-05

2015-10-13;

2015-12-09

陆颖(1989-),女,浙江杭州人,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艺美学,图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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