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青山碧水间

李旭

由广南县城蜿蜒向东南，翻山过了西洋江，很快就沉浸在广南八宝镇的青山碧水间。没有了连绵不断的山峦，没有了裸露的红土，树木葱郁，满眼的绿。山是一座座孤零零地拔地而起，含绿吐翠；水是清清的静静的波浪不兴，如同银镜。那山那水，仿佛就是另一片桂林山水，而桂林山水我已走过无数遍，这里似乎又比桂林多了点什么。

只可惜每次不是赶早就是来晚，广南至八宝途中长达十余里的攀枝花行道树要不已经有些凋零，要不枝挺叶茂，错过了十里火红花廊的奇景。

不过八宝奇妙优美的岩溶地貌总是跑不了的。由于大自然的厚爱，八宝的喀斯特山野间布满池塘水泽、瀑布和溶洞，为八宝人的生活提供了一片令人深深依恋的背景和舍此难离的理由。

驱车前去著名的三腊瀑布。才出镇子，路边水潭里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就引得我们停了下来——原来是一群孩子在采菱角，那可是在古诗里读到过的景象。只见她们用葫芦或塑料桶凫在水上，推一只盆子，在大片大片碧绿的菱丛间游来浮去，边玩边采，个个晒得黑不溜秋的，一脸的欢笑。真想自己也跳下水去，体验一番那与自然相亲近的纯情。

如果说水是壮乡的灵魂，那绝不是比喻之类的修辞，而完全是直白。从新修的混凝土道路进到三腊村，就见人们筑坝拦河，利用丰富的水利资源做成水磨水碓，现在更将之用来养鱼放鸭、发电，或开辟为旅游观赏的绝妙景区。才出村就听见瀑布声如雷贯耳，下到山谷间，就见三腊瀑布上接云天，倾泻而下，连跌三台后投身翠谷，人未挨近，早被那磅礴气势震慑，霏霏水雾浓得结滴成雨。移步走去，在不同的位置都能看到不同的瀑景。有古诗赞曰：“三腊响水迭如棉，不用弓弹花自舞”。常态的八宝河温婉平静而柔顺，正是壮家人的性情，而此刻跌入三腊瀑布的八宝河却像一条激越奋发的巨龙，这也许也是壮家人的另一面吧？

头天领教了八宝河奔腾汹涌的瀑布雄姿，第二天从河野到对河的十多里漂流，则全然是另一种感受。

离八宝镇十几里的河野村是八宝河漂流的理想起点。那里不仅有鲤鱼出没的鲤鱼泉，还有春、夏、秋三季吹出强劲凉风而冬季改为吸风的神奇风洞，她还是个很美丽的小坝子，几汪清澈的水潭荡漾在村前，水草青青，杨柳掩映，鸭子戏水，鸟燕翻飞。原来围在水潭中间小岛上的河野小学已经搬迁——碰到发大水，那仅此独家的岛上小学校就危险了。但平时那四面环水的小岛应该是垂钓休闲、饮风观云的绝佳去处。

没想到的是，陪同我们的壮族姑娘小蒙的家就在河野，这时方才信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老话，到了河野，才知道漂亮而柔情似水的小蒙姑娘是有出处的。她回家一趟，给我们带来甘美的煮玉米和香甜的“油撮”——油炸糯米粑粑，作为河上漂流的小吃，于是在河野踏上一叶小舟，在玉带般的八宝河上遨游，一会儿就漂荡在也许你在梦幻之中才置身过的境界里。

一抹曲曲折折的碧水，座座苍翠静卧的山峦，山重水复，水天一色。渐渐远去的河野村宛如戏剧布景上的仙境，牙龙、对河几个村庄就在水边山脚，石桥斑驳，幽雅美丽。途中还可见到一座酷似滴水观音的石头，而且手中的柳枝绝对是活的鲜草。一路漂去，满眼都是葱翠，满肺腑都是清新的空气，贯耳的只有四野的宁静。看顽皮天真的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嬉笑玩水，瞧悠闲的渔翁慢吞吞地抬起鱼罾，成群的麻鸭在水边游弋觅食，干活的人掮着锄背着筐在田埂上无声地走过……早抛弃了城市的喧嚣，也忘却了尘世的烦躁，只任随一颗回归大自然的心在云天里纵驰，在水波上荡漾。

