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新闻思想的现代解读

2016-01-20 00:55杜勇清
今传媒 2016年1期
关键词:胡适

杜勇清

摘  要:在中国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过程中,胡适(1891~1962)是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本文试图对胡适的新闻思想作一现代的评述,对胡适在中国新闻事业发展史上的地位作一科学的评定,以求为胡适争回些许的公允与客观,并以此期盼胡适的新闻思想能引起学术界的重视。

关键词:胡适;新闻思想;现代评述;自由知识分子

中图分类号:G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6)01-0146-03

胡适(1891~1962),现代中国最具有声望同时又争议最大的文化宗师和思想巨人。他博学勤勉,著述等身,涉及了极其广泛的领域,从思想文化到社会政治舞台,从传统国学研究到近代西方文化评介,都留下了丰硕的著述,被誉为“五四时期颇具影响力的‘新文化巨子”,更被称为“现代中国的孔夫子”。

随着大陆思想界学术界研究环境的日渐宽松,“胡学”研究得以不断的发展。然而,纵观两岸“胡学”研究的各种视角与切入点,胡适的新闻活动至今仍鲜有人重视,胡适在中国新闻史上的地位依然未见有一个公允的评介。这不能不被视为“胡学”研究中的一大弊漏与缺憾。基于上述原因,笔者将从以下两个方面入手,对胡适的新闻思想进行解读。

一、胡适新闻思想的具体体现

(一)理性的刊物宗旨

自从胡适在中国公学主编《竞业旬报》以后,他的一生就与报纸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九一四年六月,胡适参与赞助赵元任、周仁、胡达等人发起的科学社筹办的《科学》月报。同年九月,又被举为英文《月报》主笔之一。一九一六年,胡适担任过《留美学生季报》的编辑。此后,在国内主编过《每周评论》(陈独秀创刊),创刊《努力周报》(1922年)、《现代评论》(1924年)、《新月》(1928年)、《独立评论》(1932年),另有《努力月刊》《平论》两刊因种种原因最终未获出版。不仅如此,胡适还间接地影响了《自由中国》《观察》《客观》等刊物的运作,给他们提出了许多宝贵的建议。在胡适的新闻思想中,非常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他对办报宗旨的明确化。他曾不止一次在所办刊物的创刊号中强调自己所办同人刊物的宗旨与目的。在《独立评论》引言中,胡适说:“我们叫这刊物作《独立评论》,因为我们都希望永远保持一点独立的精神。不倚傍任何党派,不迷信任何成见,用负责的言论来发表我们各人思考的结果;这是独立的精神。[1]”在《我们要我们的自由》一文中,胡适又说道:“我们办这个刊物的目的便是以负责任的人对社会国家的问题说负责的话。我们用自己的真姓名发表自己良心上要说的话。有谁不赞成我们的主张,尽可以讨论,尽可以批评,也尽可以提起法律上的控诉。但我们不受任何方面的非法干涉。[1]”1931年5月22日,在致《大公报》出满壹万号的贺辞中,胡适特别提出关于报馆办报宗旨的问题,胡适说:“在这个时代,一个报馆还应该依靠那些读人家庭阴私的黑幕小说来推广销路呢?还是应该努力走向正确快捷的新闻和公平正直的评论上谋发展呢?[2]”重新掀起报人对办报宗旨的认识,使报人报馆进一步意识到:报纸应被人赋予理性的因素,是一切有良知的记者用以实现自己信念的途径,而非用以谋取私利钱财的工具。

