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走过这些街道(组诗)

2016-01-21 10:27杨河山
诗林 2016年1期
关键词:骑兵虫子哈尔滨

杨河山

喜 欢

如果喜欢这座城市,那就选择

一个人到处走走,沿着它几乎完全裸露于

阳光下的街道,那被米黄色

或深绿色墙壁装饰的店铺,走向

某个巷子的深处。如果喜欢,

可以专门抽点时间,寻找这座城市的

遗迹,那些已经消失的,或者

即将消失的。不妨找一找哪里会是

比利时街与高加索街,哪里是

苏联领事馆或意大利领事馆,

哪里又是伊维尔教堂与莫斯科商场。

不妨拿出些老照片,一一对照

其中的建筑。如此你会更深地了解

哈尔滨这座城市。当真正了解,

你又会感到遗憾,并为它失去的一切

感到痛心疾首。

中央大街

每当我从远方回到这个城市,

都要在这条街上走走,并用手摸摸那些黝黑

发亮的石头。有时候一个人,从始点开始起步,或者直接从十二道街走到西头道街,

然后到松花江边,看看灰蓝色的江水,

和暮色中更加灰蓝色的对岸。

有时候还会沿着斯大林公园,去更远的地方。每次走在这条街上,都会让我

想起,我又回到了这个城市。

而有一次在境外,美国的某个城市,

我还想起了这条街……那些黄色或绿色

有些破败但十分精致的低矮建筑,

漆黑的街灯,以及紫红色的穹顶。不知为什么,

但其中一定有些缘由,或许这里面涉及

某种情感的关联。每当我远离,

或者回来,我都要来到这条街上,

似乎要向它倾诉,但我并不知道自己

究竟想说些什么。

哈尔滨

我至今已生活了三十六年

的城市每天都在老去。许多东西已消失,

包括摩电车,大教堂与白杨树。

只有雪保留下来,年复一年,

积满了街道。像记忆,像书信,

或者像岁月的灰烬。

斜纹街

我仍旧喜欢你从前的名字——斜纹街,

而不是现在的经纬街。虽然你仍穿过那么多

的街口,

像一匹布,或布中的纤维。我仍旧喜欢,

斜纹街,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这给我带来

艺术的观感。每次从霁虹桥上下来,

带着醉意,走入这条街,我总会产生许多

联想。

当我回转身,遥望那座墨绿色的桥体,

在绘有金色图案的方型尖塔的下方,

或许会传来火车的声音。我总是在想,斜纹街,

为什么会连通这座桥梁?或者它会通向哪里?毫无疑问,它通向那条大江,甚至大江以北更

远的地方,

而这似乎也蕴含着某种深意。哦,斜纹街,

每次从这里走过,我都会陷入某种想象。

或许这曾经是一条昏暗的街,但边缘明亮,

并且多少有些叛逆。(它的方向是斜斜的)

而若干年前我一定从这里走过。在那些小

酒馆,

或者小店铺,在上个世纪,只是我不知道

我是否快乐。

果戈里大街

六岁的时候,我曾无限迷恋这条大街。

傍晚时分,我总是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看冒着

蓝色火花的

有轨电车。它们从革新街的方向转弯,

像铁质的虫子,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

然后朝着秋林公司以及南岗邮局的方向

驶去。那时我还是一个县城里的孩子,

初次来到这个城市,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到了 十七岁,

或者更久,每逢周末我会离开校园,

再次从这里走过。那时我穿着灰色涤卡上衣,

头戴烟色毡帽,有些叛逆,总喜欢停下来,

听路边店铺里的校园歌曲。而现在,我仍然走 在这条街上,

不同的是我已满头白发,并且刚刚度过了

五十岁。不同的年代,其实我始终走在

一条街上,但又是完全不同的我。那些有轨电车

去了哪里?它们已不知去向。从前曾与我

擦肩而过的行人,或许仍在这里走着,

有人也许早已离去。而我,仍在这里徘徊,

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不停地思索,努力寻找着

什么。

此刻,街角似乎又一次传来了“咣当咣当”

有节奏的声音,像紫红色的虫子,沿着阿列克

谢耶夫教堂

缓缓驶过。我就在车上,而另一个我

仍旧站在路边,被夜色覆盖,仿佛沉迷于

一场梦里。

教堂街

这个名字,或许源于一座教堂,

至少附近的老人都这么称呼。我曾听我的姑

姑说,

她刚从教堂街回来,那里的雪真的好深。

而我,也经常翻越那些小黄房子①

的栅栏,然后来到这条街上,看红色的有轨

电车

缓缓驶过。它们像鲜艳的虫子,

头部(或者胸部?)冒出蓝色的火花。

而这时,几乎没有人会注意,那个破败的

阿列克谢耶夫教堂。它混杂在民居中,

像个异类,更有点像乞丐,周身布满了烟尘。

今天,当我再次来到这里,那些小黄房子已不

复存在,

红色有轨电车早已消失。而我的姑姑,

也已去世,安葬在附近一个县城的墓地里。

只有当年那个破败的教堂,还站立着,

而且一身光鲜。偶尔会听见钟声,

从钟楼的方向传来。这里已开辟成一个广场,

很多人在唱歌。只有我默默站着,

回忆着往事。关于这条街的历史,对亲人的

追忆,

还有对这座教堂前世今生的反思。

①指俄罗斯民居建筑。

西骑兵街

这座城市许多街道的名字

经常让我陷入深深的想象,比如西骑兵街。

我曾特意来到这条偏僻的街上,

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事要做,

仅仅出于好奇。或许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个小街道,它位于哈尔滨香坊区,

紧挨着黑龙江省医院,有些破败,

却总是为我带来不尽的想象。

很久以前,或许有许多骑兵,不明番号,

没有人知道隶属哪支部队,

策马从这条街上经过,踢踏的马蹄声

响彻整个街道。这里有一个兵营,

许多火炭般的马,以及身穿某种颜色军服的

士兵,

在街上游荡。西骑兵街——,

如今我走在这条街上,陷入深深的想象。

好像那些骑兵仍在游荡,战火燃烧,

马四处狂奔。这里兵荒马乱,

而如今,幸运的是一切早已不复存在。

红军街

它不属于侵略者,当然也不属于

临时的占有者,不属于走在上面的人……,

那些身穿鲜艳军服扛着武器的

部队,来自布拉戈维申斯克,

或俄罗斯(当时的苏联)更远的地方。

他们从火车站进入哈尔滨,

经过大和旅馆,以及高岗上的尼古拉教堂,

以胜利者的姿态走过这条大街,

(或许在行进曲的曲调中或许吹着口哨。)

它永不属于,任何践踏它的人,

或者任何梦想非法拥有它的人,

从来没有谁真正占有过它。时间解决了一切,

所有人都是过客,从前走在这街上的人,

无一例外都会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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