其实，八宝河两岸全是肥沃的良田。八宝就以世代出产八宝贡米而闻名。八宝米色泽洁白，粒大饱满，煮熟成饭软和清香，甘美爽口，历史上被纳为“贡米”。奇特的是，八宝米只能在八宝这块地域上生长，把稻种拿到别的地方栽种就会变质，据说这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八宝一位善良的老奶奶盛情款待过天上的一个仙女，而仙女就以自己的乳汁回报滋润了这片田坝，所以八宝的谷子长势好，味道香甜，八宝米因此闻名。

虽然八宝以农业为主，但她还是古往今来云南通往两广和沿海地区的交通要道，除了原住的壮族、苗族等居民，还有十五个省区的外乡人在此落籍谋生，有的种田务农，有的就是唐、宋以降迁徙来这里的商家的后裔，所以八宝也算是个有移民性质的商贸重地，八宝人也就有很强的经商意识，饮食等服务业较为发达，什么三七根炖鸡、酸笋煮鱼、酸辣鸡、雷公菜和香糯润软的八宝米饭，都是城市里品尝不到的美味；还有褡裢粑粑、瘪米、九香粽粑、八宝米蒸制的凉粉、油炸糯米粑粑等可口小吃。323国道正好东西贯通八宝全境，过路的司机都喜欢在这里停留吃住。 走进镇政府附近的坡现、霸龙等村，充耳都是织布机的轰鸣和铁锤敲击的叮当，迎面还会碰上古朴的“泰山石敢当”。这几个村子早就有织土布、银器加工的传统，现在机织土布更形成了相当规模的产业，几乎家家都从江南一带买来较为老式的电动织布机，先在门口或院子里“梳线”，

再上机织出土布，用靛青染成深蓝色，在公路边晾晒、整理、打包，大量销往越南、老挝和缅甸，深受那边各民族的青睐，看样子市场越来越红火。但由于织布的人多了，布价却跌了下来，两尺幅宽8米长的一匹，只卖得十几元人民币，而以前要卖20几元一匹的。不过薄利多销也好。一些人家仍保留着过去简陋原始的木架织布机，有的上了岁数的老人仍可以一梭梭打造多彩漂亮的壮锦。

遗憾的是，随着商品的大量流通，大量现代服饰和小商品进入，这里传统的银器加工已有些萎缩，但山区的苗族、彝族仍钟情于那些用手工一点点敲打出来的精致饰品，用的当然还是流传了数百年的传统图案和形式，前来定制购买的人仍不少，坡现村仍有几家祖辈相传打制，延续着古老的传统。

在八宝镇小街上，每逢星期天街天的集市格外热闹，一大早打扮得整整洁洁的壮家大嫂就在路边摆上了自家出产的八宝米。四面八方的人们涌来挤去，山区来的彝族、苗族成群结队，似乎在展示她们那漂亮的服饰。壮家土布、壮锦、银饰琳琅满目，当然还少不了鸡鸭猪牛，以及鸭笼鱼篓和各种农具，散发着浓重的乡土气息。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一份柔情，都是一幅风景。

而就在河边，对集市交易不感兴趣的孩子们尽情地跳水嬉戏；到了傍晚，人们更是不分男女老幼，纷纷下河沐浴，人与鱼同游同乐，既可屏息沉醉于晚暮的宁静和灿烂的霞影之中，欣赏那如舞台布景般的亮丽，又可以体验鱼的自在乐趣。如果赶得巧，待圆月升空，银光倾洒，听静夜里鱼跃阵阵，蛙鸣连连，那才是一幅完美的记忆呢。

这一分钟我才恍然悟到：得天独厚的神奇自然景观，孕育了广南丰厚奇特的民族文化，各民族与优美的自然和谐相处，依托于自然山水，创造出令人瞩目的文化。这里不仅有自然之山水，更有广南人民聪明能干、智慧勤劳的创造力和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亲和力。这就是她跟桂林山水形似而神有别的地方，这也是广南民族文化产业的曙光，是可持续发展的方向，是绿色的未来，也是人们理想的生活方式之所在。

要是还有时间，还可以爬青山、钻溶洞。那些喀斯特山里有无数的溶洞，洞里又有无数的珍奇景观。我们没有去钻洞，而是在一天下午爬上了青龙峰顶，依山傍水的壮家十三寨尽收眼底，清澈的八宝河像串着一座座喀斯特峰丛的翡翠项链，缠绕在八宝的锦绣大地上，富饶的阡陌田园依偎在河畔。随着季节和天气的不同，坝子里的景色如万花筒般变幻。

永远不变的，是那一片碧水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