(二)报刊舆论导向作用的深化

在致《大公报》出满壹万号的贺辞中,胡适还提到了有关报刊舆论导向角色的重要性,他提出:“在这个时代,一个舆论机关是应该站在读者的前面做向导呢?还是应该跟在读者的背后听顺他们呢?[2]”在当时言论自由尚不成熟的条件下,这种发问无疑是振聋发聩的。而他本人在对国民党的批评及其在实现他的“为国家作一个诤臣,为政府作一个诤友”的过程中,则主要是充分利用了报刊舆论的导向作用,通过编辑或间接参与数种刊物(如《每周评论》《努力周报》《自由中国》半月刊等)来努力演好自己诤友的角色。在《独立评论》引言中,胡适强调,“我们现在发起这个刊物,想把我们几个人的意见随时公布出来,做一种引子,引起社会上的注意和讨论。”“我们都不期望有完全一致的主张,只期望个人都根据自己的知识,用公平的态度,来研究中国当前的问题。”胡适希望通过自己及同人的一系列努力,即通过创刊办报并说一些良心上想说的话,引导社会民众积极的参与到讨论国家政治问题的活动中来,提倡一点“独立的精神”、“一种虚心的、公心的,尊重事实的精神”;提倡一点“反省的态度”,提倡一点“工作的人生观”,为国为社会民众努力、拼命之精神。而所有这一系列的“倡导”、“提倡”都是在充分利用舆论的导向、引导作用。

(三)对言论自由(主要体现为新闻自由和出版自由)的认识与呼吁

在胡适一生中,“乌鸦”与“鹦鹉”始终是他的生命意象。而这种生命意象的择定与范仲淹的《灵乌赋》和他所遗留下来的“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士人争取谏诤自由的清议遗风密不可分。在《我们要我们的自由》一文中,胡适更引用了“鹦鹉滴水灭火”的神话来表达自己创办刊物行自由之言论的决心。胡适认为,如果“一个国家没有纪实的新闻而只有快意的谣言,没有公正的批评而只有恶意的漫骂丑诋——这是一个民族的大耻辱。[1]”而这必然“都是摧残言论出版自由的当然结果”。在实践中,胡适除了通过自己办报的方式力争言论出版自由外,他还曾为新记《大公报》的经营运作感到阵阵窃喜。在《大公报》身上,胡适似乎找到了自己盼望已久的理想寄托,找到了自己一生所追求的价值和理念。除此之外,胡适还与最高学术机构中研院的关系非同寻常。从1928年的被聘为史语所特约研究员,到1935年担任第一届评议会成员,到1948年被选为第一届院士,再到1958年出任院长,胡适为这一学术机构的建设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中研院的第一大所——史语所,即被外人视为胡适派的阵地。他自1927年起长期担任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董事,并兼任秘书、编译委员会委员长、北平图书馆委员会委员长、驻美特使委员会主席、干事长等职,中基会在资助中国文化教育事业方面曾发挥了重要作用,胡适参与了该会大部分年会、常会和工作会议,对其决策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3]。所有这些都显示了胡适在文教界的突出地位,反映出他对以言论自由为基本特质的现代文化传播媒体的成功利用。

(四)报章文字宜用白话文方面

胡适认为,报刊文字越易懂,销路自然就越好、越大,影响自然而然也便越大。报刊只有运用大众化的语言文字才能获得更多大众的同情和支持。在致《大公报》出满壹万号的贺辞中,胡适所提出的三个问题之首就是关于报刊文字方面的问题。胡适问道:“在这二十世纪里,还有那一个文明国家用绝大多数人民不能懂得古文来记载新闻和发表评论的吗?”三年后的1934年1月7日,胡适先生的《报纸文字应当完全用白话文》一文在《大公报》上,成为《大公报》刊出的第一篇“星期论文”。文章开篇就说:“近几年来,中国报纸的趋势有两点最可注意,第一是点句的普遍;第二是白话部分的逐步增加。这两件事,都只是要使看报人容易了解,都只是要使报纸的文字容易懂得。”在这篇文章中,胡先生总结道:1918年复活的《新青年》杂志有一班文人决心用白话为大众作文章。胡适在此文最后再一次呼吁:“我们睁眼看看世界,今天还有一个文明国家的公文报纸用死文字吗?报纸应该领导全国,所以我借《大公报》的新年第一次星期论文的机会,很诚恳的提议:中国报纸应该完全用白话。[2]”

