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麻将，我手腕上的疤

麦子

小时候，我的快乐，就是母亲的快乐。

长大以后，母亲的幸福，才应该是我真正的幸福！

那天是母亲的生日。傍晚，我欢天喜地地打电话过去祝贺，却听到了那边“稀里哗啦”打麻将的声音，心里不由有些气恼。简单说了两句话后，便潦草挂了电话。

思绪却一下飞回到20多年前。

当时正值我高考、二妹中考的关键时刻。家离学校很近，下午放学，我们都要先回家吃饭，再去上晚自习。有一段时间，母亲迷恋上了打麻将。每次下午放学到家都不见母亲，父亲说她打麻将去了。最后只能随便找点什么东西吃，或者父亲给点钱到学校门口买点吃的。我们多次劝说无效，什么招数都用上了，她依然我行我素，一点也不见收敛。

有一天放学，又看不到她。模拟考试失利、心情糟糕到极点的我便从屋里拿了水果刀放在口袋里，然后坐在门口安静等她。她回来看到我的脸色不对，就赶紧想进厨房做饭。我叫住她，然后拿出那把水果刀，平静地说：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去打一次麻将，我就在手腕上留下一道疤痕。

话音未落，右手的水果刀已经在左手腕上划了下去，血顺着手一点点滴到了地上。瞬间，妹妹的尖叫、母亲的责骂混在了一起，正在看电视的父亲从房间冲出来，用手使劲攥住我受伤的手腕止血，我的眼泪顺着面颊一串串落了下来。那一天起，连续7天，我都没有与母亲说一句话。

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去打麻将，任谁来叫她也不去。而我的左手腕上真的就留下了一条浅浅亮亮的伤疤。后来，母亲每每提及就落泪，说我心狠，明知道刀子落下去，最疼的是她，不是我。

这在我和她的心里都留下了阴影，成了我们的心结。几十年过去，母亲再也不敢打麻将，而我工作后，也从不沾染。

正在想着母亲和麻将的陈年往事，一个电话惊醒了我。

陌生的家乡号码，接通后却是父亲苍老的声音：你知道你妈打麻将了？我这边皱起眉头：嗯，怎么又打起麻将了啊？

父亲那边笑：别怪你妈，是我让她去打的。你不知道啊，逢年过节，还有我俩的生日，你妈是心里最不好受的。别人家人来人往的，外孙孙子一大屋，一个个叫姥姥姥爷爷爷奶奶，热热闹闹，但咱家就两个人，冷冷清清。这时你妈就开始数落我，为什么坚持让你们3个念书读大学，上了大学有什么好，一个比一个嫁得远，想你们够不着亲不着的，说着说着就掉眼泪。我就想了个办法，你妈不是爱打麻将吗，我就四处找人啊，给你妈凑了这么一个牌局。她刚开始是不愿意去打，怕你知道了不高兴。我就劝她，大闺女离那么远，她怎么会知道呢。咱闺女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明理。过去她不让你打，是因为她们都在上学，需要照顾，而且那时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咱家赢起输不起。现在不同了，即使她知道了，也不会再说什么的。我们不就贪伴儿，图个热闹嘛。

听我没吭声，父亲那边又说：我刚看你妈回来脸色不对，说你打电话刚好听到她打麻将了，怕你是生气了。我安慰她说不会的，这不赶紧就跑来楼下的小铺给你打电话。等过会儿啊，你给你妈去个电话，好好说说话。今天不是她生日嘛，让她高兴高兴。

父亲不知道，我早就在电话这边泪流满面了。

过了好一会儿，平复情绪后的我拨通了家里电话：妈，我正学玩麻将呢，等我们几个今年回去啊，一起陪您玩麻将。

母亲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之后说的话竟然有些哽咽：你不是不喜欢让妈玩儿麻将吗？

我笑了：但是您喜欢啊，小时候我做的好多事情您都不喜欢呢，不都由着我做了吗？只是要注意，岁数大了，别打的时间太长了，注意别得颈椎病，输点赢点都没关系，开心就行。

母亲“哎哎”地答应，我知道，她的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如果说，曾经任性地割腕是年少的我想用最激烈的方式抗争，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温暖和关爱，那么现在，不能时刻守在父母身边尽孝的我，还有什么权利剥夺母亲简单的快乐。曾经，我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这以后的岁岁年年，她的幸福，才应该是我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