(五)关于新闻记者的修养

胡适认为,作为一名新闻记者,不但要有广泛的无所不知的知识,同时应该在学术道德上有相当的修养。他强调,未来的新闻记者要多看侦探小说。在《新闻记者的修养》一文中,胡适引明朝哲学家吕坤的话“为人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用以表明作为一名新闻记者,不论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应该具有这样一种替人“辩冤白谤”的责任。胡适认为,社会上一个人的生命与名誉,一部分是在于法庭与法官,而另一部分则在于我们这些拿笔杆子的人手里。我们的具有舆论导向作用的报纸便不该滥用其舆论导向的天职而发表足以影响陪审团及法庭的议论。在胡适关于新闻记者修养的观点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所提倡的新闻记者发表文字时应该“不怀私愤”,应该“客观”。在一次论及现实报纸刊物的谈话中,胡适指出现实的报纸言论有许多都怀着私愤,或只有党派的立场,绝没有客观的判断,无法胜任新闻工作者的历史使命,许多文字不值得一看。胡适认为,言论自由是社会的风气,大家觉得发表言论,批评政府是当然的事,久而久之,政府当局也会养成习惯,人人去做,人人去行,这样就把风气养成了,而人要生存便只有批判,而要批判便必须不惜一切地去争取言论批判的自由。“我是不怕人骂的,也不曾求人赞许,我不过行吾心之所安罢了。[1]”在胡适看来,这种为争取言论自由而不惜一切的品格应该是新闻记者不可或缺的精神所在,换言之,即新闻记者要能做到“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以上几个方面是笔者对胡适新闻思想的粗浅概括,从包容性角度来说,这种概括固然存在不足。但是,笔者本人论述的重点显然不在于对胡适新闻思想作条条框框的归纳,正如胡适的新诗一样,胡适新闻思想的根本意义不在于这条条框框的具体内容,却在于他的新闻思想产生后的开创性、启蒙性及其所带来的影响,而这些方面恰恰是笔者在本文第二部分所要论述的内容。

二、胡适新闻思想的现代评述

?纵观胡适的报刊新闻活动,联系他曾经参与的一系列刊物,如《现代评论》《努力周报》等,在对于胡适的思想进行定位的过程中,他在中国新闻史上的地位似乎被学术界有意的遗忘,或者说是一种无奈的回避。而无论“遗忘”也好,“回避”也罢,这种对待历史的姿态与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风范是不相称的。胡适在中国新闻史上最大的贡献在于他首先认识到了周报这一报刊的特殊形式在当时中国特殊国情下的特殊意义。

今天,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没有胡适的《独立评论》《现代评论》等诸多周报的实验,中国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将以何作为抒发良知担当责任的依托和载体?当然,也许可能还会有“周适”、“李适”、“赵适”等人物创办别的类似的“评论”、“周报”,因为,可以想见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这类特殊同人刊物的诞生既是历史的偶然产物,也是历史的必然产物。而胡适的伟大就在于他的开风气之(他自己曾自谦“但开风气不为师”,《解析胡适》第29页)。他的这一贡献最终使得中国的自由主义思想得以拥有成长的土壤,也避免了国共两党共存的历史时期政党报独霸天下的局面,防止社会舆论走向“左”与“右”的两个极端,从而填补了我国没有周刊、周报的历史空白。从这种意义上讲,胡适不失为一个播种者。与同时代富于革命冲动和敏锐观察力的陈独秀相比,胡适要显得持论坚定而态度稳健得多。在认定了周报这种同人刊物作为话语依托后,胡适就开始将自己始终如一的立场和主张贯穿到自己的同人刊物中,正如李敖先生在《播种者胡适》一文中所说的,“四十年来,能够一以贯之的相信他所相信的,宣传他所相信的,而在四十年间,没有迷茫,没有转变,没有‘最后见解的人,除了胡适以外,简直找不到第二个”[4]。

值得注意的是,在周刊政论的过程中,在知识分子孤独与苦闷的基本色调下,胡适没有采取“文人尖叫”的方式进行表述,而是以他一贯平和与容忍的姿态,且走且看,同时是以一种智者的眼光,胸有成竹。在他的文字表述中,始终不曾出现过“我如漂流在无人的孤岛,我如陷入寂寞的永劫”(叶绍钧《隔膜》)一类的文字,他永远只以平易的文字,进行自己“铁屋中的呐喊”。

?正是在这种风格与精神力量的带动下,中国历史上紧接着出现以储安平和他的《观察》为代表的第二代自由知识分子集团在中国社会关键时刻所作的又一次努力。

从某种意义上说,储安平的《观察》与胡适的影响有着密切的联系。这种密切联系一方面体现在刊物的立场、宗旨、态度及运作模式上,另一方面则体现在储安平等第二代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与以胡适为代表的第一代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关系上。

《观察》1946年9月1日在上海创刊,周刊(请注意这两个字,“周刊”,他能让人想到什么?《努力周报》?是的,想到《努力》,想到《独立》,想到胡适),16开本,每期6万字。它的前身是1945年储安平和他曾在上海光华大学的同学、著名报人张稚琴在四川重庆办的一个名为《客观》的杂志。曾与储安平一齐共事过的报人冯英子说:“《客观》实际是《观察》前身,因为它的重点在于评论。[5]”在《观察》创刊号中,储安平说:“我们这个刊物第一个企图,是要对国事发表意见。意见在性质上无论是消极的批评或积极的建议,其动机则无不出于至诚。这个刊物是一个发表政论的刊物,然而绝不是一个政治斗争的刊物。除大体上代表着一般思想分子,并替善良的广大人民说话以外,我们背后并无任何组织。我们对于政府、执政者、反对党都将做毫无偏袒的评论;我们对于他们有所评论,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国家的公共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毋须讳言,我们这批朋友对于政治都是感兴趣的。但是我们所感觉兴趣的政治,只是众人之事——国家的进步和民主的改善,而非一己的权势。同时,我们对于政治感兴趣的方式,只是公开的陈述和公开的批评,而非谋权或煽动。政治上的看法,见仁见智,容各不同,但我们的态度是诚实的、公平的。希望各方面都能在民主的原则和宽容的精神下,力求彼此的了解。”在储安平写给胡适的信中,储安平这样说道:“我们创办《观察》的目的,希望在国内能有一种真正无所偏倚的言论,能替国家培养一点自由思想的种子,并使杨墨以外的超然分子有一个共同说话的地方。[5]”这种“希望”无疑根源于胡适的“启蒙精神”和“独立姿态”,是新形式下对胡适精神世界的重新挖掘和继承,是试图再造胡适当年所开创的“自由空间”之盛况而作的努力。

毋庸置疑的是,以胡适为代表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所办的同人刊物,最终造成了中国新闻事业发展史上绝无仅有的现象。可以想见,缺乏“胡适式”人才的新闻传媒再发展终将显得底气不足,只能永远跟在受众口味的屁股后面,无法担当起引导受众价值取向的重任。正是在这种现实状况下,重读胡适变得非常必要,对胡适的新闻传播思想给以足够的重视并进行公允合理的现代诠释也显得刻不容缓。

三、结 语

认识伟大人物的精神需要时间,对胡适这位“誉满天下,谤亦随之”的文坛巨匠重新估定,同样如此。站在今天的历史高度,排除以往的历史偏见和现实的政治干扰,我们应该平心静气地对胡适进行再评估,还他一个本来面目。然而,今天来评估胡适,不应该只倾斜于胡适的文化学术地位,而应该理解、阐释胡适思想的现代定义,再现胡适作为一个自由思想启蒙者的历史价值,再现他在中国新闻史上的历史贡献和历史地位。诚如L·维特根斯坦所说:“早期的文化将成为一堆瓦砾,最后变成一堆灰土,但精神将萦绕着灰土。”(《文化与价值》)

胡适实践并写照了知识者的悲剧命运,他的历史性局限及其贡献,无论如何去观照,都是历史新闻文化史上不可忽视的遗产。透过它们,透过行动主体的坚定与尴尬,我们更能觉悟人生,认知社会,在“同情之了解”的基础上,健康地进入一个创造的时代……

参考文献:

[1] 胡明.胡适精品集[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

[2] 王芝琛,刘自立.1949年以前的大公报[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2.

[3] 欧阳哲生.解析胡适[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4] 欧阳哲生.容忍比自由更重要(下册)[M].北京:时事出版社,1999.

[5] 谢泳.西南联大与中国现代知识分子[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艾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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